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不同道:「我們萬里迢迢的來見公主,路途之上,千辛萬苦。有的葬身於風沙大漠,有的喪命於獅吻虎口,有的給吐蕃王子的手下武士殺了,到得靈州的,十停中也不過一二停而已。大家只不過想見一見公主的容顏,如今只因爹爹媽媽將我早生了幾年,以致在下年過四年,一番跋涉,全屬徒勞,早知如此,我就遲些出世了。」
那宮女抿嘴笑道:「木婉清先生說笑了,一個人早生遲生,豈有自己作得主的?」
宗贊聽包不同嘮叨不休,向他怒目而視,喝道:「公主殿下既然有此諭令,大家遵命便是,你羅唆些什麼?」包不同冷冷的道:「王子殿下,我說這番話是為你好。你今年四十一歲,雖然也不算很老,總已年逾四旬,是不能見公主的了。前天我給你算過命,你是丙寅年、庚子年、乙丑日、丁卯時的八字,算起來,那是足足四十一歲了。」
宗贊王子其實只有二十八歲,不過滿臉虯髯,到底多大年紀,甚難估計。那宮女連男人也是今日第一次見,自然更不能判定男人的年紀,也不知包不同所言是真是假,只見宗贊王子滿臉怒容,過去要掀打包不同,她心下害怕,忙:「我說……我說呢,各人的生日總是自己記得最明白,過了四十歲,便留在這兒,不到四十歲的,請到內書房去。」
宗贊:「很好,我連三十歲也沒到,自當去內書房。」說著大踏步走進內堂。包不同學著他聲音:「很好,我連八十歲也沒到,自當去內書房。我雖年逾不惑,性格兒卻非大惑,簡直大惑而特惑。」一閃身便走了進去。那宮女想要攔阻,嬌怯怯的卻是不敢。
其餘眾人一哄而進,別說過了四十的,便是五六十歲的也進去了不少。只有十幾位莊嚴穩重、行止端方的老人才留在廳中。
木婉清和王語嫣卻也停了下來。段譽原卻留下陪伴王語嫣。但王語嫣不住催促,要他務須進去相助慕容復,段譽這才戀戀不捨的入內,但一步三回首,便如作海國萬里之行,這一去之後,再隔三年五載也不能聚會一般。
一行人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心下都暗暗納罕:「這青鳳閣在外面瞧來,也不見得如何宏偉,豈知裡面意然別有天地,是這麼大一片地方。數十丈長的甬道走完,來到兩扇大石門前。
那宮女取出一塊金屬小片,在石門上錚錚錚的敲擊數下,石門軋軋打開。這些人見這石門厚逾一尺,堅固異常,更是暗自嘀咕:「我們進去之後,石門一關,豈不是給他們一網打盡?焉知西夏國不是以公主招親為名,引得天下英雄好漢齊來自投羅網?」但既來之,則安知,在這局面之下,誰也不肯示弱,重行折回。
眾人進門後,石門緩緩合上,山內又是一條長甬道,兩邊石壁上燃著油燈。走完甬道,又是一道石門,守了石門,又是甬道,接連過了三道大石門。這時連本來最漫不經心之人也有些惶惶然了。再轉了幾個彎,忽聽得水聲淙淙,來到一條深澗之旁。
在禁宮之中突然見到這樣一條深澗,實是匪夷所思。眾人面面相覷,有些脾氣暴躁的,幾乎便要發作。
那宮女道:「要去內書房,須得經過這道幽蘭澗,眾位請。」說著嬌軀一擺,便往深澗去踏去。澗旁點著四個明晃晃的火把,眾人瞧得明白,她這一腳踏下,便摔入了澗中,不禁都驚呼起來。
豈知那宮女身形婀娜,娉娉婷婷的從澗上凌空走了過去。眾人詫異之下,均想澗上必有鐵索之類可資踏足,否則決無凌空步虛之理,凝目一看,果見有一條鋼絲從此岸通到彼岸,橫架澗上。只是鋼絲既細,又漆得黑黝黝地,黑夜中處於火光照射不到之所,還真難發見。眼見溪澗頗深,若是失足掉將下去,縱無性命之憂,也必狼狽萬分。但這些人前來西夏求親或是護行,個個武功頗具根底,當即有人施展輕功,從鋼絲上踏向對岸。段譽武功不行,那「凌波微步」的輕功卻練得甚為純熟,巴天石攜住他手,輕輕一帶,兩人便即走了過去。
眾人一一走過,那宮女不知在什麼岩石旁的機括上一按,只聽得颼的一聲,那鋼絲登時縮入了草絲之中,不知去向。眾人更是心驚,都想這深澗甚闊,難以飛越,莫非西夏國果然不懷好意?否則公主的深閨之中,何以會有這機關?各人暗自提防,卻都不加叫破。有的人暗暗懊悔:「怎地我這樣蠢,進宮時不帶兵刃暗器?」
