「那又如何?」易天行聳聳肩,像人間街頭的小痞子一樣,「我不中的。」
「中。」真武大帝微笑著,「你師傅是大聖,灌頂的是普賢菩薩,喝了一罐子甘露,玩的是金棍包誅仙……」話還未說完,繞著萬米高峰打轉的老烏龜已經轉回了原來的雪谷之旁。
真武大帝指著那邊漸漸冷卻的岩漿之口,淡淡道:「連老君爐里的火都被你吞的差不多了,這麼多的造化,你很強。」
你很強,三個字,戳破了易天行的表面偽裝。
易天行呵呵笑道:「先別提這事兒,我只是覺著有些好玩,聽說玉帝他老人家最近在修佛,是不是這事兒把你給惹火了?」
真武大帝呵呵笑道:「他修佛也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最近這幾百年間,天庭的事務一般都是五公主在打理著,陛下一般都在凌霄寶殿的後宮裡清修。」
易天行皺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堂堂天庭,居然和佛門的凈土宗勾起在了一起,實在是很沒道理。」
……
……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才緩緩嘆道:「張果老是血族,這件事情你奇怪嗎?」
「是太奇怪。」易天行搖搖頭,「梅嶺上面的那位馬生大師也是血族,還是大勢至菩薩親授法門,佛道兩家都有一個厲害的吸血鬼。似乎並不出奇。」
真武大帝微笑道:「正是因為每家都有一個,所以才有些意思。」
不等易天行發問,他豎起一根潔白如玉地手指,繼續輕聲說道:「千年以降。道佛兩家由最初的暗中對抗,到了如今的局勢,其間知隱藏著多少秘辛,比如那西方血族,一老一少,都是在蠻荒的大陸上呆不下去,所以逃到了中土,自然成了道佛兩家拉攏地對象。僅僅是血族,還有很多的人都是被拉攏的對象。」
易天行笑了:「這事兒我知道一點點,比如我那師傅。當初玉帝開出的籌碼太小,又及不上佛祖手段。所以最終好端端一個齊天大聖,變作了須彌山上到處玩耍的斗戰勝佛。」
「西行取經,一為須彌山廣傳佛法,還有一椿事,便是與天庭爭奪那猴兒。」真武大帝笑道:「當初天庭諸仙,有多人上策要迎大聖上天,只是那猴兒太過潑辣。讓玉帝面子上過不大去,所以玉帝本意是想先讓猴兒吃些苦頭,才給些糖果……不料佛祖橫生生從中插了一手,一巴掌壓了大聖五百年,又借取經一事,悄無聲息,自然而然地將大聖吸納入了須彌山。」
易天行苦笑道:「兩大獵頭公司的爭奪,真夠寫一本書了。」
「一本書怎能寫盡其間玄妙?」真武大帝微笑道:「千年之前的那次西遊,一路之上諸天神佛都夾雜了進來。其中的秘密直至今天也沒有誰能完全明了,只是最後的結果卻是須彌山大獲全勝,至少你師傅的行政歸屬便從此歸了佛門。」
易天行無奈地搖著頭:「我該說些什麼?」
「與現在無關地舊事。聽聽便罷。」真武大帝微笑道:「這只是天庭爭奪失敗的一椿,還有很多次爭奪,天庭也始終處於下風,此消彼懲,天庭與須彌山地勢力對比,也漸漸失去了青衡。」
「還有誰呢?」易天行皺眉道。
「還有你。」真武大帝平靜看著易天行的雙眼,聲音很輕柔,但說的事情挺麻煩,「沒有人知道你的真正來歷是什麼,只知道佛祖某日出遊,把你帶了回來,然後請諸天菩薩羅漢善知識為你打開修行之路。」
易天行沉默稍許,沉聲應道:「是為五十三參。」
真武大帝輕聲道:「五十三參中,光大菩薩就出動了數位,普賢、觀音、文殊都成了你的老師。試想一下,如果不是佛祖對你另有期許,又怎會下這麼大的價錢?」
易天行眉梢一挑,旋即卻有些憨憨地撓撓後腦勺:「不明白哩,大帝說話的口氣,好象佛祖像個商人似地。」
真武大帝哈哈笑道:「商人逐利,牧人逐水草,像佛祖三清這樣的人物,他們追逐的是什麼,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擅自猜忖的事情了,但……」他語調一轉,「但不論如何,這就證明了你的重要性。」
