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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先生樂事行如櫛 小子浮蹤寄若萍(3)

所屬書籍: 鹿鼎記

  阿琪提起酒壺,斟了四杯酒,笑道:「今日你們哥兒三個結義,但願此後有始有終,做出好大的事業來。小妹敬你們三位一杯。」桑結笑道:「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說著拿起了酒杯。

  韋小寶忙道:「大哥,且慢!這是殘酒,不大幹凈。咱們叫人來換過。」大聲叫道:「來人哪!快取酒來。」微覺奇怪:「麗春院里怎麼搞的?這許久也不見有人來侍候。」又想:「是了。老鴇、龜奴見到打架,又殺死了官兵,都逃得乾乾淨淨了。」

  正想到此處,卻見走進一名龜奴,低垂著頭,含含糊糊的道:「什麼事?」韋小寶心道:「麗春院里的龜奴,我哪一個不識得?這傢伙是新來的,哪有對客人這般沒規矩的?定是嚇得傻了。」喝道:「快去取兩壺酒來。」那龜奴道:「是了!」轉身走出。

  韋小寶見到那龜奴的背影,心念一動:「咦!這人是誰?白天在禪智寺外賞芍藥,就見過他,怎麼他到這裡來做龜奴?其中定有古怪。」凝神一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啊」的一聲,跳了起來。

  桑結、葛爾丹、阿琪三人齊問:「怎麼?」韋小寶低聲道:「這人是吳三桂手下高手武士假扮的,咱們剛才的說話,定然都教他聽去啦。」桑結和葛爾丹吃了一驚,齊道:「那可留他不得。」韋小寶道:「二位哥哥且……且不忙動手。咱們假裝不知,且看他一共來了多少人,有……有什麼鬼計。」他說這幾句話時,聲音也顫了。這龜奴倘若真是吳三桂的衛士所扮,他倒也不會這般驚惶,原來此人卻是神龍教的陸高軒。

  這人自神龍島隨著他同赴北京,相處日久,此時化裝極為巧妙,面目已全然不識,但見到他的背影,卻感眼熟。日間在禪智寺外仍未省起,此刻在麗春院中再度相見,便知其中必有蹺蹊,仔細一想,這才恍然。單是陸高軒一人,倒也不懼,但他既在禪智寺外聽到自己無意中漏出的口風,說要到麗春院來聽曲,便即來此化裝為龜奴,那麼多半胖頭陀和瘦頭陀也來了,說不定洪教主也親自駕臨,再要說得洪教主跟自己也拜上把子,發誓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千難萬難。他越想越怕,額頭上汗珠一顆顆的滲將出來。

  只見陸高軒手托木盤,端了兩壺酒進來,低下頭,將酒壺放在桌上。韋小寶尋思:「他低下了頭,生怕我瞧出破綻。哼,不知還來了什麼人?」說道:「你們院子里怎麼只有你一個?快多叫些人進來侍候。」陸高軒「嗯」的一聲,忙轉身退出。

  韋小寶低聲道:「大哥、二哥、二嫂,待會你們瞧我眼色行事。我如眼睛翻白,抬頭上望,你們立刻出手,將進來的人殺了。這些人武功高強,非同小可。」桑結等都點頭答應,心中卻想:「吳三桂手下的衛士,武功再高,也沒什麼了不起,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過了一會,陸高軒帶了四名妓女進來,分別坐在四人身畔。韋小寶一看,四名妓女都不相識,並不是麗春院中原來的姑娘。四妓相貌都極醜陋,有的吊眼,有的歪嘴,皮膚或黃或黑,或凹凸浮腫,或滿臉瘡疤。韋小寶笑道:「麗春院的姑娘,相貌可漂亮得緊哪。」只見那坐在桑結身邊、滿臉瘡疤的姑娘向他眨了眨眼,隨即又使個眼色。

  韋小寶見她眼珠靈活,眼神甚美,心想:「這四人是神龍教的,故意扮成了這般模樣,她卻向我連使眼色,那是什麼意思?」端起原來那壺迷春酒,給四名妓女都斟了一杯,說道:「大家都喝一杯罷!」

  妓院之中,原無客人向妓女斟酒之理,客人一伸手去拿酒壺,妓女早就搶過去斟了。但四名妓女只垂首而坐,韋小寶給她們斟酒,四人竟一句話不說。韋小寶心道:「這四個女人假扮婊子,功夫差極。」說道:「你們來服侍客人,怎麼不懂規矩,自己不先喝一杯?」說著又斟了一杯,對陸高軒道:「你是新來的罷?連烏龜也不會做。你們不敬客人的酒,客人一生氣,還肯花錢么?」