那宮女說道:「請眾位到這裡來。」眾人隨著她穿過了一大片竹林,來到一個山洞門之前,那宮女敲了幾下,山洞門打開。那宮女說道:「請!」當先走了進去。
朱丹臣悄聲問巴天石道:「怎樣!」巴天石也是拿捏不定,不知是否該勸段譽留下,不去冒這個大險,但如不進山洞,當然決無雀屏中選之望。兩人正躊躇間,段譽已和蕭峰並肩走了進去,巴朱二人雙手一握,當即跟進。
在山洞中又穿過一條甬道,眼前陡然一亮,眾人已身處一座大廳堂之中。這廳堂比之先前喝茶的凝香堂大了三有餘,顯然本是山峰中一個天然洞穴,再加上偌大人工修飾而成。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到處掛滿了字畫。一般山洞都有濕氣水滴,這所在卻乾燥異常,字畫懸在壁間,全無受潮之象。堂側放著一張紫檀木的大書桌,桌上放了文房四寶,碑帖古玩,更有幾座書架,三四張石凳、石几。那宮女道:「這裡便是公主殿同步的內書房,請眾位隨意觀賞書畫。」
眾人見這廳堂的模樣和陳設極是特異,空空蕩蕩,更無半分脂粉氣息,居然便是公主的書房,都大感驚奇。這些人九成是赳赳武夫,能識得幾個字的已屬不易,那懂什麼字畫?但壁上掛的確是字畫,倒也識得。
蕭峰、虛竹武功雖高,於藝文一道卻均一竅不通,兩人並肩往地下一坐,留神觀看旁人動靜。蕭峰的見識經歷比虛竹高出百倍,他神色漠然,似對壁上掛著的書法圖畫感到索然無味,其實眼光始終不離那綠杉宮女的左右。他知這宮女是關鍵的所在,倘若西夏國暗中伏有奸計,定是由這嬌小靦腆的宮女發動。此時她便如一頭在暗窺伺獵物的豹子,雖然全無動靜,實則耳目心靈,全神貫注,每一片筋肉都鼓足了勁,一見有變故之兆,立即便撲向那宮女,先行將她制住,決不容她使什麼手腳。
段譽、朱丹臣、慕容復、公冶乾等人到壁前觀看字畫。鄧百川察看每具畫架,有無細孔可以放出毒氣,西夏的「悲酥清風」著實厲害,中原武林人物早聞其名。巴天石則假裝觀賞字畫,實則在細看牆壁、屋角,查察有無機關或出路。
只有包不同信口雌黃,對壁間字畫大加譏彈,不是說這幅畫布局欠佳,便說那幅畫筆力不足。西夏雖僻處邊陲,立國年淺,宮中所藏字畫不能與大宋、大遼相比,但帝皇之家,所藏精品畢竟也不在少。公主書房中頗有一些晉人北魏的書法,唐朝五代的繪畫,無不給包不同說得一錢不值。其時蘇黃書流播天下,西夏皇宮中也有若干蘇東坡、黃山谷的字跡,在包不同的口中,不但顏柳蘇黃平平無奇,即令是鐘王張褚,也都不在他眼下。
那宮女聽他大言不慚的胡亂批評,不由得驚奇萬分,走將過去,輕聲說道:「包先生,這些字當真寫得不好么?公主殿下卻說寫得極好呢!」包不同道:「公主殿下僻處西夏,沒見過我們中原真正大名士、大才子的書法,以後須當到中原走走,以長見聞。小妹子,你也當隨伴公主殿下去中原玩玩,才不致孤陋寡聞。」那宮女點頭稱是,微笑道:「要到中原走走,那可不容易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公主殿下嫁了中原英雄,不是便可去中原了嗎?」
段譽對牆上字畫一幅幅瞧將過去,突然見到一幅古裝仕女的舞劍圖,不由得大吃一驚,「咦」的一聲。圖中美女竟與王語嫣的容貌一模一樣,只衣飾全然不同,倒有點像無量山石洞中那個神仙姊姊。圖中美女右手持劍,左手捏了劍訣,正在湖畔山邊舞劍,神態飛逸,明艷嬌媚,莫可名狀。段譽霎時之間神魂飛盪,一時似乎到了王語嫣身邊,一時又似到了無量山的石洞之中,出神良久,突然叫道:「二哥,你來瞧。」
虛竹應聲走近,一看之下,也是大為詫異,心想王姑娘的畫像在這裡又出現了一幅,與師父給我的那幅畫相像,圖中人物相貌無別,只是姿式不同。
段譽越看越奇,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幅圖畫,只覺圖後的牆壁之上,似乎凹凹凸凸的另有圖樣。他輕輕揭起圖像,果見壁上刻著許多陰陽線條,湊近一看,見壁上刻了無數人形,有的打坐,有的騰躍,姿勢千奇百怪。這些人形大都是圍在一個個圓圈之中,圈旁多半注著一些天干地支和數目字。
