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還未出手,金不換身子已軟了,魂靈已出竅。
沈浪輕輕一揮手,金不換便已從棚頂上滾下。
朱七七瞧見沈浪,身子也已軟了,口中喃喃道:「完了……又完了……」
她的苦心妙計,遇著沈浪,半點用也沒有了。
勝泫也怔在那裡,喃喃道:「沈浪……好厲害。」
朱七七嘶聲道:「他簡直不是人,是鬼!為什麼世上竟沒有一個人能擊倒他?別人無論怎樣害他,他為什麼總像是事先便已知道?」
外面在大亂著,金不換已被丐幫弟子綁住。
群豪在談論,在私議,但無論是什麼人,口中卻都只有一個人的名字,那自然是:「沈浪……沈浪。」
朱七七真恨不得伏在桌上,放聲大哭一場。
她忍住,眼淚在眼裡打轉,她垂下頭,悄悄地擦。
但等她抬起頭時,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沈浪——沈浪那瀟洒的、懶散的、令人瞧見說不出是何滋味的微笑。
熊貓兒也到了她面前,也在笑。
朱七七隻覺一顆心已將跳出腔子,用盡全身之力,才算勉強忍住沒有大叫大跳起來,故意裝作沒瞧見他們的模樣。
沈浪卻微微笑道:「你好嗎?」
朱七七道:「你……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熊貓兒笑道:「你真的不認得我們?」
朱七七道:「奇……奇怪,我為何一定要認得你們。」
她裝得再好,說話的聲音也不禁有些發抖了。
熊貓兒笑道:「算了吧,你還裝什麼,你縱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也是瞞不過沈浪的……你幾時見過世上有什麼事瞞過沈浪的?」
朱七七道:「你……你說的話,我不懂。」
熊貓兒笑嘻嘻道:「你真要我說破么?」
朱七七霍然扭過身子,道:「這種人真莫名其妙,勝泫……」
勝泫終於走過來,擋在熊貓兒面前,訥訥道:「熊兄,他既不認得你,也就罷了。」
熊貓兒瞧了他兩眼,突然大笑道:「你這是在幫你未來夫人的叔叔說話么?」
勝泫臉一紅,道:「我……我……」
熊貓兒道:「你若真娶了這位侄女,那才是天大笑話。」
他說別的勝泫都無所謂,但說到自己的心上人,勝泫可真氣了,臉色也變了,嘿嘿冷笑道:「如何是笑話,難道在下配不上?」
熊貓兒道:「嗯!你的確配不上。」
勝泫怒道:「難道你才配得上?」
熊貓兒大笑道:「我更配不上了……這樣的大美人兒,我熊貓兒可真無福消受。」
勝泫厲聲道:「在姑娘面前,你說話須放尊重些。」
熊貓兒道:「你想為『她』打架?」
勝泫道:「嘿嘿!打架我也未必怕你。」
熊貓兒搖頭嘆道:「可憐的孩子,被人騙得好慘。」
勝泫氣得臉都白了,怒道:「你才是可憐的孩子,你才被人騙了。」
熊貓兒道:「我……至少我總不會要娶個大男人做妻子。」
勝泫怔了一怔,突然狂笑道:「這人瘋了,這人瘋了,竟說這位姑娘是男人。」
群豪眼見王憐花那嬌滴滴的模樣,也都不禁覺得熊貓兒的腦袋有點不大正常,有的甚至已在暗地竊笑。
熊貓兒卻笑得比誰都響,笑道:「你說我瘋了,可要我拿證據出來?」
勝泫道:「你若拿得出,我腦袋給你。」
熊貓兒道:「我也不要你腦袋,只要你打幾壺好酒,也就罷了……」
突然一閃身,自勝泫身側掠過去,掠到那「嬌滴滴的王憐花」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且瞧瞧他是男是女?」
「嘶」的一聲,「王憐花」前胸的衣襟已生生被他撕開了。
沈浪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見。
這「王憐花」被撕開的衣襟下,竟是女人的胸膛——那一對誘人的紫珠,已在寒風中尖挺起來。
在這一剎那中,沈浪、熊貓兒固然大驚失色,但他們的驚奇,卻還比不上朱七七的萬分之一。
這明明是王憐花,又怎會變成女子。
她明明親眼瞧著王憐花自己易容改扮女子,這萬萬不會錯的,但此刻怎地偏偏錯了。
難道王憐花本身原來就是女子。
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淫褻的微笑與眼神,絕不會是女子的。
尤其是朱七七,她體驗過王憐花的愛撫、擁抱,那是她一輩子也忘不了,一萬輩子都不會錯的!
