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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燕雲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2)

所屬書籍: 天龍八部

  游坦之只是挂念著阿紫的安危,一心要儘快殺了玄慈,好向丁春秋交差,大聲說道:「 比武較量,強存弱亡,說不上誰理虧不理虧,快快上來動手吧!」

  他幼年時好嬉不學,本質雖不純良,終究是個質樸少年。他父親死後,浪跡江湖,大受欺壓屈辱,從無一個聰明正直之士好好對他教誨指點。近年來和阿紫日夕相處,所謂近朱者赤,近黑者黑,何況他一心一意的崇敬阿紫,一脈相承,是非善惡之際的分別,學到的都是星宿派那一套。星宿派武功沒一件不是以陰狠毒辣取勝,再加上全冠清用心深刻,助他奪到丐幫幫主之位,教他所使的也儘是傷人不留餘地的手段,日積月累的浸潤下來,竟將一個系出中土俠士名門的弟子,變成了善惡不分、唯力是視的暴漢。

  玄慈朗聲道:「庄幫主的話,和丐幫數百年的仁俠之名,可太不相稱了。」

  游坦之身形一晃,倏忽之間已欺近了丈余,說道:「要打便打,不打便退開了吧。」說話間雙向丁春秋與阿紫瞧了一眼,心下甚是焦急不耐。

  玄慈道:「好,老衲今日便來領教庄幫主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的絕技,也好讓天下英雄好漢,瞧瞧丐幫幫主數百年來的嫡傳功夫。」

  游坦之一怔,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他雖接任丐幫幫主,但這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兩絕技,卻是一招也不會。只是他曾聽幫中長老們冷言冷語的說過,這兩項絕技是丐幫的「鎮幫神功」。降龍十八掌偶然也有傳與並非出任幫主之人,打狗棒法卻必定傳於丐幫幫主,數百年來,從無一個丐幫幫主不會這兩項鎮幫神功的。

  玄慈說道:「老衲當以本派大金剛掌接一接幫主的降龍十八掌,以降魔禪仗接一接幫主的打狗棒。唉,少林派和貴派世代交好,這幾種武功,向來切磋琢磨則有之,從來沒有用以敵對過招,老衲不德,卻是愧對丐幫歷代幫主和少林派歷代掌門了。」雙掌一合,正是大金剛掌的起手式「禮敬如來」,臉上神色藹然可親,但僧衣的束帶向左右筆直射出,足見這一招中蘊藏著極深的內力。

  游坦之更不打話,左手凌空劈出,右掌跟著迅捷之極的劈出,左手掌力先發後到,右手掌力後發先到,兩股力道交錯而前,詭異之極,兩人掌人在半途相適,波的一聲響,相互抵消,卻聽得嗤嗤兩聲,玄慈腰間束帶的兩端同時斷截『分向左右飛出丈許。游坦之這兩掌掌力所及範圍甚廣,攻向玄慈身子的勁力被「禮敬如來」 的守勢消解,但玄慈飄向身側的束卻為他掌力震斷。

  少林派僧侶和群雄一見,登時紛紛呼喝:「這是星宿派的邪門武功!」「不是降龍十八掌!」「不是丐幫功夫!」丐幫弟子之中竟也有人叫道:「咱們和少林派比武,不能使邪派功夫!」「幫主,你該使降龍十八掌才是!」「使邪派功夫,丟了丐幫臉面。」

  游坦之聽得眾人呼喝之聲大作,不由下心下躊躇,第二招便使不出去。

  星宿派門人卻紛紛大叫:「星宿派神功比丐幫降龍十八掌強得多,幹麼不使強的,反使差勁的?」「庄師兄,再上!當然要用恩師星宿老仙傳給你的神功,去宰了老和尚!」「星宿神功,天下第一,戰無不勝,功無不克。降龍臭掌,狗屁不值!」

  一片喧嘩叫嚷之中,忽聽得山下一個雄壯的聲音說道:「誰說星宿派武功勝得了丐幫的降龍十八掌?」

  這聲音也不如此響亮,但清清楚楚的傳入了從人耳中,眾人一愕之間,都住了口。

  但聽得蹄聲如雷,十餘乘馬疾風般卷上山來。馬上乘客一色都是玄色薄氈大氅,裡面玄色布衣,但見人似虎,馬如龍,人既矯捷,馬亦雄駿,每一匹馬都是高頭長腿,通體黑毛,奔到近處,群雄眼前一亮,金光閃閃,卻見每匹馬的蹄鐵竟然是黃金打就。來者一共是一十九騎,人數雖不甚多,氣勢之壯,卻似有如千軍萬馬一般,前面一十八騎奔到近處,拉馬向兩旁一分,最後一騎從中馳出。