虛竹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些圖形與靈鷲宮石室壁上所刻的圖形大同小異,只看得幾幅,心下便想:「這似乎是李秋水李師步的武功。」跟著便即恍然:「李師步是西夏的皇太妃,在宮在刻有這些圖形,那是絲毫不奇。」想到圖形在壁,李秋水卻已逝世,不禁黯然。他知這時逍遙派武功的上乘密訣,倘若內力修為不到,看得著了迷,重則走火入魔,輕則昏迷不醒。那日梅蘭菊劍四姝,便因觀看石壁圖形而摔倒受傷。他怕段譽受損,忙:「三弟,這種圖形看不得。」段譽道:「為什麼??虛竹低聲道:「這是極高深的武學,倘若習之不得其法,有損無益。」
段譽本對武功毫無興趣,但就算興趣極濃,他也必先看王語嫣的肖像而不看武功秘譜,當即放回圖畫,又去觀看那幅「湖畔舞劍圖」。他對王語嫣的身形容貌,再細微之處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牢記在心,再細看那圖時,便辨出畫中人與王語嫣之間的差異來。畫中人身形較為豐滿,眉目間徊帶英爽之氣,不似王語嫣那麼溫文婉孌,年紀顯然也比王語嫣大了三四歲,說是無量山石沿中那位神仙姊姊,倒似了個十足十。
包不同口中兀自在胡說八道,對段譽和虛竹的一舉一動、一言不語卻毫不放過,聽虛竹說壁上圖形乃高深武學,當即嗤之以鼻,道:「什麼高深武學?小和尚又來騙人。」揭開圖畫,凝目便去看那圖形。段譽斜身側目,企起了足跟,仍是瞧那圖中美女。
那宮女道:「包先生,這些圖形是看不得的。公主殿下說過,功夫倘若不到,觀今有損無益。」
包不同道:「功夫若是到了呢?那便有益無損了,是不是?我的功夫是已經到了的。」他本不過是逞強好勝,倒也並無偷窺武學秘奧之心,不料只看了一個圓圈中人像的姿式,便覺千變萬化,捉摸不定,忍不住伸手抬足,跟著圖形學了起來。
片刻之間,便有旁人注意到了他的怪狀,跟著也發見壁上有圖。只聽得這邊有人說到:「咦,這裡有圖形。」那邊廂也有人說道:「這裡也有圖形。」各人紛紛揭開壁上的字畫,觀看刻在壁上的人形圖像,只瞧得一會,便都手舞足蹈起來。
虛竹暗暗心驚,忙奔到段譽身邊,說道:「大哥,這些圖形是看不得了,再看下去,只怕人人要受重傷,倘若有人顛狂,更要大亂。」
蕭峰心中一凜,大喝道:「大家別看壁上的圖形,咱們身在險地,快快聚攏商議。」
他一喝之下,便有幾人回過頭來,聚到他身畔,可是壁上圖形實在誘力太強,每人任意看到一個圖形,略一思索,便覺圖中姿式,實可解答自己長期來苦思不得的許多武學難題,但這姿式到底如何,卻又朦朦朧朧,捉摸不定,忍不住要凝神思索。蕭峰突然間見到這許多人宛如痴迷著魔,也不禁暗自惶栗。
忽聽得有人「啊」的一聲呼叫,轉了幾個圈了,撲地摔倒。又有一人喉間發出低聲,撲向石壁亂抓亂爬,似是要將壁上的圖形挖將下來。蕭峰一凝思間,已有計較,伸手出去,一把抓住一張椅子之背,喀的一聲,拗下了一截,在雙掌間運勁搓磨,捏成了數十塊碎片,當即揚手擲出。但聽得嗤嗤嗤之聲不絕,每一下響聲過去,室中油燈或是蠟燭上便熄了一頭火光,數十下響聲過後,燈火盡熄,書房中一團漆黑。
黑暗之中,唯聞各人呼呼喘聲,有人低呼:「好險,好險!」有人卻叫道:「快點燈燭,我可沒看清呢!」
蕭峰朗聲道:「眾位請在原地就坐,不可隨意走動,以免誤蹈屋中機關。壁上圖形惑人心神,更不可伸手去摸,自陷禍害。」他說這話之前,本有人正在伸手撫摸石壁上的圖形線刻,一聽之下,才強自收懾心神。
蕭峰低聲道:「得罪莫怪!快請開了石門,放大伙兒出去。」原來他在射熄燈燭之前,一個箭步竄出,已抓住了那宮女的手腕。那宮女一驚之下,左手反掌便打。蕭峰順手將她左手一併握住。那宮女又驚又羞,一動也不敢動,這時聽蕭峰這麼說,便道:「……你別抓住我手。」蕭峰放開她手腕,雖在黑暗之中,料想聽聲辨形,也不怕她有什麼花樣。
那宮女道:「我對包先生說過,這些圖形是看不得的,功夫倘若不到,觀之有損無益。他卻偏偏要看!」