那也是任何女子都做不出的。
但——此刻這王憐花卻偏偏變了女子。
朱七七失聲驚呼。
沈浪、熊貓兒目定口呆。
勝泫勃然大怒。
群豪有的驚奇,有的憤怒,有的好笑,有的轉過頭去,有的瞧得目不轉睛,有的向前擁,有的向後退。
混亂,簡直亂得不可形容。
而那「王憐花」,那女子,卻大聲哭了起來。
她哭著嚷道:「你們這些自命英雄的大男人,就眼睜睜地讓這野小子欺負我么?欺負我這個生了病的女人……」
勝泫撲過來,一把扭住熊貓兒的衣襟,嘶聲道:「你……你說……你說……」
熊貓兒苦著臉道:「我……我……」
兩人一個氣,一個急,都說不出話來。
勝泫話雖說不出,但手卻可以動的——他一句話未說出,手已「砰砰蓬蓬」在熊貓兒身上擂了幾拳。
熊貓兒只好挨著——雖然勝泫氣極,並未使出真力,雖然熊貓兒身子如鐵,但這幾拳也夠他受的。
群豪已有人在拍掌道:「打得好!打得好……」
熊貓兒既不能還手,又無法閃避,只有大呼道:「沈浪……沈浪,你可不能站著在旁邊瞧呀。」
沈浪突然掠到朱七七面前,道:「你就眼瞧著熊貓兒挨打么?」
朱七七心慌意亂,道:「我……我……」
沈浪道:「你縱然恨我,但你莫要忘了,這貓兒曾經不顧性命地救你,他……」
朱七七突然大呼道:「勝泫,放開手……」
這時唯一能命勝泫放開手的,只怕也唯有朱七七了。
勝泫放開了手,他雖然打了不少拳,但怒氣猶未平復,厲聲道:「熊貓兒,今日你再也休想我和你善罷甘休,你……」
轉首向朱七七道:「你說該將這廝如何處置?」
朱七七卻嘆了口氣,道:「放過他吧。」
勝泫一怔,道:「什麼……放過他?」
群豪也覺有些意外,已有人喝道:「放他不得。」
朱七七道:「我說放過他,就要放過他。」
勝泫怒道:「為什麼?」
朱七七道:「只因為……只因為……」
她轉眼一望,望見沈浪的目光,熊貓兒苦著的臉,望見群豪怒氣洶洶,要對付熊貓兒的模樣。
她突然咬了咬牙,跺腳道:「你們瞧吧!」
帽子、束髮帶、長外衣,一樣樣被她拋在地上。
在四面驚異聲中,她露出了如雲長發,緊身衣裳——緊裹著她那窈窕而豐滿的身材的衣裳。
她那臉雖沒有改變,但此刻除了瞎子外,無論是誰,都已可看出她是個女子,每分每寸都是女子。
群豪再次聳動:「女的。這男人原來也是個女的。」
勝泫更是張口結舌,瞪大了眼睛,訥訥道:「你……你怎會是個女的?」
朱七七道:「我為何不能是女的?」
勝泫望著那「王憐花」道:「那麼她……」
朱七七道:「我是女的,『他』自然是男的。」
群豪紛紛笑喝道:「你是女的,卻也不能證明他是男的。」
朱七七跺腳道:「我說『他』是男的。」
群豪笑道:「她明明是女的,你說她是男的也沒有用。」
朱七七咬著櫻唇,又急又氣,道:「他明明是……他明明是……」
沈浪嘆道:「他既然明明是王憐花,又怎麼變成女的,她若是被人掉了包的,你也該知道……你難道不知道?」
朱七七跺腳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我……」
突然一把抓起那女子,大聲道:「說,怎會變成女子?」
那女子道:「我本來就是女人呀。」
朱七七道:「你是否被人掉了包?」
那女子道:「你一直跟著我的,我怎會被人掉包?」
朱七七怒道:「你還不說實話,我……我……」
扭著那女子手腕一扭,那女子立刻殺豬般的叫了起來。
朱七七道:「你說不說?王憐花是如何將你掉的包?」
那女子嘶聲道:「沒有……真的沒有……」
朱七七眼睛都紅了,大怒道:「你還說沒有?」
手掌再一用力,她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朱七七道:「你再不說,我就將你這隻手扭斷!」
那女子嘶聲道:「放手,求求你放手吧。」
朱七七冷笑道:「十個女人,有九個是怕疼的,我也是女子,自然知道,你既然遲早忍不住,還不如早些說了吧。」
那女人流著淚道:「好!我說了……我說了……」
朱七七道:「那麼你就快說,王憐花在哪裡,用的究竟是什麼手法,來和你掉了包……快!老老實實地說。」
那女的道:「昨天晚上……」
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叢中突有風聲一響,只聽「嗖」的一聲,那女子腰下已中了五枚奪命銀針。
她慘呼一聲,白眼珠子一翻,立時就死了。
這暗器好毒,她死得好快。