  陸高軒和四女以為妓院中的規矩確是如此,都答應了一聲:「是!」各人將酒喝了。

  韋小寶笑道:「這才是了。院子里還有烏龜婊子沒有?通統給我叫過來。偌大一家麗春院,怎麼只你們五個人?只怕有點兒古怪。」那臉孔黃腫的妓女向陸高軒使個眼色。陸高軒轉身出去,帶了兩名龜奴進來,沙啞著嗓子道:「婊子沒有了,烏龜倒還有兩隻。」

  韋小寶暗暗好笑,心道:「婊子、烏龜,那是別人在背後叫的,你自己做龜奴,怎能還口稱『婊子、烏龜』?就算是嫖院的客人,也不會這樣不客氣。院子里只說『姑娘、伴當』。我試你一試,立刻就露出了馬腳。哼哼,洪教主神機妙算,可是做夢也想不到,我韋小寶就是在這麗春院中長大的。」

  只見那兩名龜奴都高大肥胖,一個是胖頭陀假扮,一瞧就瞧出來了,另一個依稀是瘦頭陀,可是怎麼身材如此之高?微一轉念,已知他腳底踩了蹺,若非心中先已有數,可真萬萬瞧不出來。他又斟了兩杯酒,說道:「客人叫你們烏龜喝酒,你們兩隻烏龜快喝!」

  胖頭陀一聲不響的舉杯喝酒。瘦頭陀脾氣暴躁,忍耐不住,罵道:「你這小雜種才是烏龜!」陸高軒忙一扯他袖子,喝道:「快喝酒!你怎敢得罪客人?」瘦頭陀這次假扮龜奴,曾受過教主的嚴誡,心中一驚,忙將酒喝了。

  韋小寶問道:「都來齊了嗎?沒別的人了?」陸高軒道:「沒有了!」

  韋小寶道:「洪教主沒扮烏龜么?」說了這句話,雙眼一翻,抬頭上望。

  陸高軒等七人一聽此言,都大吃一驚,四名妓女一齊站起。桑結早在運氣戒備,雙手齊出,登時點中了瘦頭陀和陸高軒二人的腰間。

  這兩指點出,陸高軒應手而倒,瘦頭陀卻只哼了一聲,跟著揮掌向桑結當頭劈落。桑結吃了一驚,心想自己的「兩指禪」功夫左右齊發,算得天下無雙,自從十根手指中毒截去之後,手指短了一段,出手已不如先前靈活,但正因短了一段,若是點中在敵人身上,力道可又比昔日強了三分。此時明明點中這大胖子腰間穴道,何以此人竟會若無其事?難道他也如韋小寶一般,已練成了「金剛護體神功?」

  其實這兩人誰也沒有「金剛護體神功」。韋小寶所以刀槍不入,只是穿了護身寶衣,而瘦頭陀卻是腳下踩了高蹺,憑空高了一尺。桑結以為他身材真是如此魁梧,伸指點他腰間,中指處卻是他大腿外側。瘦頭陀只一陣劇痛,穴道並未封閉。

  這時胖頭陀已和葛爾丹斗在一起。滿臉瘡疤的妓女在和阿琪相鬥,另外一名妓女卻向韋小寶撲來。韋小寶笑道:「你發花癲么?這般惡形惡狀幹什麼?」眼見那妓女十指如鉤,來勢兇狠,心中一驚,一低頭便鑽到了桌子底下,伸手在那妓女的腿上一推。那妓女喝了迷春酒後,藥力發作,頭腦中本已迷迷糊糊,給他一推,站立不定,身子晃了幾晃,一交坐倒,再也站不起來。跟著其餘三名假妓女也都先後暈倒。

  瘦頭陀和桑結拆得幾招,嫌足底高蹺不便,雙腳運勁,拍拍兩聲,將高蹺踹斷了。桑結罵道:「原來是個矮子。」瘦頭陀怒道:「老子從前可比你高得多,我喜歡做矮子,跟你什麼相干?」桑結哈哈大笑,兩人口中說話,手上絲毫不停。兩個都是武功好手,數招之後,互相暗暗佩服。桑結心道:「吳三桂手下,居然有這樣一個武功了得的矮胖衛士。」瘦頭陀心道:「你武功雖高,卻給韋小寶這小鬼做走狗,也不是什麼好腳色。」

  那邊廂葛爾丹數招間就敵不過胖頭陀了。只是胖頭陀喝了一杯迷春酒,手腳不甚靈便,才一時沒將他打倒。阿琪見跟自己相鬥的妓女招式靈活,可是使不了幾招,便即暈倒,暗暗奇怪,轉頭見葛爾丹不住倒退,忙上前相助。胖頭陀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下,只感敵人在自己胸口拍了一掌,力道卻不厲害。他閉著眼睛,兩手一分,格開對方手臂,雙手食指點到了敵人腋下。阿琪登時全身酸軟,慢慢倒下,壓在陸高軒背上,正自驚惶,只見胖頭陀突然俯衝摔倒。

