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白雲像虛幻的光影一般,飛快地向後掠去,因為兩個人的速度太快,所以雲畔的時光似乎都被拉長了一樣,淡淡白霧被撕成了極細長的線條,映入二人的眼帘里。
風很強大,足夠刮的鋼鐵翻開,卻吹不動他們的身體。
易天行的雙眼微微閉著,體會著這種極速所帶來的衝擊,神識一渡,對身邊的易朱說道:「知道頭上的雲層是什麼嗎?」
小易朱回答道:「不知道,感覺好象很可怕。」
「是空間的屏障。」易天行抬頭,高天狂風吹拂著他看似柔弱的眼睫毛,眼前一片流光,接近光速的飛行,讓所有的景象都有些變形。
「嗯?」小易朱身後的翅膀扇動著,一雙小胳膊抱在胸前,表示不解。
……
……
易天行笑了笑,沒有更詳細地解釋,在下層天界的時候,他被遠古的法寶追殺,慌不擇路,曾經鑽進過這些雲層,當時被裡面隱藏著的冰河罡風,刮的自己血肉模糊,險些送命,而如今他境界已成,神通加身,自然明白了,每層天界頭頂覆著的白雲,其實就是每個空間之間的分界線。
在人界的空間里,這種分界線是看不見的,而不知道為什麼,在天界,每個空間之間的界線,就是這種奇怪的雲層。
易天行那次鑽進雲層,最後還有命活著出來。就等於說是憑藉著自己的境界和強悍地肉身,強行在空間里破開了一道裂縫,鑽進去了另一層的空間之中。
那所謂的冰河、罡風,其實便是空間通道里的裂縫和險惡環境。
強行打開空間。不論是何等樣地神通,都是一件極險的事情,極容易被空間通道里的湍流吞噬,也極有可能進入一個從未有智慧去過的幽閉空間——想到當時自己什麼都不明白,卻還敢往雲層里鑽,險些送命,易天行不免有些後怕。
他只是想了一想,易朱卻完全從他的神識里明白了這些東西,不由皺起了可愛的眉頭,問道:「易天行。為什麼人間的道士就可以打開空間?」
這說的是一九九四年的秋天,人間的道門。清靜天地長老,曾經萬里神識打開一條通道,試圖拘去易天行的精神,而易朱也便是鑽進了那個黑幽地空間里,一舉撲殺那個長老。也正是那次空間之行,讓易朱從那個憨稚肥拙的小紅鳥,變成了如今這個頑劣的少年。所以他記的特別清楚。
「那是精神通道,所以只有你這種靈體可以通過。」易天行眯著眼,看著面前正以奇妙狀態漂浮著的空氣,甚至隱隱能夠感覺到自己父子身旁的時間,正以一種自己能夠掌握的狀態顯現了出來,緩慢凝滯了下來,不由感到一絲玄妙——接近光速地飛行,確實是一個很享受的過程。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父子倆此行是逃命,拒絕了觀音菩薩的保護。離開了普陀山,等於是主動放棄了彌勒佛的尊號。這便意味著他們將要面臨著西方凈土,甚至是整個佛宗加上凌宵寶殿的追殺。在這樣艱險的路途上,不急著沉默飛行,卻談論起修行與空間的構造起來,小易朱很清晰地感覺到父親心中的那絲想法。
「如果……」易天行一面飛著,一面淡淡說著:「如果有什麼事情,我走不了,你就往那個雲層里飛,自行破開空間,找到回人間的路,自己帶太師公回省城,把你師公救出來,你是靈體,破開空間地時候,可以不受傷害。」
小易朱不會像某些女人一樣扮哀凄,知道老爸這種安排是很妥當的,冷冷說道:「問題是,如果破開空間走,我不知道這雲層上面的空間是什麼地方,萬一走錯路了怎麼辦?我不是你,我沒你運氣好,你破開空間,就將好有真武接著你。」
「沒事兒,這個宇宙地空間是有限的,就算走錯了,你多破幾個空間,總能找到回去的路。」
易天行微笑說著,這話未免顯得有些不負責任。
他一掐午紋,使了個道訣,遮住了自己的神識,這道訣是他從秦梓兒手上學得的,易朱一直嫌太粗糙沒學,也虧得這般,才阻了他心頭最後的想法被鳥兒子感應到——易天行此時想的是:「就算你迷了路,也總比跟著你這不成材的爹,被阿彌陀佛關住的好。」
易天行是這般想的,無論如何,總要保住自己兒子的自由。
……
……
易朱肋下的雙翅依然不疾不緩地扇打著,一翅便是九萬里,易天行腳下的筋斗雲沒有教會他翻筋斗,但速度也差不多,加上腳底的天火加速,二人越來越快,快要接近光速的上限,速度的提升也越來越艱難。
