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笑道:「你這當已經上了,此刻就算醒覺,也來不及啦!田兄,看招!」劍隨聲出,直刺其胸。田伯光舉刀急擋,卻擋了個空。令狐沖第二劍又已刺了過來。田伯光贊道:「好快!」橫刀封架。令狐沖第三劍、第四劍又已刺出,口中說道:「還有快的。」第五劍、第六劍跟著刺出,攻勢既發,竟是一劍連著一劍,一劍快似一劍,連綿不絕,當真學到了這獨孤劍法的精要,「獨孤九劍,有進無退」,每一劍全是攻招。十餘劍一過,田伯光膽戰心驚,不知如何招架才是,令狐衝刺一劍,他便退一步,刺得十餘劍,他已退到了崖邊。令狐沖攻勢絲毫不緩,刷刷刷刷,連刺四劍,全是指向他要害之處。田伯光奮力擋開了兩劍,第三劍無論如何擋不開了,左足後退,卻踏了個空。他知道身後是萬丈深谷,這一跌下去勢必粉身碎骨,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猛力一刀砍向地下,借勢穩住身子。令狐沖的第四劍已指在他咽喉之上。田伯光臉色蒼白,令狐沖也是一言不發,劍尖始終不離他的咽喉。過了良久,田伯光怒道:「要殺便殺,婆婆媽媽作甚?」令狐沖右手一縮,向後縱開數步,道:「田兄一時疏忽,給小弟佔了機先,不足為憑,咱們再打過。」田伯光哼了一聲,舞動單刀,猶似狂風驟雨般攻將過來,叫道:「這次由我先攻,可不能讓你佔便宜了。」令狐沖眼見他鋼刀猛劈而至,長劍斜挑,徑刺他小腹,自己上身一側,已然避開了他刀鋒。田伯光見他這一劍來得峻急,疾回單刀,往他劍上砸去,自恃力大,只須刀劍相交,准能將他長劍砸飛。令狐沖只一劍便搶到了先著,第二劍、第三劍源源不絕的發出,每一劍都是又狠且准,劍尖始終不離對手要害。田伯光擋架不及,只得又再倒退,十餘招過去,竟然重蹈覆轍,又退到了崖邊。令狐沖長劍削下,逼得他提刀護住下盤,左手伸出,五指虛抓,正好搶到空隙,五指指尖離他胸口膻中穴已不到兩寸,凝指不發。田伯光曾兩次被他以手指點中膻中穴,這一次若再點中,身子委倒時不再是暈在地下,卻要跌入深谷之中了,眼見他手指虛凝,顯是有意容讓。兩人僵持半晌,令狐沖又再向後躍開。田伯光坐在石上,閉目養了會神,突然間一聲大吼,舞刀搶攻,一口鋼刀直上直下,勢道威猛之極。這一次他看準了方位,背心向山,心想縱然再給你逼得倒退,也是退入山洞之中,說甚麼也要決一死戰。
令狐沖此刻於單刀刀招的種種變化,已盡數瞭然於胸,待他鋼刀砍至,側身向右,長劍便向他左肩削去。田伯光回刀相格,令狐沖的長劍早已收而刺他左腰。田伯光左臂與左腰相去不到一尺,但這一回刀,守中帶攻,含有反擊之意,力道甚勁,鋼刀直盪了出去,急切間已不及收刀護腰,只得向右讓了半步。令狐沖長劍起處,刺向他左頰。田伯光舉刀擋架,劍尖忽地已指向左腿。田伯光無法再擋,再向右踏出一步。令狐沖一劍連著一劍,儘是攻他左側,逼得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右退讓,十餘步一跨,已將他逼向右邊石崖的盡頭。該處一塊大石壁阻住了退路,田伯光背心靠住岩石,舞起七八個刀花,再也不理令狐沖長劍如何攻來,耳中只聽得嗤嗤聲響,左手衣袖、左邊衣衫、左足褲管已被長劍接連劃中了六劍。這六劍均是只破衣衫,不傷皮肉,但田伯光心中雪亮,這六劍的每一劍都能教自己斷臂折足,破肚開膛,到這地步,霎時間只覺萬念俱灰,哇的一聲,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令狐沖接連三次將他逼到了生死邊緣,數日之前,此人武功還遠勝於己,此刻竟是生殺之權操於己手,而且勝來輕易,大是行有餘力,臉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已大喜若狂,待見他大敗之後口噴鮮血,不由得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說道:「田兄,勝敗乃是常事,何必如此?小弟也曾折在你手下多次!」田伯光拋下單刀,搖頭道:「風老前輩劍術如神,當世無人能敵,在下永遠不是你的對手了。」