  丐幫幫眾之中,大群人猛地高聲呼叫:「喬幫主,喬幫主!」數百名幫眾從人叢中疾奔出來,在那人馬前躬身參見。

  這人正是蕭峰。他自被逐出丐幫之後,只道幫中弟子人人視他有如寇讎,萬沒料到敵我已分,竟然仍有這許多舊時兄弟如此熱誠的過來參見,陡然間熱血上涌,虎目含淚,翻身下馬,抱拳還禮,說道:「契丹人蕭峰被逐出幫,與丐幫更無瓜葛。眾位何得仍用舊日稱呼?眾位兄弟,別來俱都安好?」最後這句話中,舊情拳拳之意,竟是難以自已。

  過來參見的大都是幫中的三袋、四袋弟子。一二袋弟子是低輩新進,平素少有機會和蕭峰相見,五六袋以上弟子卻嚴於夷夏之防,年長位尊,不如年青的熱腸漢子那麼說干便干,極少顧慮。這數百名弟子聽他這麼說,才省起行事太過衝動,這位「喬幫主」乃是大對頭契丹人,幫中早已上下均知,何以一見他突然現身,愛戴之情油然而生,竟將這大事忘了?有些人當下低頭退了回去,卻仍有不少人道:「喬……喬……你老人家好,自別之後,咱們無日不……不想念你老人家。」

  那日阿紫突然外出不歸,連續數日沒有音訊,蕭峰自是焦急萬分,派出大批探子尋訪。過了數月,終於得到回報,說她陷身丐幫,那個鐵頭人也和她在一起。

  蕭峰一聽之下,甚是心驚,心想丐幫對己切齒,這次將阿紫擄去,必是以她為質,向自己脅迫,須當立時將她救回。當下奏知遼帝,告假兩月,將南院軍政事務交由南院樞密使耶律莫哥代拆代行,徑自南來。

  蕭峰這次重到中原,仍是有備而來,所選的「燕雲十八騎」,個個是契丹族中頂尖兒的高手。他上次在聚賢庄中獨戰群雄,若非有一位大英雄突然現身相救,難免為人亂刀分屍,可見不論武功如何高強,真要以一敵百,終究不能,現下偕燕雲十八騎俱來,每一人都能以一當十,再加胯下坐騎皆是千里良馬,危急之際,倘若只求脫身,當非難事。

  一行人來到河南,蕭峰擒住一名丐幫低袋弟子詢問,得知阿紫雙目已盲,每日與新幫主形影不離,此刻已隨同新幫主前赴少林寺。蕭峰驚怒更增,心想阿紫雙目為人弄瞎,則在丐幫中所遭種種慘酷的虐待拷打,自是可想而知,當即追向少林寺來,只盼中途遇上,徑自劫奪,不必再和少林寺諸高僧會面。

  來到少室山上,遠遠聽到星宿派門人大吹,說什麼星宿派武功遠勝降龍十八掌,不禁怒氣陡生。他雖已不是丐幫幫主,但那降龍十八掌乃恩師汪劍通所親授,如何能容旁人肆意誣衊?縱馬上得山來,與丐幫三四袋群弟子廝見後,一瞥之間,見丁春秋手中抓住一個紫衣少女,身材婀娜,雪白的瓜子臉蛋,正是阿紫。但見她雙目無光,瞳仁已毀,已然盲了。

  蕭峰心下又是痛惜,又是憤怒,當即大步邁出,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便向丁春秋擊去,正是降龍十八掌的一招「亢龍有悔」,他出掌之時,與丁春秋相距尚有十五六丈,但說到便到,力自掌生之際,兩個相距已不過七八丈。

  天下武術之中,任你掌力再強,也決無一掌可擊到五丈以外的。丁春秋素聞「北喬峰,南慕容」的大名,對他決無半點小覷之心,然見他在十五八丈之外出掌,萬料不到此掌是針對自己而發。殊不料蕭峰一掌既出,身子已搶到離他三四丈外,又是一招「亢龍有悔」,後掌推前掌,雙掌力道並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壓將過來。

  只一瞬之間,丁春秋便覺氣息窒滯,對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勢不可當,雙如是一堵無形的高牆,向自己身前疾沖。他大驚之下,哪裡還有餘裕籌思對策,但知若是單掌出迎,勢必臂斷腕折,說不定全身筋骨盡碎,百忙中將阿紫向上急拋,雙掌連劃三個半圓護住身前,同時足尖著力,飄身後退。

  蕭峰跟著又是一招「亢龍有悔」,前招掌力未消,次招掌力又到。丁春秋不敢正面直攖其鋒,右掌斜斜揮出,也蕭峰掌力的偏勢一觸,但覺右臂酸麻,胸中氣息登時沉濁,當即乘勢縱出三丈之外,唯恐敵人又再追擊,豎掌當胸,暗暗將毒氣凝到掌上。蕭峰輕伸猿臂,將從半空中附下的阿紫接住,隨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阿紫雖然目不能視物,被丁春秋制住後又口不能說話,於周遭變故卻聽得清清楚楚,身上穴道一解,立時喜道:「好姐夫,多虧你來救了我。」

