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洪熙笑道:「好,再打他個痛快。」哪知蒙古兵前哨報來:「王罕親自前來迎接大金國兩位太子。」鐵木真、札木合、桑昆三人忙去迎接。沙塵中一彪軍馬涌到。數百名親兵擁衛下,王罕馳馬近前,滾下馬背,攜著鐵木真和札木合兩個義子,到完顏兄弟馬前跪下行禮。只見他身材肥胖,鬚髮如銀,身穿黑貂長袍,腰束黃金腰帶,神態甚是威嚴,完顏洪烈忙下馬還禮,完顏洪熙卻只在馬上抱一抱拳。
王罕道:「小人聽說乃蠻人要待無禮,只怕驚動了兩位王子,連忙帶兵趕來,幸喜仗著兩位殿下的威風,三個孩兒已把他們殺退了。」當下親自開道,恭恭敬敬的將完顏洪熙兄弟領到他所居的帳幕之中。只見他帳幕中鋪的儘是貂皮、狐皮,器用華貴,連親兵衛士的服飾也勝過了鐵木真,他父子自己更不用說了。帳幕四周,數里內號角聲嗚嗚不絕,人喧馬騰,一番熱鬧氣象,完顏兄弟自出長城以來首次得見。封爵已畢,當晚王罕大張筵席,宴請完顏兄弟。大群女奴在貴客之前獻歌獻舞,熱鬧非常。比之鐵木真部族中招待的粗獷簡陋,那是天差地遠了。完顏洪熙大為高興,看中了兩個女奴,心中只是轉念頭,如何開口向王罕索討。酒到半酣,完顏洪烈道:「老英雄威名遠震,我們在中都也久已聽聞,那是不消說了。蒙古人年輕一輩中出名的英雄好漢,我也想見見。」王罕笑道:「我這兩個義兒,就是蒙古人中最出名的英雄好漢。」王罕的親子桑昆在旁聽了,很不痛快,不住大杯大杯的喝酒。完顏洪烈瞧到他的怒色,說道:「令郎更是英雄人物,老英雄怎麼不提?」王罕笑道:「老漢死了之後,自然是他統領部眾。但他怎比得上他的兩個義兄?札木合足智多謀。鐵木真更是剛勇無雙,他是赤手空拳,自己打出來的天下。蒙古人中的好漢,哪一個不甘願為他賣命?」完顏洪烈道:「難道老英雄的將士,便不及鐵木真汗的部下嗎?」鐵木真聽他言語中隱含挑撥之意,向他望了一眼,心下暗自警惕。王罕捻須不語,喝了一口酒,慢慢的道:「上次乃蠻人搶了我幾萬頭牲口去,全虧鐵木真派了他的四傑來幫我,才把牲口搶回來。他兵將雖然不多,卻個個驍勇。今日這一戰,兩位殿下親眼見到了。」桑昆臉現怒色,把金杯在木案上重重的一碰。鐵木真忙道:「我有甚麼用?我能有今日,全是靠了義父的栽培提拔。」完顏洪烈道:「四傑?是哪幾位呀?我倒想見見。」王罕向鐵木真道:「你叫他們進帳來吧。」鐵木真輕輕拍了拍掌,帳外走進四位大將。第一個相貌溫雅,臉色白凈,是善於用兵的木華黎。第二個身材魁梧,目光如鷹,是鐵木真的好友博爾術。第三個短小精悍,腳步矯捷,便是拖雷的師父博爾忽。第四個卻是滿臉滿手的刀疤,面紅似血,是當年救過鐵木真性命的赤老溫。這四人是後來蒙古開國的四大功臣,其時鐵木真稱之為四傑。完顏洪烈見了,各各獎勉了幾句,每人賜了一大杯酒。待他們喝了,完顏洪烈又道:「今日戰場之上,有一位黑袍將軍,衝鋒陷陣,勇不可當,這是誰啊?」鐵木真道:「那是小將新收的一名十夫長,人家叫他做哲別。」完顏洪烈道:「也叫他進來喝一杯吧。」鐵木真傳令出去。
哲別進帳,謝了賜酒,正要舉杯,桑昆叫道:「你這小小的十夫長,怎敢用我的金杯喝酒?」哲別又驚又怒,停杯不飲,望著鐵木真的眼色。蒙古人習俗,阻止別人飲酒是極大的侮辱。何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教人如何忍得?鐵木真尋思:「瞧在義父臉上,我便再讓桑昆一次。」當下對哲別道:「拿來,我口渴,給我喝了!」從哲別手裡接過金杯,仰脖子一飲而干。哲別向桑昆怒視一眼,大踏步出帳。桑昆喝道:「你回來!」哲別理也不理,昂頭走了出去。桑昆討了個沒趣,說道:「鐵木真義兄雖有四傑,但我只要放出一樣東西來,就能把四傑一口氣吃了。」說罷嘿嘿冷笑。他叫鐵木真為義兄,是因鐵木真拜他父親王罕為義父之故,他和鐵木真卻並未結為安答。