  葛爾丹叫道:「阿琪,阿琪,你怎麼了?」驀地里胖頭陀躍起身來,當胸一拳,將他打得摔出丈許,重重撞在牆上。胖瘦二頭陀內力甚深,雖然喝了迷春酒,但這不過是妓院中所調製的尋常迷藥,並不如何厲害。兩人雖感昏暈,還在勉力支撐。

  這時瘦頭陀雙眼瞧出來白蒙蒙的一團,只有桑結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晃來晃去,他伸手去打,都給桑結輕易避過,自己左肩和右頰卻接連重重的吃了兩拳。桑結的拳力何等沉重,饒是瘦頭陀皮粗肉厚,卻也抵受不起,不禁連聲吼叫,轉身奪門而逃。陸高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上身穴道未解,胡裡胡塗的跟著奔了出去。

  葛爾丹給胖頭陀打得撞上牆壁,背脊如欲斷裂,正自心怯,卻見敵人左手扶住了桌子,閉著眼睛,右掌在面前胸口不住搖晃,似是怕人襲擊。葛爾丹瞧出便宜,躍將過去,猛力一腳,踢中他後臀。胖頭陀大叫一聲,左手反轉,抓住了葛爾丹胸口,將他身子提了起來。桑結搶上相救。胖頭陀睜開眼睛,抓著葛爾丹搶出甘露廳,飛身上牆。

  桑結喝道:「放下人來!」追了出去,跟著上屋。但聽兩人呼喝之聲漸漸遠去。

  韋小寶從桌底下鑽出來,只見地下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大堆人。雙兒和曾柔躺在廳角落裡;四名假妓女暈倒在地;鄭克爽本來伏在桌上,打鬥中椅子給人推倒,已滾到了桌子底下;阿琪下身擱在一張翻倒的椅上,上身躺在地下。一干人個個毫不動彈,有的是被點中了穴道,有的是為迷春酒所迷,均如死了一般。

  他最關心雙兒,忙將她扶起,見她雙目轉動,呼吸如常,便感放心,只是他不會解穴,只好將雙兒、曾柔、阿琪三人扶入椅中坐好。

  心中又記掛母親,奔到母親房中,只見韋春芳倒在床邊,韋小寶大驚,忙搶上扶起,見她身子軟軟的,呼吸和心跳卻一如其常,料想是給神龍教的人點了穴道,麗春院中的婊子、烏龜,定然個個不免,穴道被點,過得幾個時辰自會解開,倒也不必擔心。

  回到甘露廳中,側耳傾聽,沒半點胖瘦二頭陀或桑結、葛爾丹迴轉的聲息,心想:「這滿臉瘡疤的假婊子向我大使眼色,似乎是叫我留心,這人良心倒好,不知是誰?」走過去俯身伸手,在那女子臉上抹了幾抹,一層灰泥應手而落,露出一張嬌嫩白膩的臉蛋。韋小寶一聲歡呼,原來竟是小郡主沐劍屏。他低下頭來,在她臉上輕輕一吻,說道:「究竟你對我有良心,你定是給他們逼著來騙我的。」

  突然心中一跳:「還有那三個假婊子是誰?方姑娘不知在不在內?這小婊子專門想法子害我,這次若不在內,倒奇怪得緊了。」想到了方怡,既感甜蜜,又感難過,眼見那臉蛋黃腫的女子身材苗條,看來多半是方怡,便伸手去抹她臉上化妝。

  泥粉落下,露出一張姿媚嬌艷的臉蛋,年紀比方怡大了五六歲,容貌卻比她更美,原來是洪教主夫人。她酒醉之後,雙頰艷如桃花,肌膚中猶似要滲出水來。韋小寶過去雖覺洪夫人美貌動人,卻從來不敢以半分輕薄的眼色相覷,這時她爛醉如泥,卻是機會來了,伸出右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一把,見她雙目緊閉,並無知覺,他一顆心怦怦亂跳,又在她另一邊臉頰上捏了一把。

  轉過身來看另外兩個女子,見兩人都身材臃腫,決非方怡,其中一人曾惡狠狠的向自己撲擊。韋小寶提起酒壺,在她臉上淋了些酒水,然後拉起她衣襟在臉上一抹,現出真容,赫然竟是假太后。韋小寶大喜,心道:「這場功勞當真大得很了。皇上和太后要我捉拿這老婊子報仇,千方百計的捉不到,哪知道她自己竟會到麗春院來做老婊子。可見我一直叫她老婊子,那是神機妙算,早有先見之明。」

  再去抹掉第四個假婊子的化妝,露出容貌來卻是方怡。韋小寶大吃一驚:「她為什麼腰身這樣粗,難道跟人私通,懷了孩兒?天靈靈,地靈靈,老婊子真的做了老婊子,韋小烏龜真的做了小烏龜?」伸手到她內衣一摸,觸手之處不是肌膚,拉出來卻是個枕頭。