隨著速度的突破極限,頭頂的雲層漸漸淡了起來,天界的空間發生了一種很奇妙的變化,雲層消失在了空氣之中,空間的構造開始變圓,本是青面的空間,彷彿被一個天地幽手捏合了起來,從頭至尾,組成了一個圈。
蓬的一聲響,二人的身後一陣白煙一現即隱,十分美麗。
易家父子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模樣,只見雲層消失後,露出寂靜的天空,身下的大地也割裂成無數的大圓,每一方圓地漸漸合攏,成為一個圓球。
無數的圓球就這般無由形成,帶著上面或青黃的岩色,或深綠的林色,或幽藍的水色,變成了無數個星球。
空間變成了一個宇宙,原本散發的毫光也漸漸凝成些光點——發著熾白或是紅熱地光。原來是一顆顆的恆星。
天界,終於在易天行的面前,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
這,就是一個宇宙。
他們在寂清地太空里飛行著。但很奇妙的是,太空里並不是空無一物,雖然沒有空氣,卻有著充斥著的一些能量波動和氣息,如果不是易天行已經到了大菩薩的境界,甚至根本不能捕捉到這些物質的存在。
「暗物質嗎?」易天行微笑著,看著身外數百萬公里外掠過的一顆慧星。
小易朱微微偏頭,看著極遠處的一團星雲,忽然說道:「那雲層沒有了。」
易天行微笑說道:「用你自己的眼去看,這空間之間的分界。無處不在。」
兩團天火同時在他們的眼睛裡飛了出來,頓時將這空間里隱藏著地結構看的清清楚楚。清晰看到通往下界地道路,直直伸向遠處那團星雲中,星雲耀著妖異的藍光,就像是一個遠古的魔妖,張著他並不可愛的嘴。
……
……
時光一閃即過,遠處那團星雲馬上來到了他們的面前,妖藍的星辰之色彷彿瀰漫在這處宇宙空間的每個角落裡。連易天行與易朱地身上都塗抹上了一層藍色。
感受到那處傳來的神息波盪,易天行嘆了口氣,不知怎的,看著身旁的幽光就想起鄱陽湖口處的天光來,那時他迎著長江濁水逆流而上,追著陳叔平——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你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承擔選擇的後果。
這也許就叫做勇氣,也許是一種愚蠢。但不論是哪一種,只要是你自己選擇的就好。
擁有選擇的權利,這是很珍貴地一種幸福。叫做自由。
嗤嗤嗤嗤!
無數道尖利的聲音響起,像是晴雯在撕扇子,像是高陽縣城那個爛了的黑板刷發出地噪音。
兩道金色的流光並未減速,直接衝進了那片妖藍之光中,無數的星辰就此隕落,被金光斬落,挾著嗤嗤的破裂之聲。
每一個藍光的後面,隱著一尊菩薩或是羅漢。
好一處大陣,想來西方凈土所有的強者,都雲集到了此處。
兩道金光在藍光里衝撞了一陣,終於被這股頂天壓地的氣勢將速度延緩了下來。
……
……
易天行手握金棍,面無表情地飄浮在靜寂的宇宙空間之中,看著四面八方,不知幾千幾萬尊羅漢菩薩,此處空間極大,而這些羅漢菩薩們的數目實在太多,竟然讓廣闊的空間都顯得有些擠了。
每尊羅漢菩薩身後,都耀著淡淡的佛息,佛息本來應是金色,但在易天行與易朱身後的天火映耀之下,卻反而顯成了幽藍之色。
天空中,可以看見有幾十位羅漢正捂著胸口,手指間止不住有鮮血滲出,而更近些的地方,已經空了出來,一些無頭的羅漢軀幹正在宇宙里飄浮著。
沒有頭的羅漢軀幹,像是木頭一樣緩緩飄浮,血花從軀幹的空腔處涌了出來,像是沾著紅色染料的畫筆,在這純凈的宇宙畫布上描著修羅畫面。
金棍的前端微微扁了下去,化作刀形,刃面之上,鮮血沒有滴下,腥紅腥紅的看著十分恐怖,正是這柄恐怖的金刀,在照面的瞬息間,斬落了數十位羅漢,三尊小菩薩,刀氣之末,還傷了數百位羅漢的胸腹。
「嘩,嘩。」
宇宙里安靜沉默著,兩邊對峙著,只有易朱身後的紅翅緩緩扇動的聲音。
小易朱俊美的童顏上,閃著一股妖異的紅光,他空著的雙手放在胸前,五指朝天,若焚香之柱,十道天火苗熊熊燃燒著。
他指上的天火焰中,數十個羅漢、小菩薩的法身頭顱正被煉化,數十個頭顱嗤的一聲消失不見,淡淡煙塵起。金塵點點灑向幽冥之路。
……
……
此處是歸人間必經之路,西方凈土地力量便守在此處,他們一定要將易天行拿下。
川出只是一個照面,易家父子倚仗著恐怖的速度。秒殺數十大神通。