完顏洪熙聽他這麼說,奇道:「那是甚麼厲害東西?這倒奇了。」桑昆道:「咱們到帳外去瞧吧。」王罕喝道:「好好喝酒,你又要胡鬧甚麼?」完顏洪熙卻一心想瞧熱鬧,道:「喝酒喝得悶了,瞧些別的也好。」說著站起身來,走出帳外。眾人只得跟了出去。帳外蒙古眾兵將燒了數百個大火堆,正在聚飲,見大汗等出來,只聽得轟隆一聲,西邊大群兵將同時站起,整整齊齊的肅立不動,正是鐵木真的部屬。東邊王罕的部將士卒跟著紛紛站起,或先或後,有的還在低聲笑語。完顏洪烈瞧在眼裡,心道:「王罕兵將雖多,卻是遠遠不及鐵木真了!」鐵木真在火光下見哲別兀自滿臉怒色,便叫道:「拿酒來!」隨從呈上了一大壺酒。鐵木真提了酒壺,大聲說道:「今天咱們把那蠻人殺得大敗,大家都辛苦了。」眾兵將叫道:「是王罕大汗、鐵木真汗、札木合汗帶領咱們打的。」鐵木真道:「今天我見有一個人特別勇敢,衝進敵人後軍,殺進殺出一連三次。射死了數十名敵人,那是誰呀?」眾兵叫道:「是十夫長哲別!」鐵木真道:「甚麼十夫長?是百夫長!」眾人一楞,隨即會意,歡呼叫道:「哲別是勇士,可以當百夫長。」鐵木真對者勒米道:「拿我的頭盔來!」者勒米雙手呈上。鐵水真伸手拿過,舉在空中,叫道:「這是我戴了殺敵的鐵盔,現今給勇士當酒杯!」揭開酒壺蓋,把一壺酒都倒在鐵盔裡面,自己喝了一大口,遞給哲別。
哲別滿心感激,一膝半跪,接過來幾口喝乾了,低聲道:「鑲滿天下最貴重寶石的金杯,也不及大汗的鐵盔。」鐵木真微微一笑,接回鐵盔,戴在頭上。
蒙古眾兵將都知道剛才哲別為喝酒受了桑昆侮辱,都在為他不平,便是王罕的部下也均覺桑昆不對,這時見鐵木真如此相待,都高聲歡呼起來。
完顏洪烈心想:「鐵木真這人真乃人傑。這時候他就叫哲別死一萬次,那人也是心甘情願。朝中大臣一向總是說,北方蠻人儘是些沒腦子的番兒,可將人瞧得小了。」完顏洪熙心中,卻只想著桑昆所說吃掉四傑之事。他在隨從搬過來的虎皮椅上坐下,問桑昆道:「你有甚麼厲害傢伙,能把四傑一口氣吃了?」桑昆微微一笑,低聲道:「我請殿下瞧一場好戲。甚麼四傑威震大漠,多半還不及我的兩頭畜生。」縱聲叫道:「鐵木真義兄的四傑呢?」木華黎等四人走過來躬身行禮。桑昆轉頭對自己的親信低聲說了幾句,那人答應而去。過了一會,忽聽得一陣猛獸低吼之聲,帳後轉出兩頭全身錦毛斑斕的金錢大豹來。黑暗中只見豹子的眼睛猶如四盞碧油油的小燈,慢慢移近。完顏洪熙嚇了一跳,伸手緊握佩刀刀柄,待豹子走到火光之旁,這才看清豹頸中套有皮圈,每頭豹子由兩名大漢牽著。大漢手中各執長竿,原來是飼養獵豹的豹夫。蒙古人喜養豹子,用於圍獵,獵豹不但比獵犬奔跑更為迅速,而且兇猛非常,獵物當者立死。不過豹子食量也大,若非王公貴酋,常人自然飼養不起。桑昆這兩頭獵豹雖由豹夫牽在手裡,仍是張牙舞爪,目露凶光,忽而竄東,忽而撲西,全身肌肉中似是蘊蓄著無窮精力,只盼發泄出來。完顏洪熙心中發毛,周身不自在,眼見這兩頭豹子的威猛矯捷模樣,若要掙脫豹夫手中皮帶,實是輕易之極。
桑昆向鐵木真道:「義兄,倘若你的四傑真是英雄好漢,能空手把我這兩頭獵豹打死,那我才服了你。」四傑一聽,個個大怒,均想:「你侮辱了哲別,又來侮辱我們。我們是野豬嗎?是山狼嗎?叫我們跟你的豹子斗。」鐵木真也是極不樂意,說道:「我愛四傑如同性命,怎能讓他們跟豹子相鬥?」桑昆哈哈大笑,道:「是嗎?那麼還吹甚麼英雄好漢?連我兩頭豹子也不敢斗。」四傑中的赤老溫性烈如火,跨上一步,向鐵木真道:「大汗,咱們讓人恥笑不要緊,卻不能丟了你的臉。我來跟豹子斗。」完顏洪熙大喜,從手指上除下一個鮮紅的寶石戒指,投在地下,道:「只要你打贏豹子,這就是你的。」赤老溫瞧也不瞧,猱身上前。木華黎一把將他拉住,叫道:「咱們威震大漠,是殺敵人殺得多。豹子能指揮軍隊嗎?能打埋伏包圍敵人嗎?」鐵木真道:「桑昆兄弟,你贏啦。」