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乘馬馳近身來,團團將李文秀圍在垓心。五個強人見到了這般年輕貌美的姑娘,誰也沒想到去追那老頭兒。
五個強盜紛紛跳下馬來,臉上都是獰笑。李文秀心中怦怦亂跳暗想那老伯伯雖說這毒針能致人死命,但這樣小小一枚針兒,如何擋得住眼前這五個兇橫可怖的大漢,便算真能刺的死一人,卻尚有四個。還是一針刺死了自己吧,也免得遭強人的凌辱。只聽得一人叫道:「好漂亮的妞兒!」便有兩人向她撲了過來。
左首一個漢子砰的一拳,將另一個漢子打翻在地,厲聲道:「你跟我爭麽?」跟著便抱住了李文秀的腰。李文秀慌亂之中,將針在他右臂一刺,大叫:「惡強盜,放開我。」那大漢獃獃的瞪著她,突然不動。摔在地下的漢子伸出雙手,抱住李文秀的小腿,使勁一拖,將她拉倒在地。李文秀左手撐拒,右手向前一伸,一針刺入他的胸膛。那大漢正在哈哈大笑,忽然間笑聲中絕,張大了口,也是身形僵住,一動也不動了。
李文秀爬起身來,搶著躍上一匹馬的馬背,縱馬向山中逃去。餘下三個強盜見那二人突然僵住,宛似中邪,都道被李文秀點中了穴道,心想這少女武功奇高,不敢追趕。他三個人都不會點穴解穴,只有帶兩個同伴去見首領,豈知一摸二人的身子,竟是漸漸冰冷,再一探鼻息,已是氣絕身死。
三人大驚之下,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個姓宋的較有見識,解開兩人的衣服一看,只見一人手臂上有一塊錢大黑印,黑印之中,有個細小的針孔,另一人卻是胸口有個黑印。他登時省悟:「這妞兒用針刺人,針上喂有劇毒。」一個姓全的道:「那就不怕!咱們遠遠的用暗青子打,不讓這小賤人近身便是。」另一個強人姓雲,說道:「知道了她的鬼計,便不怕再著她的道兒!」話是這麽說,三人終究不敢急追,一面商量,一面提心弔膽的追進山谷。
李文秀兩針奏功,不禁又驚又喜,但也知其餘三人必會發覺,只要有了防備,決不容自己再施毒針。縱馬正逃之間,忽聽得左首有人叫道:「到這兒來!」正是那老人的聲音。
李文秀急忙下馬,聽那聲音從一個山洞中傳出,當即奔進。那老人站在洞口,問:「怎麽樣?」李文秀道:「我……我刺中了兩個……兩個強盜,逃了出來。」老人道:「很好,咱們進去。」進洞後只見山洞很深,李文秀跟隨在老人之後,那山洞越行越是狹窄。
行了數十丈,山洞豁然開朗,竟可容得一二百人。老人道:「咱們守住狹窄的入口之處,那三個強人便不敢進來。這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李文秀愁道:「可是咱們也走不出去的。這山洞裡面另有通道麽?」老人道:「通道是有的,不過終是通不到山外去。」李文秀想起適才之事,猶是心有餘悸,問道:「伯伯,那兩個強盜給我一刺,忽然一動也不動了,難道當真死了麽?」老人傲然道:「在我毒針之下,豈有活口留下?」李文秀伸過手去,將毒針遞給他。老人伸手欲接,突然又縮回了手,道:「放在地下。」李文秀依言放下。老人道:「你退開三步。」李文秀覺得奇怪,便退了三步。那老人這才俯身拾起毒針,放入一個針筒之中。李文秀這才明白,原來他疑心很重,防備自己突然用毒針害他。
那老人道:「我跟你素不相識,為甚麽剛才你讓馬給我,要我獨自逃命?」李文秀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見你身上有病,怕強盜害你。」那老人身子幌了幌,厲聲道:「你怎麽知道我身上……身上有……」說到這裡,突然間滿臉肌肉抽動,神情痛苦不堪,額頭不住滲出黃豆般大的汗珠來,又過一會,忽然大叫一聲,在地下滾來滾去,高聲呻吟。