朱七七又驚又怒,大喝道:「誰?誰下的毒手?」
熊貓兒已展動身形,虎吼著撲了出去。
但要在這許多人中尋出殺人的兇手,那當真比大海撈針還難——甚至根本沒人瞧見這暗器是自何方向發出的。
群豪大亂。
朱七七暴跳如雷,只有那高小蟲卻仍笑嘻嘻的,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慢吞吞地笑道:「姑娘也不必急了,反正什麼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姑娘此刻就算急死了,又有什麼用?」
沈浪道:「這位兄台說得本不錯……」
朱七七跳腳道:「放屁,我急死了也和你們沒關係。」
只聽一人笑道:「但和我卻有關係的。」
說話的正是那酒樓主人,朱七七抬眼瞧見了他,先是一怔,卻又立刻縱身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道:「姐夫!姐夫!他們都欺負我……」
這酒樓主人,正是朱七七的三姐夫,中原武林中的豪富鉅賈,人稱「陸上陶朱」范汾陽。
他開的店鋪,遍布大江以北各省各縣,就是朱七七那耳環可隨意提取銀子的地方。
朱七七伏在她姐夫懷裡哭著,這是她幾個月來第一次瞧見的親人,她恨不得將滿懷委屈全哭出來。
范汾陽柔聲道:「是!他們都欺負你,姐夫替你出氣。」
朱七七道:「那沈浪,他……他……」
范汾陽道:「沈浪是個大壞蛋,咱們不要理他。」口中說話,暗中卻向沈浪使了個眼色,指了指朱七七,又指了指自己,意思顯然是在說:「你把她交給我吧。」
沈浪含笑點了點頭,道:「此間事自有小弟處理。」
范汾陽圍起朱七七的肩頭,道:「這些人都欺負你,咱們誰也不理,咱們走。」分開人叢,竟哄孩子似的將朱七七哄走了。
群豪正在亂中,也沒人去理他們,卻有個丐幫弟子趕了過來,躬身行了一禮,賠笑道:「敝幫備的有車馬,不知范大俠是否需用?」
范汾陽笑道:「你認得我……好,如此就麻煩你了。」
那丐幫弟子躬身笑道:「這有什麼麻煩。」撮口呼哨了一聲,過了半晌,就又有兩個丐幫弟子,一個趕著輛大車,一個牽著匹健馬過來。
那丐幫弟子笑道:「車馬全都在侍候著,不知范大俠是否要乘馬,否則就和這位姑娘共乘一輛馬車也好。」
范汾陽遲疑半晌,笑道:「七七,你坐車,我還是乘馬吧,路上也好瞧清楚些,說不定還可發現些什麼。」其實,他也有幾分是避嫌疑,不肯與朱七七同坐車廂。
姐夫對小姨子,總是要避些嫌疑的。
熊貓兒自然查不出那殺人的兇手。
他垂首喪氣,回到竹棚,口中不住罵道:「我熊貓兒平生最恨的就是這種只會偷偷摸摸,躲在暗中傷人的鼠輩,他若落在我手中,哼哼……」
沈浪微笑道:「你也莫要氣惱,總有一日,他要落在你手中的。」
熊貓兒恨聲道:「但我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沈浪道:「你怎會不知道?」
熊貓兒道:「莫非你已知道了?」
沈浪道:「除了王憐花的門下殺人滅口,還會是誰?」
熊貓兒動容道:「這些人里難道也有王憐花的門下?」
沈浪嘆道:「我早就說過,王憐花此人,委實不可輕視,此刻中原武林各地,只怕……唉!已都有他的黨羽。」
熊貓兒咬牙道:「總有一日,我要將這班鼠輩一個個全都找出來,收拾收拾……此刻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金不換。」
說話中他已將金不換提了過來,驚嘆道:「不想沈兄方才一剎那間,竟已點了他五處穴道。」
沈浪微笑道:「這廝又奸又猾,我委實怕他又逃了。」
熊貓兒嘆道:「你好快的出手。」
錢公泰突然插口道:「不知兩位要將他如何處置?」
熊貓兒道:「這廝簡直壞透頂了,不但我兩人恨他入骨,就像喬大俠,咦,喬五與花四姑都到哪裡去了?」
沈浪嘆道:「喬大俠方才大意落敗,以他的身份,以他的脾氣,怎會再逗留此地?方才已在亂中悄悄走去了。」
熊貓兒道:「你瞧見他走的?」
沈浪道:「我雖然瞧見,但也不便攔阻。」
錢公泰道:「這正是沈大俠體貼別人之處。」語聲微頓,躬身又道:「卻不知沈大俠是否也肯體貼敝幫弟子,將金不換交給敝幫處置,左長老死於他手,敝幫弟子莫不盼望將他以家規處置。」
沈浪道:「在下也正有此意,只是……」
錢公泰道:「沈大俠莫非有何礙難之處?」
沈浪笑道:「那倒沒有,我只要先問他幾句話。」
