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雕笑道:「那位朱顏郡主,聽說曾是影兄的徒弟?」
「是。」時影淡淡道,似不願多說一個字。
「名師出高徒。難怪身手那麼好。被一群鮫人復國軍拖入海底圍攻,居然還能劈開海逃出一條命來!」白風麟贊了一聲,似是躊躇了一番,又道,「聽說……她剛剛新死了丈夫?」
「是。」時影繼續淡淡地說道,語氣卻有些不耐煩。
「可惜了……」白風麟嘆了口氣,「若不是她剛嫁就守寡,實在不吉利,我倒是想讓父王替我去赤王府求這一門親。」
「……」帘子後的眼睛瞬間銳利起來,如同有閃電掠過。
「赤王的獨女,人漂亮,又有本事。若能娶到,必能添不少助力。」白風麟忍不住自言自語,「只可惜偏偏是個新喪夫的寡婦,我身為白王的繼承人,再娶過來當正室,未免貽笑大——」
話說到一半,他的呼吸忽然停住了。
空氣忽然凝結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驟然從半空降臨,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將葉城總督硬生生凌空提了起來,雙腳離地!
他頓時喘不過氣來,拚命掙扎,一句話也說不出。
「住嘴。」簾幕後暗影里的人隔空抬起了兩根手指,微微併攏,便將帘子外的人捏了起來。一雙眼睛雪亮如電,冷冷地看著被提在半空中掙扎的葉城總督,半晌才用森然入骨的語氣開口,「我的徒弟,哪裡輪得到你們這些人來說三道四?」
兩根手指驟然放開,凌空的人跌落在地,捂著咽喉喘息,臉色蒼白。
然而,等白風麟抬起頭時,簾幕後的影子已經消失了。他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個庭院,心裡驚駭無比。
這個喜怒無常的大神官,心裡到底想著什麼?
這個平時不動聲色的人,竟然一提到那個小丫頭就毫無預兆地翻了臉,實在是令人費解。莫非是……白風麟一向是個洞察世情的精明人,想了片刻,心裡猛然「咯噔」了一下,臉色幾度變化。
「把前幾天抓到的那幾個復國軍,統統都送到後院里去!」他一邊想著,一邊走了出去,吩咐下屬,「送進去之後就立刻離開,誰也不許在那裡停留,出來後誰也不許說這事兒,知道嗎?」
「是!」下屬領命退下。
當四周無人後,白風麟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抬起手,心有餘悸地摸著咽喉——剛剛那一瞬,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人便已經離地而起,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鎖住了他的咽喉,奪去了他的呼吸。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卻是令人刻骨銘心。
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讓葉城總督在驚魂方定之後驟然湧現出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和恥辱來——作為殺出一條血路才獲得今天地位的庶子,他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更是第一次被這樣羞辱!
白風麟看著深院里,眼裡忽然露出了一種狠意。
這個人忽然來到葉城,命令他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本來是看在他是同族表親、能力高超,又可以幫自己對付復國軍的分上才答應相助的,而現在看來,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堂堂葉城總督,豈能被人這樣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的手指慢慢握緊,眼裡竟隱約透出了殺氣。
「總督大人,」正在出神,外面卻傳來了侍從的稟告,「有人持著名帖,在外面求見大人。」
「不見!」白風麟心裡正不樂,厲聲駁了回去。
「可是……」這個侍從叫福全,是白風麟的心腹,一貫會察言觀色,知道主人此刻心情不好,卻也不敢退下,只是小心翼翼地道,「來人持著赤王的名帖,說是赤王府的管家,奉朱顏郡主之命前來。」
「赤王府?」白風麟愣了一下,冷靜了下來,「朱顏郡主?」
那一瞬,他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冷月之下的貴族少女身影,心裡一動,神色不由得緩了下去問:「何事?」
福全道:「說是郡主新收了一個小鮫人,想來辦一份丹書身契。」
「哦,原來是這事兒。」白風麟想起了那個差點被複國軍擄去的鮫人小孩,「那小傢伙沒死啊?倒是命大……好,你帶他們去辦理丹書身契吧!」
「是。」福全點頭,剛準備退下去,白風麟卻遲疑了一下,忽然道:「等一下,赤王府的管家在哪兒?我親自去見見他。」
「啊?」福全愣了一下,「在……在廊下候著呢。」
「還不請進來?」白風麟皺眉,厲叱,「吩咐所有人好生伺候著。等下辦好了,我還要親自送貴客回赤王府去!」
「……」福全跟了他多年,一時間也不由得滿頭霧水。
「這個管家是赤王跟前最得力的人,多年來一直駐在葉城和帝都,為赤之一族打理內外事務,」白風麟將摺扇在手心裡敲了一敲,一路往外迎了出去,低聲對身邊的心腹道,「將來若要和赤之一族聯姻,這個人可怠慢不得。」
「啊?聯……聯姻?」福全吃了一驚,脫口而出,「大人您想娶朱顏郡主?她……她可是個新喪的寡婦啊!」頓了頓,自知失言,又連忙道:「不過郡主的確是年輕美貌,任誰見了也動心!」
「原本是沒想的,只不過……」白風麟冷笑了一聲,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一銀深院,「我只想讓有的人知道:這女子我想娶就娶,可不是什麼痴心妄想!」
「是,是。」福全答應著,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不過,娶正妻可是大事……還需得王爺做主啊。」
「放心,我自然會修書請示父王。」白風麟哼了一聲,「無論如何她是赤王的獨女,說不定還會是下一任的赤王,兩族聯姻,也算是門當戶對——父王即便覺得略為不妥,我若堅持,自然也會替我求娶。而赤王,呵……」說到這裡,他笑了一聲:「赤王
估計是求之不得吧?本來這個新寡的女兒,可只有做續弦外室的份兒!」
「那可不是,」福全連忙點頭,「大人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
兩人說著,便到了外間,看到赤王府的管家正在下面候著,白鳳麟止住了話頭滿臉含笑地迎了上去,拉著手寒暄了幾句,看座上茶,敘了好一番話,竟是親自引著去辦理了丹書身契。
赤王府的管家看對方如此熱情,心下不免詫異,然而聽到他十句話八句不離朱顏郡主,畢竟也是人情練達,頓時明白了幾分,話語也變得謹慎起來——白王長子、葉城總督身份尊貴,年貌也相當,他對郡主有意,自然是好事,可不知道赤王的意下如何自己一個下屬又怎能輕易表態?