  韋小寶哈哈大笑,笑道:「你的良心,可比小郡主壞得太多。她唯恐我遭了你們毒手,不住向我使眼色。你卻唯恐我瞧出來,連大肚婆娘也敢裝。哈哈,你這小婊子在麗春院里大了肚皮,我給你打胎。早打胎,晚打胎,打下一個枕頭來。」

  走到廳外一瞧,只見數名親兵死在地下,院中烏燈黑火,聲息全無,心想:「胖瘦二頭陀都喝了藥酒,終究打不過我那兩個結義哥哥,但如洪教主他們在外接應,結果就難說得很了。兩位哥哥,倘若你們今天歸位,小弟恕不同年同月同日死,對不住之至!」

  回進廳來,但見洪夫人、方怡、沐劍屏、雙兒、曾柔、阿琪六個美人兒有的昏迷不醒,有的難以動彈,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嬌媚,心中大動,心道:「這邊床上還有一個美貌小姑娘,比這六個人還美得多。那是我已經拜過天地、卻未洞房花燭的元配老婆。今晚你巴巴的來尋我,你老公要是不來睬你,未免太過無情無義,太對你不住了罷?」

  正要邁步入內,只見曾柔的一雙俏眼瞧向自己,臉上暈紅,神色嬌羞,心想:「從王屋山來到揚州,一路之上,你這小妞兒老是避我,要跟你多說一句話也不成。今晚可也不能跟你客氣了。」將她抱起,搬入內房,放在阿珂之旁。

  只見阿珂兀自沉睡,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口唇邊微露笑意,她昏迷之中,多半兀自在大做好夢,正跟鄭克爽親熱。

  韋小寶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你們這批老婊子、假婊子、好姑娘、壞女人,一古腦兒都搬了進來。這裡是麗春院,女人來到妓院,還能有什麼好事?這是你們自己來的,醒轉之後可不能怪我。」他從小就胸懷大志,要在揚州大開妓院,更要到麗春院來大擺花酒,叫全妓院妓女相陪,此刻情景雖與昔日雄圖頗有不符,卻也是非同小可的壯舉。

  當下將雙兒、阿琪、洪夫人、方怡、沐劍屏一一抱了入內,最後連假太后也抱了進去,八個女子並列床上。忽然想到:「朋友妻,不可欺。二嫂,你是我嫂子,咱們英雄好漢,可得講義氣。」將阿琪又抱到廳上,放在椅中坐好,只見她目光中頗有嘉許之意。

  韋小寶見她容顏嬌好,喘氣甚急,胸脯起伏不已,忽覺後悔:「我跟大喇嘛和蒙古王子拜把子,又不是情投意合,只不過是想個計策,騙得他們不來殺我。什麼大哥、二哥,都是隨口瞎說的。這阿琪姑娘如此美貌,叫她二嫂,太過可惜,不如也做了我老婆罷。說書的說『三笑姻緣九美圖』,唐伯虎有九個老婆。我就把阿琪算在其內,也不過是八美,還差了一美。呸,呸,呸!老婊子又老又凶,怎麼也能算一美?」

  與唐伯虎相比,少他一美,還可將就,連少兩美,實在太也差勁,當下又抱起阿琪,走向內室。走了幾步,忽想:「關雲長千里送皇嫂,可沒將劉大嫂變成關二嫂。韋小寶七步送王嫂,總不能太不講義氣,少兩美就少兩美罷,還怕將來湊不齊?」於是立即轉身,又將阿琪放在椅中。

  阿琪不知他心中反覆交戰,見他將自己抱著走來走去,不知搗什麼鬼,只微感詫異。

  韋小寶走進內室,說道:「方姑娘、小郡主、洪夫人,你們三個是自己到麗春院來做婊子的。雙兒、曾姑娘,你們兩個是自願跟我到麗春院來的。這是什麼地方,你們來時雖不知道,不過小妞兒們既然來到這種地方,不陪我是不行的。阿珂,你是我老婆,到這裡來嫖我媽媽,也就是嫖你的婆婆,你老公要嫖還你了。」伸手將假太后遠遠推在床角,抖開大被,將餘下六個女子蓋住,踢下鞋子,大叫一聲,從被子底下鑽了進去。

  胡天胡地,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桌上蠟燭點到盡頭,房中黑漆一團。

  又過良久,韋小寶低聲哼起「十八摸」小調:「一百零七摸,摸到姊姊妹妹七隻手……一百零八摸,摸到姊姊妹妹八隻腳……」正在七手八腳之際,忽聽得一個嬌柔的聲音低聲道:「不……不要……鄭……鄭公子……是你么?」正是阿珂的聲音。她飲迷春酒最早,昏睡良久,藥性漸退,慢慢醒轉。韋小寶大怒,心想:「你做夢也夢到鄭公子,只道是他爬上了你床,好快活么?」壓低了聲音,說道:「是我。」

