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東門,嗅著四周煙火氣十足的香味,易天行的口水開始泛濫,進一小館子要了一碗水水的炸醬麵,澆上肉醬,再喊一旁的春姐包子館遞了籠包子過來。包子是仿的省城著名小吃龍眼包,可惜模樣在那兒,味道卻是差的太遠。這炸醬麵也不地道,省城畢竟偏南,做不出北地的大碗氣慨。但易天行這人不挑食,只要碗中有火紅的辣油浮著,便滿心歡喜。
他等東西都來了,便趴在桌邊開始大嚼,食飽辣透之後,扯著幾片店家預著、像碎片粘連起來一樣的紙巾擦擦嘴,走到紅瓦寺那面,看見了一個公用電話亭。
他想了想,還是拿起了電話,給遠在縣城的古老太爺拔了回去。
「老頭兒,那人我見著了。」易天行努力說的平淡些。
古老太爺一陣沉默,半晌後道:「麻煩你了。」
易天行知道老傢伙正在那邊感傷,調笑說道:「還成,就是險些家破子散。」
古老太爺不知他這話的意思,問道:「那位老人家怕有百來歲了吧?身子骨可還康健?你可有待我叩頭謝過?」
易天行暗笑,想歸元寺里那老祖宗怕不得有好幾個一百歲,應道:「出了些事情,暫時還沒得及說。」
古老太爺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失望:「辛苦你了。」
易天行道:「放心,我會找著機會把你那件事情給他說說。」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可不能保證他還能記得你是誰。」他心想歸元寺的老祖宗法力高強的變態,又如此貪玩,說不定當年只是偶一起意救了古老太爺,這多年過去後,真要他記住還是有些困難。
古老太爺呵呵一笑道:「不記得又有何妨?只要我的心盡到就好。前些年在省城的時候,我月月去歸元寺上香火,香火錢不知扔了多少,斌苦那老禿驢硬是不讓我進山門。如今你能進去,已是比我有緣。」
易天行噗哧笑了一聲,也沒告訴他這緣份可是打出來的。
「那位老人家是什麼樣的人?」古老太爺問道。
易天行拿著話筒,歪著腦袋想了會兒,認真回道:
「高人。」
過了會兒又加了一句。
「但他高到很變態,也就是變態的高人。」
……
……
笑聲中,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古老太爺終於說道:「袁野給我打電話來,說你最近很少去公司。」
易天行沉吟半刻後道:「我自己也還沒想清楚,暫時不能答應你什麼。我畢竟是個學生,其實就想過點兒簡單日子。」
古老太爺又嘆了口氣勸道:「該奮鬥的時候,別往地上躺。」
易天行笑著回道:「奮鬥這兩個字從您嘴裡說出來,總覺著透著一股邪氣。」
古老太爺呵呵一笑,略沉默了會兒後又道:「這事情總不能勉強你。你說的也對,憑你的學識本事,隨隨便便過點兒好日子也不難。不過我還是希望這一年裡你幫我古家多看著些,日後有機會,自然會有所回報。」
「怎麼幫?難道要我領著袁野在省城的大街小巷裡打打殺殺?」易天行沒好氣道。
古老太爺一哂,道:「我是讓你做生意人,又不是讓你做打手。」
易天行譏諷道:「就您老頭家那些生意,怕不都是些虧心買賣。」忽而想到古老太爺這人似乎還不錯,語氣稍放軟了些,「若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只要不傷天害理,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畢竟我也喜歡袁野的性子,說來奇怪,這傢伙還真是個異類。」
古老太爺在話筒里的語氣一肅道:「古家在省城經營多年,正經生意才是大頭,袁野倒不是什麼異類……只是當年起家時不太乾淨,所以名聲才不大好。唉,現在也不可能把當年隨著一起闖江湖的兄弟手足棄之不理,於是如今才有些尾大不掉,想洗也洗不幹凈。」
易天行捧著話筒,聽著話筒里傳來的那個滄老的聲音,心想這是自然之理,如果罪孽下的財富可以輕鬆見到陽光,這世上才是真沒道理了。他嘆口氣,轉頭看著街上的人們,看見有幾個男學生正勾肩搭背往遊戲廳去,有一對青年男女正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以五秒一米的速度壓著馬路,那家叫東時區九點的咖啡館門口站著幾個俏麗的女生。
他看著這些和自己年紀一般大的人們自在怡然,忽而面上露出笑容,輕聲道:「我可以幫古家一些忙,但我自己不會牽涉的太深。」