錢公泰道:「若是不便,弟子等可以迴避。」
沈浪道:「那也無需……」伸手拍開了金不換三處穴道,金不換張開了眼睛,吐出了口氣,他能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沈浪呀沈浪,算我金不換倒霉,竟又遇見了你。」
沈浪道:「你將那位白飛飛姑娘弄到哪裡去了?」
金不換大聲道:「沈浪,告訴你,我金不換雖非好人,可也不是好色淫徒,那小妞兒我金不換還未瞧在眼裡。」
沈浪冷笑道:「既是如此,你……」
金不換道:「要動手綁她的架,可全是王憐花的主意,王憐花將她弄到哪裡去了,我也不知道,反正王憐花這王八羔子總不會對她存有什麼好心。」
熊貓兒冷笑道:「王憐花若在這裡,你敢罵他么?」
金不換道:「我如何不敢,我還要宰他哩,只可惜卻被朱七七救了去。」
熊貓兒失聲道:「朱七七救了他?」
金不換道:「沈浪呀沈浪,說起來真該感激我才是……」當下將王憐花如何受傷,自己如何要殺他,朱七七如何湊巧趕來之事一一說出。
他自然絕口不說自己為了貪財才要動手之事,自然將自己說得仁義無雙,自然也將朱七七罵得狗血淋頭。
沈浪沉吟道:「如此說來,王憐花是真的已落在朱七七手中……但他卻又怎會突然變成女的,實在更令人想不通了。」
熊貓兒道:「嗯,朱七七必定在寸步不離地看守著他,我親眼見她連睡覺時都不肯放鬆,兩人睡在一間房。」突然失聲道:「呀!是了。」
沈浪道:「什麼事?」
熊貓兒道:「朱七七昨夜將我送到街上時,只有王憐花一個人留在房裡……但那時,我也親眼瞧見她點了王憐花好幾處穴道,除非有別人救他……」
沈浪道:「王憐花落入朱七七之手,根本無人知道。」
熊貓兒道:「除了金不換。」
金不換趕緊大聲道:「王憐花此刻已恨不得要剝我的皮,我怎會幫他?」
熊貓兒冷笑道:「你說的話我可不能相信,我得問問朱七七……呀!原來朱七七也走了,沈浪,你……你怎麼能放她走?」
沈浪道:「我將她交給了她姐夫。」
熊貓兒道:「她若又出了事,如何是好?」
沈浪微笑道:「范汾陽之為人,你難道還不清楚,此人行事最是小心謹慎,當真可說是滴水不漏的人物。」
熊貓兒失笑道:「對了,我那日雖氣得他要死,但是在未摸清我底細之前,也絕不肯和我動手,這樣的人,難怪要成大業,發大財了。」
沈浪道:「將朱七七交給他,自然可以放心。」
熊貓兒:「像這樣的人,走路也一定不快,咱們去追,也許還追得著。」
沈浪還未答話,人叢中突然有人接嘴道:「他們兩位方才是乘著馬車走的,追不著了。」
熊貓兒笑道:「那范汾陽果然是大富戶的架子,他跟我們一起來的,卻想不到他竟然令人在外面準備好了車馬。」
沈浪搖頭道:「不會是他,他與我一路趕回,片刻不停就到了這裡……也許是丐幫兄弟為他們備下車馬……」
熊貓兒笑道:「管他是誰的車馬,反正……」
錢公泰突然沉聲道:「敝幫遵行古訓,從來不備車馬。」
沈浪微一沉吟,忽地變色道:「不好。」
熊貓兒極少瞧見沈浪面目變色,也不禁吃驚道:「什麼事?」
沈浪道:「此事必定又有詐,說不定又是王憐花……」
熊貓兒跺腳道:「又是王憐花?」
沈浪道:「無論如何,咱們快追。」
熊貓兒將金不換推到錢公泰面前,道:「這廝交給你了,你可得千萬小心,否則一個不留意,就會讓他逃了……」語聲未了,已與沈浪雙雙掠了出去。
朱七七坐在車廂里,心裡亂七八糟的,她既想不通王憐花怎會變了女子,又在恨著沈浪……沈浪……
范汾陽的馬,就在車旁走,他那挺直的身軀,成熟的風儀,在淡淡的星光下,顯得更是動人。
朱七七暗嘆忖道:「三姐真是好福氣,而我……我不但是個薄命人,還是個糊塗鬼,明明抓住了王憐花,偏偏又被他跑了。」
只聽范汾陽笑道:「這次你真該去瞧瞧你的三姐才是,她聽說你從家裡出來,著急得三天沒有吃下飯。」
朱七七道:「她反正已在發胖,餓幾天反而好。」
范汾陽大笑道:「正是正是……但這話你可不能讓她聽見,她現在就怕聽見『胖』字,有人說她胖,她真會拚命。」忽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八弟……」
朱七七失聲道:「八弟的事你也知道了?」
范汾陽垂首嘆道:「這也是沈浪告訴我的……唉,那麼聰明的一個孩子,偏偏……唉,只望他吉人天相,還好好活著。」
提起她八弟火孩兒,朱七七又不禁心如刀割,眼淚又不禁流下來——這可愛的孩子,究竟到哪裡去了?