俯身拾起紅寶石戒指,放在桑昆的手裡。桑昆將戒指套在指上,縱聲長笑,舉手把戒指四周展示。王罕部下的將士都歡呼起來。札木合皺眉不語。鐵木真卻神色自若。四傑憤憤的退了下去。完顏洪熙見人豹相鬥不成,老大掃興,向王罕討了兩名女奴,回帳而去。次日早晨,拖雷與郭靖兩人手拉手的出外遊玩,信步行去,離營漸遠,突然一隻白兔從兩人腳邊奔了過去。拖雷取出小弓小箭,嗖的一聲,正射中在白兔肚上。他年幼力微,雖然射中,卻不致命,那白兔帶箭奔跑,兩人大呼大叫,拔足追去。白兔跑了一陣,終於摔倒,兩人齊聲歡呼,正要搶上去撿拾,忽然旁邊樹林中奔出七八個孩子來。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把將白兔抓起,拔下小箭往地下一擲,瞪眼向拖雷與郭靖望了一眼,抱了兔子轉身就走。拖雷叫道:「喂,兔子是我射死的,你拿去幹嗎?」那孩子回過身來,笑道:「誰說是你射死的?」拖雷道:「這枝箭不是我的嗎?」那孩子突然眉毛豎起,雙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養的,我不要你賠已經好啦!」拖雷道:「你說謊,這明明是野兔。」那孩子是更加凶了,走過來在拖雷肩頭一推,道:「你罵誰?我爺爺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嗎?兔子就算是你射死的,我拿了又怎樣?」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鐵木真。」
那孩子道:「呸,是鐵木真又怎樣?你爹爹是膽小鬼,怕我爺爺,也怕我爹爹。」這孩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獨子。桑昆生了一個女兒後,相隔多年才再生這男孩,此外別無所出,是以十分寵愛,將他縱得驕橫之極。鐵木真和王罕、桑昆等隔別已久,兩人的兒子幼時雖曾會面,這時卻已互相不識。拖雷聽他侮辱自己父親,惱怒之極,昂然道:「誰說的?我爹爹誰也不怕!」都史道:「你媽媽給人家搶去,是我爹爹和爺爺去奪轉來還給你爹爹的,當我不知道嗎?我拿了你這隻小小兔兒,又有甚麼要緊?」王罕當年幫了義子這個忙,桑昆妒忌鐵木真的威名,時常對人宣揚,連他的幼子也聽得多了。拖雷一來年幼,二來鐵木真認為這是奇恥大辱,當然不會對兒子說起。這時拖雷一聽,氣得臉色蒼白,怒道:「你說謊!我告訴爹爹去。」轉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爹怕我爹爹,你告訴了又怎樣?昨晚我爹爹放出兩頭花豹來,你爹爹的四傑就嚇得不敢動彈。」四傑中的博爾忽是拖雷的師父,拖雷聽了更加生氣,結結巴巴的道:「我師父連老虎也不怕,怕甚麼豹子?他只是不願跟野獸打架罷了。」都史搶上兩步,忽地一記耳光,打在拖雷臉上,喝道:「你再倔強?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小臉脹得通紅,想哭又不肯哭。郭靖在一旁氣惱已久,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悶聲不響,突然衝上前去,挺頭往都史小腹急撞。都史出其不意,被他一頭撞中,仰天跌倒。拖雷拍手笑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轉身就逃。都史怒叫:「打死這兩個小子!」