「雖然我沒有前世記憶,但我知道,我只是觀音菩薩身邊捧瓶子的小廝。」易天行聳聳肩,「如果俺是啥重要人物,也不至於這樣藉藉無名才是。」
「捧瓶之前呢?你修成人形,經五十三參之前,是在人間歷劫。」真武大帝微笑道:「當時的玉帝猶自心存高遠,暗中派人下界網羅於你。大聖應該告訴過你,牛魔王夫婦乃是你的義父義母,而這位大妖,卻是我們道門中人,其中緣由你應該明白了。」
易天行皺眉道:「難道千年之前,玉帝就準備拉攏我?」
「雖然天庭的高層一直不大明白,你對於須彌山到底有什麼樣地重要性。」真武大帝將眼光投向遠山雪峰之間,「但當初在大聖身上吃過虧之後,天庭便有了一條不成文的暗規則——只要是須彌山重視的,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搶過來,我們再也承擔起失去一個強大無比地戰力的損失——所以玉帝派大妖下界,施出情之一字,意圖將你拖在下界,只待某日讓你理所當然地隨著義父義母回歸天庭。」
「好象沒成功。」易天行有些惘然。
「如果成功的話,你現在應該是天庭里地仙君。」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還是沒有想到須彌山對你的重視程度。本來須彌山只是任你在人世歷劫。但當他們發現了玉帝對你的心思之後,便借著大聖師徒西遊之機,讓觀音菩薩將你捉了回去。」
易天行想到吳承恩記錄下來的那個段子,忽然覺得自己地大腿好象被某個蓮花座上的尖刃穿了個透。無數道冰寒無比的疼痛感從他的身下傳入他的腦中,他深吸一口涼氣,喃喃道:「是啊,我是被觀音大士親自抓回去的,雖然沒有前世記憶但但也知道當師傅到普陀去找她時,她是無比生氣,以前看書時,只是以為那童子幻成觀音,讓她覺得褻瀆了……,當真武大帝微笑著接過話頭:「觀音大士的憤怒。很明顯是因為發現了天庭在暗中接觸你。」
……
……
「我究竟是誰?」易天行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了,在西藏上。普賢菩薩親口告訴自己,自己就是傳說中受了五十三參,在觀音大士身旁捧瓶兒的那位。但今天聽了真武大帝一席話,他的心中重又復起疑慮,如果自己是善財童子……那善財童子又是誰?
他深吸了一口氣,學陸小鳳起身在老烏龜厚厚的龜殼上翻了四百七十二個筋斗,然後盤腿坐下。唱了一首達明一派地《十個救火的少年,臉上重歸平靜,唇角一翹,嘻嘻笑道:「接著說玉帝地八卦吧。」
很明顯,他這套如癲似狂的舉動把真武大帝駭了一跳,大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才笑著問道:「在你心中,玉帝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人?他不是人。」
「不要耍嘴皮子,仙人仙人。成仙之人,這天庭泯泯眾仙,又哪個不是人?」
這句解釋仙人的話。有點兒意思。
易天行輕輕用食指搓搓鼻樑,微微偏起腦袋:「玉帝啊,我沒見過,只見過他的姑娘……傳說裡面,應該是個老好人,但也應該有歷代昏君所具備的好色、暴戾特點?」
真武大帝搖搖頭:「玉帝,是千古以來,第一聰明人。」
易天行一怔,知道真武大帝還有後話。
「玉帝布局深遠,謀劃心細,若不是第一聰明人,又怎能在這暗濤洶湧的天界始終安坐至尊之位?」
易天行皺眉,知道這是真話,皇帝……不是那麼好當地,何況是仙人的皇帝。
真武大帝淡淡道:「有仙人的地方,便有爭軋,天庭仙人門派眾多,各有心思。玉帝能讓天界始終勉強保持著安定,已是前所未見之能者。試想當初,他有足夠的心胸容納你師傅上天為官,雖然你師傅性情太過暴燥,他也一直忍了許久……」
「慢著慢著,好象俺家師傅和玉帝一直不大對路。」
「從哪兒知道的?」