令狐沖替他拾起單刀,雙手遞過,說道:「田兄說得不錯,小弟僥倖得勝,全憑風太師叔的指點。風太師叔想請田兄答應一件事。」田伯光不接單刀,慘然道:「田某命懸你手,有甚麼好說的。」令狐沖道:「風太師叔隱居已久,不預世事,不喜俗人煩擾。田兄下山之後,請勿對人提起他老人家的事,在下感激不盡。」田伯光冷冷的道:「你只須這麼一劍刺將過來,殺人滅口,豈不幹脆?」令狐沖退後兩步,還劍入鞘,說道:「當日田兄武藝遠勝於我之時,倘若一刀將我殺了,焉有今日之事?在下請田兄不向旁人泄露我風太師叔的行蹤,乃是相求,不敢有絲毫脅迫之意。」田伯光道:「好,我答允了。」令狐沖深深一揖,道:「多謝田兄。」田伯光道:「我奉命前來請你下山。這件事田某幹不了,可是事情沒完。講打,我這一生是打你不過的了,卻未必便此罷休。田某性命攸關,只好爛纏到底,你可別怪我不是好漢子的行徑。令狐兄,再見了。」說著一抱拳,轉身便行。令狐沖想到他身中劇毒,此番下山,不久便毒發身亡,和他惡鬥數日,不知不覺間已對他生出親近之意,一時衝動,脫口便想叫將出來:「我隨你下山便了。」但隨即想起,自己被罰在崖上思過,不奉師命,決不能下崖一步,何況此人是個作惡多端的採花大盜,這一隨他下山,變成了和他同流合污,將來身敗名裂,禍患無窮,話到口邊,終於縮住。眼見他下崖而去,當即回入山洞,向風清揚拜伏在地,說道:「太師叔不但救了徒孫性命,又傳了徒孫上乘劍術,此恩此德,永難報答。」風清揚微笑道:「上乘劍術,上乘劍術,嘿嘿,還差得遠呢。」他微笑之中,大有寂寞凄涼的味道。令狐沖道:「徒孫斗膽,求懇太師叔將獨孤九劍的劍法盡數傳授。」風清揚道:「你要學獨孤九劍,將來不會懊悔么?」
令狐沖一怔,心想將來怎麼會懊悔?一轉念間,心道:「是了,這獨孤九劍並非本門劍法,太師叔是說只怕師父知道之後會見責於我。但師父本來不禁我涉獵別派劍法,曾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再者,我從石壁的圖形之中,已學了不少恆山、衡山、泰山、嵩山各派的劍法,連魔教十長老的武功也已學了不少。這獨孤九劍如此神妙,實是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妙技,我得蒙本門前輩指點傳授,當真是莫大的機緣。」當即拜道:「這是徒孫的畢生幸事,將來只有感激,決無懊悔。」風清揚道:「好,我便傳你。這獨孤九劍我若不傳你,過得幾年,世上便永遠沒這套劍法了。」說時臉露微笑,顯是深以為喜,說完之後,神色卻轉凄涼,沉思半晌,這才說道:「田伯光決不會就此甘心,但縱然再來,也必在十天半月之後。你武功已勝於他,陰謀詭計又勝於他,永遠不必怕他了。咱們時候大為充裕,須得從頭學起,扎好根基。」於是將獨孤九劍第一劍的「總訣式」依著口訣次序,一句句的解釋,再傳以種種附於口訣的變化。令狐沖先前硬記口訣,全然未能明白其中含意,這時得風清揚從容指點,每一刻都領悟到若干上乘武學的道理,每一刻都學到幾項奇巧奧妙的變化,不由得歡喜讚歎,情難自已。一老一少,便在這思過崖上傳習獨孤九劍的精妙劍法,自「總訣式」、「破劍式」、「破刀式」以至「破槍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而學到了第九劍「破氣式」。那「破槍式」包括破解長槍,大戟、蛇矛、齊眉棍、狼牙棒、白蠟桿、禪杖、方便鏟種種長兵刃之法。「破鞭式」破的是鋼鞭、鐵鐧、點穴橛、拐子,蛾眉刺、匕首、板斧、鐵牌、八角槌、鐵椎等等短兵刃,「破索式」破的是長索,軟鞭、三節棍,鏈子槍、鐵鏈、漁網、飛錘流星等等軟兵刃。雖只一劍一式,卻是變化無窮,學到後來,前後式融會貫通,更是威力大增。最後這三劍更是難學。「破掌式」破的是拳腳指掌上的功夫,對方既敢以空手來斗自己利劍,武功上自有極高造詣,手中有無兵器,相差已是極微。天下的拳法、腿法、指法、掌法繁複無比,這一劍「破掌式」,將長拳短打、擒拿點穴、魔爪虎爪、鐵沙神掌,諸般拳腳功夫盡數包括內在。