包不同坐在地下,但覺頭痛甚劇,心神恍惚,胸間說不出的難過,似欲嘔吐,勉強提起精神,說道:「你叫我看,我就不看,你不叫我看,我偏偏要看。」
蕭峰尋思:「這宮女果曾勸人不可觀看壁上的圖形,倒不似有意加害。但西夏公主邀我們到這裡,到底是什麼用意?」便在這時,忽然聞到一陣極幽雅、極清淡的香氣。蕭峰吃了一驚,急忙伸手按住鼻子,想起當年丐幫幫眾被西夏一品堂人物以「悲酥清風」迷倒之事,內息略一運轉,幸喜並無窒礙。
只聽得一個宮女聲音鶯鶯嚦嚦的說道:「公主殿下駕到。」眾人聽得公主到來,都是又驚又喜,只可惜黑暗之中,見不到公主的面貌。
只聽那少女嬌媚的聲音說道:「公主殿下有諭:書房壁上刻有武學圖形,別派人士不宜觀看,是以用字畫懸在壁上,以加遮掩,不料還是有人見到了。公主殿下說道:請各位千萬不可晃亮火摺,不可以火石打火,否則恐有兇險,諸多不便。公主殿下有些言語要向諸位佳客言明,黑暗之中,頗有失敬,還請各位原諒。」
只聽得軋軋聲響,石門打開。那少女又道:「各位倘若不願在多留,可請先行退出,回到外邊凝香殿用茶休息,一路有人指引,不致迷失路途。」
眾人聽得公主已經到來,如何還肯退出?再聽那宮女聲調平和,絕無惡意,又已打開屋門,任人自由進出,驚懼之心當即大減,竟無一人離去。
隔了一會,那少女道:「各位遠來,公主殿下至感盛情。敝國招待不周,尚請諒鑒。公主謹將平時清賞的書法繪畫,各位各贈一件,聊酬雅意,這些都是名家真跡,請各位曬納,各位離雲之時,請自行在壁上摘去吧。」
這些江湖豪客聽說公主有禮物相贈,卻只是些字畫。不由得納悶。有些多見世面之人,知道這些字畫拿到中原,均可賣得重價,勝於黃金珠寶,倒也暗暗欣喜。只有段譽一人最是開心,決意取那幅「湖畔舞劍圖」,俾與王語嫣並肩賞玩。
宗贊王子聽來聽去,都是那宮女代公主發言,好生焦躁,大聲道:「公主殿下,既然這裡不便點火,咱們換個地方見面可好?這裡黑朦朦的,你瞧不見我,我也瞧不見你。」
那宮女道:「眾位要見公主殿下,卻也不難。」
黑暗之中,百餘人齊聲叫了起來:「我們要見公主,我們要見公主!」另有不少人七張八嘴的叫嚷:「快掌燈吧,我們決不看壁上的圖形便是。」「只須公主身側點幾盞燈,也就夠了,我們只看到公主,看不到圖形。」「對,對!請公主殿下現身!」擾攘了好一會兒,聲音才漸漸靜下來。
那宮女緩緩說道:「公主殿下請眾位來到西夏,原是要會見佳客。公主現有三個問題,敬請各位挨次回答。若是合了公主心意,自當請見。」
眾人登時都興奮起來。有的道:「原來是出題目考試。」有的道:「俺只會使槍舞刀,要俺回答什麼詩書題目,這可難死俺了!問的是武功招數嗎?」
那宮女道:「公主要問的題目,都已告知婢子。請哪一位先生過來答題?」
眾人爭先恐後的擁前,都道:「讓我來!我先答!我先答!」那宮女嘻嘻一笑,說道:「眾位不必相爭。先回答的反而吃虧。」眾人一想都覺有理,越是遲上去,越可多聽旁人的對答,便可從旁人的應對和公主的可否之中,加以摧摩,這一來,便無人上去了。
忽聽得一人說道:「大家一擁而上,我便墮後;大家怕做先鋒吃虧,那我就身先士卒。在下包不同,有妻有兒,只盼一睹公主芳容,別無他意!」
那宮女道:「包先生倒也爽直得很。公主殿下有三個問題請教。第一問:包先生一生之中,在什麼地方最是快樂逍遙?」
包不同想了一會,說道:「是在一家瓷器店中。我小時候在這店中做學徒,老闆欺侮虐待,日日打罵。有一日我狂性大發,將瓷器店中的碗碟茶壺、花瓶人像,一古腦兒打得乒乒乓乓、稀巴粉碎。生平最痛快的便是此事。宮女姑娘,我答得中式么?」
那宮女道:「是否中式,婢子不知,由公主殿下決定。第二問:包先生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包不同毫不思索,說道:「叫包不靚。」
那宮女道:「第三問是:包先生最愛的這個人相貌如何?」包不同道:「此人年方六歲,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耳朵招風,包某有何吩咐,此人決計不聽,叫她哭必笑,叫她笑必哭,哭起來兩個時辰不停,乃是我的寶貝女兒包不靚。」