他用話筒撓撓自己有些發癢的頭皮,呵呵笑道:「剛才忽然發現,我到省城一個月,似乎什麼樣的生活都碰到了,卻偏偏還沒有好好當幾天學生。」
易天行對著話筒誠懇道:「我想當學生,就這麼簡單。」
話筒的那頭陷入沉默,然後二人互祝平安,便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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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到望江放映廳的樓下,看著白底告示板上用紅漆塗著張牙舞爪的幾個大字:「真實的謊言」,易天行趕緊準備掏錢買票,卻不曾想打一環路林蔭下走來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不由笑著迎了上去。
來人是易天行的高中同學何偉和胡云。高中畢業後,胡云進了省城的警察學院,何偉進了省財專。
「沒想到你們兩個居然會來看我。」易天行把錢揣回口袋,輕輕和這兩個傢伙擊了個拳。
何偉嘿嘿笑著說道:「這小子今天跑我學校去蹭飯,我一想,來省城後還沒見過你,乾脆跑你學校來了。」
易天行問道:「剛才去我宿舍找我的人就是你們吧?」
胡云在一旁應道:「是啊,沒找到人,所以我們兩個就在校園子里逛了一圈。」
易天行轉頭對何偉說道:「怎麼?今天是來宰我這窮酸?」
「哪兒能?」何偉上大學後談吐倒也收斂了不少,只是眉宇間的痞子氣還沒有完全洗脫乾淨:「我們未來的警察同志今天請客。」
易天行笑著領著二人往東門那面走:「那就不客氣了。」
「你們學校美女真多。」何偉一面走著一面慨嘆。
易天行有些奇怪,看了胡云一眼,又看著何偉:「你們財專號稱收集全省高校美女標本,你身在盤絲洞,居然還會露出這種三月不知肉味的表情?」
何偉苦著臉一笑。
易天行還覺著奇怪,胡云已經在旁邊偷笑道:「財專美女倒是多,只是何某人進度太快,自作自受找了個美女管著自己,弱水三千,如今只能喝一瓢,看也只能看一瓢了。」
易天行哈哈一笑,開始審訊:「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三圍,電話,一個都不能少。」
「有你這樣恬不知恥打探嫂子隱私的人?」何偉故作詫異。
胡云和易天行不依,繼續逼供。
何偉禁不住這兩個傢伙纏,摸摸腦袋挺不好意思的:「叫張瑾,省城本地人,今年十八,明年十六,三圍不知,電話不能說,家庭住址,不關你們兩個人的事。」
易天行和胡云對視一笑,拍著何偉的肩膀:「注意安全。」三人自然明白這安全指的是什麼。
何偉哪肯讓這兩人嘲弄自己,假意一嘆道:「再怎麼我身邊也有個人,不像你胡云,天天呆在那和尚廟裡。夏天的時候不是跟我吹有什麼警花兒嗎?現在再說,那警校里有片花瓣沒?」
胡云痛苦不堪,滿心悵悔:「還不是被我那老爹騙上了賊船。」
何偉又轉過頭說道易天行:「還有你。鄒蕾蕾同學不在身邊,寫信怕不把你指頭磨出老繭來了吧?」
易天行一笑:「扯蛋。」這才想起有好幾天沒有給蕾蕾寫信,心裡湧起一絲歉意。他轉頭偷偷留意了一下胡云的臉色,發現一切如常,才放下心來:「指頭磨出老繭來的,往往是在和尚廟裡的某些人物才對。」
何偉和易天行眼神一對,哈哈大笑起來。
胡云愣了一愣,才明白這兩個小子說的什麼意思,跳起來作勢欲打。何偉和易天行笑著避開,往人來人往的文化路上走去。
「太陽的光直射我的臉,而你卻無動於衰……」
文化街上,三三兩兩的女學生們青春逼人地行走著,何偉扮出蛤蟆般無害的笑容,卻吸引不來一絲注意的目光。他只好苦著臉,哼著黑豹的歌兒。胡云一臉正色,卻不忘將自己學警的下擺拉了拉,讓自己的打扮更加筆挺。
落在後面的易天行,抬頭看天空漫漫陽光,感覺無比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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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三人分手,易天行在舊六舍外卻遠遠看見了袁野小肖,還有那輛汽車,不由撫額哀嘆,想到肯定是古老頭接電話後的安排。和這兩人碰上面,才知道今天是公司聚餐的飯局,聽到這句,易天行又是哀嘆出口,心想早知如此,先前何必與何偉胡云兩個小子爭食爭的如此之猛。
