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伽藍到。」
「二十諸天到。」唱名之聲畢,北方北極玄靈斗姆元君趕緊去見那許多年不見的十九位兄弟。
「欲界六天到。」
「大梵天到。」
「靈吉菩薩到。」
「紫虛羅漢到。」
「無囿尊者到。」
……
……
日光菩薩開了個頭,佛土的大人物們終於也來表明態度了,原本就歸屬在凈土那方的佛子菩薩們身份有些特殊,雖然來給足了觀音菩薩和那瓶中佛的面子,卻也不方便留下聽經,所以只是留下象徵之印記,便即離去。
但像欲界六天,大梵天這些牛叉人物,卻是大喇喇地坐了下來,身後齊嶄嶄地排了一長溜隊伍,看著是密密麻麻,氣勢小。這些人物當年本來就是一直居住在須彌山的半山腰和外面的六座金山上,佛祖失蹤之後,文殊普賢又被大勢至暗殺在下界,所以阿彌陀佛才去將這些人召去了凈土。
今天觀音開法會,這些人好象忽然間發現了重新回到須彌山的可能,自然歡欣鼓舞,他們自個兒不願意與阿彌陀佛扯皮——都是些大修行大德行,只會享受榮華富貴的懶人,打架這種事情,是不屑做,也不會做,也不敢做的——如今既然觀音菩薩願意出頭,他們自然樂觀其成。
普陀山下,佛影重重。天光流動,這些須彌山舊人們,看著蓮花台上那瓶兒,不由想起當年在佛祖座前的快活日子。竟是感慨復加,淚流滿面。
蒼天啊,大地啊,彌勒佛啊,俺們要回家啊。
……
……
在靜瓶甘露里做春片大夢地易天行眼帘似觸未觸,似醒未醒,唇角卻露出一絲嘲諷之意。
「一群尊貴無比的王八蛋。」
菩薩講了一遍彌勒下生經,普陀山前清風微拂,這場盛大無比的法會就這樣草草結束。
該表態的已經表了,該點明地事情已經點了。喜歡看熱鬧的已經看了,喜歡傳八卦的也已經有很多第一手材料了。眾神眾天眾菩薩各有所得,面色喜悅地離開普陀山清凈玉坊,只看再過些日子,觀音菩薩會怎樣展開這次「造佛」運動的第二步。
六欲天那些貴族們卻有些捨不得普陀山清景,又不想回凈土後去看大勢至菩薩那張不怎麼和藹可親的臉,所以涎著臉把屁股粘在蒲團之上,待眾仙離開後。也肯離開。
木吒走上前來,冷冷道:「諸位貴人有禮。」
貴族們以後的日子就靠觀音菩薩了,哪敢怠慢,微笑回禮道:「既然菩薩準備復光須彌山,那我等便留在此處,以風洗體,以水清面,迎接彌勒降世,就先回去了。」
木吒緊緊閉著嘴。沉默半晌之後才說道:「菩薩請諸位回。」
……
……
看著那些狼狽離開普陀山的六欲天們,哪吒皺眉搖頭道:「這些人當初離開須彌山去凈土的時候,想也未想。今天居然又要留下,真不知恥。」
木吒在他身旁嘆息道:「人如此,神也如此,沒辦法的。」
哪吒忽然問道:「這法會算是結束了,哥哥,你留在普陀山,須得小心些才是。」
這叮囑並不顯得過分小心,若放在平常,普陀山乃觀音菩薩道場,又有誰敢前來造次。但今次觀音菩薩整出這大動靜來,若西方凈土那邊要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換作誰也不會相信。
畢竟五百年前,西方凈土可是用雷霆手段,一舉清除了煌不須彌山的所有強者。
木吒笑了笑,點了點頭,又道:「放心吧,菩薩有分寸地。」
哪吒想了想,也笑了,心道觀音菩薩既然亮出牌來了,哪會沒有絲毫準備,他忽然間想到先前來到法會上的真武大帝,皺眉問道:「哥哥,趁著父親去送那些老傢伙,你得給我透個底,真武這次起兵,究竟和菩薩有沒有關係?」