李文秀只嚇得手足無措,但見他身子彎成了弓形,手足痙攣,柔聲道:「是背上痛得厲害麽?」伸手替他輕輕敲擊背心,又在他臂彎膝彎關節處推拿揉拍。老人痛楚漸減,點頭示謝,過了一炷香時分,這才疼痛消失,站了起來,問道:「你知道我是誰?」李文秀道:「不知道。」老人道:「我是漢人,姓華名輝,江南人氏,江湖上人稱『一指震江南』的便是。」
李文秀道:「嗯,是華老伯伯。」華輝道:「你沒聽見過我的名頭麽?」言下微感失望,心想自己「一指震江南」華輝的名頭當年轟動大江南北,武林中無人不知,但瞧李文秀的神情,竟是毫無驚異的模樣。
李文秀道:「我爹爹媽媽一定知道你的名字,我到回疆來時只有八歲,甚麽也不懂。」華輝臉色轉愉,道:「那就是了。你……」一句話沒說完,忽聽洞外山道中有人說道:「定是躲在這兒,小心她的毒針!」跟著腳步聲響,三個人一步一停的進來。
華輝忙取出毒針,將針尾插入木杖的杖頭,交了給她,指著進口之處,低聲道:「等人進來後刺他背心,千萬不可性急而刺他前胸。」
李文秀心想:「這進口處如此狹窄,乘他進來時刺他前胸,不是易中得多麽?」華輝見她臉有遲疑之色,說道:「生死存亡,在此一刻,你敢不聽我話麽?」說話聲音雖輕,語氣卻是十分嚴峻。便在此時,只見進口處一柄明晃晃的長刀伸了進來,急速揮動,護住了面門前胸,以防敵人偷襲,跟著便有一個黑影慢慢爬進,卻是那姓雲的強盜。
李文秀記著華輝的話,縮在一旁,絲毫不敢動彈。華輝冷冷道:「你看我手中是甚麽東西?」伸手虛揚。那姓雲的一閃身,橫刀身前,凝神瞧著他,防他發射暗器。華輝喝道:「刺他!」李文秀手起杖落,杖頭在他背心上一點,毒針已入肌膚。那姓雲的只覺背上微微一痛,似乎被蜜蜂刺了一下,大叫一聲,就此僵斃。那姓全的緊隨在後,見他又中毒針而死,只道是華輝手發毒針,只嚇得魂飛天外,不及轉身逃命,倒退著手腳齊爬的爬了出去。
華輝嘆道:「倘若我武功不失,區區五個毛賊,何足道哉!」李文秀心想他外號「一指震江南」,自是武功極強,怎地見了五個小強盜,竟然一點法子也沒有,說道:「華伯伯,你因為生病,所以武功施展不出,是麽?」華輝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立過重誓,倘若不到生死關頭,決不輕易施展武功。」李文秀「嗯」的一聲,覺得他言不由衷,剛才明明說「武功已失」,卻又支吾掩飾,但他既不肯說,也就不便追問。
華輝也察覺自己言語中有了破綻,當即差開話頭,說道:「我叫你刺他後心,你明白其中道理麽?他攻進洞來,全神防備的是前面敵人,你不會甚麽武功,襲擊他正面是不能得手的。我引得他凝神提防我,你在他背心一刺,自是應手而中。」李文秀點頭道:「伯伯的計策很好。」須知華輝的江湖閱歷何等豐富,要擺布這樣一個小毛賊,自是游刃有餘。
華輝從懷中取出一大塊蜜瓜的瓜乾,遞給李文秀,道:「先吃一些。那兩個毛賊再也不敢進來了,可是咱們也不能出去。待我想個計較,須得一舉將兩人殺了。要是只殺一人,餘下那人必定逃去報訊,大隊人馬跟著趕來,可就棘手得很。」李文秀見他思慮周詳,智謀豐富,反正自己決計想不出比他更高明的法子,那也不用多傷腦筋了,於是飽餐了一頓瓜乾,靠在石壁上養神。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文秀突然聞到一陣焦臭,跟著便咳嗽起來。華輝道:「不好!毛賊用煙來熏!快堵住洞口!」李文秀捧起地下的沙土石塊,堵塞進口之處,好在洞口甚小,一堵之下,湧進洞來的煙霧便大為減少,而且內洞甚大,煙霧吹進來之後,又從後洞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