水晶宮不是東海龍王用來睡覺打屁的地方,而是省城裡最大的一間海鮮酒樓,這酒樓其實就是一艘大船,一直安靜地停在江邊。吃著空運來的海鮮,感受著船外吹進來的江風,倒確實是一件極好的享受。
易天行問著身邊的小肖:「在這兒吃頓飯得多少錢?」
「便宜的有,貴的也有,看你怎麼個吃法。」小肖回答道:「有一頓百來塊錢的,也有一餐上萬的。」
「啊……」易天行嘆息道:「這家店的牙齒咬的還真深,你說公司聚餐放這種地方,得吃多少錢去?」他自從踏進鵬飛工貿的那一刻起,骨子裡的守財奴意識便開始逐漸蘇醒了。
小肖一笑道:「管吃多少錢,您也甭客氣,這間店收我們非常便宜,而且也比別的店正宗,不敢冤我們。」
易天行一挑眉毛教訓道:「這你就不懂了,飲食行業最黑的,雖然古家在省城也是有頭有臉,可別人要整你點秤,你還是一樣沒著兒。」
在旁邊安靜聽著的袁野終於忍不住笑了,看著易天行詫異的神情解釋道:「這家店就是我們公司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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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富麗堂皇的酒樓三樓大廳,早已等候在此的諸人紛紛站了起來,向易天行問好。易天行還是有些不適應這種場面,面部表情僵硬地點點頭,然後就在頭席上坐了下來。
頭席除了易天行和袁野還有幾個頭面人物,小肖本來並沒資格坐在這桌,但易天行覺得這人有些投脾氣,就把他拉著坐了下來。拿過袁野遞來的菜單,看著上面那些名目繁多的菜名,易天行一下傻了。他一窮小子,除了海帶、帶魚這兩種都有帶字的便宜貨色,對於海鮮這類食物向來沒有第一手的認識,趕緊支唔著把菜單還給袁野,咕噥不清吩咐道:「隨便吃些就好,雖然是公司聚餐,又是自家的生意,但還是不要吃太貴了,左手右手都是自己的不是?」
袁野也沒注意他的窘態,拿過菜單便按著他的吩咐對旁邊的服務生說道:「要好吃不貴的那種。五香熏魚、涼拌金針菇、蝦干雙素、腩肉炒管魚、涼拌蟄頭、涼拌蓬菜、涼拌海螺、辣炒毛鮮、韭菜炒海腸、油潑鮑魚、醬暴海鮮雜盤、油潑扇貝、蝦仁蘿蔔丸子鍋、冰水苦瓜、香酥兔腿、蒜蓉天鵝蛋、鹽水香螺、海蠣子豆腐鍋……」
他面色平常地說著,易天行卻在旁邊早聽傻了眼,心道原來這就是已經節儉後的菜單?輕輕咳了兩聲道:「差不多了。」
袁野想了想也就別再點,吩咐服務生去交待,然後說各桌酒水都由他們自己點,回過身來恭謹問道:「少爺主食吃些什麼?」
「米飯。」易天行想也沒想就回答道。
「有品味。」袁野心想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點主食都只點白飯,就像在酒吧里只喝白水一樣,搖頭大讚。
……
……
果然是自家開的酒樓,什麼都快。滿滿五桌人,不一會兒功夫,菜都上齊了。易天行端著杯中的紅酒向席上諸人虛敬了一杯,便開始挾筷大塊朵頤,各盤中夾完了,發現也沒什麼特別的好,就是那道涼拌蟄頭和海礪子豆腐鍋最勾引他的口水。蟄頭脆的要死,黃瓜,老醋,蒜蓉爽就一個字,而海厲子豆腐鍋的湯水味湯濃郁,正好下飯。
他埋頭吃著,席上另幾位省城道上的頭面人物卻是眉頭漸皺,互相使個眼色,便準備來敬酒。那天易天行在會議室里把眾人整的啞巴吃黃連般可憐,可畢竟古家生意染著濃濃的黑色,階層森嚴,諸人有恨意也不敢對這易家少爺如何。眼見酒席已開,在酒場上報仇可是個極好的主意,於是都端著高高的杯子,斟滿沖鼻的白酒,放易天行的座位旁殺了過來。
易天行還沒來得及說話,袁野已經是端著杯子站了起來,以他在省城古家的地位,他要給易天行代酒,誰還說出個二字?於是一場酒中廝殺就此展開,眾人臉上紅光漸現,話聲漸大,語句漸粗……
過了會兒,小肖卻領著酒樓的經理走到易天行的身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易天行眉頭微微一皺,便跟著二人上了船的四樓,進了一間包房,然後看見了一個人,他笑了笑,坐到那個人的對面,手指拈起一塊西瓜喂嘴裡吃了,口齒不清問道:「古大,你怎麼來省城了?下面公司正聚餐,你躲這兒幹嘛?」
來人正是古老太爺的大孫子,一直不肯來省城的古大。