她幽幽問道:「這件事,爹爹可知道么?」
范汾陽道:「誰會告訴他老人家,讓他傷心?」
朱七七垂首道:「對了,還是莫要讓他老人家知道的好,總有一天……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將老八找回來的。」
范汾陽默然半晌,突然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你五哥近日來,名頭越發高了,日前在大同府與人一場豪賭,就贏了五十萬兩,大同府的人都在說,朱五公子一來,就將大同府的銀子全帶走了。最可笑的,太行山的『攔路神』李老大,居然想動他主意,那日卻被他倒打一耙,非但削了李老大的兩隻耳朵,連太行山窖藏的兩千多兩金子,也被他帶走了。日前你三姐過生日,他就送了對金壽星,你三姐高興得要命,後來把那金壽星稱了一稱,恰巧是兩千多兩。」
朱七七嘆道:「三姐的生日,我都忘了。」
范汾陽興緻沖沖,又道:「你大哥……」
朱七七掩起耳朵,道:「你莫要再說他的事了,他運氣總是好的,你們運氣都好,只有我……是個倒霉的人。」
范汾陽笑道:「你錯了,朱七小姐的名頭,近日在江湖中可也不弱,我雖未見著你,但你的事卻聽了不少。」
朱七七道:「所以你就找沈浪問,是么?」
范汾陽笑道:「我只是……」
朱七七冷笑截口道:「告訴你,我的事與他無關,你以後莫要再向他問我,他……他……他,我根本不認識。」
范汾陽聳了聳肩,笑道:「好,你既不認得,我就……」
話未說完,胯下的馬,突然瘋了似的一跳。
范汾陽吃驚之下,趕緊夾緊了腿。
只見那匹馬竟發狂般向斜地里奔了出去,上下跳躍,不住長嘶,饒是范汾陽騎術精絕,竟也無法將它控制。
朱七七大驚叫道:「姐夫,姐夫你……」
她話猶未了,這馬車突也發了狂似的向前狂奔起來。
朱七七又驚又怒,呼道:「趕車的……喂!你……」
那趕車的丐幫弟子自車廂前的小窗口探首出來,笑道:「姑娘,什麼事?」
朱七七道:「你瞎了眼么,等一等呀,我姐夫……」
趕車的丐幫弟子笑道:「你姐夫吃錯了葯,那匹馬也一樣,瘋人瘋馬,正和在一起,等他則甚。」
朱七七大驚道:「你……你說什麼?」
趕車的哈哈一笑,道:「你不認得我?」
朱七七道:「你……你是誰?」
趕車的笑道:「你瞧瞧我是誰?」
大笑聲中,伸手往臉上一抹——王憐花,又是王憐花。
朱七七又驚又怕,簡直又快發瘋了,狂叫道:「鬼,又是你這惡鬼!」
王憐花嘻嘻笑道:「朱姑娘,你吃驚了么?」
朱七七探首窗外,范汾陽人馬都已瞧不見了,她想拉開車門往下跳,怎奈這車門竟拉不開。
王憐花大笑道:「朱姑娘,你安靜些吧,這馬車是特製的,你逃不了的。」
朱七七怒喝道:「惡鬼,我和你拼了。」拚命一拳,向那小窗子打了過去。
但王憐花頭一縮,朱七七就打了個空。
她拳頭打出窗外,手腕竟被王憐花在窗外扣住了。
朱七七兩條腿發瘋般向外踢,怎奈這馬車乃系特製,車廂四面竟夾著鋼板,踢得她腳趾都快斷了。
王憐花卻在外面嘻嘻笑道:「好姑娘,莫要動,我傷還沒有好,不能太用力。」
朱七七嘶聲道:「你為什麼不死,你死了最好。」
王憐花笑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我這樣的壞人,一時間怎會死得了?」
朱七七拚命掙扎,怎奈脈門被扣,身子漸漸發軟。
只覺王憐花的嘴,竟在她手上親了又親,一面笑道:「好美的手,真是又白又嫩……」
朱七七怒喝一聲,道:「好惡賊,我……我……」
突然一頭撞向車壁,立刻暈了過去。
沈浪、熊貓兒,一路飛掠。
突聽道旁暗林中傳出一聲凄慘的馬嘶。
兩人對望一眼,立刻轉身飛掠而去,只見范汾陽站在那裡不住喘息,他身旁卻倒卧著一匹死馬。
沈浪失聲道:「范兄,這是怎麼回事?」
范汾陽連連跺足,道:「糟了!糟了!」
熊貓兒著急道:「什麼事糟了,你倒是快說呀。」
范汾陽道:「你們可瞧見朱七七了?」
熊貓兒大驚道:「她不是跟著你的么?」
范汾陽再不答話,轉身就走。
熊貓兒、沈浪對望一眼,都已猜出大事又不好了,兩人齊地放足跟去,熊貓兒不住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七七究竟到哪裡去了?」
但范汾陽卻是一言不發,放足急奔。
沈浪、熊貓兒也只得在後面跟著。
三個人俱是面色沉重,身形俱都有如兔起鶻落。夜色深深,星光淡淡,城郊的道路上,全無人影。
忽然間,只見一輛馬車倒在路旁,卻沒有拉車的馬。
范汾陽一步躥了過去,拉開車門。
車廂中空空的,哪裡有人?