那宮口噗哧一笑,眾豪客也都哈哈大笑起來。那宮女道:「包先生請在這邊休息,第二位請過來。」
段譽急於出去和王語嫣相聚,公主見與不見,毫不要緊,當即上前,黑暗中仍是深深一揖,說道:「在下大理段譽,謹向公主殿下致意問安。在下僻居南疆,今日得得上國觀光,多蒙厚待,實感勵情。」
那宮女道:「原來是大理國鎮南王世子,王子不須多謹,勞步遠來,實深簡慢,蝸居之地,不足以接貴客,還請多多擔代。」段譽道:「姊姊你太客氣了,公主今日若無閑暇,改日賜見,那也無妨。」
那宮女道:「王子既然到此,也請回答三問。第一問,王子一生之中,在何處最是快樂逍遙?」段譽脫口而出:「在一口枯井的爛泥之中。」眾人忍不住失笑。除了慕容復一人之外,誰也不知他為什麼在枯井的爛泥之中最是快活逍遙。有人低聲譏諷:「難道是只烏龜,在爛泥中最快活?」
那宮女抿嘴低笑,又問:「王子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
段譽正要回答,突然覺得左邊衣袖,右邊衣襟,同時有人拉扯。巴天石在他左耳畔低聲道:「說是鎮南王。」朱丹臣在他右耳中低聲道:「說是鎮南王妃。」兩人聽到段譽回答第一個問題大為失禮,只怕他第二答也如此貽笑於人。此來是向公主求婚,如果他說生平最愛之人是王語嫣或是木婉清,又或是另外一位姑娘,公主豈有答允下嫁之理?一個說道:該當最愛父親,忠君孝父,那是朝中三公的想法。一個說道:「須說最愛母親,孺慕慈母,那是文字之士的念頭。
段譽聽那宮女問到自己最愛之人的姓名,本來衝口而出,便欲說王語嫣的名字,但巴朱二人這麼一提,段譽登時想起,自己是大理國鎮南王世子,來到西夏,一言一動實系本國觀瞻,自己丟臉不要緊,卻不能失了大理國的體面,便道:「我最愛的自然是爹爹、媽媽。」他口中一說到「爹爹、媽媽」四字,胸中自然而然的起了愛慕父母之意,覺得對父母之愛和王語嫣之愛並不相同,難分孰深孰淺,說自己在這世上最愛父母,可也決不是虛話。
那宮女又問:「令尊、令堂的相貌如何?是否與王子頗為相似?」段譽道:「我爹爹四方臉蛋、濃眉大眼,形貌甚是威武。其實他的性子倒很和善……」說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凜:「原來我相人只像我娘,不像爹爹。這一爺我以前倒沒想到過。」那宮女聽他說了一半,不再說下去,心想他母親是王妃之尊,他自不願當眾述說母親的相貌,便道:「多謝王子,請王子這邊休息。」
宗贊聽那宮女對段譽言刮間十分客氣,相待甚是親厚、心中醋意登生,暗想:「你是王子,我也是王子。吐蕃國比你大理強大得多。莫非是你一張小白臉佔了便宜么?」當下不再等待,踏步上前,說到:「吐蕃國王子宗贊,請公主會面。」
那宮女道:「王子光降,敝國上下齊感榮寵。敝國公主也有三事相詢。」
宗贊甚是爽快,笑道:「公主那三個問題,我早聽見了,也不用你一個個的來問,我一併回答了罷。我一生之中,最快樂逍遙的地方,乃是日後做了駙馬,與公主結為夫妻的洞房之中。我平生最愛的人兒,乃是銀川公主,她自然姓李,閨名我此刻當然不知,將來成為夫妻,她定會說與我知曉。至於公主的相貌,當然像神仙一般,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哈哈,你說我答得對不對?」
眾人之中,倒有一大半和宗贊王子存著同樣心思,要如此回答三個問題,聽得他說了出來,不由得都暗暗懊悔:「我該當搶先一步如此回答才是,現下若再這般說法,倒似學他的樣一般。」
蕭峰聽那宮女一個個的問來,眾人對答時有的竭力謅諛,討好公主,有的則自高身價,大吹大擂越聽越覺無聊,若不是要將此事看一個水落石出,早就先行離去了。
正納悶間,忽聽得慕容復的聲音說道:「在下姑蘇燕子塢慕容復,久仰公主芳名,特來拜會。」