古大摸摸自己發亮的額頭,向一直畢恭畢敬地酒樓經理使了個眼色,經理識趣地喚出所有人,把這間清靜的包房留給了他二人。
包房裡面一空,古大呵呵笑著坐到了易天行的身邊,笑著說道:「我說天行啊,現在咱們也算是兄弟了,說話溫柔一點兒又怕什麼?」
「切。」易天行不懷好意地把沾滿西瓜汁的雙手在他肩上一拍,順勢擦乾淨,「要不是你不肯來省城主事,我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地步?」
「現在你在省城裡可以呼風喚雨,一言九鼎,有什麼不好?」古大微笑道。
「這麼好,你怎麼不來?」易天行微笑反問。
古大想了想,忽然皺眉說道:「記得我在縣城裡見你第一面就說過,你是個聰明人。」頓了頓又道:「你是聰明人,而現在我們家和你有了扯脫不開的關係,雖然爺爺肯放手給你我不是很明白,哪怕我現在知道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尊敬他老人家的經驗和智慧,同時也很感激你來幫我們家扛這個攤子,所以我今天會和你說清楚。」
「我不會參合到家族的生意裡面。」古大看著易天行認真道,「我要走的是另一條路,不能和這些事情沾邊的道路。所以希望你能放心,我和古二絕對會支持你,絕對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可還是說不透。」易天行搖搖自己的手指頭,「我初涉社會,也許想問題會比較簡單,但我知道,像你們家這種人戶,最在乎的還是利益,我看不出來你們把這攤子給我,對於你們有什麼好處,而最關鍵的是:我看不出來,接手這個攤子,對於我到底有什麼好處。」
古大笑了:「這最後一句才是真話,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爺爺也說過,您和我們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確實我們也沒辦法給你什麼好處。」他的眼睛閃著認真執著的光芒,「我們只能給你一個在我們看來很重要,但在你看來或許有些虛無縹渺的東西,那就是:信任。」
「我們把古家數千人的人命都交給你。」
易天行忽然感覺自己肩上被什麼壓了一下,搖頭調笑道:「太重了。」又說:「那這樣對古家又有什麼好處?」
「我們準備從黑道撤走,但這幾千兄弟還要吃飯還要活命。好處就是希望你接手後,能保住這些兄弟的飯碗。」古大說道:「你是聰明人,看的書也多,自然知道為什麼歷史上成功的人,往往後來無法歸隱?華盛頓做到了,所以可以回家種他小時候砍了的櫻桃樹;而張居正可以衣錦還鄉,卻保不住自己的子孫和死後三分地。這就是因為華盛頓沒有人要跟他吃飯,而張居正若一退,他身邊的那些人馬上就要玩完。」
易天行摸著自己的唇邊,想了會兒,道:「我不知道日後要面臨什麼東西,所以我無法答應你什麼東西,而且說句不怕得罪你的實話,我一直認為黑道人物,都是渣滓。」
古大笑了。
易天行也笑了:「我在你們家生意裡面也就看看耍耍,直接涉足,那是不可能的。」
古大見說服不了他,也就沒有繼續,畢竟他心裡對爺爺將省城生意交給一個認識不足三月的年輕人,還是有些存疑。
易天行忽然問道:「你不會到省城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套話吧?」
「當然不是。」古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興奮說道:「這次省里引資,聽說台灣的林伯要回大陸,我是受市政府的委託,來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林伯給市投點兒錢。」
易天行不知道林伯是誰,但看著古大熾熱的眼神想著,估計又是一個特有錢的台商。
「林伯是台灣一名人。」
「出名在什麼地方?」
古大正色道:「行善。聽說證嚴法師很多善舉都有林伯支持。」
易天行愕然道:「還真是行善樂施的大好人啊。」
「是啊。」古大微笑道:「這次難得回大陸,所以市裡要我來和省里通下氣,看怎麼接待。另外市裡也想爭取一下他老人家的投資。」
「我們市就高陽縣城對面有一破宣和廟,怎麼可能。」易天行嗤之以鼻,忽然想到他一個黑道人物居然幫政府辦事,不由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古大正色道:「我說過,我走的是另一條路,我和家裡道上的生意向來沒有什麼瓜葛的。」
