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悟能緊閉著雙眼,一滴清淚自眼角滑露,「師傅自囚於一靜謐空間之中,你若要去尋他,便只能通過黑石壇進去,那石壇乃佛祖留下的無上法門,可以通往那個世界之中。」
易天行雙眼微紅,神識說道:「師叔保重,日後一定為您報仇。」一咬白牙,轉身伸掌一噴天火,石壁遇火即化,數道青煙升起,身邊頓時多了一個陷槽。
一陣籟籟輕響,深淵之底,易天行身形一虛,便沿著地道遁了出去。
悟能緊閉著雙眼,平放在地上的右手,死死抓住一把石礫,青筋畢現,顯得痛苦萬分。
深淵之中,一片安靜。
……
……
「嘿嘿嘿嘿。」悟能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笑意,笑了起來,罵咧咧道:「不怪老子陰毒,實在是打不過頭頂那菩薩啊。」
原來這廝竟然是裝死,好與易天行分手,免受池魚之災!
他睜開雙眼,眼神寧靜,眼角皺紋已多,形似桃花,幽幽道:「易天行,你自己保重。」
……
……
離此處約三十公里外的遙遠地下,易天行一把抹去火淚,奮勇前行。他必須找到一個方法,既能躲過日光菩薩的神識巡視,又能去到黑石壇。
那黑石壇他曾經看過,卻參不透其中奧妙。如果要從此處進入,尋找師公,看來還是一件很麻煩地事情。
他一邊抹著熊熊燃燒的淚水,一邊咕噥著說道:「媽的,怕死就怕死,居然在我面前裝死,這師叔,也太卑鄙了點吧。」如今他菩提心大成,修為高妙,怎會看不出來悟能生死,只是對方以師叔之尊。勇丟臉面,使出了實力派演技。自己當然不好意思當面點破。
將地底的泥岩全數融成青煙,一個幽深地地道平空而生,易天行奇快無比地在地底穿行,他自己估摸應該正圍著黑石壇打轉。
神識不敢放出,但也知道日光菩薩一定領著諸羅漢在天上守著,所以他也敢妄然出頭。他忽然想到幾年前的一椿事兒,那次。葉相在省城外六處大樓旁被大勢至菩薩追殺,他們兩個躲在地道里,還是沒有躲過大勢至菩薩的佛眼。
後來是斌苦大師用甘露水灑在他們頭頂,才完全遮掩了他們的氣息。
想到此節,易天行免有些後悔,在下層天界的戰鬥中,他生撕雷震子之前,把甘露水一口氣喝了,連一滴都沒剩下來。如今要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
……
……
他在地底像土拔鼠一樣亂穿著,給自己的身上不知加了多少道遮蔽氣息的經文符咒。不論是佛法還是道術,都一股腦的用上,但仍然覺得不保險,又開始念起了止觀法門。
就這樣知道鑽了多久,高高的須彌山頂被易天行鑽成了八百隻兔子的老家。
他忽然愕然在黑黑地山頂深洞里停住了腳步,摸了摸腦袋,自言自語道:「我鑽來鑽去,人家在上面等著,我總是要上地面去的,這又是在做什麼呢?」
他苦了臉,咳了兩聲,嘆了口氣,從屁股後面抽出黑鐵棍,往天一指。
一棍出,石破石爛石飛濺,須彌山地岩石塊被這舉棍之威變成了豆腐渣,悉悉籟籟地變軟變脆,霎時間,由棍頭指著的方向,分開了一條被神通破開的道路。
這道路口直通須彌山頂,可見湛湛天光。
……
……
易天行腳尖在地底深處輕輕一點,整個人化作一道輕煙,飛出了山腹,安然降落在須彌山頂。
身側便是那流動著古怪氣息的黑石壇。
天上,日光菩薩正雙手合什,默念佛經,面色柔和清潤,他身後諸羅漢正持禮靜思。
易天行沒有抬頭望天上的菩薩,反是將目光向自己身邊四周淡淡掃了一遍,掃過須彌山頂的草舍,果圓,青坪道路……黑石壇。
他的目光很穩定,掃視地速度很均勻,沒有特意在任何一處停留。
他是要確定黑石壇的方位,但又能讓日光菩薩起疑,所以刻意地每一處看一下,想讓天上那些牛哄哄的人們,以為他只是想找條路逃走。
收回目光,他逃!