熊貓兒動容道:「這可是她乘的馬車?」
范汾陽臉色凝重,點頭示意。
熊貓兒道:「但……但她怎地不見了?」
范汾陽慘然長嘆一聲,道:「我對不起她爹爹,對不起她三姐,也……也對不起你們。」
熊貓兒跌足道:「果然出了毛病了,這……」
突聽沈浪道:「你瞧這是什麼?」
車座上,有塊石頭,壓著張紙條。
熊貓兒一把搶過來,只見紙條上寫著:「沈浪沈浪,白忙一場,佳人已去,眼青面黃。沈浪沈浪,到處逞強,遇著王某,心碎神傷。」
熊貓兒大喝一聲,道:「氣死我也,又是王憐花。」
范汾陽切齒道:「好惡賊,果然好手段,不想連我都上了他的當。」
熊貓兒厲聲道:「咱們追。」
沈浪嘆道:「他拋下車廂,乘馬而行,為的便是不留痕迹,也不必沿路而行,此人狡計多端,巢穴千百,卻教我等追向哪裡?」
熊貓兒怒道:「如此說來,難道咱們就算了不成?」
沈浪淡淡道:「你等我想一想,說不定可以想出主意。」伸手撫摸著車廂,久久不再言語。
朱七七醒來時,只覺頭上冰冰的,冷得徹骨。
她的人立刻完全清醒,伸手一摸,頭上原來枕著個雪袋,她一把拋開,便要奪身跳起來。
但是她上身剛起來,立刻又只得躺下。
她竟是赤裸裸睡在棉被裡,全身上下,沒有一寸衣裳。
而王憐花那雙邪惡的眼,正在那裡含笑瞧著她。
朱七七隻得躺在床上,擁緊棉被,口中大罵道:「惡賊,惡鬼,惡狗……」
王憐花笑嘻嘻道:「你若吃狗肉,我就讓你吃如何?」
朱七七嘶聲道:「惡賊,還我的……我的衣服來。」
王憐花大笑道:「有人告訴我,對付女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脫光她的衣服……哈哈,這法子果然再妙也不過。」
朱七七紅著臉,切齒道:「總有一天……」
王憐花笑道:「總有一天,你要抽我的筋,剝我的皮,是么……哈哈,這種話我也聽得多了,我也想嘗嘗被人抽筋剝皮的滋味,只可惜那一天卻遲遲不來。」
朱七七道:「你……你……」突然翻過身子,伏在枕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既不能打他,也打不過他,罵他,他更全不在乎——她除了放聲痛哭一場,還能做什麼?
她一面痛哭,一面捶著床。
王憐花笑嘻嘻的瞧著她,悠然道:「手莫要抬得太高,不然春光就被我瞧見了。」
朱七七果然連手都不敢動了,將棉被裹得更緊。
王憐花長嘆一聲,道:「可憐的孩子,何必呢?」
朱七七嘶聲道:「你若是可憐我,就殺了我吧。」
王憐花道:「我怎捨得殺你,我對你這麼好……」
朱七七大呼道:「噢,天呀,你對我好。」
王憐花笑道:「你仔細想想,我從開始認識你那天到現在,有哪點對你不好?你想打我,殺我,我卻只想輕輕地摸摸你。」
朱七七痛哭道:「天呀,天呀,你為什麼要生這惡賊出來折磨我……我……」
王憐花笑道:「對了,我命中就是你的魔星,你想逃也逃不了,你想反抗也反抗不了,這是天命,任何人都沒有法子。」
他笑著站起來,笑著走向床邊。
朱七七一骨碌翻身坐起來,用棉被緊裹住身子,縮到床角,瞧見王憐花那雙眼睛,她怕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顫聲道:「你……你想做什麼?」
王憐花嘻嘻笑道:「你明明知道,何必問我?」
他走得雖慢,卻未停下。
朱七七嘶聲大呼道:「你站住。」
王憐花道:「你若是想叫我站住,你只有起來抱住我,除此之外,只怕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有法子叫我站住了。」
沈浪手撫著車廂,突然大聲道:「有了。」
熊貓兒喜道:「你已想出了法子?」
沈浪道:「你我想追王憐花的下落,就只有一個法子。」
熊貓兒急急問道:「什麼法子?」
沈浪道:「就是等在這裡。」
熊貓兒怔了一怔,道:「等在這裡?難道天上還會憑空掉下餡餅不成?難道王憐花那麼笨,還會自己送上門來?」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摸摸這車子。」
熊貓兒、范汾陽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車廂。
沈浪道:「你可摸出有什麼異樣?」
范汾陽沉吟道:「這車子看來分外沉重,似乎夾有鐵板。」
沈浪道:「不錯,這車子乃是特製。」
熊貓兒道:「車子是特製又如何?」
沈浪道:「要製成這麼樣一輛車子,並非易事,王憐花絕不會白白將之捨棄。」
熊貓兒道:「你是說他會回到此地,將這車子弄回去?」
沈浪道:「正是。」
熊貓兒搖頭道:「這車子縱是金子打的,王憐花也未必會為這部車子來冒險,這一次,你大概是想錯了。」
沈浪笑道:「只因他決不會覺得這是冒險,才會回到這裡……」
范汾陽拍掌道:「不錯,在他計算之中,必定以為我們瞧見車中紙條之後,立刻就去四方追查,絕不會想到我們還會等在這裡。」
熊貓兒亦自拍掌道:「連我們自己也想不到守在這裡,王憐花那廝又不是沈浪肚子里的蛔蟲,自然更想不到了。」