那宮女道:「原來是『以彼之道,還施彼向』的姑蘇慕容公子,婢子雖在深宮之中,亦聞公子大名。」慕容復心中一喜道:「這宮女知道我的名字,當然公主也知道了,說不定她們曾談起過我。」當下說道:「不敢,賤名有辱清聽。」那宮女又道:「我們西夏雖然僻處邊錘,卻也多聞『北喬峰、南慕容』的英名。聽說北蕭峰喬大俠已改姓蕭,在大遼位居高官,不知此事是否屬實?」慕容復道:「正是!」他早見到蕭峰同赴青鳳閣來,卻不加點破。
那宮女問:「公子與蕭大俠齊名,想必和他相熟。不知這位蕭大俠人品如何?武功與公子相比,卻是誰高誰下?」
慕容復一聽之下,登時面紅耳赤。他與蕭峰在少林寺前相鬥,給蕭峰一把抓起,重重摔在地下,武功大為不如,乃是人所共見,在眾人之前若加否認,不免為天下豪傑所笑。但要他直認不如蕭峰,卻又不願,忍不柱怫然:「姑娘所詢,可是公主要問的三個問題么?」
那宮女忙:「不是。公子莫怪。婢子這幾年聽人說起蕭大俠的英名,仰慕已久,不禁多問了幾句。」
慕容復道:「蕭君此刻便在姑娘身畔,姑娘有興,不妨自行問他便是。」此言一出,廳中登時一陣大嘩。蕭峰威名遠播,武林人士聽了無不震動。
那宮女顯是心中激動,說話之聲音也顫了,說道:「原來蕭大俠居然也降尊屈貴,來到敝邦,我們事先未曾知情,簡慢之極,蕭大俠當真要寬洪大量。原宥則個。」
蕭峰「哼」了一聲,並不回答。
慕容復聽那宮女的語氣,對蕭峰的敬重著實在自己之上,不禁暗驚:「蕭峰那廝也未娶妻,此人官居大遼南院大王,掌握兵權,豈是我一介白丁之可比?他武功又如此了得,我決計不能和他相爭。這……這……這便如何是好?」
那宮女道:「待婢子先問慕容公子,蕭大俠還請稍候,得罪,得罪。」接連說了許多抱謙的言語,才向慕容復問:「請問公子!公子生平在什麼地方最是快樂逍遙?」
這問題慕容復曾聽他問過四五十人,但問到自己之時,突然間張口結舌,答不上來。他一生營營役役,不斷為興復燕國而奔走,可說從未有過什麼快樂之時。別人瞧他年少英俊,武功高強,名滿天下,江湖上對之無不敬畏,自必志得意滿,但他內心,實在是從來沒感到真正快樂過。他呆了一呆,說道:「要我覺得真正快樂,那是將來,不是過去。」
那宮女還道慕容復與宗贊王子等人一般的說法,要等招為駙馬,與公主成親,那才真正的喜樂,卻不知慕容復所說的快樂,卻是將來身登大寶,成為大燕的中興之主。她微微一笑,又問:「公子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慕容復一怔,沉吟片刻,嘆了口氣,說道:「我沒什麼最愛之人。」那宮女道:「如此說來,這第三問也不用了。」慕容復道:「我盼得見公主之後,能回答姐姐第二、第三個問題。」
那宮女道:「請慕容公子這邊休息。蕭大俠,你來到敝國,客從主便,婢子也要以這三個問題冒犯虎威,尚祈海涵,婢子這裡先謝過了。」但她連說幾遍,竟然無人答應。
虛竹道:「我大哥已經走啦,姑娘莫怪。」那宮女一驚,:「蕭大俠走了?」虛竹道:「正是。」
蕭峰聽那西夏公主命那宮女向眾人逐一詢問三個相同的問題,料想其中雖有深意,但顯無加害眾人之心,尋思這三個問題問到自己之時,該當如何回答?念及阿朱,胸口一痛,傷心欲絕。雅不願在旁人之前泄露自己心情,當即轉身出了石室。其時室門早開,他出去時腳步輕盈,旁人大都並未知覺。
那宮女道:「卻不知蕭大俠因何退去?是怪我們此舉無禮么?」虛竹道:「我大哥並不是小氣之人,不會因此見怪。嗯,他定是酒癮發作,到外面喝酒去了。」那宮女笑道:「正是。素聞蕭大俠豪飲,酒量天下無雙,我們這裡沒有備酒,難留嘉賓,實在太過慢客,這位先生見到蕭大俠之時,還請轉告敝邦公主殿下的歉意。」這宮女能說會道,言語得體,比之在外廂款客的那個怕羞宮女口齒伶俐百倍。虛竹道:「我見到大哥,跟他說便了。」
那宮女道:「先生尊姓大名?」虛竹道:「我么……我么……我道號虛竹子。我是……出……出……那個……決不是來求親的,不過陪著我三弟來而已。」
那宮女問:「先生平生在什麼地方最是快樂?」
虛竹輕嘆一聲,說道:「在一個黑暗的冰窖之中。」