  阿珂道:「不,不!你不要……」掙扎了幾下。

  忽聽得鄭克爽在廳中叫道:「阿珂,阿珂,你在哪裡?」喀喇一聲,嗆啷啷一片響聲,撞翻了一張椅子,桌上杯碟掉到地下。阿珂聽到他在廳上,那麼抱住自己的自然不是他了,一驚之下,又清醒了幾分,顫聲道:「你……你是誰?怎麼……我……我……」韋小寶笑道:「是你的親老公,你也聽不出?」阿珂這一驚非同小可,使力掙扎,想脫出他懷抱,卻全身酸軟無力,驚叫:「鄭公子,鄭公子!」

  鄭克爽跌跌撞撞的衝進房來,房中沒半點光亮,砰的一聲,額頭在門框上一撞,叫道:「阿珂,你在哪裡?」阿珂道:「我在這裡!放開手!小鬼,你干……幹什麼?」鄭克爽道:「什麼?」他不知阿珂最後這兩句話是對韋小寶說的。

  韋小寶意氣風發,如何肯放?阿珂央求道:「好師弟,求求你,快放開我。」韋小寶道:「我說過不放,就是不放!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馬難追。」

  鄭克爽又驚又怒,喝道:「韋小寶,你在哪裡?」韋小寶得意洋洋的道:「我在床上,抱著我老婆。我在洞房花燭,你來幹什麼?要鬧新房么?」鄭克爽大怒,罵道:「鬧你媽的新房!」韋小寶笑道:「你要鬧我媽的新房,今天可不成,因為她沒客人,除非你自己去做新郎。」

  鄭克爽怒道:「胡說八道。」循聲撲向床上,來掀韋小寶,黑暗中抓到一人的手臂,問道:「阿珂,是你的手么?」阿珂道:「不是。」

  鄭克爽只道這手臂既然不是阿珂的,那麼定然是韋小寶的,當下狠狠用力一扯,不料所扯的卻是假太后毛東珠。她飲了迷春酒後昏昏沉沉,但覺得有人扯她手臂,左手反過去拍一掌,正好擊在鄭克爽頂門。她功力已去了十之八九,這一掌無甚力道。鄭克爽卻大吃一驚,一交坐倒,腦袋在床腳上一撞,又暈了過去。

  阿珂驚呼:「鄭公子,你怎麼了?」卻聽不見答應。韋小寶道:「他來鬧新房,鑽到床底下去了。」阿珂哭道:「不是的。快放開我!」韋小寶道:「別動,別動!」阿珂手肘一挺,撞在他喉頭。韋小寶吃痛,向後一仰。阿珂脫卻束縛,忙要下床,身子一轉,壓在毛東珠胸口。毛東珠吃痛,一聲大叫,伸手牢牢抱住了她。阿珂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抱住自己的是誰,極度驚恐之下,更是沒絲毫力道,忽覺右足又給人壓住了,只嚇得全身冷汗直冒:「床上有這許多男人!」

  韋小寶在黑暗中找不到阿珂,說道:「阿珂,快出聲,你在哪裡?」阿珂心道:「你就殺了我頭,我也不作聲。」韋小寶道:「好,你不說,我一呀摸,二呀摸,一個個的摸將過來,總要摸到你為止。」忽然唱起小調來:「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一位美人兒。美人臉蛋象瓜子,莫非你是老婊子?」口唱小調,雙手亂摸。

  忽聽得院子中人聲喧嘩,有人傳呼號令,大隊兵馬將幾家妓院一起圍住了,跟著腳步聲響,有人走進麗春院來。韋小寶知道來人若不是自己部下,便是揚州的官員,心中一喜,正要從被窩裡鑽出來,不料來人走動好快,火光亮處,已到了甘露廳中,只聽得玄貞道人叫道:「韋大人,你在這裡嗎?」語音甚是焦急。韋小寶脫口答道:「我在這裡!」

  天地會群雄發覺不見了韋小寶,生怕他遇險,出來找尋,知他是帶了親兵向鳴玉坊這一帶而來,一查便查到麗春院中有人打架。進得院子,見幾名親兵死在地下,眾人大吃一驚,直聽到他親口答應,這才放心。

  韋小寶耳聽得眾人大聲招呼,都向這邊湧來,忙站起來放下帳子,至於兩隻腳踏在誰的身上,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帳子剛放下,玄貞等已來到房中,各人手持火把,一眼見到鄭克爽暈倒在床前,都感詫異。又有人叫:「韋大人,韋大人!」韋小寶叫道:「我在這裡!你們不可揭開帳子。」

  眾人聽到他聲音,都歡呼起來。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臉上都含笑容,均想:「大家擔足了心事,你卻在這裡風流快活。」