「噢?什麼路?」易天行來了興趣,「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我是市台辦副主任。」古大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動作之標準,果然像極了電視上面在香港辦招商引資的內地官員。
易天行噗哧一笑。
本來古大還隨身帶著律師,想把省城幾家公司過到易天行名下,不料易天行考慮了會兒還是拒絕了。他說道:「有沒有這個名分,對於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古家如果信我,那我沒必要用這文件上的一個簽名來壓人,如果你們不信我,那我更落個輕鬆,將來拍屁股走人,也方便些。」末了,只是讓古大當著律師的面,寫了份全權委託書了事。
辦完這件事後,易天行回到樓下,他看見袁野已經被那些傢伙灌的臉色發紅,不由嘿嘿一聲奸笑走上前去,接過袁野的酒杯,開始大殺四方。
以易天行的妖異體質,你就算給他灌工業酒精外加液化氣估計都沒事,何況區區六十多度的白酒。於是易天行杯來酒干,臉上紅潤漸上,眼睛卻是益發明亮,也不知過了多久,先前還自認酒精考驗的一干人等就在他喝酒如喝水的強烈攻勢中,帶著震驚和無比佩服的表情,慢慢滑向酒桌下面。
晚上十一點多鐘,滴酒未沾的小肖把裝醉的易天行架上了車,然後開回了省城大學。易天行睜開雙眼,說道:「不要走大門進去,開在東門就好。」小肖知道他在裝醉,微微一笑,道:「少爺,您可真厲害,不知道以後還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奇。」
易天行搖下車窗,吹著微涼的夜風若有所思,半晌後道:「驚奇這種事情,有時候還是要少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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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過後,易天行的生活安穩了下來。
小朱雀似乎剛喜愛上了長大的感覺,天天在外面瘋玩,只是到了夜裡才會回到舊六舍窗外的大樹上,對著易天行咕咕叫幾聲,便香甜睡去。易天行倒是每天守著夜,等著小傢伙回來,有時候等的時候,也偶爾會想到,自己雖然不知道父母是誰,但如今也算是體會了為人父母的艱辛,不免會想起胡亂葬在縣城後山的爺爺來。
不免又是一陣感傷。
天袈裟被歸元寺老祖宗化作一撮雪羽,植在了小朱雀的額上。從此後小朱雀再也沒有無緣無故地發著熱,窗外的大樹漸漸回復了生氣,不過蚊蟲仍然不敢靠近這棟木製的建築。
易天行自然也不會再發燒了,雖然有些想念藥店的那位小姑娘。鋁飯盒也可以自己用了,不用天天吃饅頭榨菜和麵包。
他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拜那撮銀羽之賜,更是知曉了這寶貝的妙處。可不免也會有些擔心,吉祥天既然想要這天袈裟,而那日在府北河畔,自己與吉祥天的那瞎子已經鬥了一次,沒理由他們不來找自己的麻煩。
易天行這些日子裡暗自警惕著,總是擔心吉祥天會來找麻煩。他甚至還動過念頭,是不是應該讓袁野弄把槍來防身,可後來一想,戰場上似乎噴火器比手槍的威力更要大些,如今己方已經有了自己和小紅鳥這兩個恐怖的噴火龍頭,似乎沒必要再弄個小槍擱手裡玩,才斷了這想法。
雖然歸元寺斌苦大師,在禪房裡也給他講解過一些當世修行界的規矩,比如不得輕擾世俗事、嚴禁牽連無辜世人之類。但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這種修行之人的爭鬥,對於易天行來說,是極為陌生的。他也是到了省城後,才初次涉入這種境界的紛爭,不免有些惶惶然,加上擔心自己的事情會連累到一些無辜的人,更是時刻緊張著。
但他生就疏懶開朗的性子,緊張了兩三天,發現學校里的生活一應如常,慢慢警戒的心也就淡了,袁野這幾天也沒有找過他,易天行活的更是愜意,若不是天天晚上朱雀兒子要回來報道,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回到了高中無憂無慮的生活當中。
