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王點了點頭:「是。我要帶她去帝都。」
王妃咳嗽了一聲:「你……你不是一直不想她卷進去嗎?」
「以前我只願阿顏在西荒找個如意郎君,平平安安過一生,遠離帝都那個大旋渦。」
赤王搖頭,「但如今看來,阿顏可能比我們所想的更加厲害,她未必就只配過如此平淡的一生……」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你看,我也試過了——像上次那樣直接把她拉出去嫁掉,總歸是不成的帶她出去見見世面也好,說不定在那兒她能找到更好的機緣。」
王妃微微咳嗽了幾聲,笑道:「沒想到你這樣一輩子固執的人,居然也有想通的時候……」
「也是為了赤之一族啊。」赤王轉過頭去,看著月色下飛翔的薩朗鷹,低沉的嘆息,「六部之中,只有赤之一族在不斷衰微,如今帝君病了,王位到了交替的時候——在這樣的時機上,我們總得努力一下。」
「那也是白王和青王兩個人的事兒,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王妃嘆了口氣,忽地喃喃,「不過,白王的長子據說尚未婚配,說不定和阿顏倒是可以……」
赤王啞然失笑:「婦道人家,就只想到這個。」
「這是阿顏的終身大事,怎麼能不上心?空桑皇后歷代都是從白之一族裡遴選,我們阿顏是沒這福氣了,但是做下一任白王妃嘛,還是綽綽有餘。」母妃卻是認真地道,「你這次帶著她去葉城帝都,順路也多見見六部王室的青年才俊,可不能耽誤了——」
赤王低聲:「這次我的確是約了白王見面。」
「多探探他口風。據說他的長子白風麟鎮守葉城,外貌能力都是上上之選,更好的是至今還沒娶妻。」說到女兒的婚嫁,王妃的表情和世俗父母幾乎一樣,眼睛亮了起來,推了推丈夫,「你去私下問問吧!」
「這種事,怎麼好我去問?哪有主動湊上去給自家女兒提親的?」赤王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幾聲,「而且六部王室向白王長子提親的人也不少,他一直沒有定下,只是所圖者大,想結最有助力的姻親吧?我們家可說不上是……」
「哎,你怎麼這麼小看自家呢?」王妃怫然不悅,「阿顏從小福氣好——說不定大司命說的是真的呢?」
「……」赤王臉色微微變了一下,許久才低聲道,「原來你也一直記得大司命說過的那句話?」
「當然記得。那麼重要的話,怎麼會忘記呢?大司命十五年前就說過:我們家的阿顏,將來可會比皇后還要尊榮呢!」王妃一字一句地重複著那句預言,眼裡有亮光,「我覺得她的命,絕對不會比雪鶯差!」
「大司命的預言,也未必准。」赤王咳嗽了幾聲,淡淡道,」當年他一句話就讓尚在襁褓中的時影被送去了九嶷山,我卻一直有所懷疑。」
「懷疑什麼?」王妃有些愕然。
「我懷疑他……」赤王遲疑了一下,搖頭,”還是不說了。」
赤王停頓了片刻,又道:「其實,大司命去年還在朝堂上公然說空桑亡國滅族的大劫已至,剩下的國運不會超過一百年——當時可把帝君給氣得!」
「真是口無遮攔。」王妃不由得咋舌。
如今正是夢華王朝兩百年來最鼎盛的時期,七海靖平,六合安定,連冰夷也遠避海外,亡國滅種這樣的話不啻是平地一聲雷,令所有人都驚得掉了下巴。若不是帝君從小視大司命如師如友,也知道他一喝醉酒就會語出驚人,一怒之下早就把他給拖出去斬了。
「所以說,即便是大司命說的,有些話,也聽聽就好,」赤王苦笑,搖著頭,「若是當了十萬分的真,只怕也是自尋煩惱。」
「也是,」王妃忍不住掩住嘴,低聲地笑,「大司命若是這麼靈驗,怎麼就沒預見到自己喝醉了會從伽藍白塔上摔下來呢?白白瘸了一條腿。」
「哈哈哈……」赤王不由得放聲大笑。
「我說,你這次見了白王,還是得去試試。」王妃推了他一把,瞪了丈夫一眼,「為了阿顏的人生大事,你這張老臉也不算什麼要緊的。去試試!」
「好,好,」赤王苦笑,「等我見了白王再說。」
夫妻兩個人坐在王府的庭院里,在月下絮絮閑話。
「服侍阿顏的那兩個侍女,你把她們怎麼樣了?」沉默了片刻,王妃輕聲問,「整個王府都沒找到蹤影,莫非你——」
「不要問了。」赤王的聲音忽轉低沉,「她們知道得太多。」
「……」王妃倒抽了一口冷氣,也壓低了聲音,「萬一阿顏再問起來怎麼辦?」
「沒事,那丫頭忘性大,見異思遷得很,轉頭就忘了。而且,我不是下個月就要帶她去帝都了么?」赤王抬起頭,看著大地盡頭那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眼神遼遠,「這一去,她將來還回不回這個王府,都還說不準呢……」