  蕭峰心下一陣難過,柔聲安慰:「阿紫,這些日子來可苦了你啦,都是姐夫累了你。」 他只道丐幫首腦人物恨他極深,偏又奈何他不得,得知阿紫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便到南京去擄了來,痛加折磨,卻決計料想不到阿紫這一切全是自作自受。

  蕭峰來到山上之時,群雄立時聳動。那日聚賢庄一戰,他孤身一人連斃數十名好手,當真是威震天下。中原群雄恨之切齒,卻也是聞之落膽,這時見他突然又上少室山下,均想惡戰又是勢所難免。當日曾參與聚賢庄會的,回思其時庄中大廳上血肉橫飛的慘狀,兀自心有餘悸,不寒而慄。待見他僅以一招「亢龍有悔」,便將那不可一世的星宿老怪打得落荒而逃,心中更增驚懼,一時山上群雄面面相覷,肅然無語。

  只有星宿派門人還有十幾人在那裡大言不慚:「姓喬的,你身上中了我星宿派老仙的仙術,不出十天,全身化為膿血而亡!」「星宿老仙見你是後生小輩,先讓你三招!」「星宿老仙是什麼身份,怎屑與你動手?你如不悔悟,立即向星宿老仙跪倒求饒,日後勢必死無葬身之地。」只是聲音零零落落,絕無先前的囂張氣焰。

  游坦之見到蕭峰,心下害怕,待見他伸臂將阿紫摟在懷裡,而阿紫滿臉喜容,對他神情親密,再也難以忍受,縱身向前,說道:「你快……快放下阿紫姑娘!」 蕭峰將阿紫放在地下,問道:「閣下何人?」游坦之和他凜然生威的目光相對,氣勢立時怯了,囁嚅道:「在下……在下是丐幫幫主……幫主庄……那個庄幫主。」

  丐幫中有人叫道:「你已拜入星宿派門下,怎麼還能是丐幫幫主?」

  蕭峰怒喝:「你幹麼弄瞎了阿紫姑娘的眼睛?」游坦之為他威勢所懾,倒退兩步,說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阿紫道:「姐夫,我的眼睛是丁春秋這老賊弄瞎的,你快挖了丁老賊的眼珠出來,給我報仇。」

  蕭峰一時難以明白其間真相,目光環掃,在人君中見到了段正淳和玩星竹,胸中一酸,又是一喜,朗聲道:「大理段王節,令愛千金在此,你好好的管教吧!」攜著阿紫的手,走到段正淳身前,輕輕將她一推。

  阮星竹早已哭濕了衫袖,這時更加淚如雨下,撲上前來,摟住了阿紫,道:「乘孩子,你……你的眼睛怎麼樣了?」

  段譽見到蕭峰突然出現,大喜之下,便想上前廝見,只是蕭峰掌擊丁春秋、救回阿紫、會見游坦之,沒絲毫空閑。待會阮星竹抱住了阿紫大哭,段譽不由得暗暗納罕:「怎的喬大哥說這盲眼少女是我爹爹的令愛千金?」但他素知父親到處留情,心念一轉之際,便已猜到了其中關竅,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別來可好?這可想煞小弟了。」

  蕭峰自和他在無錫酒樓中賭酒結拜,雖然相聚時短,卻是傾蓋如故,肝膽相照,意氣相投,當即上前握住他雙手,說道:「兄弟,別來多事,一言難盡,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忽聽得人叢中有人大叫:「姓喬的,你殺了我兄長,血仇未曾得報,今日和你拼了。」 跟著又有人喝道:「這喬峰乃契丹胡虜,人人得而誅之,今日可再也不能容他活著走下少室山去。」但聽得呼喝之聲,響成一片,有的罵蕭峰殺了他的兒子,有的罵他殺了父親。

  蕭峰當日聚賢庄一戰,殺傷著實不少。此時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英雄中,不少人與死者或為親人戚屬,或為知交故友,雖對蕭峰忌憚懼怕,但想到親友血仇,忍不住向之叫罵。喝聲一起,登時越來越響,眾人眼見蕭峰隨行不過一十八騎,他與丐幫與少林派均有仇怨,而適才數掌將丁春秋擊得連連退避,更為星宿派的大敵,動起手來,就算丐幫兩不相助,各路英雄、少林僧侶,再加上星宿派門人,以數千人圍攻蕭峰一十九騎契丹人馬,就算他真有通天的本領,那也決計難脫重圍。聲勢一盛,各人膽氣也便更加壯了。