「絕對沒有。」木吒斬釘截鐵道:「菩薩慈悲心腸,怎會挑起戰禍?弟弟,你這樣猜測菩薩心意,我很是不喜。」
哪吒未敢全信,心想自己這木頭木腦地哥哥只怕對其中內情大清楚,卻爭辯,淡淡笑著陪了個不是,說道:「今日人多眼雜,我就不上山拜菩薩了,哥哥幫我向菩薩請安,就說,陳塘之兵可用。」
木吒眼中起了猶疑之色,說道:「莫非你還是信不過菩薩?」
哪吒搖頭道:「自然不是,只是若玉帝受了阿彌陀佛挑拔,這個這個,呵呵呵呵。」他發現這些事情說著真是拗口又無趣,乾脆懶得解釋,乾笑兩聲遮掩過,「你就告訴菩薩就行了。」
哥倆說話的當兒,李靖已經送走了那些大仙們,駕雲而回,肅然說道:「回吧。」
木吒拜在地上叩了兩個頭,送他們乘雲而去。
哪吒站在高天彩雲之上,腳下底的風火輪無由自燃,嗡嗡作響,他心頭一驚,想起剛才看見的那場景,轉頭對父親問道:「為何三氣火德星君今天拖到最後還沒有走?」
李靖也不回頭,也不作答。
哪吒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難怪感覺他身邊的道僮有些古怪,難道是那凶鳥?」噔的一聲,腳底下的風火輪停止了旋轉。他一握長槍,便準備殺回普陀山。
李靖冷冷道:「那是易天行今世地兒子,你去管他作甚?」
「陵光神君太過暴戾,前些日子生生焚死了百萬天兵。若他與哥哥一言不合……」哪吒目有憂色,心裡卻想著,原來父親早就看出那道僮是誰,也虧得他城府夠深,居然一直隱到了現在。
李靖左手托著寶塔,淡淡說道:「他們父子情深,陵光神君自然不會太過造次。」
那倒未必,父子情深,也難保不會刀劍相向。」哪吒只是在心裡想著,自然不會說出口來,目光看著身前父親迎風飄浮的長須,自然想起許多年前。老李家的那次家庭人倫苦情割肉劇,但畢竟年月已久,他只是淡淡一笑,便將腦中回憶盡付風中。
普陀山重複安靜,清靜玉坊前只有火德星君還在閉目搖頭,沉醉於佛法經義之中,無法自拔。那道僮守在他的身後,臉上不由露出不耐之色。
木吒從這二人身邊走過,不由微笑浮上面頰,心道也是異數,平日里風評極為佳地火德星君,居然是眾仙之中,最能領悟菩薩精義的一位,以此觀之,看來這位星君將來的修行境界高明可期。只是苦了旁邊那孩兒,主人靜思悟道,那孩兒卻要挨餓了。難怪面上會有些不耐之色。
木吒見此情形,不由想到自己以前跟隨著觀音菩薩四處訪友時的模樣,嫣然一笑,自去了青蓮台前,收斂笑容,寧神靜氣,恭敬無比地以菩薩法旨迎靜瓶入木案,一步一步地沿著石階,往幽深無比的普陀山白雲深處行去。
……
……
隱有鳥鳴傳來,黑毛和尚倒了碗清水在火德星君身前案上,也上山去了,清靜玉坊前就只剩下火德星君一主一僮二位,顯得清靜無比,坊前大樹不動如山,天上光毫漸淡,樹影與石板漸漸融為一體,寂廖之中又帶著几絲孤清之意。
確認沒有人在身邊,火德星君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趕緊站起身來,以廣袖為扇,給身邊地小道僮不停扇著風,口中不停告罪:「辛苦神君站了這久,累著了吧,神君先喝口水。」
