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兩人陷進了重圍中。
東溟派的年輕少帥尚明和兩名大將尚邦、尚奎義同時由人群中鑽出來,與一面煞氣的單琬晶把兩人迫在木柱前,封死了所有逃路。
寇仲勉強笑道:"諸位好!來看錶演嗎?"
尚明冷哼一聲,不屑地沉聲道:"卑鄙小人!"
單琬晶更是玉臉生寒,狠狠盯著徐子陵,冷冷道:"還以為你們給人擄走了。現在看到你們生龍活虎,才知你們與宇文成都同流合污來打我們主意,今趟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徐子陵搖手道:"公主切勿誤會,我們不但不認識宇文成都,他宇文閥還是我們的大仇人呢。"
尚邦怒道:"難得夫人那麼看得起你們,可你們卻偏要傷她的心;無論你兩個是否認識宇文成都,和他是什麼關係,但你們要去偷東西,卻是不移的事實。"
尚奎義目露殺機道:"究竟是誰指使你們?"
寇仲賠笑道:"有話好說,怎會有人指使我們呢?"
因雙方都在低聲說話,在其它賓客看來,只像朋友遇上閑聊幾句。誰都不知道個中劍拔弩張的兇險形勢,動輒就是可弄出人命的局面。
單琬晶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惱恨樣兒,淡淡道:"若不是有人指點,你又怎知會有這麼一本賬簿呢?"
尚明接著道:"與這種小腳色說話只是浪費時間,押他們出去。"
寇仲和徐子陵燃起一線希望。知道他們礙於主人的面子,不敢貿然動手,破壞了這裡的和諧氣氛。
寇仲嬉皮笑臉道:"假若你們動手,本高手立即大叫救命,所以動手前最好三思。"
話猶未巳,單琬晶和尚明同時出手。
單琬晶的玉手由袖內滑了出來,迅疾無倫地朝徐子陵腰眼點去,發出"嗤"的一聲勁氣破風聲。
尚明則五指箕張,往寇仲臂膀抓去。
他們都是同一心意,要趁兩人叫救命前,制住兩人。
但單尚兩個雖是動作凌厲,但因雙肩紋風不動,配上尚邦和尚奎義阻擋了別人視線,廳內雖不乏武林好手,仍沒有人察覺到這處的異動。
寇仲和徐子陵知道這是生死關頭,若給東溟派人發覺賬簿在他們身上,那時就算跳下黃河都洗不清了嫌疑。
剎那間,兩人進入了不波井水的精神境界中。
一切動作變化都顯得緩慢起來。
徐子陵一點不漏地把握到單琬晶手指戳來的速度、角度和力道。更清楚若和她比拚手法速度,必敗無疑。
而自己唯一抵擋之法,就是乘對方的輕敵之心。
這些念頭在電光石火的高速里閃過腦際時,他巳擬好對策。
指尖尚未觸體,單琬晶的真氣巳破體而入,攻進他的右腰穴去。
真氣循脈而延,襲住他的脊椎大穴。
此時單琬晶的纖指才戳上他的腰眼。
徐子陵心中澄明一片,以意御氣,迎上攻入脈穴的真氣。
跟著腰肢一擺,不讓對方戳個正著。
單琬晶正慶得手,忽覺指尖觸處不但軟綿綿地毫不著力,對方還生出一股卸勁,使她手指滑了開去。
大吃一驚時,徐子陵竟探手往自己臉蛋摸過來。
寇仲此時則與尚明實牙實齒的硬拚了一記,橫掌切在尚明為應他攻勢由爪化拳的右手處。
"蓬!"的一聲暗響,尚明軀體一震,移後了半步,寇仲則給他震得撞在後方石柱上,痛得悶哼一聲。
單琬晶和尚明哪想得到兩人有此頑抗之力,前者低聲嬌呼,避過了徐子陵的輕薄,還未有時間再展攻勢,徐子陵已扯著寇仲轉往柱子的另一邊去。
若真的動手,以單琬晶足可架著杜伏威的身手,恐怕兩人加起來都不是她全力進擊的十招之敵。
可是一來她並非想痛下殺手,只是要把徐子陵制住;二來因不想驚動他人,所以只用上三、四成功力。又因錯估了徐子陵的本領,才如此眼睜睜的讓兩人溜走。
寇徐轉到柱子另一邊時,恰好與那威猛老者和灑逸儒生臉臉相對。
那兩人目光再射到他們身上,同時閃過奇異的光芒。
最糟是沉乃堂也終看到他們了,大感愕然。
寇仲和徐子陵這刻哪還有暇理會其它人,搶前幾步便鑽入分作數十堆喧聲震天的男女賓客內,朝大門奔去。
尚差數步就可踏出大門,人影一閃,兩男一女攔著去路,女的扠腰低喝道:"小狗想逃嗎?"