沈浪道:「這就叫作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熊貓兒道:「但……我想他自己決不會來的。」
沈浪道:「何必要他自己前來,只要有他的部下來拉車子,我們就能追出他的下落,這總比四處盲目搜尋好得多。」
熊貓兒嘆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王憐花已走到床邊。
朱七七顫聲道:「你……你若敢上來,我就自己將舌根咬斷。」
王憐花道:「你寧可死,也不願……」
朱七七道:「對了,我寧死也不願被你沾著一根手指。」
王憐花道:「你這麼討厭我?」
朱七七道:「我不但討厭你,還恨你,恨死你了。」
王憐花笑道:「你若是真是恨我,就該嫁給我。」
朱七七道:「恨你反而要嫁給你,你……簡直在放屁。」
王憐花大笑道:「只因你根本就只有一個法子對付我,這法子就是嫁給我,你嫁給我後,這一輩子都可折磨我,要我賺錢給你用,要我為你做牛做馬,稍不如意,還可向我撒嬌發威,你瞧除了嫁給我,你還有什麼法子能這樣出氣。」
這些話當真是空前的妙論。
朱七七聽得呆了,既是氣惱,又覺哭笑不得。
王憐花笑道:「看來你也同意了,是么,來……」
他一條腿已要往床上抬。
朱七七大喝道:「下去,你……你莫要忘了,我也有一身武功,而且……你傷還未越,你……你……你何必現在就拚命。」
王憐花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朱七七身子往後退,直往後退。
她雖然明知王憐花傷勢還未越,但不知怎地,她瞧見王憐花就害怕,竟不敢和王憐花動手。
王憐花那雙眼睛裡,竟似有股淫猥的魔力,這種淫猥的魔力,最能令女孩子情怯心虛。
王憐花的手,已拉住那床棉被了。
朱七七突然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她居然會笑,當真比什麼事都要令王憐花吃驚,他的手,也不知不覺停住了。
朱七七笑得很甜,也很神秘。
王憐花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朱七七道:「我笑你真是個獃子。」
王憐花笑道:「我會是獃子?我一生中不知被人罵過多少次,什麼惡毒的話都有人罵過我,但卻沒有人罵過我獃子。」
朱七七道:「但你卻當真是個獃子。」
王憐花笑道:「我呆在哪裡,你倒說來聽聽。」
朱七七道:「難為你還自命風流人物,居然竟一點也不懂女孩子的心事。」
王憐花道:「哦……」
朱七七道:「你可知道女孩子最恨的,就是男人對她粗魯,最討厭的就是男人不解風情,你若不是獃子,為什麼偏偏要被人恨,要被人討厭呢?」
王憐花嘆道:「噢……嗯……唉……」
朱七七道:「你若是以溫柔對我,說不定我早就……早就……」
她嫣然一笑,垂下了頭。
她的語聲是那麼溫柔,甜美。她的笑,是那麼嬌羞,而帶著種令人不可抗拒的誘人魅力。
她情急之下,終於使出了女子最厲害的武器。
王憐花默然半晌,突然反手打了一掌,道:「不錯,錯了。」
朱七七笑道:「什麼不錯、錯了?」
王憐花嘆道:「你說得不錯,是我錯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該好好坐在那裡,陪我聊聊。」
王憐花道:「好,你說聊什麼吧。」
朱七七眼波一轉,道:「你是怎麼從我手裡逃出來,我到現在還想不通。」
王憐花笑道:「我若不說,只怕你永遠也想不通。」
朱七七道:「所以我才要你說呀。」語聲微頓又道:「我先問你,可是你手下幫著你?」
王憐花笑道:「我被點了好幾次穴道,又受了傷,若沒有人幫我,我怎逃得出。」
朱七七道:「但你已經易容,我也易容,他們怎會認得出你?你已被人捉住的事,本沒有一個人知道呀。」
王憐花大笑道:「你可知道,我雖經易容,卻在臉上留下了個特別的標誌,這自然是我事先已與屬下約定好的,否則我縱非被迫,也時常易容,面貌可說千變萬化,他們又怎會認得出誰是他們的幫主?」
朱七七暗中咬牙,口中卻笑道:「呀,到底是你聰明,這一點我實在沒想到。」
王憐花笑道:「你雖然以為別人認不出我,其實我一到街上,我的屬下立刻就知道,那條街上,我屬下至少有十個。」
朱七七心裡更恨,笑得卻更媚,道:「他們既已認出你,為何還不下手呢?」
王憐花道:「那時我性命被你捏在手中,他們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胡亂出手,但從那時起,便已有人在暗中盯著你,等待機會。」
朱七七嘆道:「想不到你的屬下倒也都厲害得很。」
王憐花笑道:「強將手下,自然無弱兵了。」
朱七七道:「他們的耐心倒也不錯,竟等了那麼久。」
王憐花道:「他們只等到你送那貓兒出去時再進來,為了行事方便,不引人注意,來的人卻都是女的,我便在其中選了一個,來做我的替身,我穴道被解後,立刻就將她改扮成我那時的模樣。」
朱七七道:「但這件事可要花不少時間呀?」
王憐花笑道:「他們自然也怕你中途撞見,所以早已在門外另設埋伏,故意阻擋你,故意拖延你的時間……」