都史的眾同伴追將上去,雙方拳打足踢,鬥了起來。都史爬起身來,怒沖沖加入戰團。都史一夥年紀既大,人數又多,片刻間就把拖雷與郭靖掀倒在地。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用拳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饒你!」郭靖想用力掙紮起來,但被他按住了動彈不得。那邊拖雷也給兩個孩子合力壓在地下毆擊。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後馬鈴聲響,一小隊人乘馬過來。當先一個矮胖子騎著一匹黃馬,望見群孩相鬥,笑道:「好呀,講打嗎?」縱馬走近,見是七八個大孩子欺侮兩個小孩,兩個小的給按在地下,都已給打得鼻青口腫,喝道:「不害臊嗎?快放手。」都史罵道:「走開!別在這裡羅唆。你們可知我是誰?我要打人,誰都管不著。」他爹爹是雄視北方的君長,他驕蠻已慣,向來人人都讓他。那騎黃馬的人罵道:「這小子這樣橫,快放手!」這時其餘的人也過來了。一個女子道:「三哥,別管閑事,走吧。」那騎黃馬的道:「你自己瞧。這般打架,成甚麼樣子?」這幾人便是江南七怪。他們自南而北,一路追蹤段天德直到大漠,此後就再也沒了消息。六年多來,他們在沙漠中、草原上到處打聽段天德和李萍的行蹤,七人都學會了一口蒙古話,但段李兩人卻始終渺無音訊。江南七怪性格堅毅,更是十分好勝,既與丘處機打了這場賭,別說只不過找尋一個女子,就是再艱難十倍、兇險萬分之事,他們也絕不罷手退縮。七怪人人是同一般的心思,若是永遠尋不著李萍,也須尋足一十八年為止,那時再到嘉興醉仙樓去向丘處機認輸。何況丘處機也未必就能找到楊鐵心的妻子包氏。倘若雙方都找不到,鬥成平手,不妨另出題目,再來比過。韓小瑩跳下馬去,拉起騎在拖雷背上的兩個孩子,說道:「兩個大的打一個小的,那不可以!」拖雷背上一輕,掙扎著跳起。都史一呆,郭靖猛一翻身,從他胯下爬了出來。兩人既得脫身,發足奔逃。都史叫道:「追呀!追呀!」領著眾孩隨後趕去。江南七怪望著一群蒙古小孩打架,想起自己幼年時的胡鬧頑皮,都不禁微笑。柯鎮惡道:「趕道吧,別等前面市集散了,可問不到人啦!」這時都史等又已將拖雷與郭靖追上,四下圍住。都史喝問:「投不投降?」拖雷滿臉怒容,搖頭不答。都史道:「再打!」眾小孩一齊擁上。倏地寒光一閃,郭靖手中已握了一柄匕首,叫道:「誰敢上來?」原來李萍鍾愛兒子,把丈夫所遺的那柄匕首給了他,要他帶在身畔。她想寶物可以辟邪,本意是要保護兒子不受邪魔所侵。此刻郭靖受人欺逼甚急,便拔了出來。都史等見他拿了兵器,一時倒也不敢上前動手。妙手書生朱聰縱馬已行,忽見匕首在陽光下一閃,光芒特異,不覺一凜。他一生偷盜官府富戶,見識寶物甚多,心想:「這光芒大非尋常,倒要瞧瞧是甚麼寶貝。」當即勒馬回頭,只見一個小孩手中拿著一柄匕首。那匕首刃身隱隱發出藍光,遊走不定,頗是十分珍異的利器,卻不知如何會在一個孩子手中。再看群孩,除了郭靖之外,個個身穿名貴貂皮短衣,而郭靖頸中也套著一個精緻的黃金頸圈,顯見都是蒙古豪酋的子弟了。朱聰心想:「這孩子定是偷了父親的寶刀私下出來玩弄。王公酋長之物,取不傷廉。」當下起了據為己有之念,笑吟吟的下馬,說道:「大家別打了,好好玩兒罷。」一言方畢,已閃身挨進眾孩人圈,夾手將匕首搶了過來。他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武技,別說郭靖是個小小孩子,就算是武藝精熟的大人,只要不是武林高手,遇上了這位妙手書生,也別想拿得住自己兵刃。朱聰匕首一到手,縱身竄出,躍上馬背,哈哈大笑,提韁縱馬,疾馳而去,趕上眾人,笑道:「今日運氣不壞,無意間得了一件寶物。」笑彌陀張阿生笑道:「二哥這偷雞摸狗的脾氣總是不改。」鬧市俠隱全金髮道:「甚麼寶貝,給我瞧瞧。」朱聰手一揚,擲了過去。只見一道藍光在空中划過,給太陽光一照,光芒閃爍,似乎化成了一道小小彩虹,眾人都喝了一聲彩。