  群雄人多口雜,有些粗魯之輩、急仇之人,不免口出污言,叫罵得甚是兇狠毒辣。數十人紛紛拔兵刃。舞刀擊劍,便欲一擁而上,將蕭峰亂刀分屍。

  蕭峰一十九騎快馬賓士的來到中原,只盼忽施突襲,將阿紫救歸南京,絕未料到竟有這許多對頭聚集在一起,他自幼便在中原江湖行走,與各路英雄不是素識,便是相互聞名,知道這些從大都是俠義之輩,所以與自己結怨,一來因自己是契丹人,二來是有人從中挑撥,出於誤會,聚賢庄之戰實非心中所願,今日若再大戰一場,多所殺傷,徒增內疚,自己縱能全身而退,攜來的「燕雲十八騎」不免傷亡慘重,心下盤算:「好在阿紫已經救出,交給了她父母,阿朱的心愿已了,我得急謀脫身,何必跟這些人多所糾纏?」轉頭向段譽道:「兄弟,此時局面惡劣,我兄弟難以多敘,你暫且退開,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他要段譽避在一旁,免得奪路下山之時,旁人出手誤傷了他。

  段譽眼見各路英雄數逾千人,人個要擊殺義兄,不由得激起了俠義之心,大聲道:「大哥,做兄弟的和你結義之時,說什麼來?咱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大哥有難,兄弟焉能苟且偷生?」他以前每次奔逃出險,這時眼見情勢兇險,胸口熱血上涌,決意和蕭峰同死,以全結義之情,這一次是說什麼也不逃的了。

  一眾豪傑也都不識段譽是何許人,見他自稱是蕭峰的結義兄弟,決意與蕭峰聯手和眾人對敵,這麼一副文弱儒雅的模樣,年輕又輕,自是誰也沒將他放在心裡,叫嚷得更加凶了。

  蕭峰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甚是感謝。他們想要殺我,卻也沒什麼容易。你快退開,否則我要分手護你,反而不便迎敵。」段譽道:「你不用護我。他們和我無怨無仇,如何便來殺我?」蕭峰臉露苦笑,心頭感到一陣悲涼之意,心想:「倘若無怨無仇便不加害,世間種種怨仇,卻又從何而生?」

  段正游低聲向范驊、華赫艮、巴天石諸人道:「這位蕭大俠於我有救命之恩,待會危急之際,咱們沖入人群,助他脫險。」范驊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數千豪傑瞧了幾眼,說道:「對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段正淳搖搖頭,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儘力而為,以死相報。」大理眾士齊聲道:「原當如此!」

  這邊姑蘇燕子塢諸人也在輕聲商議。公冶乾自在無錫與蕭峰對掌賽酒之後,對他極是傾倒,力主出手相助,包不同和風波惡對蕭峰也十分佩服,躍躍欲試的要上前助拳。慕容復卻道:「眾位兄長,咱們以興復為第一要務,豈可為了蕭峰一人而得罪天下英雄?」鄧百川道:「公子之言甚是,咱們該當如何?」

  慕容復道:「收攬人心,以為己助。」突然間長嘯而出,朗聲說當:「蕭兄,你是契丹英雄,視我中原豪傑有如無物,區區姑蘇慕容復今日想領教閣下高招,在下死在蕭兄掌下,也算是為中原豪傑盡了一分微力,雖死猶榮。」他這幾句話其實是說給中原豪傑聽的,這麼一來,無論勝敗,中原豪傑自將姑蘇慕容氏視作了生死之交。

  群豪雖有一拼之心,卻誰也不敢首先上前挑戰。人人無知,雖然戰到後來終於必能將他擊死,但頭上數十人卻非死不可,這時忽見復容復上場,不由得大是欣慰,精神為之一振。 「北喬峰、南慕容」二人向來齊名,慕容復搶先出手,就算最後不敵,也已大殺對方凶焰,耗去他不少內力。霎時間喝采之聲,響徹四野。

  蕭峰忽聽慕容復挺身挑戰,也不由得一驚,雙手一合,抱拳相見,說道:「素聞公子英名,今日得見高賢,大慰平生。」

  段譽急道:「慕容兄,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哥初次和你相見,素無嫌隙,你又何必乘人之危?何況大家冤枉你之時,我大哥曾為你分辯?」慕容復冷冷一笑,說道:「段兄要做抱打不平的英雄好漢,一併上來賜教便是。」他對段譽糾纏王語嫣,不耐已久,此刻乘機發作了出來。段譽道:「我有什麼本領來賜教於你?只不過說句公道話罷了。」

  丁春秋被蕭峰數掌擊退,大感面目無光,而自己的種種絕技並未得施,當下縱身而前,打個哈哈,說道:「姓蕭的,老夫看你年輕,適才讓你三招,這第四招卻不能讓了。」

  游坦之上前說道:「姓庄的多謝你救了阿紫姑娘,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姓蕭的,咱們今日便來作個了斷。」

  少林派玄生大師暗傳號令:「羅漢大陣把守各處下山的要道。這惡徒害死了玄苦師兄,此次決不容他再生下少室山。」

  蕭峰見三大高手以鼎足之勢圍住了自己,而少林群僧東一簇,西一撮,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暗含極厲害的陣法,這情形比之當日聚賢庄之戰又更兇險得多。忽聽得幾聲馬匹悲嘶之聲,十九匹契丹駿馬一匹匹翻身滾倒,口吐白沫,斃於地下。