「嗯……」易天行一窒,這些都是西遊記上面寫著的,但如今自然知道,這西遊記只怕做不得准了。
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發現須彌山對你的重視,便開始暗中安排,卻好親自出面,也不好安排天庭大仙,卻被他想出了一個拐彎抹角的法子,安排了一個法力驚人的大妖怪打親情牌,思慮如此縝密,自然是聰明之人。」
他接著嘆口氣道:「只是未曾料到,須彌山一見天庭對你動手,卻是施了雷霆手段,以蠻力破計謀,毫講理地讓觀音大士親自出手,將你縛了回去,這下可是大出玉帝意料,觀音大士是何許人物?居然讓她親自動手,玉帝自然也不好撕破臉皮再去硬搶。」
易天行微微閉目,有些頭痛聽著這些陳年舊事,說道:「玉帝若真是聰明人,又怎會轉而與凈土連手?」他搖頭道:「這事兒做地真不聰明。」
真武大帝淡淡道:「玉帝固然聰明,但在天庭與須彌山連綿數百年的爭鬥中,天庭卻一直處於下風,你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易天行馬上變成了桃花島上為周伯通接下句的郭靖傻小子。
「因為他地對手更強。」真武大帝微笑道:「須彌山上有佛祖,佛祖安排身前身後事,前看五千年,後度無數劫,事事佔先,玉帝……不是他的對手。」
佛祖?
佛祖!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那個佛。
一股強大的壓力隨著這兩個字,壓上了易天行的胸口,使他艱於呼吸——「好在佛祖嗝了。」易天行如是想著,在心底深處,總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是被那個大嬸安排著,異常悲哀和無力。
老猴也總被那大嬸欺負。
嗯,看來這個大嬸真是天上地下,最牛貝的大嬸。
「我不清楚玉帝為什麼在須彌山破落之後,會與西天凈土連手。」真武大帝英俊的面容里忽然閃過一絲黯然,「我曾經在凌霄寶殿里與玉帝長談一夜,卻是不得結果。」
「玉帝的聰明,乃是大智慧,是小聰明。」真武大帝皺眉道:「所以我一直很擔心……天庭越來越寂清,而他這一生最大的對手,佛祖也已經寂滅了。」
他微笑望著易天行:「雖然這消息很震驚,但你我都知道,所以不用裝成這副神情。
易天行有些訥訥地將唇角青復,撤下驚恐無比的神情,嘻嘻笑道:「原來您知道我知道啊。」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續道:「當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忽然發現與自己爭鬥了上千年的對手,忽然之間寂滅無蹤之後,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易天行再次聳聳肩:「如果我是玉帝,會大開蟠桃會,慶祝個三天三夜,然後派二郎神當元帥,再請出在清妙微境里閉關的三個老爺子押陣,以為佛祖報仇為名,浩浩蕩蕩殺向凈土,殺他個乾乾淨淨,落個一片清明,哎呀呀呀,道門一統天界,唯我獨尊。」
真武大帝呵呵一笑:「佛道之箐,在千年之前已經漸漸平息,其間觀音大士出了大力,兩派交融,再也不像當初那般水火不相融。你看托塔天王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在佛祖身旁侍奉,二兒子在大士身旁侍奉,由此可見一斑,雙方各自人員交融,哪裡還打得起架來。」
易天行痛苦地抱著腦袋:「那玉帝也不能幫著凈土去打須彌山的可憐和尚啊,佛祖得罪了他,葉相又沒得罪他。」
八卦偶爾聽聽可以幫助消化,但天天聽驚天八卦,就很容易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