須彌山頂頓時爆出一蓬火光,正是易天行一直捏在手心裡的天火,被他用神識壓榨到極處的天火粒一旦爆炸,比之當初炸掉摘星樓時的威力也小了多少。
一股強悍的力量,猛然在山頂爆發,高溫熾烈的天火一下子變作了一道火樹,龐大無比的火樹,在山頂伸展著腰肢,火紅地枝丫就像是遠古火魔噬人的巨手,向著高空雲後的菩薩及羅漢抓了過去!
羅漢們面露恐懼,紛紛移動法身躲避,高空之上,光頭亂飛,彩雲亂飄,好不熱鬧。
唯有日光遍照菩薩……
——不動,不語,避,微笑伸指,輕輕往身前地空中摁了下去!
……
……
菩薩的手指潔白如玉,外鍍紅色,就像是人間海底美麗的珊瑚。
他的食指尖上散發出淡淡素光,一瞬間施出無上神通。將易天行準備良久,猛然炸開的天火巨樹生生摁停在了半空之中。
這是一個很詭異地畫面,在天上,就像是空間被扭曲了。多出了一層無色無形的空間屏障,生生阻在了天火紅樹的上方,就像是一大塊厚厚的玻理,猛地蓋到了篝火堆上,一下子把火苗蓋了下去,滿天流火沿著那道平滑地空間平面散開,無一星點能夠突破,紛紛揚揚墜下,看著十分美麗。
天火雨停,須彌山上早沒了易天行的蹤影。
日光菩薩輕曲二指。面色如常,朱唇微動。念一大咒,身形頓時從白雲之上消失。
片刻之後,菩薩的寶身便來到數千公里之外的一座金山上。
迎處接他的,是易天行蘊藏著全身神通的一記棍。
偷襲,明目張胆的偷襲——金棍破天而至,威勢無儔,試想當年在人間時。易天行一棍便砸的大勢至菩薩大感吃力,如今他修為又不知強了多少倍,這樣的一棍,縱使日光大菩薩也不敢硬接。
日光菩薩微微側頭,望著金棍影后的易天行輕柔一笑,面上地淡淡紅玉佛光顯得十分美麗。
易天行斷然想不到這廝竟然當此時節還能笑得出來,手下卻是不肯收力,咬著鐵牙,便砸了下去。
日光菩薩再笑。一直結著佛言手印的右手輕輕散開,緩緩地舉至身前。
棍勢早已破風,疾逾閃電。只在金山頂上亮起一道電光,便殺至菩薩面前。
而菩薩地那隻右手,卻像是突破了時間的束縛,看似緩慢地柔柔舉起,卻恰恰迎在棍尖之前,擱在了身前。
然後輕輕一合。
……
……
一切靜止了下來,勢若風雷的金棍尖被日光菩薩輕描淡寫地用手拈住,就像拈一朵花般。
易天行的臉沉靜著,雙臂用力下壓,並不如何驚惶,全身的神通盡數通過金棍之尖,往菩薩身體里攻去,天火如流如電,帶著熾紅絕殺的凄艷之色,從棍頭噴了出來。
日光菩薩終於攝了笑容,右手穩定地拈著金棍,而手掌上原本鍍著的那層紅玉之光,卻在剎那間盡數褪去,露出內里白皙聖潔地肌膚。
紅玉之光在菩薩的右手上形成了一道小盾牌,恰好將易天行棍頭噴出來的天火擋住。
「啊!」易天行一聲狂喝,擰腕,收腹,側身,硬生生從菩薩的恐怖手掌中將金棍抽將回來,在空中一擰身體,化作一道白龍,舉棍再打!