匕首飛臨面前,全金髮只感一陣寒意,伸手抓住劍柄,先叫聲:「好!」越看越是不住口的嘖嘖稱賞,再看劍柄,見刻著「楊康」兩字,心中一楞:「這是漢人的名字啊,怎麼此劍落在蒙古?楊康?楊康?倒不曾聽說有哪一位英雄叫做楊康。可是若非英雄豪傑,又如何配用這等利器?」叫道:「大哥,你知道誰叫楊康嗎?」柯鎮惡道:「楊康?」沉吟半晌,搖頭道:「沒聽說過。」「楊康」是丘處機當年給包惜弱腹中胎兒所取的名字,楊郭兩人交換了匕首,因此刻有「楊康」字樣的匕首是在李萍手中。江南七怪卻不知此事。柯鎮惡在七人中年紀最長,閱歷最富,他既不知,其餘六人是更加不知了。全金髮為人細心,說道:「丘處機追尋的是楊鐵心的妻子,不知這楊康與那楊鐵心有無牽連。」朱聰笑道:「咱們若是找到了楊鐵心的妻子,日後帶到醉仙樓頭,總也勝了牛鼻子一籌。」七人在大漠中苦苦尋找了六年,絲毫沒有頭緒,這時忽然似乎有了一點線索,雖然渺茫之極,卻也不肯放過。韓小瑩道:「咱們回去問問那小孩。」
韓寶駒馬快,當先沖了回去,只見眾小孩又打成了一團,拖雷和郭靖又已給掀倒在地。韓寶駒喝斥不開,急了起來,抓起幾個小孩擲在一旁。都史不敢再打,指著拖雷罵道:「兩隻小狗,有種的明天再在這裡打過。」拖雷道:「好,明天再打。」他心中已有了計較,回去就向三哥窩闊台求助。三個兄長中三哥和他最好,力氣又大,明日一定能來助拳。都史帶了眾孩走了。
郭靖滿臉都是鼻血,伸手向朱聰道:「還我!」朱聰把匕首拿在手裡,一拋一拋,笑道:「還你就還你。但是你得跟我說,這把短劍是哪裡來的?」郭靖用袖子一擦鼻中仍在流下來的鮮血,道:「媽媽給我的。」朱聰道:「你爹爹叫甚麼名字?」郭靖從來沒有爹爹,這句話倒將他楞住了,當下搖了搖頭。全金髮問道:「你姓楊嗎?」郭靖又搖了搖頭。七怪見這孩子傻頭傻腦的,都好生失望。朱聰問道:「楊康是誰?」郭靖仍是茫然搖頭。江南七怪極重信義,言出必踐,雖是對一個孩子,也決不能說過的話不算,朱聰便把匕首交在郭靖手裡。韓小瑩拿出手帕,給郭靖擦去鼻血,柔聲道:「回家去吧,以後別打架啦。你人小,打他們不過的。」七人掉轉馬頭,縱馬東行。郭靖怔怔的望著他們。拖雷道:「郭靖,回去罷。」這時七人已走出一段路,但柯鎮惡耳音銳敏之極,聽到「郭靖」兩字,全身大震,立即提韁,回馬轉來,問道:「孩子,你姓郭?你是漢人,不是蒙古人?」郭靖點了點頭。柯鎮惡大喜,急問:「你媽媽叫甚麼名字?」郭靖道:「媽媽就是媽媽。」柯鎮惡搔搔頭,問道:「你帶我去見你媽媽,好嗎?」郭靖道:「媽媽不在這裡。」柯鎮惡聽他語氣之中似乎含有敵意,叫道:「七妹,你來問他。」韓小瑩跳下馬來,溫言道:「你爹爹呢?」郭靖道:「我爹爹給壞人害死了,等我長大了,去殺死壞人報仇。」韓小瑩問道:「你爹爹叫甚麼名字?」她過於興奮,聲音也發顫了。郭靖卻搖了搖頭,柯鎮惡道:「害死你爹爹的壞人叫甚麼名字?」郭靖咬牙切齒的道:「他……名叫段天德!」原來李萍身處荒漠絕域之地,知道隨時都會遭遇不測,是否得能生還中原故土,實是渺茫之極,要是自己突然之間喪命,那麼兒子連仇人的姓名也永遠不知道了,是以早就將段天德的名字形貌,一遍又一遍的說給兒子聽了。她是個不識字的鄉下女子,自然只叫丈夫為「嘯哥」,聽旁人叫他「郭大哥」,丈夫叫甚麼名字,她反而並不在意。郭靖也只道爹爹便是爹爹,從來不知另有名字。