兩人連忙止步,朝前一看,原來是杏目圓瞪的沉無雙,左右則是這刁蠻女的兩個師兄孟昌和孟然,一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樣子。
此時單琬晶四人趕到兩人身後,但因弄不清楚他們和沉無雙三人的關係,故亦停下步來,靜觀其變。
沉無雙顯是不認識單琬晶,臉色徽變道:"原來另有同黨,怪不得這麼威風。"
寇仲最懂玩手段,呵呵一笑道:"無雙妹誤會了。他們只是要求我們到門外去,好研究一下拳腳功夫吧。"
沉無雙尖叫道:"誰是你的無雙妹?"
徐子陵插口道:"自己人不要那麼吵好了?我們只是來作客,不是來和人吵架動手的。"
後面的單琬晶巳不耐煩道:"快讓路!"
沈無雙正給寇徐氣得七竅生煙,聞言把火頭燒向單琬晶,怒道:"你給我滾才對,讓我整治了這兩隻小狗,才和你們算賬。"
尚明見她辱及公主,冷笑道:"臭丫頭憑什麼質格來和我們算賬?"
今趟是孟昌、孟然要為師妹出頭,齊聲怒喝道:"好膽!"
雙方人馬愈罵愈失去節制,惹得附近賓客人人側目。
沉乃堂見狀走了過來,責道:"你們幹什麼?知否這是什麼地方?"
他恃老賣老,出口便把三方面的人全部責怪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一看,只見賓客們潮水般退往兩旁,好讓坐著的那個人可以視線無阻的看到這近門處的情況。
只從賓客這自發性的舉動,便可知這三人身分非凡,人人尊一時間他們成了眾矢之的。
寇仲打個哈哈,抱拳作揖道:"不關我們兄弟的事,是他們鬧起來的。"
沉無雙氣得鐵青了俏臉,正要反唇相稽,沉乃堂立時喝止。
眾人目光自然落在單琬晶四人身上。
單琬晶今趟是慕石青璇之名而來,用的是李世民給她的請柬,並不想張揚身分,更不願開罪此豪宅主人。故雖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殺死兩個小子,仍只好微微一笑,朝那儒生道:"驚動通老了。哈!沒事哩。"
領頭往一邊的賓客群中擠進去。
一場風波,似就此平息。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心中叫苦,留下不是,離開更不是。
那狀似大官的人忽然開腔道:"兩位小兄弟,可否過來一聚。"
堂內數百賓客,正要繼續尋問事情真相,聞言均露出訝色,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兩個小子生出興趣。
原來這大官並非如寇徐猜想是此宅的主人,而亦是賓客之一,且是隋皇朝舉足輕重的人物,更乃朝廷中有數的高手。
此人名王世充,奉了煬帝之命領兵對付翟讓和李密的瓦崗軍,是忙裡偷閒到這裡來一睹石青璇的風采。
他對宇文化及追捕寇徐兩人的事亦有耳聞,此時是動了疑心。
至於那衣衫襤褸的威猛老者和貌似中年的老儒生,亦是非同小可。
前者是人稱"黃山逸民"的歐陽希夷,乃成名至少有四十年的頂尖高手,與玄門第一人"散人"寧道奇乃同輩分的武林人物,早退隱多年,今趟因來探望宅主人,偶而逢上這場盛事。
至於老儒生則是此宅的主人王通,乃當代大儒。以學養論,天下無有出其右者,,以武功論,亦隱然躋身於翟讓、竇建德、杜伏威、歐陽希夷,以及四閥之主那一級數的高手行列中。
王通生性奇特,三十歲成名後便從不與人動手。棄武從文,不授人武技,只聚徒講學,且著作甚豐。最為人樂道者莫如他仿《春秋》著《元經》,仿《論語》成《中說》,自言其志曰:"吾於天下無去也,無從也,惟道之從"。
亦只有他才請得動孤芳自賞,從不賣人情面的石青璇。
故以單琬晶的自負,亦不敢因兩個小子而開罪了這個誰都惹不起的超然人物。
今趟能來此赴會的人,都是附近各郡縣有頭有瞼的人物,不是一派之主,就是富商巨賈,達官貴人,最驕橫的人都不敢在這種場合撒野。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是心叫不妙,進退維谷時,入門處驚叫連起。
接著有兩個人凌空仰跌進來,"蓬蓬"兩聲跌個四腳朝天。
賓客潮水般裂了開來,空出近門處大片空間。
看著一時只懂呻吟而爬不起來的兩個把門大漠,人人臉臉相覬,想不通有誰人敢如此膽大包天,闖到這裡來生事?
人人驚訝顧視時,寇仲和徐子陵乘機退入人群里。
廳內本巳擠迫,此時又騰空出大片空間,變成各人緊靠在起,縱使視他們為獵物的東溟公主等一時也難以擠近過來。
當下自有人上來把被打倒的兩人扶走。破風聲起,一名藍衣大漢掠了出來,探手抓起兩人,怒喝道:"誰敢來撒野!"