父斬頭,子焚之。
這是豬悟能教給易天行的法子,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消滅佛土萬千羅漢菩薩的神通。
而西方凈土在付出這樣血腥地代價後,也終於將他們的速度降了下來。
只要易家父子的速度降了下來,那他們可怕的殺傷力也就少了一大半。
此時已經不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叫陣,大家都明白彼此要的是什麼,西方凈土是不可能放過易天行這個彌勒的,而易天行……似乎也沒有放過他們的可能。
遠處一顆淡藍的星辰動了。劃破了幽靜的空間,往耀著天火之光的易家父子行來。雖然隔得還極遠,但能清晰感覺到,它運行地軌跡終究,是落在易天行那處。
隨著這顆星辰一動,空間里一陣脈動,似乎同一時間,四面八方的星辰微微一顫。擺脫了靜止地狀態,漸漸加速,沿著弧圓的曲線開始運動。
星辰移動的速度其實異常迅速,但由於空間太大,距離太長,所以看上去,依然像是很緩慢地運行,就像是一個宏大的星系,忽然受到一股宇宙力量的吸引。開始繞著星核旋轉起來,略微顯得有些笨拙。
但不過數息的時間,星系運轉的便很順暢了。一股強大地壓力向著星核壓去。
易天行與易朱就站在易核的位置。
這處的空間並不是空無一物,所以能夠很清晰地聽見星辰劃破空間所傳來的聲音,和那些細微的震動。
每一顆星辰,便是一位神通。
……
……
易天行低頭,閉眼,收棍於身後,似乎隱入沉思之中。
身外,正有無數羅漢菩薩執著各式佛土寶器,挾著無上佛光,向他攻了過來。
但他依然收棍於後,閉目沉思。
呼的一聲巨響,一雙巨大的不可思議的雙翅忽然出現在幽靜微暗的空間里,易朱扇動著雙翅,就像是一個血火之色地天使般,以極其快速的動作,繞著易天行飛了起來。
隨著他的飛行,這雙翅膀越來越大,直似要蓋住了這一大片地幽藍。
易朱飛到易天行的身後,似乎有些累,緩緩收攏雙翅,天火一般的雙翅就這樣由後至前,將父子二人包裹了起來,沒有露出一絲縫隙——熊熊燃燒著的雙翼十分明亮,連裡面的人形都看不清楚了。
由諸天羅漢諸成的幽藍群星終於將壓力加大到了一種難以維繫的程度,猛然向內里壓去。
但那裡有一團火,天火!
藍色的星辰衝進了火里,只聞得一陣燒灼的聲音響起,羅漢菩薩們的護體寶光根本經不得如此高溫的燒融,沖得前些的被馬上燒成了一道青煙,而沖在後面的,卻僥倖逃過一條性命,在寶光消融之前,抽身而回。
就像是一團蛾子飛向火堆,卻猛地炸開。
……
……
偏在這時,易天行睜眼了,易朱的雙翅也開了一道縫,父子二人的配合實在是天衣無縫。
易天行一聲厲嘯,腦海中傳自那戰猴的棍法施展開來,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持棍橫打,棍頭點殺,化棍為刀,周遊如龍,破器殺人!
本來此時在諸天羅漢的壓力下,他根本不可能有這般好的出手時機,但易朱的天火,卻為他營造了這樣一個時機,趁著諸天羅漢菩薩被易朱天火逼的有些惶亂退後之際,他陰毒出手,仗著老猴那霸道的棍法,和手中這根無堅不摧的棍子,將那些行的稍慢些的神通們一舉擊殺,每一棍刀擊出,便有一個頭顱被斬下。
陰險的殺伐後,幽暗中,只是飄浮著十個頭顱,看上去十分恐怖。
而易朱的雙翅也在此時化作了恐怖的萬千火手,於稍縱即逝之際,在空曠的空間里抓住那些頭頂,須臾即化。
沒有慘叫之聲,只有死亡,羅漢菩薩們慨然赴死,易朱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來一絲心神波動。
……
……
易天行緩緩抬頭,眼帘微起,一雙幽幽雙眸在身周廣闊空間的數萬張羅漢面上掃過,在幽藍群星之後,他望著那個微微發光,並不起眼的瓶兒,知道那個人正在找機會出手,不由冷冷一笑,有些瞧不起這位只會讓自己人送命的宇間頭號殺手和尚。
雖然兩次出手,大佔便宜,但不過是殺了百來位,看這天上腳下如繁星般的羅漢,他不由微感惶然,這怎生殺得完?
真是:斬不盡的羅漢頭,焚不完的菩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