有總督親自陪著,原本需要半個月才能辦好的丹書身契變成了立等可取,等管家拿到了奴隸的身契,白風麟便要福全下去準備車馬,準備親自送他們回赤王府上。管家受寵若驚地推辭了幾次推不掉,心知總督是有意親近,便不再反對。
然而,不等白風麟起身出門,福全從門外回來,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稟告了幾句什麼,葉城總督的臉色便頓時變了一變,脫口:「什麼?」
福全看了看管家,有點為難。赤上府管家也是聰明見機的人,看在眼裡,知道是外人在場有所不便,立刻起身告辭。
「臨時有事,分身乏術,還請見諒替在下問候郡主,」白風麟也不多留,只是吩咐手下人送上了一對羊脂玉盒,「些微薄禮,還請郡主笑納——等來日有空,必當登門拜訪。」
管家深深行禮:「恭候總督大駕。」
等禮數周全地送走了赤王府的管家,白風麟屏退了左右,臉上的笑容凝結了,變得說不出的煩躁:「怎麼回事?雪鶯居然又跑了?」
福全不敢看總督的臉色,低聲道:「是。」
白風麟氣得臉色煞白:「又是和皇太子一起?」
「是。」心腹侍從不敢抬頭,低聲道,「大人莫急,帝都那邊的緹騎已經出動了,沿著湖底御道一路搜索過來,明日便會抵達葉城。」
「怎麼搞的,又來這一出!」白風麟刷地站了起來,氣得摔了手邊的茶盞,「上次這兩個傢伙跑出帝都偷偷到葉城玩,就攪得全城上下天翻地覆——費了多大工夫才抓回去,現在沒過兩天又跑出來?還有完沒完了!」
「……」福全不敢說話,噤若寒蟬。
「雪鶯這丫頭,以前文文靜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並不是這麼亂來的人啊……一定是被時雨那小子帶壞了!」白風麟咬著牙,「還沒大婚就帶著雪鶯三番兩次地出宮,當是好玩的嗎?皇室的臉都要被丟光了!真不愧是青妃的兒子。」
「總督大人……」福全變了臉色。
白風麟知道自己失言,便立刻停住了嘴,沉默了片刻,道:「立刻派人守住葉城各處入口,特別是伽藍帝都方向的湖底御道,嚴密盤查過往行人,一旦發現雪鶯和皇太子,立刻一邊跟住,一邊秘密報告給我!」
「是!」福全領命。
「我立刻修書一封,快馬加急送去給父王!」白風麟用摺扇敲打著欄杆,咬牙,「無法無天了!得讓父王把雪鶯這丫頭領回白王府里去才行——直到明年冊妃大典之前,都不要再放她去帝都了!」
「是。」福全戰戰兢兢地點頭。
白風麟匆匆寫完了信。他一向為人精明幹練,老於世故,雖心中煩躁憤怒,落筆卻是謙卑溫文,沒有絲毫火氣——是,無論雪鶯再怎樣胡鬧,她也是白王嫡出的女兒、將來的太子妃,他身為庶子,又怎可得罪?
他壓著火氣寫完信,從頭仔細看了一遍,又在末尾添了一筆,將自己想和赤之一族聯姻的意圖略說了一下,便將信封好,交給了心腹侍從。然而越想越是氣悶煩亂,拂袖而起,吩咐:「備轎!出去散心!」
福全跟了他多年,知道總督大人心情一不好便要去老地方消遣,立刻道:「小的立刻通知星海雲庭那邊,讓華洛夫人準備清凈的雅座等著大人!」
「讓她親自去挑幾個懂事的來!」白風麟有些煩躁地道,「上次那些雛兒,扎手紮腳的,真是生生敗了興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