這「段天德」三字,郭靖說來也不如何響亮,但突然之間傳入七怪耳中,七個人登時目瞪口呆,便是半空中三個晴天霹靂,亦無這般驚心動魄的威勢,一剎那間,宛似地動山搖,風雲變色。過了半晌,韓小瑩才歡呼大叫,張阿生以拳頭猛捶自己胸膛,全金髮緊緊摟住了南希仁的脖子,韓寶駒卻在馬背連翻筋斗,柯鎮惡捧腹狂笑,朱聰像一個陀螺般急轉圈子。拖雷與郭靖見了他們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過了良久,江南七怪才慢慢安靜下來,人人卻是滿臉喜色。張阿生跪在地下不住向天膜拜,喃喃的道:「菩薩有靈,多謝老天爺保佑!」韓小瑩對郭靖道:「小兄弟,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話。」拖雷心裡挂念著去找三哥窩闊台助拳,又見這七人言行詭異,說的蒙古話又都怪聲怪氣,音調全然不準,看來不是好人,雖然剛才他們解了自己之圍,卻不願在當地多耽,不住催郭靖回去。郭靖道:「我要回去啦。」拉了拖雷的手,轉身就走。韓寶駒急了,叫道:「喂,喂,你不能走,讓你那小朋友先回去罷。」兩個小孩見他形貌奇醜,害怕起來,當即發足奔跑。韓寶駒搶將上去,伸出肥手,疾往郭靖後領抓去。朱聰叫道:「三弟,莫莽撞。」在他手上輕輕一架。韓寶駒愕然停手。朱聰加快腳步,趕在拖雷與郭靖頭裡,從地下撿起三枚小石子,笑嘻嘻的道:「我變戲法,你們瞧不瞧?」郭靖與拖雷登感好奇,停步望著他。朱聰攤開右掌,掌心中放了三枚小石子,喝聲:「變!」手掌成拳,再伸開來時,小石子全已不見。兩個小孩奇怪之極。朱聰向自己頭上帽子一指,喝道:「鑽進去!」揭下帽子,三顆小石子好端端的正在帽里。郭靖和拖雷哈哈大笑,齊拍手掌。正在這時,遠遠雁聲長唳,一群鴻雁排成兩個人字形,從北邊飛來。朱聰心念一動,道:「現在咱們來請我大哥變個戲法。」從懷中摸出一塊汗巾,交給拖雷,向柯鎮惡一指,道:「你把他眼睛蒙住。」拖雷依言把汗巾縛在柯鎮惡眼上,笑道:「捉迷藏嗎?」朱聰道:「不,他蒙住了眼睛,卻能把空中的大雁射下來。」說著將一副弓箭放在柯鎮惡手裡。拖雷道:「那怎麼能夠?我不信。」說話之間,雁群已飛到頭頂。朱聰揮手將三塊石子往上拋去,他手勁甚大,石子飛得老高。雁群受驚,領頭的大雁高聲大叫,正要率領雁群轉換方向,柯鎮惡已辨清楚了位置,拉弓發矢,嗖的一聲,正中大雁腹肚,連箭帶雁,跌了下來。拖雷與郭靖齊聲歡呼,奔過去拾起大雁,交在柯鎮惡手裡,小心靈中欽佩之極。朱聰道:「剛才他們七八個打你們兩個,要是你們學會了本事,就不怕他們人多了。」拖雷道:「明天我們還要打,我去叫哥哥來。」朱聰道:「叫哥哥幫忙?哼,那是沒用的孩子。我來教你們一些本事,管教明天打贏他們。」拖雷道:「我們兩個打贏他們八個?」朱聰道:「正是!」拖雷大喜道:「好,那你就教我。」朱聰見郭靖在一旁似乎不感興趣,問道:「你不愛學嗎?」郭靖道:「媽媽說的,不可跟人家打架。學了本事打人,媽媽要不高興的。」韓寶駒輕輕罵道:「膽小的孩子!」朱聰又問:「那麼剛才你們為甚麼打架?」郭靖道:「是他們先打我們的。」柯鎮惡低沉了聲音道:「要是你見到了仇人段天德,那怎麼辦?」郭靖小眼中閃出怒光,道:「我殺了他,給爹爹報仇。」柯鎮惡道:「你爹爹一身好武藝,尚且給他殺了。你不學本事,當然打他不過,又怎能報仇?」郭靖怔怔的發獃,無法回答。韓小瑩道:「所以哪,本事是非學不可的。」
朱聰向左邊荒山一指,說道:「你要學本事報仇,今晚半夜裡到這山上來找我們。不過,只能你一個人來,除了你這個小朋友之外,也不能讓旁人知道。你敢不?怕不怕鬼?」郭靖仍是獃獃不答。拖雷卻道:「你教我本事罷。」朱聰忽地拉住他手膀一扯,左腳輕輕一勾,拖雷撲地倒了。他爬起身來,怒道:「你怎麼打我?」朱聰笑道:「這就是本事,你學會了嗎?」拖雷很是聰明,當即領悟,照式學了一遍,說道:「你再教。」朱聰向他面門虛晃一拳,拖雷向左閃避,朱聰右拳早到,正打在他鼻子之上,只是這一拳並不用力,觸到鼻子後立即收回。拖雷大喜,叫道:「好極啦,你再教。」朱聰忽地俯身,肩頭在他腰眼裡輕輕一撞,拖雷猛地跌了出去。全金髮飛身去接住,穩穩的將他放在地下。拖雷喜道:「叔叔,再教。」朱聰笑道:「你把這三下好好學會,大人都不一定打得贏你了。夠啦夠啦。」轉頭問郭靖道:「你學會了嗎?」郭靖正自獃獃出神,不知在想些甚麼,茫然搖了搖頭。