  韋小寶藉著火光,穿好衣衫,找到帽子戴上,從床上爬了下來,穿上鞋子,說道:「我用計擒住了好幾名欽犯,都在床上,大伙兒這場功勞不小。」

  眾人大為奇怪,素知他行事神出鬼沒,其時也不便多問。

  韋小寶吩咐將鄭克爽綁起,用轎子將阿琪送去行轅,隨即將帳子角牢牢塞入被底,傳進十餘名親兵,下令將大床抬回欽差行轅。親兵隊長道:「回大人,門口太小,抬不出去。」韋小寶罵道:「笨東西,不會拆了牆壁嗎?」那隊長立時領悟,連聲稱是,吆喝傳令。眾親兵一齊動手,將麗春院牆壁拆開了三堵。十餘人拿了六七條轎杠,橫在大床之底,將大床平平穩穩的抬了出去。

  其時天已大明,大床在揚州大街上招搖過市。眾親兵提了「肅靜」、「迴避」的硬牌,鳴鑼開道,前呼後擁。揚州百姓見了,無不嘖嘖稱奇。

  大床來到何園,門口仍是太小。這時親兵隊長學了乖,不等欽差大人吩咐,立時下令拆牆,將大床抬入花廳,放在廳心。韋小寶傳下將令,床中擒有欽犯,非同小可,命數十名將領督率兵卒,弓上弦,刀出鞘,在花廳四周團團圍住,又命徐天川等人到屋外把守,以防瘦頭陀等前來劫奪。

  花廳四周守御之人雖眾,廳中卻只有一張大床,剩下他孤身一人。韋小寶心想:「剛才在麗春院之中,如此良機,七個美女卻似乎抱不到一半,而且黑暗之中,也不知抱過了誰,還有誰沒抱。咱們從頭來過,還是打從一呀摸開始。」口中低哼:「一呀摸,二呀摸,摸到妹妹……」拉開帳子,撲上床去。

  突覺辮子一緊,喉頭一痛,被人拉住辮子,提了起來,那人左手叉在他頸中,正是洪夫人。隔了這些時候,迷春藥酒力早過,洪夫人、毛東珠、方怡、沐劍屏四女都已醒轉。雙兒和曾柔身上被封的穴道也已漸漸解開。只是大床在揚州街上抬過,床周兵多將廣,床中七女誰也不敢動彈,不敢出聲。此刻韋小寶又想享溫柔艷福,一上床就被洪夫人抓住。

  洪夫人臉色似笑非笑,低聲喝道:「小鬼,你好大膽,連我也敢戲耍!」韋小寶嚇得魂飛天外,陪笑道:「夫人,我……我不是戲耍,這個……那個……」洪夫人道:「你唱的是什麼小調?」韋小寶笑道:「這是妓院里胡亂聽來的,當不得真。」洪夫人低聲道:「你要死還是要活?」韋小寶笑道:「屬下白龍使,恭祝夫人和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夫人號令,屬下遵奉不誤。」

  洪夫人見他說這幾句話時嬉皮笑臉,殊少恭謹之意,啐了一口,說道:「你先撤了廳周的兵將。」韋小寶道:「好,那還不容易?你放開手,我去發號施令。」洪夫人道:「你在這裡傳令好了。」韋小寶無奈,只得大聲叫道:「廳外當差的總督、巡撫、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們大家聽著,所有的兵將通統退開,不許在這裡停留。」

  洪夫人一扯他辮子,喝道:「什麼兵部尚書、戶部尚書,胡說八道。」說著又是用力一扯。韋小寶大叫:「哎唷,痛死啦!」

  外面統兵官聽得他說什麼總督、尚書,已然大為起疑,待聽他大聲呼痛,登時便有數十人手執刀槍,奔進廳來,齊問:「欽差大人,有什麼事?」韋小寶叫道:「沒……沒什麼!哎唷,我的媽啊!」眾將官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洪夫人心下氣惱,提起手來,拍的一聲,重重打了韋小寶一個耳光。韋小寶又叫:「我的媽啊,別打兒子!」洪夫人雖不知他叫人為娘,就是罵人婊子,但見他如此憊懶,提掌又待再打,突然肩後「天宗」和「神堂」兩穴上一陣酸麻,右臂軟軟垂下。

  洪夫人一驚,回頭看是誰點了她穴道,見背後跟自己挨得最近的是方怡,冷笑道:「方姑娘,你武功不錯哪!」左手疾向方怡眼中點去。方怡道:「不是我!」側頭讓開。洪夫人待要再攻,忽然身後兩隻手伸過來抱住了她左臂,正是沐劍屏。她叫道:「夫人,不是我師姊點你的。」她見到點洪夫人穴道的是雙兒。毛東珠提起手來,打了沐劍屏一掌,幸好她已全無內力,沐劍屏並未受傷。毛東珠第二掌又即打來,方怡伸手格開。

  阿珂見四個女子打成一團,翻身便要下床,右腿剛從被中伸出,「啊」的一聲,立即縮回。韋小寶拉住她左腳,說道:「別走!」阿珂用力一掙,叫道:「放開我。」韋小寶笑道:「你倒猜猜看,我肯不肯放?」阿珂急了,轉身便是一拳。韋小寶一讓,砰的一聲,打中在曾柔左頰。曾柔叫道:「你怎麼打我?」阿珂道:「對……對不起……哎唷!」卻是給方怡一掌打中了。霎時之間,床上亂成一團,七個女子亂打亂扭。