「破箭式」這個「箭」字,則總羅諸般暗器,練這一劍時,須得先學聽風辨器之術,不但要能以一柄長劍擊開敵人發射來的種種暗器,還須借力反打,以敵人射來的暗器反射傷敵。至於第九劍「破氣式」,風清揚只是傳以口訣和修習之法,說道:「此式是為對付身具上乘內功的敵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獨孤前輩當年挾此劍橫行天下,欲求一敗而不可得,那是他老人家已將這套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之故。同是一門華山劍法,同是一招,使出來時威力強弱大不相同,這獨孤九劍自也一般。你縱然學得了劍法,倘若使出時劍法不純,畢竟還是敵不了當世高手,此刻你已得到了門徑,要想多勝少敗,再苦練二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了。」令狐沖越是學得多,越覺這九劍之中變化無窮,不知要有多少時日,方能探索到其中全部奧秘,聽太師叔要自己苦練二十年,絲毫不覺驚異,再拜受教,說道:「徒孫倘能在二十年之中,通解獨孤老前輩當年創製這九劍的遺意,那是大喜過望了。」風清揚道:「你倒也不可妄自菲薄,獨孤大俠是絕頂聰明之人,學他的劍法,要旨是在一個『悟』字,決不在死記硬記。等到通曉了這九劍的劍意,則無所施而不可,便是將全部變化盡數忘記,也不相干,臨敵之際,更是忘記得越乾淨徹底,越不受原來劍法的拘束。你資質甚好,正是學練這套劍法的材料。何況當今之世,真有甚麼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嘿嘿,只怕也未必。以後自己好好用功,我可要去了。」令狐沖大吃一驚,顫聲道:「太師叔,你……你到哪裡去?」風清揚道:「我本在這後山居住,已住了數十年,日前一時心喜,出洞來授了你這套劍法,只是盼望獨孤前輩的絕世武功不遭滅絕而已。怎麼還不回去?」令狐沖喜道:「原來太師叔便在後山居住,那再好沒有了。徒孫正可朝夕侍奉,以解太師叔的寂寞。」風清揚厲聲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見華山派門中之人,連你也非例外。」見令狐沖神色惶恐,便語氣轉和,說道:「沖兒,我跟你既有緣,亦復投機。我暮年得有你這樣一個佳子弟傳我劍法,實是大暢老懷。你如心中有我這樣一個太師叔,今後別來見我,以至令我為難。」令狐衝心中酸楚,道:「太師叔,那為甚麼?」風清揚搖搖頭,說道:「你見到我的事,連對你師父也不可說起。」令狐沖含淚道:「是,自當遵從太師叔吩咐。」風清揚輕輕撫摸他頭,說道:「好孩子,好孩子!」轉身下崖。令狐沖跟到崖邊,眼望他瘦削的背影飄飄下崖,在後山隱沒,不由得悲從中來。
令狐沖和風清揚相處十餘日,雖然聽他所談論指教的只是劍法,但於他議論風範,不但欽仰敬佩,更是覺得親近之極,說不出的投機。風清揚是高了他兩輩的太師叔,可是令狐沖內心,卻隱隱然有一股平輩知己、相見恨晚的交誼,比之恩師岳不群,似乎反而親切得多,心想:「這位太師叔年輕之時,只怕性子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行事的性格。他教我劍法之時,總是說『人使劍法,不是劍法使人』,總說『人是活的,劍法是死的,活人不可給死劍法所拘』。這道理千真萬確,卻為何師父從來不說?」他微一沉吟,便想:「這道理師父豈有不知?只是他知道我性子太過隨便,跟我一說了這道理,只怕我得其所在,亂來一氣,練劍時便不能循規蹈矩。等到我將來劍術有了小成,師父自會給我詳加解釋。師弟師妹們武功未夠火候,自然更加不能明白這上乘劍理,跟他們說了也是白說。」又想:「太師叔的劍術,自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可惜他老人家從來沒顯一下身手,令我大開眼界。比之師父,太師叔的劍法當然又高一籌了。」回想風清揚臉帶病容,尋思:「這十幾天中,他有時輕聲嘆息,顯然有甚麼重大的傷心事,不知為了甚麼?」嘆了口氣,提了長劍,出洞便練了起來。