……
……
第二次的撞擊要比第一次顯得更加可怕。
菩薩依然是伸出他穩定的右手,於空間的萬千棍影里,捉到那最真實的一端,以捕風捉影的感悟力,以捕光捉影地好手段……輕輕鬆鬆將金棍尖再次捉到手中。
強大的震波從那隻手、那根棍的接觸處爆發了出來。
(天界地金山上,光茫照四方,多麼溫暖,多麼慈祥,把翻身靈獸的身兒照亮)
整座金山被這次棍擊手捉震出的餘波,震垮了一大片黃色山岩,紛紛洒洒落在山腳的平地上,就像是無盡金沙。
易天行面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卻難抑心頭一絲興奮——菩薩終於再不能清靜無比地捉自己的棍兒,終於抑止不住自身的威能波散到環境之中——這證明了如今他的實力,已經足以對這些大菩薩造成威脅。
日光菩薩嘆了口氣,整隻右臂上的紅玉之色已經漸漸褪去,化作大日烈火,與易天行棍上的高溫天火對抗著。
然後,他緩緩舉起左手。
菩薩的左手是一朵赤蓮,赤蓮的中間,是那個奪天地光芒的日輪。
……
……
大勢至的瓶兒,日光菩薩的輪兒。
這是易天行所遇見過的凈土諸佛器中最厲害的兩樣,他眼角一跳,悶哼一聲,左手並指而出,化作劍芒,舍了佛法不用,反用景霄大雷琅書護住自己心脈,以免被菩薩天生威能壓住心神。
「德者,道之符,誠者,法之本……!」
……
……
「道,德,誠,法」易天行四指微屈,每一指尖刺出一道銳利的天火,如劍直刺日光菩薩的面門。
日光菩薩眨眼,睜眼,再眨眼。
如是者四次。
菩薩長長的睫毛閉合四次,面上紅玉之光流轉,盛而復衰,衰而復盛,任由易天行的天火指刺在自己的面上。
菩薩不動不語,一昧忍耐,但那興盛四次的紅玉光,卻將天火的傷害盡數擋在外面,連一絲痕迹都沒留下來。
易天行卻不氣餒,又是一聲怪叫,腳在黃岩之上狠力一踏,抽棍!
今次菩薩小意多了,右手拈著棍尖的五指如蘭花一綻,舍了尾三指,只用拇食二指捏住,尾三指大放光芒,輕輕點在金棍之上。
舍了三指,反而易天行卻覺得棍頭之力有若天地之威,根本抽不動。
而菩薩的尾三指輕輕點在金棍之上,卻讓易天行握著棍兒的雙手直覺一陣大顫,幾乎要握不住棍身。
這是何等樣的神通,輕輕一點,便要令神力無儔的易天行脫棍。
……
……
易天行是個很無所謂的憊賴子,既然菩薩要自己脫手,那他便脫。
他脫棍而出。
「鋥!」的一聲,他自金棍之底,抽出那把誅仙凶劍來,天火鍍在劍身上,染著一層詭異的血光。
血劍直刺!
彷彿穿越千山萬水,從林迭嶂,不知行了幾萬幾億里路,那柄血劍終於艱難度過了易天行與菩薩身間數米的距離,刺向了菩薩的身前。
戰至此時,日光菩薩終於面色微微變了。
菩薩抬起左手的赤蓮,任由那輪日輪去迎這一劍,他知道易天行一直留到最後的殺手,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若是天界一般神兵,只怕一入日輪光芒,便會立失神彩,被大日焚成破銅爛鐵。
但易天行身邊帶的這兩把兵器,放在天界,也是最頂尖的家什。
誅仙劍一入日輪,便發出嘶嘶的兇殘低吼,凶劍的戾狂之性,完全被這日輪激發了出來。
日乃大日大光明焚天之所,最易激起通靈神兵的火氣。
……
……
日輪已經完全展開,在菩薩與易天行的身前,彷彿平空多出了一個太陽。
一個熾熱的,光耀萬里的太陽。
幸虧在這太陽身邊的,是易天行與日光菩薩,不然換成任何一個神仙,也只有馬逃命。
易天行的劍依然堅定地刺向前方,保持著這個姿式,劍上穿著一輪太陽。
……
……
很漂亮,很抽像,很震撼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