  十八名契丹武士連聲呼叱,出刀出掌,剎那間將七八名星宿派門人砍倒擊斃,另有數名星宿門人卻逃了開去。原來丁春秋上前挑戰,他的門人便分頭下毒,算計了契丹人的坐騎,要蕭峰不能倚仗駿馬腳力衝出重圍。

  蕭峰一瞥眼間,看到愛馬在臨死之時眼看自己,流露出戀主的凄涼之色,想到乘坐此馬日久,千里南下,更是朝夕不離,不料卻於此處喪於奸人之手,胸口熱血上涌,激發了英雄肝膽,一聲長嘯,說道:「慕容公子、庄幫主、丁老怪,你們便三位齊上,蕭某何懼?」他惱恨星宿派手段陰毒,呼的一掌,向丁春秋猛擊過去。

  丁春秋領教過他掌力的厲害,雙掌齊出,全力抵禦。蕭峰順勢一帶,將己彼二人的掌力都引了開來,斜斜劈向慕容復。慕容復最擅長本領是「斗轉星移」之技,將對方使來的招數轉換方位,反施於對方,但蕭峰一招挾著二人的掌力,力道太過雄渾,同時掌力急速迴旋,實不知他擊向何處,勢在無法牽引,當即凝運內力,雙掌推出,同時向後飄開了三丈。

  蕭峰身子微側,避開慕容復的掌力,大喝一聲,猶似半空響了個霹壢,右拳向游坦之擊出。他身材魁偉,比游坦之足足高了一個頭,這一拳打將出去,正對準了他面門。游坦之對他本存懼意,聽到這一聲大喝宛如雷震,更是心驚。蕭峰這一拳來得好快,掌擊丁春秋,斜劈慕容復,拳打游坦之,雖說有先後之分,但三招接連而施,快如電閃,游坦之待要招架,拳力已及面門,總算他勤練《易筋經》後,體內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應,腦袋向後急仰,兩個空心斗向後翻出,這才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開了這千斤一擊。

  游坦之臉上一涼,只聽得群雄「咦」的一聲,但見一片片碎布如蝴蝶般四散飛開。游坦之蒙在臉上的面幕竟被蕭峰這一拳擊得粉碎。旁觀眾人見丐幫幫主一張臉凹凹凸凸,一塊紅,一塊黑,滿是創傷痕痕,五官糜爛,醜陋可怖已極,無不駭然。

  

  蕭峰於三招之間,逼退了當世的三大高手,豪氣勃發,大聲道:「拿酒來!」一名契丹武士從死馬背上解下一隻大皮袋,快步走近,雙手奉上。蕭峰拔下皮袋塞子,將皮袋高舉過頂,微微傾側,一股白酒激瀉而下。他仰起頭來,咕嘟咕嘟的喝之不已。皮袋裝滿酒水,少說也有二十來斤,但蕭峰一口氣不停,將一袋白酒喝得涓滴無存。只見肚子微微脹起,臉色卻黑黝黝地一如平時,毫無酒意。群雄相顧失色之際,蕭峰右手一揮,餘下十七名契丹武士各持一隻大皮袋,奔到身前。

  蕭峰向十八名武士說道:「眾位兄弟,這位大理段公子,是我的結義兄弟。今日咱們陷身重圍之中,寡不敵眾,已然勢難脫身。」他適才和慕容復等各較一招,雖然佔了上風,卻已試出這三大高手每一個都身負絕技,三人聯手,自己便非其敵,何況此外虎視眈眈、環伺在側的,更有千百名豪傑。他拉著段譽之手,說道: 「兄弟,你我生死與共,不枉了結義一場,死也罷,活也罷,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他一場。」

  段譽為他豪氣所激,接過一隻皮袋,說道:「不錯,正要和大哥喝一場酒。」

  少林群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聲說道:「大哥,三弟,你們喝酒,怎麼不來叫我?」正是虛竹。他在人叢之中,見到蕭峰一上山來,登即英氣逼人,群雄黯然無光,不由得大為心折;又見段譽顧念結義之情,甘與共死,當日自己在縹緲峰上與段譽結拜之時,曾將蕭峰也結拜在內,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渝,想起與段譽大醉靈鷲宮的豪情勝慨,登時將什麼安危生死、清規戒律,一概置之腦後。

  蕭峰從未見過虛竹,忽聽他稱自己為「大哥」,不禁一呆。

  段譽搶上去拉著虛竹的手,轉身向蕭峰道:「大哥,這也是我的結義哥哥。他出家時法名虛竹,還俗後叫虛竹子。咱二人結拜之時,將你也結拜在內了。二哥,快來拜見大哥。」 虛竹當即上前,跪下嗑頭,說道::大哥在上,小弟叩見。」

  蕭峰微微一笑,心想:「兄弟做事有點獃氣,他和人結拜,竟將我也結拜在內。我死在頃刻,情勢兇險無比,但這人不怕艱危,挺身而出,足見是個重義輕生的大丈夫、好漢子。蕭峰和這種人相結為兄弟,卻也不枉了。」當即跪倒,說道:「兄弟,蕭某得能結交你這等英雄好漢,歡喜得緊。」兩個相對拜了八拜,竟然在天下英雄之前,義結金蘭。