忽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啊」的一聲低呼,跟著嗆啷一聲響,一隻瓷杯掉到地下,打得粉碎。
那宮女又問:「先生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
虛竹道:「唉!我……我不知道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均想此人是個大傻瓜,不知對方姓名,便傾心相愛。
那宮女道:「不知那位姑娘的姓名,那也不是奇事,當年孝子董永見到天上仙女下凡,並不知她的姓名底細,就愛上了她。虛竹子先生,這位姑娘的容貌定然是美麗非凡了?」
虛竹道:「她容貌如何,這也是從來沒看見過。」
霎時之間,石室中笑聲雷動,都覺真是天下奇聞,也有人以為虛竹是故意說笑。
眾人鬨笑聲中,忽聽得一個女子聲音低低問:「你……你可是『夢郎』么?」虛竹大吃一驚,顫聲道:「你……你……你可是『夢姑』么?這可想死我了。」不自由主的向前跨了幾步,只聞到一陣馨香,一隻溫軟柔滑的手掌已握住了他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悄聲道:「夢郎,我便是找你不到,這才請父皇貼下榜文,邀你到來。」虛竹更是驚訝,你……你便是……」那少女:「咱們到裡面說話去,夢郎,我日日夜夜,就盼有此時此刻……」一面細聲低語,一面握著他手,悄沒聲的穿過帷幕,踏著厚厚的地毯,走向內堂。
石室內眾人兀自喧笑不止。
那宮女仍是挨次將這三個問題向眾人一個個問將過去,直到盡數問完,這才說道:「請各位到外邊凝香殿喝茶休息,壁上書畫,便當送出來請各位揀取。公主殿下如願和哪一位相見,自當遣人前來邀請。」
登時有許多人鼓躁起來:「我們要見公主!」「即刻就要見!」「把我們差來差去,那不是消遣人么?」
那宮女道:「各位還是到外面休息的好,又何必惹得公主殿下不快?」
最後一句話其效如神,眾人來到靈州,為的就是要做駙馬,倘若不聽公主吩咐,她勢必不肯召見,見都見不到,還有什麼駙馬不駙馬的?只怕要做駙牛駙羊也難。當下眾人便即安靜,魚貫走出石室,室外明晃晃火把照路,眾人循舊路回到先前飲茶的凝香殿中。
段譽和王語嫣重會,說起公主所問的三個問題。王語嫣聽他說生平覺得最快樂之地是在枯井的爛泥之中,不禁吃吃而笑,暈紅雙頰,低聲道:「我也是一樣。」
眾人喝茶閑談,紛紛議論,猜測適才這許多人的對答,不知哪一個的話最合公主心意。過了一會,內監捧出書畫捲軸來,請各人自擇一件,這些人心中七上八下,只是記著公主是否會召見自己,那有心思揀什麼書畫。段譽輕輕易易地便取得了那幅「湖畔舞劍圖」,誰也不來跟他爭奪。
他和王語嫣並肩觀賞,王語嫣嘆道:「圖中這人,倒很像我媽媽。」想起和母親分別日久,甚是牽掛。
段譽驀地想起虛竹身邊也有一幅相似的圖畫,想請他取出作一比較,但游目四顧,殿中竟不見虛竹的人影。他叫道:「二哥,二哥!」也不聽見人答應。段譽心道:「他和大哥一起走了!還是有甚兇險?」正感擔心,忽然一名宮女走到他的身邊,說道:「虛竹先生有張書箋交給段王子。」說著雙手捧上一張摺疊好的泥金詩箋。
段譽接過,便聞到一陣淡淡幽香,打了開來,只見箋上寫道:「我很好,極好,說不出的快活。要你空跑一趟,真是對你不起,對段老伯又失信了,不過沒有法子。字付三弟。」下面署著「二哥」二字。段譽情知這位和尚二哥讀書不多,文理頗不通順,但這封信卻實在沒頭沒腦,不知所云,拿在手上怔怔的思索。
宗贊王子遠遠望見那宮女拿了一張書箋交給段譽,認定是公主邀請他相見,不由得醋意大發,心道:「好啊,果然是給你這小白臉佔了便宜,咱位可不能這樣便算。」喝道:「咱家須容不得你!」一個箭步,便向段譽撲了過來,左手將書箋一把搶過,右手重重一拳,打向段譽胸口。
段譽正在思索虛竹信中所言是何意思,宗贊王子這一拳打到,全然沒想到閃避,而以他武功,宗贊這一拳來得快如電閃,便想避也避不了。砰的一聲,正中前胸,段譽體內充盈鼓盪的內息立時生出反彈之力,但聽得砰的一,跟著幾下「劈拍、嗆啷、哎喲!」宗贊王子直飛出數步之外,摔上一張茶几,几上茶壺,茶杯打得片片粉碎。