朱七七道:「呀,我知道了,那兩個認錯人的漢子,也是你的屬下,他們故意認錯我,就是為了拖延我的時間。」
王憐花頷首笑道:「不錯。」
朱七七道:「後來我在走廊上遇見的那些送喪的女子,也必定就是進去救你的人……只恨她們其中還有個人故意弄了我一身鼻涕。」
王憐花笑道:「那白床單下的死屍,就是我。」
朱七七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們行事,安排得當真周密。」
王憐花哈哈大笑道:「過獎過獎。」
朱七七道:「但我不懂了,你既已脫身,你們為何還不向我下手?為何還要故意留個替身在那裡,這豈非多費事么?」
王憐花道:「那時我為何要向你下手?那時他們縱然擒住你或是傷害了你,只是傷害了你,於我倒可說沒有半分的好處。」
朱七七道:「但你們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呢?」
王憐花道:「那時我們若是驚動了你,你勢必便已停止暗算沈浪的計劃,那對我可說是有害無益,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穩住你。」
朱七七嘆道:「你好厲害。」
王憐花笑道:「女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嫁給個厲害的男人做妻子,這樣,她一輩子都不會被人欺負了。」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緩緩道:「這話倒不錯。」
她眼睛望著王憐花,心裡卻又不禁想起沈浪:「沈浪,可恨的沈浪,你若不要我走,我會被人欺負么?」
王憐花長長吐了口氣,道:「現在,什麼事你都懂了吧。」
朱七七道:「我還有件事不懂。」
王憐花道:「什麼事?你問吧。」
朱七七道:「你易容之後,卻又在臉上留下了什麼標誌?」
王憐花微一沉吟,笑道:「你瞧我臉上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朱七七瞧了半晌,道:「你臉上……沒有呀。」
王憐花將臉湊了過去,道:「你瞧仔細些。」
朱七七沉吟道:「你鼻子很直,眼睛很大……你的嘴……呀,我瞧出來了,你是不是說你嘴角上的這粒痣?」
王憐花笑道:「就是這顆痣,我無論怎樣易容,這粒痣必定都在的。」
朱七七道:「但……但這痣並不太大,而且,世上長這種痣的人,也並不少,你的屬下又怎會就瞧出你呢?」
王憐花笑道:「他們自然久經訓練,對這粒痣的角度、部位,都記得特別清楚,我再向他們使個眼色,他們再不懂,可就真是獃子了。」
朱七七凝目瞧著那粒痣,口中卻笑道:「想不到你竟真將這種秘密告訴了我。」
王憐花道:「你高興么?」
朱七七道:「我高興……高興極了。」
王憐花緩緩道:「其實你該難受才是。」
朱七七瞪大眼睛,道:「難受,為什麼?」
王憐花緩緩道:「你若有逃走的機會,我會將這種秘密告訴你么?」
朱七七道:「你若一直這麼溫柔地對我,你就算請我走,我也不會走的,又怎會逃?」她雖然極力想笑得很甜,但那笑容終是顯得有些勉強。
王憐花笑道:「你說的話可是真的?」
朱七七道:「自然是真的,我……對沈浪早已傷心了,而世上除了沈浪外,又有什麼別的男人比得上你?」
王憐花笑道:「既是如此,來,讓我親親。」
他身子又撲了上去。
朱七七面色立變,口中猶自強笑道:「你瞧你,咱們這樣說說話多好,又何必……」
王憐花突然仰首大笑起來,笑道:「好姑娘,莫再玩把戲了,你那小心眼在想什麼,我若再瞧不出豈非真的是獃子。」
朱七七道:「我……我是真的……」
王憐花道:「你若是真的,我此刻就要證明。」
說話間,人已撲了上去,一把抱住朱七七的身子,咯咯笑道:「對別的女孩子,我若溫柔些,也許可以打動她的心,但對你……我早已知道對你就只有這一個法子。」
沈浪、熊貓兒、范汾陽三人躲在暗中。
夜深,風雨雖住,但天地間卻更寒冷。
熊貓兒不住舉起那酒葫蘆,偷偷喝一口,范汾陽不住仰望天色,顯得甚是不耐,只有沈浪……
沈浪仍是始終不動聲色。
熊貓兒終於忍不住道:「依我看,他們未必會來。」
沈浪道:「會來的。」
熊貓兒嘆道:「你若是判斷了一件事,就永遠沒有別的事能動搖你的信心么?」
沈浪微笑道:「正是如此。」
熊貓兒長嘆一聲,道:「這一點,我倒真佩服……但若換了我是王憐花,就再不會回來取這勞什子的馬車了。」
沈浪笑道:「所以你永遠不會是王憐花,像他那種野心勃勃的人,若有必要時固然不惜犧牲一切,但若無必要時,他就會連一個車輪也不肯犧牲了。」
范汾陽突然道:「沈兄說得不錯。」
沈浪笑道:「若是熊貓兒,固然絕不會再回來取這馬車,但若換了范汾陽,他也會回來拿的……范兄,你說是么?」
范汾陽道:「正是。」
熊貓兒「咕嘟」喝下口酒,長嘆道:「這就難怪你們會發財了。」
范汾陽微微一笑道:「發財,並不是壞事。」
突聽一陣人聲傳了過來。
熊貓兒大喜道:「果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