  蕭峰不知虛竹身負絕頂武功,見他是少林寺中的一句低輩僧人,料想功夫有限,只是他既慷慨赴義,若教他避在一旁,反而小覷他了,提起一隻皮袋,說道: 「兩位兄弟,這一十八位契丹武士對哥哥忠心耿耿,平素相處,有如手足,大家痛飲一場,放手大殺吧。」拔開袋上塞子,大飲一口,將皮袋遞給虛竹。虛竹胸中熱血如沸,哪管他什麼佛家的五戒六戒、七戒八戒的,提起皮袋便即喝了一口,交給段譽。蕭峰喝一口後,交了給一名契丹武士。眾武士一齊舉袋痛飲烈酒。

  虛竹向蕭峰道:「大哥,這星宿老怪害死了我後一派的師父、師兄,又害死我先一派少林派的太師叔玄難大師和玄痛大師。兄弟要報仇了。!」蕭峰心中一奇,道:「你……」第二個字還沒說下去。虛竹雙掌飄飄,已向丁春秋擊了過去。

  蕭峰見他掌法精奇,內力渾厚,不由得又驚又喜,心道:「原來二弟武功如此了得,倒是萬萬意想不到。」喝道:「看拳!」呼呼兩拳,分向慕容復和游坦之擊去。游坦之和慕容復分別出招抵擋。十八名契丹武士知道主公心意,在段譽身周一圍,團團護衛。

  虛竹使開「天山六陽掌」,盤旋飛舞,著著進迫。丁春秋那日潛入木屋,曾以「逍遙三笑散」對蘇星河和虛竹暗下毒手,蘇星河中毒斃命,虛竹卻安然無恙,丁春秋早已對他深自忌憚,此刻便不敢使用毒功,深恐虛竹的毒功更在自己之上,那時害人不成,反受其害,當即也以本門掌法相接,心想:「這小賊禿解開珍瓏棋局,竟然得了老賊的傳授,成為我逍遙派的掌門人。老賊詭計多端,別要暗中安排我對付我的毒計,千萬不可大意。」

  逍遙派武功講究輕靈飄逸,閑雅清雋,丁春秋和虛竹這一交上手,但見一個童顏白髮,宛如神仙,一個僧袖飄飄,冷若御風。兩人都是一沾即走,當真便似一對花間蝴蝶,蹁躚不定,於這「逍遙」二字發揮了到淋漓盡致。旁觀群雄於這逍遙派的武功大都從未見過,一個個看得心曠神怡,均想:「這二人招招兇險,攻向敵人要害,偏生姿式卻如此優雅美觀,直如舞蹈。這般舉重若輕、瀟洒如意的掌法,我可從來沒見過,卻不知哪一門功夫?叫什麼名字?」

  那邊廂蕭峰獨斗慕容復、游坦之二人,最初十招頗佔上風,但到十餘招後,只覺游坦之每一拳擊出、每一掌拍來,都是滿含陰寒之氣。蕭峰以全力和慕容復相拚之際,游坦之再向他出招,不由得寒氣襲體,大為難當。這時游坦之體內的冰蠶寒毒得到《易筋經》內功的培養,正邪為輔,火水相濟,已成為天下一等一的厲害內功,再加上慕容復「斗轉星移」之技奧妙莫測,蕭峰此刻力戰兩大高手,比之當日在聚賢庄與數百名武林好漢雙壘,兇險之勢,實不遑多讓。但他天生神武,處境越不利,體內潛在勇氣越是發皇奮揚,將天下陽剛第一的 「降龍十八掌」一掌掌發出,竟使慕容復和游坦之無法近身,而游坦之的冰蠶寒毒便也不致侵襲到他身上。但蕭峰如此發掌,內力消耗著實不少,到後來掌力勢非減弱不可。

  游坦之看不透其中的訣竅,慕容復卻心下雪亮,知道如此斗將下去,只須自己和這庄幫主能支持得半個時辰,此後便能穩佔上風。但「北蕭峰,南慕容」素來齊名,今日首次當眾拚斗,自己卻要丐幫幫主相助,縱然將蕭峰打死,「南慕容」卻也顯然不及「北蕭峰」了。慕容復心中盤算數轉,尋思:「興復事大,名望事小。我若能為天下英雄除去了這個中原武林的大害,則大宋豪傑之士,不論識與不識,自然對我懷恩感德,看來這武林盟主一席,便非我莫屬了。那時候振臂一呼,大燕興復可期。何況其時蕭峰這廝已死,就算「南慕容」不及「北蕭峰」,也不過往事一件罷了。」轉念又想:「殺了蕭峰之後,庄聚賢便成大敵,倘若武林盟主之位終於被他奪去,我反而要聽奉他號令,卻又大大的不妥。」是以發招出掌之際,暗暗留下幾分內力,只是面子上似乎全力奮擊,勇不顧身,但蕭峰「降龍十八掌」的威力,卻大半由游坦之受了去。慕容復身法精奇,旁人誰出瞧不出來。