易朱懶得答他,額上濃眉微微一抖,雙目中天火苗乍現乍沒,只將目光投向白雲深處,忽然問道:「冬火子,你說如果我老爸不肯當彌勒佛,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啊?」火德星君懷疑自己沒有聽清楚,待確認神君大人說的是真地之後,訥訥苦笑道:「不肯當?天啦,下官雖然魯鈍,卻也知道佛宗向來講究因果,這些佛位不是想當不想當,而是本身是與不是的分別。觀音菩薩既然說令尊老大人乃是彌勒降世,那便是彌勒降世了,令尊老大人縱是想當,也沒有辦法。」
易朱忽然冷笑道:「觀音說是,那便是?她要說你是條蟲子,難道你就是條蟲子。」
「正因為觀音菩薩會說我是條蟲子,所以她地話大家都相信。」火德星君微笑著,難得地還了一次嘴,他的意思很明白,觀音菩薩極少發話,但說出來地事情,還沒有不中的。
「當彌勒佛……是不是就要留在天上了?」
「應該是吧。」
「彌勒佛能娶老婆嗎?」
「好象不能。」火德星君苦著臉回答道。
「那當彌勒佛有什麼好處?」
「彌勒佛乃未來佛……這個,說俗點兒,就是佛祖的接班人,按規矩來說,佛土裡面所有的佛啊菩薩啊,應該都要聽他的。」
「嗯,這個好處似乎小。」易朱點點頭,小孩子家家扮深沉。
「何止小。」火德星君腹誹道:「和玉帝也是差不多了。」
「好了,這下我就放心了。」易朱微笑著,嘴上的顏色無比紅艷,就像古時女子用的那些彩色地花兒染過一般。
「放心什麼?」
「易天行不會當彌勒佛,我們不用進去搶人,就在這外面等他出來好了。」
「啊?」火德星君傻了眼,「這……大人從何判斷出令尊老大人不會當彌勒佛。」
「易天行這人我還不明白嗎?」易朱恥笑道:「那傢伙好吃懶做,貪杯好色,最怕麻煩。像你先前說的彌勒佛種種好處,又不能在人間花花世界玩耍,還要統領佛土,管那麼多菩薩羅漢,如此麻煩之事,難道不怕嚇死他?最關鍵的是,能娶老婆……那他已經娶了,難道還要和蕾蕾媽離婚?這種事情就算易天行他做得出來,他也不敢做。」
「所以……」易朱轉身,做了最後的判斷,「他一定不會做這個沒有前途的工作,他呆會兒一定會偷跑!你就看著吧。」
「我是有老婆的人,怎麼能當和尚呢?」
「我是有兒子的人,我兒子現在就在山下,難道您慈悲心腸就忍心看著小易朱乖乖千里尋父,結果慘被一扇木門隔開,從此佛人殊途,相隔萬里,凄慘無比?」
「再說了,我那師父您也知道,他最恨如來佛祖,如果讓他知道我接了佛祖的班,將來上天找我麻煩,我又不敢欺師滅祖,你說怎麼辦?」
「喂喂,麻煩您倒是回個話呀?」
……
……
渾身濕淋淋的易天行趴在凈瓶地頸口上,有氣無力地喊著,額前的濕發滴了一滴水下來,他趕緊一伸舌頭,舔進嘴裡,這身上可都是寶貝無比的甘露水啊,一滴也不能浪費。
此時,凈瓶正安靜地放在一個木几上,木幾在一個清妙光境地洞府中,洞府盡頭,點著一根蠟燭,蠟燭照著一個式樣簡單的梳妝鏡,一個曼妙無比的身影正在對鏡自照。
「成,我承認我懼內,成了吧?這下我可以走了吧?」易天行趴在瓶口,知道為什麼不肯出來,對著那個美妙的背影高聲喊道。
那個美妙的背影轉過身來,一雙明眸含威含嗔,望著他道:「你若懼內,我將玉女接回上界好生勸說,又有何妨?佛祖當年也是有妻子的。」
易天行苦著臉道:「可是,天上沒有炸醬麵吃的。」
菩薩嗔怒,滿府皆春,喝斥道:「那你作甚把我滿瓶兒的甘露水一口給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