月光下,有一道淡淡的白影,佇立在天和地之間。
那是鏡湖中心的伽藍白塔,雲荒的心臟。
七千年前,空桑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星尊帝琅恿舜笏久囊餳蠣裰誒逼呤輳譾だ兜鄱冀ㄆ鵒蘇庾蛩那С叩耐ㄌ彀姿謁仙柚昧松衩硨妥襄返睿喲撕蠖讕鈾ィ粲舳眨丈砦叢俾淖憒蟮亍�
多少年了。多少英雄死去,多少王朝覆亡,只有它還在,冷冷地俯瞰著這一切宛如一個沉默不語的神。
赤王望向了那座白塔,遙遙抬起了手:「阿顏的機緣,說不定,就在那裡。」
當赤玉指著那座白塔,說出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時,大約沒有想到在伽藍白塔頂上,也有一個聲音同時提到了他。
「今天赤王向朝廷上了奏章。」
那個聲音是對著一面水鏡說的,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穿著空桑司天監的袍子,大約四十多歲,看上去精明謹慎。
水鏡的另一頭坐著穿著黑色長袍的王者,卻是遠在紫台的青王,冷冷問:「是蘇薩哈魯的事情么?」
司天監躬身道:「是。殿下的消息真快。」
水鏡另一頭的青王冷笑了一聲:「據我所知,應該是時影平定的吧?呵,居然讓赤王這傢伙先上奏章搶了功勞?」
「大神官性子一貫淡泊,倒是從未有爭功的心思。」司天監道,「赤王他還在奏章里替大神官美言了一番,幾乎把所有功勞都推到了他身上,自責管理西荒失職,說將不日親自到帝都來請罪。」
「謝罪?」青王眉梢一挑,眼裡掠過嘲諷的表情,「他倒是乖覺——這事兒若不是平得快,他自己也脫不了干係。他那個女兒朱顏,不是許配給了大妃兒子了么?」
「是。聽說柯爾克親王還沒入洞房就死了。」
「那麼說來,赤王女兒算是望門守寡了?」青王一愣,忍不住冷笑起來,甚為快意,「他們把這個女兒看得寶貝似的,三年前我替侄兒去求親還被擋回來了——這回要看看,六部還有哪家願意撿一個二手貨?」
司天監唯唯:「青王說得是。」
青王皺了皺眉,又問:「有沒有時影的消息?」
「暫時還沒有。」司天監道,「離開蘇薩哈魯之後,就失去了大神官的蹤跡。
了眼線,也通過水鏡看遍了雲荒,怎麼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真沒用!」青王恨恨道,「早說了讓你好好盯著這傢伙的!」
「王爺也太難為在下了。大神官靈力高超,以在下這點能耐,又怎能監控他?」司天監苦笑,搖了搖頭,「整個雲荒,估計也就只有大司命一人可以做到吧?」
「也就是因為那小子本事大,誰都奈何不了他,否則,他能活到如今?」青王狠狠道,「真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司天監不敢回答。
青王彷彿也知道自己有點失控,放緩了語氣,問:「皇太子還好嗎?
「還是像以前那樣,老是喜歡出去玩,整天都不在帝都。」司天監搖著頭嘆氣,「帝君早已心灰意冷懶得管束,而青妃一貫寵溺這個兒子,打不得罵不得。只能等明年正式冊立了太子妃,估計就有人好好管他了。」
「哎,這個小傢伙也太不讓人省心了。」青王恨恨道,「都二十一了,還不立妃!帝君在這個年紀上都已經生了皇長子了!」
司天監賠笑道:「青王也不用太急,雪鶯郡主不也還小么?」
「也十八歲了,不小了。」青王搖著頭,憂心忡忡,「這事兒一日不定下來,我一日不得心安。皇太子畢竟不是皇后所生,非嫡非長,在朝中壓力很大——若是早日能迎娶雪鶯郡主,和白之一族達成聯姻,我這顆心才算放下了。但白王如今的態度模稜兩可……唉,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真的支持這門婚事。」
「青王不用太憂心,皇太子和雪鶯郡主兩個人可好著呢!只怕生米都做成熟飯了……」司天監忽地壓低了聲音,笑道,「上個月皇太子偷偷拉了郡主去葉城,玩了兩天兩夜沒回來,最後貴妃一怒之下讓青罡將軍派了殿前驍騎軍,才給抓了回來——」
「這小子!」青王搖著頭笑,「對付女人倒是有本事。」
司天監賠笑:「那當然,是大人您的親外甥嘛。」
「好了,你也該歇息了。」青王的情緒終於好了起來,揮了揮手,「等過段時間我空了,便從封地來帝都拜會一下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