於是易天行開始正常的上課睡覺,在食堂里打飯罵娘,在操場上看球吹口哨,在宿舍里支招兼眼淚花花——他們班現在已經有了一條規定,不允許易天行上牌桌,即便支招,雙摳一局也不能超過三招,麻將一圈不能超過五招——可憐的少年,只好天天坐在上鋪,居高臨下,痛罵底下一大群豬頭不會玩牌,然後底下那群豬頭,齊齊向上比個中指,頗為壯觀。
當然,他不會忘了每周給鄒蕾蕾同學發幾封熱情嚴肅活潑的信。
易天行的「幸福生活」維持到了月底。
學生會的幹事下了通知,下個月全系要開棋牌類競技大賽。易天行班上全體集中在了班頭所在的二四一宿舍里,大家剛一碰頭,未經磋商,便一致決定,這個光榮而毫不艱巨的任務,當然要交給號稱牌桌東方不敗的易天行同學。
易天行這些天被大家集體杯葛,委屈的像小媳婦兒似的,如今逮著機會,當然不肯錯過。他微微一笑,咪著眼對著滿宿舍的男生說道:「如果我去,對別的班上同學似乎不大公平,還是不要了吧。」
班頭是一四川人,瘦高個兒,咆哮道:「為了集體榮譽,不去也得去!」
易天行嘿嘿笑道:「我們班只是小集體。難道別班同學就不是我們大集體的一分子嗎?如果要我去也成。」他站起身來,對著四周同學抱著一揖:「那我也算是班集體的一分子了,將來宿舍里的牌局,可不能不准我上。」
男生們面面相覷。
睡易天行上鋪的江蘇男生苦著臉道:「那我看,咱們班還是別爭這個集體榮譽了,不然和老易在一起玩牌,肯定以後天天開水都要我們打,房間要我們掃,食堂的雞腿票要被這小子贏光。」他看班長似乎準備語重心長,趕緊攔道:「班長,你要三思啊,不然你的煙錢就準備給這小子贏光吧。」
班頭一聽如此慘痛的下場,不由打了個抖。
眾男生一聽也對,趕緊紛紛說道:「對對對,小集體榮譽嘛,咱們班就別和其它班爭了。」
易天行故作洒脫,把手一攤:「既然大家如此愛系愛校,那就罷了。」
班頭在煙錢和班面子之間掙扎許久,還是沒下了決定。
正在這時候,二四一宿舍的門被推開,比班長勢力要大上N倍的學生會女幹事探了個腦袋進來,這位女同學之所以權勢薰天,一來是掌著學生會的好玩東西,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她是個美女。
「喂,你們還商量什麼?咱們班當然是易天行。」
班頭看見她,就像是窮苦人民見到了大救星,趕緊解釋道:「那小子敢和全班人民提要求,談條件。」
「反了他了。」美女幹事穿著件花裙子,笑咪咪地走了進來,全體男生哈腰行禮。
花裙子美女幹事看著易天行,笑著說道:「其實老易你不參加也好,不然東方不敗的名頭肯定就要毀於一旦。」
雖然明知是激將法,易天行還是扯著喉嚨喊道:「誰?誰敢和我叫板?」
「本系第一才女,秦梓。」美女幹事從包里拿出報名表來,指著一個名字。
「晴子?我還櫻木花道。」易天行接過報名表,卻被那個秀麗的簽名震了一下。
擠在宿舍里的男學生,開始譏笑易天行孤陋寡聞,竟然連著名的中文系才女秦梓都沒聽說過。
「秦梓是大二的師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最關鍵是她漂亮的像仙女一樣。」美女幹事笑咪咪地掏出一張照片,遞到易天行眼前:「私人贈送你看一眼。
易天行看著那照片上白衣少女,沒怎麼費功夫,便想起了那日險些騎自行車撞上自己的冰雪少女,他回思起當日那陽光下這少女的輕輕一笑,不由有些呆了。
「我去。」易天行大義凜然道:「本來以為我班其他同學水平足夠傲然全系,但既然出了一個才女,我天行號不敗大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為集體爭榮譽,怎能少了我?這女生報了哪幾項?我全部都要參加!」
全班男生哈哈笑了起來,有人忽然問道:「你只會打撲克玩麻將,象棋圍棋這些東西你學過嗎?」
易天行想了想,正色道:「現在再學,也不遲。」
「去死吧。」全體男生起鬨起來。
「朝聞道,夕死足矣。」易天行笑咪咪地在報名表上籤上自己大名,轉身離去。
班上的男生也嘻嘻笑著散了場,從二四一宿舍里出來,跟在笑咪咪的易天行身後振臂高呼口號,群情激易。
「打倒賭鬼反動色狼易天行!」
易天行也不回頭,高舉右臂,緊握成拳,呼口號:「見美色則揭竿而起,我輩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