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夏月只留下了淡疏鉤影掛在天邊,赤紅如火的朝霞映在小塘上空。靜靜沉在水底的易天行似乎也被朝霞圍繞著,全身由內而外散發著淡淡的金紅火苗。而這紅苗似乎沒有對他的肉身造成什麼傷害,反讓他極舒適地在水中伸了個懶腰,堅強有力的雙臂在水中伸開,卻像是火山口落下的滾燙岩漿落進了水裡,嗤嗤響聲中,與他手臂皮膚接觸著的池水都沸騰了起來。易天行身邊連串珍珠似的水泡慢慢升起,擠破池水,掙著到仍然保持著水靜的水面,再輕輕破開,對著朝陽綻開最後的笑臉。
易天行小時候從農牧局的五層樓上跳下來也沒有暈,被一輛汽車硬硬撞上也沒有暈,偏偏在自家旁邊的小池塘里戲水卻暈了。剛才的他似乎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境界里,似夢似醒,《坐禪三味經》上的真言在他的耳邊不停地響起。
「從足至發,不凈充滿發毛爪齒,薄皮厚皮,血肉筋脈骨髓,肝肺心脾腎胃,大腸小腸,屎尿胰唾汗淚,垢土介膿腦胞膽痰水,微膚脂肪腦膜,身中如是種種不凈。」
剛才率先在他腦中響起的便是這段經文。這是三味經中的所謂肉身三十六不凈。前些日子易天行捧此書讀時,直覺噁心欲嘔,但知道乃是不凈觀讓人厭患自身的法門,便強背了下來。
不料方才在池水中異象發生之後,這段法門卻像是個引子,引著池水中空然而生的紅色光點鑽入他的體內,再集成一把極小刷子似的,在他的身體內從足至發,細細刷了一遍,任一細微處也未放過,全身三十六不凈,似乎都在那一霎那間被拋至九天外——確切地說,應該是被拋在了這潭池水中,易天行雙目精光亂射,早看得清楚暗暗的池底正有些黑絮狀的東西正在飄浮,而原先在水塘中悠遊自在的魚蝦早就被這些惡毒薰死了過去。
他認為這是佛經起的作用另一例證便是,他現在呆在池水裡,不需要呼吸了。
當然不是變成死屍,而是讓他覺得有些怪異的,身上泛著金紅光的皮膚似乎變成了一種極細密的濾水膜,可以感到當自己一運念,便有無數的鮮活氣息從自己的四肢胸腹處的皮膚上輸入自己體內。他畢竟從小就當自己是怪物,所以在稍一驚惶後便開始習慣這種呼吸方式,過不多時便掌握地純熟,更從這種全身的呼吸方式中感到了極大的愉悅感。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易天行飄在水底,雙眼睜的大大的,時而將自己手掌放到自己眼前細細觀察,只見那硃紅色的火苗仍然在自己的手指上像精靈般跳縱,不由呆了。他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不然肯定會被人發現。但總不能老呆在水底吧?好在這小池塘雖然不大,但也是當年被天外飛石砸了個三米的深坑,而這池塘又常年籠罩在他拾回來垃圾臭味中,行人頗少,他躺在坑底被早起的行人發現的可能性極底。
正在發愁該如何滅掉自己身上怪異的火苗,正在發愁以後會不會穿著衣服就燒了衣服,正在發愁以後是不是只能赤身裸體地躲進神農架當野人,易天行忽然想到《禪經》里的那段話。
「佛說不凈念,一切諸種子。世尊說貪慾,利入深無底;正受對治葯,當修厭離想。一切余煩惱,悉能須臾治。」
易天行就這樣全身赤裸地在水底下三米處打起坐來,雙腿扭在一處,雙掌向上輕輕攤在膝蓋上,寧神靜氣,雙唇在水底微微翕動著,過了會兒,他雙眼慢慢閉上,長長的睫毛閃耀著妖異的金紅光合在了一處。
雙眼緊閉的他感受著自己眼睫毛處不停有池水被燒成氣泡,此時他的身體就像一塊紅紅的大烙鐵,身邊的池水都因急劇的升溫而沸騰著,無數串的水珠洶湧著包圍著他。
他只讀過佛法,卻沒有修過禪,此時完全是在瞎撞。自從發現這些奇異的金紅火苗雖然高溫便無法傷害自己後,他就不怎麼怕了,心裡想著,自己這些天沒有鬧出什麼「上動天聽」的豐功偉績,也沒做出什麼人神共憤的大惡事,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肯定是一種機緣,而且肯定和禪宗有關。
看了這麼多年的佛經,易天行總算對中國人玩的佛法有些了解,知道那個被現代人用爛了的緣份二字是個什麼講究。從昨夜至今,能和這麼玄乎的事情扯上關聯的,也不外乎就是古老狐狸給自己講的什麼上三天。
莫非這便是觸發條件?