宗贊「哎喲」一聲叫過,來不及站起,便去看那書箋,大聲念:「我很好,極好,說不出的快活!」
眾人明知他給段譽彈起,重重摔了一交,怎麼說「我很好,極好,說不出的快活」無不大為詫異王語嫣忙走到段譽身邊,問道:「他打痛了你么?」段譽笑道:「不礙事。二哥給我一通書柬,這王子定是誤會了,只道是公主召我去相會。」
吐蕃武士見主公被人打倒,有的過去相扶,有的便氣勢洶洶的過來向段譽挑釁。
段譽道:「這裡是非之地,多留無益,咱們回去吧。」巴天石忙:「公子既然來了,何必急在一時?」朱丹臣也道:「西夏國皇宮內院,還怕吐蕃人動粗不成?說不定公主便會邀見,此刻走了,豈不是禮數有虧?」兩人不斷勸說,要段譽暫且留下。
果然一品堂中有人出來,喝令吐蕃武士不得無禮。宗贊王子爬將起來,見那書箋不是公主召段譽去相見,心中氣也平了。
正擾攘間,木婉清忽然向段譽招招手,左手舉起一張紙揚了揚。段譽點點頭,過去接了過來。
宗贊又見段譽展開那書箋來看,臉上神色不定,心道:「這封信定是公主召見了。」大聲喝道:「每次你瞞過了我,第二次還想再瞞么?」雙足一登,又撲將過去,挾手一把將那信箋搶了過來。
這一次他學了乖,不敢再伸拳打段譽胸膛,搶到信箋,右足一抬,便踢中段譽的小腹,那臍下丹田正是鍊氣之士內息的根源,內勁不聽運轉,反應立生,當真是有多快便多快,但聽得呼的一聲,又是「劈拍、嗆啷、哎喲」一聲響,宗贊王子倒飛出去,越過數十人的頭頂,撞翻了七八張茶几,這才摔倒。
這王子皮粗肉厚,段譽又並非故意運氣傷他,摔得雖然狼狽,卻未受內傷。他身子一著地,便舉起搶來的那張信箋,大聲讀了出來:「有厲害人物要殺我的爸爸,也就是要殺你的爸爸,快快去救。」
眾人一聽,更加摸不著頭腦,怎麼宗贊王子說「我的爸爸,也就是你的爸爸?」
段譽和巴天石、朱丹臣等卻心下瞭然,這字條是木婉清所寫,所謂「我的爸爸,也就是你的爸爸」,自然是指段正淳而言了,都圍在木婉清身邊,齊聲探問。
木婉清道:「你們進去不久,梅劍和蘭劍兩位姊姊便進宮來,有事要向虛竹先生稟報。虛竹子一直不出來,她們便跟我說了,說道接得訊息,有好幾個厲害人物設下陷阱,蓄意加害爹爹。這些陷阱已知布在蜀南一帶,正是爹爹回去大理的必經之地。她們靈鷲宮已派了玄天、朱天兩部,前去追趕爹爹,要他當心,同時派人西去報訊。」
段譽急:「梅劍、蘭劍兩位姊姊呢?我怎麼沒瞧見?」木婉清道:「你眼中只有王姑娘一人,哪裡還瞧得見別人?梅劍、蘭劍兩位姊姊本來是要跟你說的,招呼你幾次,也不知你故意不睬呢,還是真的沒有瞧見。」段譽臉上一紅,:「我……我確是沒瞧見。」木婉清又冷冷地:「她們急於去找虛竹二哥,不等你了。我想招呼你過來,你又不理我,我只好寫了這張字條,想遞給你。」
段譽心下歉然,知道自己心無旁鶩,眼中所見,只是王語嫣的一喜一愁,耳中所聞,只是王語嫣的一語一笑,便是天塌下來,也是不理,木婉清遠遠的示意招呼,自然是視而不見了。若不是宗贊王子撲上來猛擊一拳,只怕還是不會抬起頭來見到木婉清招手,當下便向巴天石、朱丹臣道:「咱們連夜上道,去追趕爹爹。」巴朱二人道:「正是!」
各人均想鎮南王既有危難,那自是比什麼都要緊,段譽做不做得成西夏駙馬,只好置之度外了。當下一行人立即起身出門。
段譽等趕回賓館與鍾靈會齊,收拾了行李,徑即動身。巴天石則去向西夏國禮部尚書告辭。說道鎮南王途中身染急病,世子須得趕去侍奉,不及向皇上叩辭。父親有病,做兒子星夜前往侍候湯藥,乃是天經起義之事,那禮部尚書讚歎一陣,說什麼「王子孝心格天,段王爺定占勿葯」等語。巴天石辭行已畢,匆匆出靈州城南門,施展輕功趕上段譽等人之時,離靈州已有三十餘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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