  轉瞬之間,三人翻翻滾滾的已拆了百餘招。蕭峰連使巧勁,誘使游坦之上當。游坦之經驗極淺,幾次險些著了道兒,全仗慕容復從旁照料,及時化解,而對蕭峰開擊出剛猛無儔的掌力,游坦之卻以深存內功奮力承受。

  

  段譽在十八名契丹武士圍成的大圈之中,眼看二哥步步進逼,絲毫不落下風,大哥以一敵二,雖然神威凜凜,但見他每一掌都是打得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只怕難以持久,心想: 「:我口口聲聲說要和兩位哥哥同赴患難,事到臨頭,卻躲在人叢之中,受人保護,那算得什麼義氣?算得是什麼同生共死?左右是個死,咱結義三兄弟中,我這老三可不能太不成話。我雖然全無武功,但以凌波微步去和慕容復糾纏一番,讓大哥騰出手來先打退那個醜臉庄幫主,也是好的。」

  他思念已定,閃身從十八名契丹武士的圈子中走了出來,朗聲說道:「慕容公子,你既和我大哥齊名,該當和我大哥一對一的比拚一番才是,怎麼要人相助,方能苦苦撐持?就算勉強打個平手,豈不是已然貽羞天下?來來來,你有本事,便打我一拳試試。」說著身子一晃,搶到了慕容復身後,伸手往他後頸抓去。

  慕容復見他來得奇快,反手拍的一掌,正擊在他臉上。段譽右頰登時皮破血流,痛得眼淚也流了下來。他這凌波微步本來甚為神妙,施展之時,別人要擊打他身子,確屬難能,可是這一次他是出手去攻擊旁人。這麼毛手毛腳的一抓,焉能抓得到武功絕頂的姑蘇慕容?被他一掌擊下,段譽又不會閃避,立時皮開肉綻,苦不堪言。

  但慕容復的手掌只和他面頰這麼極快的一觸,立覺自身內力向外急速奔瀉,就此無影無蹤,而手臂手掌也不由得一麻,登時大吃一驚:「星宿派妖術流毒天下,這小子居然也學上了,倒須小心。」罵道:「姓段的小子,你幾時也投入星宿派門下了?」

  段譽道:「你說什……」一言未畢,冷不防慕容復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筋斗。慕容復沒料得這下偷襲,竟如此容易得手,心中一喜,當即飛身向上,右足踩住了他胸口,喝道: 「你要死是要活?」段譽一側頭,見蕭峰還在和庄聚賢惡鬥,心想自己倘若出言挺撞,立時便給他殺了,他空出手來又去相助庄聚賢,大哥又即不妙,還是跟他拖延時刻的為是,便道:「死有什麼好?當然是活在世上做人,比較有些兒味道。」

  慕容復聽這小子這當兒居然還敢說俏皮話,臉色一沉,喝道:「你若要活,便……」他想叫蕭峰向自己嗑一百個響頭,當即折辱於他,但轉念便想到這人步法巧妙,這次如放了他,要再制住他可未必容易,隨即轉口道:「……便叫我一百聲「親爺爺」!」段譽笑道:「 你又大不了我幾歲,怎麼能做了我爺爺?好不害臊!」慕容復呼的一掌拍出,擊在段譽腦袋右側,登時泥塵紛飛,地下現出一坑,這一掌只要偏得數寸,段譽當場便腦漿迸裂。慕容復喝道:「你叫是不叫?」

  段譽側過了頭,避開地下濺起來的塵土,一瞥眼,看到遠處王語嫣站在包不同和風波惡身邊,雙眼目步轉睛的注視著自己,然而臉上卻無半分關切焦慮之情,顯然她心中所想的,只不過是:「表哥會不會殺了段公子。」倘若表哥殺了段公子,王姑娘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傷心難過。他一看到王語嫣的臉色,不由得萬念俱灰,只覺還是即刻死於慕容復之手,免得受那相思的無窮折磨,便凄然道:「你幹麼不叫我一百聲『親爺爺?』」

  慕容復大怒,提起右掌,對準了段譽面門直擊下去,倏見兩條人影如箭般衝來。一個叫道:「別傷我兒!」一個叫道:「別傷我師父。」兩人身形雖快,其勢卻已不及阻止他掌擊段譽,但段正游和南海鱷神都是武功極高之士,兩股掌力一前一後的分擊慕容復要害。

  慕容復若不及時回救,雖能打死段譽,自己卻非身受重傷不可。他立即收回右掌,擋向段正游拍來的雙掌,左掌在背後畫個圓圈,化解南海鱷神的來勢。三人掌力相激蕩,各自心中一凜,均覺對方武功著實了得。段正淳急救愛子,右手食指一招「一陽指」點出,招數正大,內力雄渾。