一聲冷哼,來自大門外。
一男一女悠然現身入門處。
男的高挺英偉,雖稍嫌臉孔狹長,但卻是輪廓分明,完美得像個大理石雕像,皮膚更是比女孩子更白皙嫩滑,卻絲毫沒有娘娘腔的感覺。反而因其凌厲的眼神,使他深具男性霸道強橫的魅力。
他額頭處扎了一條紅布,素青色的外袍內是緊身的黃色武士服,外加一件皮背心,使他看來更是肩寬腰窄,左右腰際各掛了一刀一劍,年紀在二十四五間,形態威武之極。
在場大多是見慣世面的人,見此人負手而來,氣定神閑,便知此人大不簡單,且因他高鼻深目,若非是胡人,亦該帶有胡人血統,無不心中奇怪。
那女的樣貌亦不類中土人士,卻明顯不是與男的同一種族,但無論面貌身材,眉目皮膚,都美得教人抨然心動。只是神情卻冷若冰霜,而那韻味風姿,卻半分都不輸於單琬晶、李秀寧那種級數的絕色美人。她也是奇怪,跨過門檻後故意墮後了半丈,似要與那男人保持某一距離。
一聲長笑,響自歐陽希夷之口,接著是這成名數十年的武林前輩高手大喝道:"好!
英雄出少年,來人與突厥的畢玄究竟是何關係?"
本是議論紛紛的人立時靜了下來,連那準備出手的藍衣大漢也立時動容,不敢輕舉妄動。只此便可見畢玄在中外武林中聲威之盛。
那年輊高手臉露訝色,雙目精芒一閃,仔細打量了歐陽希夷後,淡淡道:"原來是"黃山逸民"歐陽希夷,難怪眼力如此高明,不過在下非但與畢玄毫無關係,還是他欲得之而甘心的人。"
眾人一聽下,大半人都驚訝得合不起嘴來。他能認出歐陽希夷來並不稀奇,因為像歐陽希夷那樣雄偉威猛的老人實是江湖罕見,加上一身爛衣衫,更等若他的獨特招牌。
他們驚奇的是此子明知對方是歐陽希夷,仍敢直呼其名,又竟連被譽為天下最頂尖三大高手之一的畢玄都似乎不怎麼放在眼內,這才是教人為他動容的地方。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那美人兒有點像娘。"
徐子陵點頭同意,知他非是指這不速而來的白衣女樣貌長得似傅君嬋,而是衣著和神態都非常神似,只是比傅君嬋要年輕上七、八年。
寇仲又道:"這小子看來厲害得很,否則眼神不會那麼亮如電閃。"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響應時,歐陽希夷倏地起立,登時生出一種萬夫莫擋的氣勢,壓得在場各人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一把陰柔的聲音適時響起道:"小子憑什麼資格連畢玄都要著緊你的小命呢?"
那青年眼尾都不看那在人群里說話的人,微微一笑道:"這種事看來沒有解釋的必要吧!"
王通凝坐不動,目不轉睛地注視那人,淡淡道:"閣下剛進門便傷人,王某雖不好舞刀弄棍,但仍不得不被迫出手,給我報上名來!"
這時誰都知道王通動了真怒。
王世充亦在打量那英偉青年,露出凝重神色,沉聲道:"有王老和歐陽老作主,陳當家請回吧。"
此語一出,廳內數百人更是靜得鴉雀無聲。
這番話雖說得客氣,但不啻指被王世充稱為陳當家的是惹不起這人。
王世充乃江湖公認的有數高手,眼力自是高明之極,若他亦這樣說,那英偉青年的武功當達到驚世駭俗的地步。
要知這陳當家就是東平郡第一大派青霜派的大當家陳元致,一手青霜劍法遠近馳名,足可躋身高手之林。
陳元致瞼色微變,猶豫了片晌,才往一旁退去。
英偉青年嘴角飄出一絲冷笑,好整以暇道:"在下跋鋒寒,今趟與這位小姐結伴而來,是……"
白衣美女冷冷道:"你還你,我還我,誰是你的伴兒。哼,是害怕了嗎?"
眾人大感愕然時,跋鋒寒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竟是非常瀟洒好看,在場男女都不由被他吸引,連單琬晶那麼心高氣傲的都怦然心動。
寇仲又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小子賣相倒不俗,喂!溜吧!"
徐子陵苦笑道:"怎麼溜?"
寇仲環目一掃,只好頹然打消念頭,此時由於原在花園裡的人都擁了進來看熱鬧,更是擠得堂中難作寸移。兼之對面人群里的單琬晶等正狠狠盯著他們,這時離開與送死實沒有多大分別。
歐陽希夷的手緩鍰落在劍把處,霎時間,大堂內近七百人都感到堂內似是氣溫驟降,森寒的殺氣,瀰漫全場。
眾人都知這數十年來沒有動劍的前輩高手出手在即,不由都盡量往外退開,讓出空間。
跋鋒寒虎目神光電閃,外衣無風自動,飄拂作響,威勢竟一點不遜於對手,宛若自信能無敵於天下,不可一世。
王通和王世充兩人都神色凝重。
明眼人都知道自歐陽希夷長身而起開始,這老少兩人便在氣勢上比拚高低。
而使人吃驚的是這來自外邦的跋鋒寒竟能在氣勢上與擅長硬功的歐陽希夷分庭抗禮,只這事傳到江湖去,便足可使本是藉藉無名的跋鋒寒名動天下了。
白衣女凝立不動,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似對即將而來的大戰毫不關心。眾人卻是屏息靜氣,等待兩人正面交鋒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