一切隨緣罷。
既然是自己的緣份,那自然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即便做錯了,那也才是真的緣份。
易天行微微一笑,臉上像珍珠一樣的氣泡又咕咕地向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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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深池塘水底,像個火人一樣的高中生不停地默念著禪經。在幽幽平靜的池塘水面,紅紅的日頭慢慢變白像西移動,映得塘旁樹枝的影子在水面上忽短忽長。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從塘水裡忽地破開水面,在空中幾個漂亮至極的轉身,輕輕巧巧站在了池水邊上。
少年當然是易天行,不是他想故意耍帥,不是他不怕驚著可能的行人,而是在水底下他終於掌握了不凈法門,將斂火靜神的決竅練的純熟後,正準備慢慢游出來,不料他的手臂就輕輕地一划,竟生出比以往更要強大數倍的力量,力道之大,竟生生把他從水底震到了空中!
易天行甩甩頭,發現沒有水珠,不由有些奇怪,再一摸身上,發現也都是乾的,這才明白自己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以前那個堅逾鋼鐵的怪物,更是一個能憑自己神念控制那種金紅色怪火的「妖人」了。
他正滿懷齷齪地想著將來和蕾蕾燕好之時,似乎可以憑這個能力助些什麼興,卻忽然腦中靈識一震,赫然轉身!
「好帥!」
「一般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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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偉和胡云,縣城城關高中的兩位打架王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這些天自從蕾蕾出事後,三個人走的比較近,當初的一些齟齬早就被年輕人們忘記。易天行看見是他二人,眉頭一皺嘆息道:「你們怎麼來了?」心中暗自慶幸,自己不是全身燃起火焰從水底鑽出來,不然肯定此時這二人是在狂呼「救命!」.「有妖怪!」這種西遊記上常見的口語。
「你曠課太多,袁老師要請家長,但班上除了蕾蕾,沒人知道你住在哪裡,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來了。」胡云看著他說道。
易天行沒好氣想道,這小子還不是藉機去醫院看自己受傷可憐的小媳婦。
「那你?」易天行將詢問的眼光轉向何偉。
何偉大咧咧道:「我是怕他對你有什麼不軌,所以跟上來看看,沒想到……天,看樣子你真是個練家子。」他拍著易天行的肩頭熱切道。一旁的胡云滿臉不屑。
易天行搖搖頭,從塘邊拿著自己昨夜脫下的衣物,說道:「都是幾個男人,我也就不矯情了。家雖然就在旁邊,但臭的狠,我們去外面說話。」
胡云看著他的身體,忽然瞪大了眼睛,懦懦道:「我們看著你從水裡出來,怎麼身上都是乾的?」
何偉也發現了異常,叫喚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功?」
先前還故作不屑的胡云也懶得再撐臉面,無比讚歎道:「不對,這肯定是傳說中的先天真氣!」
易天行心知解釋肯定是解釋不通的,乾脆來個不言不語,裝裝神秘,沒好氣道:「看夠了沒有?」
「沒有。」那二人異口同聲道,忽然對視一眼,湊到易天行身前說道:「把功夫教我們成不?」
「不成。」易天行回答的斬釘截鐵,開玩笑,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教人?
那二人似乎也猜得到答案,自顧自地嘆嘆氣,忽然盯著易天行腰部以下道:「果然是天賦異稟……」
……
……
「易天行,你剛才在水底下想什麼?想蕾蕾?」這是何偉在調侃。
「咳咳。」這是胡云心中在泛酸意。
「剛才我在水底一直拚命想,怎樣才能避免到神農架去當野人。」這是易天行認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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