  王語嫣叫道:「表哥小心,這是大理段氏一陽指,不可輕敵。」

  南海鱷神哇哇大叫:「你奶奶的,我這他媽的師父雖然不成話,總是我岳老二的師父。你打我是師父,便如打我岳老二一般。我師父要是貪生怕死,叫了你一句親爺爺,我岳老二今後還能做人么?見了你如何稱呼?你豈不是比岳老二還大上三輩?我不成做了你的灰孫子?實在欺人太甚,今日跟你拚了。」一命叫罵,一面取出鱷嘴剪來,左一剪,右一剪,不斷向慕容復剪去。他平日最怕的便是輩份排名低於別人,連「四大惡人」中老二、老三的名次,還要和葉二娘爭個不休。今日段譽倘若叫了慕容復一聲「親爺爺」,南海鱷神這現成「灰孫子」可就做成了,那當真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寧可腦袋落地,灰孫子是萬萬不做的。

  慕容復不知他叫嚷些什麼,右足牢牢踏定了段譽,雙手分敵二人。拆到十餘招後,覺得南海鱷神雖有一件厲害兵刃,倒還容易抵敵,段正淳的一陽指卻著實不能小覷了,是以正面和段正淳相對,凝神拆招,於南海鱷神的鱷嘴剪卻只以餘力化解,百忙中還得一兩招,便將南海鱷神逼躍出數丈以外相避。段譽被他踏住了,出力掙扎,想爬起身來,卻哪裡能夠?

  段正淳見愛子受制,心想這慕容復腳下只須略一加勁,兒子便會給他踩得嘔血身亡,眼下情勢利於速戰,只有先將兒子救脫臉境才是道理,當下將那一陽指使得虎虎生風,著著進迫。忽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大理段氏一陽指講究氣象森嚴,雍容肅穆,於威猛之中不脫王者風度。似你這般死纏爛打,變成丐幫的沒袋弟子了,還成什麼一陽指?嘿嘿,嘿嘿,這不是給大理段氏丟人么?」

  段正淳聽得說話的正是大對頭段延慶,他這番話原本不錯,但愛子有難,關心則亂,哪裡還有餘暇來顧及什麼氣象、什麼風度?一陽指出手越來越重,這一來,變成狠辣有餘,沉穩不足,倏然間一指點出,給慕容復就勢一移一帶,嗤的一聲響,點中了南海鱷神的肩窩。

  南海鱷神哇哇怪叫,罵道:「你媽……」嗆啷一聲,鱷嘴剪落地,剪身一半砸在他腳骨之上,他又痛又怒,便欲破口大罵,但轉念一想:「他是師父的老子,我若罵他,不免亂了輩份,此人可殺不可罵,日後若有機緣,我悄悄將他腦袋瓜子剪去便是……」

  便在此時,慕容復乘著段正淳誤傷對手、心神微分之際,左手中指直進,快如閃電般點中了段正淳胸口的中庭穴。

  這中庭穴在膻中穴之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乃人身氣海,百息之所會,最當衝要,一著敵指,立時氣息閉塞。慕容復知道對方了得,百忙中但求一指著體,已無法顧及非點中膻中穴不可,但饒是如此,段正游已感胸口一陣劇痛,內息難行。

  王語嫣見表哥出指中敵,拍手喝采:「表哥,好一陣「夜叉探海!」本來要點中對方膻中氣海,才算是「夜叉探海」,但她對意中人自不免要寬打幾分,他這一指雖差了一寸六分,卻也馬馬虎虎的稱之為「夜叉探海」了。

  慕容復知道這一指並未點中對方要害,立即補上一招,右掌推出,直擊段正游胸口。段正淳一口氣還沒換過,無力抵擋,給慕容復一掌猛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愛子心切,不肯退開,急忙運氣,慕容復第二招又已拍出。

  段譽身處慕容復足底,突見父親口中鮮血直噴,慕容復第二掌又將擊出,心下大急,右手食指向他急指,叫道:「你敢打我爹爹?」情急之下,內力自然而然從食指中湧出,正是 「六脈神劍」中「商陽劍」的一招,嗤的一聲響,慕容復一隻衣袖已被無形劍切下,跟著劍氣與慕容復的掌力一撞。慕容復只感手臂一陣酸麻,大吃一驚,急忙向後躍開。段譽身得自由,一骨碌翻身站起,左手小指點出,一抬「少澤劍」又向他刺去。慕容復忙展開左袖迎敵,嗤嗤兩劍,左手袖子又已被劍氣切去。鄧百川叫道: 「公子小心,這是無形劍氣,用兵刃吧?」拔劍出鞘,倒轉劍柄,向慕容復擲去。

  段譽昕得王語嫣在慕容復打倒自己父親之時大聲喝采,心中氣苦,內力源源湧出,一時少商、商陽、中沖、關沖、少沖、少澤六脈劍法縱橫飛舞,使來得心應手,有如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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