  韋小寶大喜,心道:「這叫做天下大亂,群雄……不,群雌混戰。」正要混水摸魚,突然間喀喇喇一聲響,大床倒塌下來。八人你壓住我手,我壓住你腿。七個女子齊聲尖叫。

  眾將官見到這等情景,無不目瞪口呆。

  韋小寶哈哈大笑,想從人堆中爬出來,只是一條左腿不知給誰扭住了,叫:「大家放開手!眾將官,把我大小老婆們一齊抓了起來。」眾將官站成一個圈子,卻不敢動手。

  韋小寶指著毛東珠道:「這老婊子乃是欽犯,千萬不可讓她逃走了。」眾將官都感奇怪:「怎麼這些女子都是你的大小老婆,其中一個是欽犯,兩個卻又扮作了親兵?」當下有人以刀槍指住毛東珠,另外有人拉她起來,喀喀兩聲,給她戴上了手銬。

  韋小寶指著洪夫人道:「這位夫人,是我的上司,不過咱們也給她戴上副手銬罷。」眾將更奇,也給洪夫人上了手銬。洪夫人空有一身武藝,卻給雙兒點了兩處穴道,半身酸麻,難以反抗。

  這時雙兒和曾柔才從人堆里爬了出來,想起昨晚的經歷,又是臉紅,又是好笑。

  韋小寶指著方怡道:「她是我大小老婆。」指著沐劍屏道:「她是小小老婆,大小老婆要上了手銬,小小老婆不必。」眾將給方怡上了手銬。欽差大人的奇言怪語,層出不窮,眾將聽得多了,這時也已不以為異了。

  這時坐在地下的只剩下了阿珂一人,只見她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穿的是男子打扮,卻是明艷絕倫,雙手緊緊抓住長袍的下擺,遮住裸露的雙腿,低下了頭,雙頰暈紅。

  眾兵將均想:「欽差大人這幾個大小老婆,以這個老婆最美。」只聽韋小寶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待我扶她起來。」走上兩步,說道:「娘子請起!」伸手去扶。

  忽聽得拍的一響,聲音清脆,欽差大人臉上已重重吃了一記耳光。阿珂垂頭哭道:「你就是會欺侮我,你殺了我好啦。我……我……我死也不嫁給你。」

  眾將官面面相覷,無不愕然。欽差大人當眾被毆,眾將官保護不力,人人有虧職守。只是毆辱欽差的乃是他的元配夫人,上前阻止固是不行,吆喝幾聲似乎也不合體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韋小寶撫著被打的半邊面頰,笑道:「我怎捨得殺你?娘子不用生氣,下官立時殺了鄭公子便是。」大聲問道:「麗春院里抓來的那男子在哪裡?」一名佐領道:「回都統:這小子上了足鐐手銬,好好的看守著。」韋小寶道:「很好。他如想逃走,先斬了他左腿,然後再斬他右腿……」阿珂嚇得急叫:「別……別……斬他腳……他……他不會逃走的。」韋小寶道:「你如逃走,我就斬鄭公子的雙手。」向方怡、沐劍屏等掃了一眼,道:「我這些大小老婆、小小老婆倘若逃走了,就割鄭公子的耳朵鼻子。」

  阿珂急道:「你……你……這些女人,跟鄭公子有什麼相干?為什麼要怪在他頭上?」韋小寶道:「自然相干。我這些女人個個花容月貌,鄭公子是色鬼,一見之下,定然會不懷好意。」阿珂心想:「那還是拉不上干係啊。」但這人不講道理,什麼也說不明白,一急之下,又哭了出來。

  韋小寶道:「戴手銬的女人都押了下去,好好的看守,再上了腳鐐。吩咐廚房,擺上酒筵,不戴手銬的好姑娘們,在這裡陪我喝酒。」眾親兵轟然答應。

  阿珂哭道:「我……我不陪你喝酒,你給我戴上手銬好啦。」

  曾柔一言不發,低頭出去。韋小寶道:「咦,你到哪裡去?」曾柔轉頭說道:「你……你好不要臉!我再也不要見你!」韋小寶一怔,問道:「為什麼?」曾柔道:「你……你還問為什麼?人家不肯嫁你,你強逼人家,你做了大官,就可以這樣欺侮百姓嗎?我先前還道你是個……是個英雄,哪知道……」韋小寶道:「哪知道怎樣?」曾柔忽然哭了出來,掩面道:「我不知道!你……你是壞人,不是好人。」說著便向廳外走去。