七怪見拖雷如此聰明伶俐,相形之下,郭靖更是顯得笨拙無比,都不禁悵然若失。韓小瑩一聲長嘆,眼圈兒不禁紅了。全金髮道:「我瞧也不必多費心啦。好好將他們母子接到江南,交給丘道長。比武之事,咱們認輸算了。」朱聰道:「這孩子資質太差,不是學武的胚子。」韓寶駒道:「他沒一點兒剛烈之性,我也瞧不成。」七怪用江南土話紛紛議論。韓小瑩向兩孩子揮揮手道:「你們去罷。」拖雷拉了郭靖,歡歡喜喜的走了。江南七怪辛苦六年,在茫茫大漠中奔波數千里,一旦尋到了郭靖,本是喜從天降,不料只歡喜得片刻,便見郭靖資質顯然十分魯鈍,決難學會上乘武功,不由得心灰意懶。這番難過,只有比始終尋不到郭靖更甚。韓寶駒提起軟鞭,不住擊打地下沙子出氣,只打得塵沙飛揚,兀自不肯停手,只有南山樵子南希仁卻始終一言不發。
柯鎮惡道:「四弟,你說怎樣?」南希仁道:「很好。」朱聰道:「甚麼很好?」南希仁道:「孩子很好。」韓小瑩急道:「四哥總是這樣,難得開一下金口,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南希仁微微一笑,道:「我小時候也很笨。」他向來沉默寡言,每一句話都是思慮周詳之後再說出口來,是以不言則已,言必有中。六怪向來極尊重他的意見,聽他這麼說,登時猶如見到一線光明,已不如先時那麼垂頭喪氣。張阿生道:「對,對!我幾時又聰明過了?」說著轉頭向韓小瑩瞧去。朱聰道:「且瞧他今晚敢不敢一個人上山來。」全金髮道:「我瞧多半不敢。我先去找到他的住處。」說著跳下馬來,遙遙跟著拖雷與郭靖,望著他們走進蒙古包里。當晚七怪守在荒山之上,將至亥時三刻,眼見斗轉星移,卻哪裡有郭靖的影子?朱聰嘆道:「江南七怪威風一世,到頭來卻敗在這臭道士手裡!」但見西方天邊黑雲重重疊疊的堆積,頭頂卻是一片暗藍色的天空,更無片雲。西北風一陣緩,一陣急,明月漸至中天,月旁一團黃暈。韓小瑩道:「只怕今晚要下大雨。一下雨,這孩子更不會來了。」張阿生道:「那麼咱們明兒找上門去。」柯鎮惡道:「資質苯些,也不打緊。但這孩子要是膽小怕黑,唉!」說著搖了搖頭。
七人正自氣沮,韓寶駒忽然「咦」了一聲,向草叢裡一指道:「那是甚麼?」月光之下,只見青草叢中三堆白色的東西,模樣甚是詭奇。全金髮走過去看時,只見三堆都是死人的骷髏頭骨,卻疊得整整齊齊。他笑道:「定是那些頑皮孩子搞的,把死人頭排在這裡……啊,甚麼?……二哥,快來!」
各人聽他語聲突轉驚訝,除柯鎮惡外,其餘五人都忙走近。全金髮拿起一個骷髏遞給朱聰,道:「你瞧!」朱聰就他手中看去,只見骷髏的腦門上有五個窟窿,模樣就如用手指插出來的一般。他伸手往窟窿中一試,五隻手指剛好插入五個窟窿,大拇指插入的窟窿大些,小指插入的窟窿小些,猶如照著手指的模樣細心雕刻而成,顯然不是孩童的玩意。朱聰臉色微變,再俯身拿起兩個骷髏,只見兩個頭骨頂上仍是各有剛可容納五指的洞孔,不禁大起疑心:「難道是有人用手指插出來的?」但想世上不會有如此武功高強之人,五指竟能洞穿頭骨,是以只是暗自沉吟,口中不說。韓小瑩叫道:「是吃人的山魈妖怪嗎?」韓寶駒道:「是了,定是山魈。」全金髮沉吟道:「若是山魈,怎會把頭骨這般整整齊齊的排在這裡?」柯鎮惡聽到這句話,躍將過來,問道:「怎麼排的?」全金髮道:「一共三堆,排成品字形,每堆九個骷髏頭。」柯鎮惡驚問:「是不是分為三層?下層五個,中層三個,上層一個?」全金髮奇道:「是啊!大哥,你怎知道?」柯鎮惡不回答他問話,急道:「快向東北方、西北方各走一百步。瞧有甚麼。」六人見他神色嚴重,甚至近於惶急,大異平素泰然自若之態,不敢怠慢,三人一邊,各向東北與西北數了腳步走去,片刻之間,東北方的韓小瑩與西北方的全金髮同時大叫起來:「這裡也有骷髏堆。」柯鎮惡飛身搶到西北方,低聲喝道:「生死關頭,千萬不可大聲。」三人愕然不解,柯鎮惡早已急步奔到東北方韓小瑩等身邊,同樣喝他們禁聲。張阿生低聲問:「是妖怪呢還是仇敵?」柯鎮惡道:「我的瞎眼便是拜受他們之賜。」這時西北方的全金髮等都奔了過來,圍在柯鎮惡身旁,聽他這樣說,無不驚心。他們六人與柯鎮惡雖然義結金蘭,情同手足,但他極恨別人提及他的殘疾,是以六兄妹只道他是幼時不幸受傷,從來不敢問起,直至此時始知是仇敵所害。柯鎮惡武功高強,為人又精明沉著,竟然落得如此慘敗。那麼仇敵必定厲害之極了。柯鎮惡拿起一枚骷髏頭骨,仔細撫摸,將右手五指插入頭骨上洞孔,喃喃道:「練成了,練成了,果然練成了。」又問:「這裡也是三堆骷髏頭?」韓小瑩道:「不錯。」柯鎮惡低聲道:「每堆都是九個?」韓小瑩道:「一堆九個,兩堆只有八個。」柯鎮惡道:「快去數數那邊的。」韓小瑩飛步奔到東北方,俯身一看,隨即奔回,說道:「那邊每堆都是七個。都是死人首級,肌肉未爛。」柯鎮惡低聲道:「那麼他們馬上就會到來。」將骷髏頭骨交給全金髮,道:「小心放回原處,別讓他們瞧出有過移動的痕迹。」全金髮放好骷髏,回到柯鎮惡身邊。六兄弟惘然望著大哥,靜待他解說。只見他抬頭向天,臉上肌肉不住扭動,森然道:「這是銅屍鐵屍!」朱聰嚇了一跳,道:「銅屍鐵屍不早就死了嗎,怎麼還在人世?」柯鎮惡道:「我也只道已經死了。卻原來躲在這裡暗練九陰白骨爪。各位兄弟,大家快上馬,向南急馳,千萬不可再回來。馳出一千里後等我十天,我第十天上不到,就不必再等了。」韓小瑩急道:「大哥你說甚麼?咱們喝過血酒,立誓同生共死,怎麼你叫我們走?」柯鎮惡連連揮手,道:「快走,快走,遲了可來不及啦!」韓寶駒怒道:「你瞧我們是無義之輩嗎?」張阿生道:「江南七怪打不過人家,留下七條性命,也就是了,哪有逃走之理?」
柯鎮惡急道:「這兩人武功本就十分了得,現今又練成了九陰白骨爪。咱們七人絕不是他們對手。何苦在這裡白送性命?」六人知他平素心高氣傲,從不服輸,以長春子丘處機如此武功,敢與之拚斗,也是毫不畏縮,對這兩人卻如此忌憚,想來對方定是厲害無比。全金髮道:「那麼咱們一起走。」柯鎮惡冷冷的道:「他們害了我一生受苦,那也罷了。我兄長之仇卻不能不報。」南希仁道:「有福共享,有難同當。」他言簡意賅,但說了出來之後,再無更改。柯鎮惡沉吟片刻,素知各人義氣深重,原也決無臨難自逃之理,適才他說這番話,危急之際顧念眾兄弟的性命,已近於口不擇言,當下嘆了口氣,說道:「好,既是如此,大家千萬要小心了。那銅屍是男人,鐵屍是女人,兩個是夫妻。當年他們初練九陰白骨爪,給我兄弟撞見了,我兄長死在他們手裡,我壞了一對招子。別的詳情來不及說了,大家須防他們手爪厲害。六弟,你向南走一百步,瞧是不是有口棺材?」全金髮連奔帶跑的數著步子走去,走滿一百步,沒見到棺材,仔細察看,見地下露出石板一角,用力一掀,石板紋絲不動。轉回頭招了招手,各人一齊過來。張阿生、韓寶駒俯身用力,嘰嘰數聲,兩人合力把石板抬了起來。月光下只見石板之下是個土坑,坑中並卧著兩具屍首,穿著蒙古人的裝束。柯鎮惡躍入土坑之中,說道:「那兩個魔頭待會練功,要取屍首應用。我躲在這裡,出其不意的攻他們要害。大家四周埋伏,千萬不可先讓他們驚覺了。務須等我發難之後,大家才一齊湧上,下手不可有絲毫留情,這般偷襲暗算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敵人太狠太強,若非如此,咱七兄弟個個性命不保。」他低沉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著,六兄弟連聲答應。柯鎮惡又道:「那兩人機靈之極,稍有異聲異狀,在遠處就能察覺,把石板蓋上罷,只要露一條縫給我透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