  兩名軍官挺刀攔住,喝道:「你侮慢欽差,不許走,聽候欽差大人發落。」

  韋小寶給曾柔這番斥責,本來滿腔高興,登時化為烏有,覺得她的話倒也有頗有道理,自己做了清廷大官,仗勢欺人,倒如是說書先生口中的奸臣惡霸一般,心想:「英雄做不成,那也罷了,做奸臣總不成話。」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曾姑娘,你回來,我有話說。」

  曾柔回過頭來,昂然道:「我得罪了你,你殺我的頭好了。」

  雙兒跟她交好,忙勸道:「曾姊姊,你別生氣,相公不會殺你的。」

  韋小寶黯然道:「你說得對,我如強要她們做我老婆,那是大花臉奸臣強搶民女,好比『三笑姻緣』中的王老虎搶親。」手指阿珂,對帶領親兵的佐領道:「你帶這位姑娘出去。再把那鄭的男子放了,讓他們做夫妻去罷。」說這幾句話時,委實心痛萬分。又指著方怡道:「開了手銬,也放她去罷,讓她去找她的親親劉師哥去。唉,我的元配夫人軋姘頭,我的大小老婆也軋姘頭。他媽的,我是什麼欽差大人、都統大人?我是雙料烏龜大人。」

  那佐領見他大發脾氣,嚇得低下了頭,不敢作聲。韋小寶道:「快快帶這兩個女人出去。」那佐領應了,帶了阿珂和方怡出去。韋小寶瞧著二女的背影,心中實是戀戀不捨。只見方怡和阿珂頭也不回的出去,既無一句話道謝,也無一個感激的眼色。

  曾柔走上兩步,低聲道:「你是好人!你……你罰我好了。」溫柔的神色中大有歉意。

  韋小寶登時精神為之一振,當即眉花眼笑,說道:「對,對!我確要罰你。雙兒、小郡主、曾姑娘,你們三個是好姑娘,來,咱們到裡邊說話。」

  他正想帶了三女到內堂親熱一番,廳口走進一名軍官,說道:「啟稟都統大人:外面有一個人,說是奉了洪教主之命,求見大人。」韋小寶嚇了一跳,忙道:「什麼紅教主、綠教主,不見,不見,快快轟了出去。」那軍官躬身道:「是!」退了一步,又道:「那人說,他們手裡有兩個男人,要跟都統大人換兩個女人。」

  韋小寶道:「換兩個女人?」眼光在洪夫人和毛東珠臉上掃過,搖頭道:「他倒開胃!這樣好的貨色,我怎麼肯換?」那軍官道:「是。卑職去把他轟走。」韋小寶問道:「他用什麼男人來換?他媽的,男人有什麼好?男人來換女人,倒虧他想得出。」那軍官道:「那人胡說八道,說什麼一個是喇嘛,一個是王子,都是都統大人的把兄弟。」

  韋小寶「啊」的一聲,心想:「原來桑結喇嘛和葛爾丹王子給洪教主拿住了。」說道:「又是喇嘛,又是王子,我要來幹什麼?你去跟那傢伙說,這兩個女人,就是用兩百萬個男人來換,我也不換。」那軍官連聲稱是,便要退出。

  韋小寶向曾柔望了一眼,心想:「她先前說我是壞人,不是好人。我把自己老婆放了,讓她們去軋姘頭,她才算我是好人。哼!要做好人,本錢著實不小。桑結和葛爾丹二人,總算是跟我拜了把子的,我不調他們回來,定要給洪教主殺了。我扣著洪夫人有什麼用?她雖然美貌之極,又不會肯跟我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他媽的重色輕友,不是英雄好漢!」喝道:「且慢!」那軍官應了聲:「是!」躬身聽令。

  韋小寶道:「你去對他說,叫洪教主把那兩人放回來,我就送還洪夫人給他。這位夫人花容月貌,賽過了西施、楊貴妃,是世上的無價之寶,本來殺了我頭也是不肯放的,調他兩個男人,他是大大便宜了。另外這女人雖然差勁,卻是不能放的。」那軍官答應了出去。

  洪夫人一直扳起了臉,到這時才有笑容,說道:「欽差大人好會誇獎人哪。」韋小寶說道:「夫人,你美得不得了,又何必客氣?咱們好人做到底,蝕本也蝕到底。先送貨,後收錢。來人哪,快把我上司的手銬開了。」接過鑰匙,親自打開洪夫人手銬,陪著她出去。

  來到大廳,只見那軍官正在跟陸高軒說話。韋小寶道:「陸先生,你這就好好伺候夫人回去。夫人,屬下恭送你老人家得勝回朝,祝你去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洪夫人格格嬌笑,說道:「祝欽差大人升官發財。壽比南山,嬌妻美妾,公侯萬代。」

  韋小寶嘆了口氣,搖頭道:「升官發財容易,嬌妻美妾,那就難了。」大聲吩咐:「奏樂,送客,備轎!」鼓樂聲中,親自送到大門口,瞧著洪夫人上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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