練了一會,順手使出一劍,竟是本門劍法的「有鳳來儀」。他一呆之下,搖頭苦笑,自言自語:「錯了!」跟著又練,過不多時,順手一劍,又是「有鳳來儀」,不禁發惱,尋思:「我只因本門劍法練得純熟,在心中已印得根深蒂固,使劍時稍一滑溜,便將練熟了的本門劍招夾了進去,卻不是獨孤劍法了。」突然間心念一閃,心道:「太師叔叫我使劍時須當心無所滯,順其自然,那麼使本門劍法,有何不可?甚至便將衡山、泰山諸派劍法、魔教十長老的武功夾在其中,又有何不可?倘若硬要劃分,某種劍法可使,某種劍法不可使,那便是有所拘泥了。」此後便即任意發招,倘若順手,便將本門劍法、以及石壁上種種招數摻雜其中,頓覺樂趣無窮。但五嶽劍派的劍法固然各不相同,魔教十長老更似出自六七個不同門派,要將這許多不同路子的武學融為一體,幾乎絕不可能。他練了良久,始終無法融合,忽想:「融不成一起,那又如何?又何必強求?」當下再也不去分辨是甚麼招式,一經想到,便隨心所欲的混入獨孤九劍之中,但使來使去,總是那一招「有鳳來儀」使得最多。又使一陣,隨手一劍,又是一招「有鳳來儀」,心念一動:「要是小師妹見到我將這招『有鳳來儀』如此使法,不知會說甚麼?」
他凝劍不動,臉上現出溫柔的微笑。這些日子來全心全意的練劍,便在睡夢之中,想到的也只是獨孤九劍的種種變化,這時驀地里想起岳靈珊,不由得相思之情難以自已。跟著又想:「不知她是否暗中又在偷偷教林師弟學劍?師父命令雖嚴,小師妹卻向來大膽,恃著師娘寵愛,說不定又在教劍了。就算不教劍,朝夕相見,兩人定是越來越好。」漸漸的,臉上微笑轉成了苦笑,再到後來,連一絲笑意也沒有了。他心意沮喪,慢慢收劍,忽後得陸大有的聲音叫道:「大師哥,大師哥!」叫聲甚是惶急。令狐沖一驚:「啊喲不好!田伯光那廝敗退下山,說道心有不甘,要爛纏到底,莫非他打我不過,竟把個師妹擄劫了去,向我挾持?」急忙搶到崖邊,只見陸大有提著飯籃,氣急敗壞的奔上來,叫道:「大……大師哥……大……師哥,大……事不妙。」
令狐沖更是焦急,忙問:「怎麼?小師妹怎麼了?」陸大有縱上崖來,將飯籃在大石上一放,道:「小師妹?小師妹沒事啊。糟糕,我瞧事情不對。」令狐沖聽得岳靈珊無事,已放了一大半心,問道:「甚麼事情不對?」陸大有氣喘喘的道:「師父、師娘回來啦。」令狐衝心中一喜,斥道:「呸!師父、師娘回山來了,那不是好得很么?怎麼叫做事情不對?胡說八道!」陸大有道:「不,不,你不知道。師父、師娘一回來,剛坐定還沒幾個時辰,就有好幾個人拜山,嵩山、衡山、泰山三派中,都有人在內。」令狐沖道:「咱們五嶽劍派聯盟,嵩山派他們有人來見師父,那是平常得緊哪。」陸大有道:「不,不……你不知道,還有三個人跟他們一起上來,說是咱們華山派的,師父卻不叫他們師兄、師弟。」
令狐沖微感詫異,道:「有這等事?那三個人怎生模樣?」陸大有道:「一個人焦黃麵皮,說是姓封,叫甚麼封不平。還有一個是個道人,另一個則是矮子,都叫『不』甚麼的,倒真是『不』字輩的人。」令狐沖點頭道:「或許是本門叛徒,早就給清出了門戶的。」陸大有道:「是啊!大師哥料得不錯。師父一見到他們,就很不高興,說道:『封兄,你們三位早已跟華山派沒有瓜葛,又上華山來作甚?』那封不平道:『華山是你岳師兄買下來的?就不許旁人上山?是皇帝老子封給你的?』師父哼了一聲,說道:『各位要上華山遊玩,當然聽便,可是岳不群卻不是你師兄了,「岳師兄」三字,原封奉還。』那封不平道:『當年你師父行使陰謀詭計,霸佔了華山一派,這筆舊帳,今日可得算算。你不要我叫「岳師兄」,哼哼,算帳之後,你便跪在地下哀求我再叫一聲,也難求得動我呢。』」
令狐沖「哦」了一聲,心想:「師父可真遇上了麻煩。」陸大有又道:「咱們做弟子的聽得都十分生氣,小師妹第一個便喝罵起來,不料師娘這次卻脾氣忒也溫和,竟不許小師妹出聲。師父顯然沒將這三人放在心上,淡淡的道:『你要算帳?算甚麼帳?要怎樣演算法?』那封不平大聲道:『你篡奪華山派掌門之位,已二十多年啦,到今天還做不夠?應該讓位了罷?』師父笑道:『各位大動陣仗的來到華山,卻原來想奪在下這掌門之位。那有甚麼希罕?封兄如自忖能當這掌門,在下自當奉讓。』那封不平道:『當年你師父憑著陰謀詭計,篡奪了本派掌門之位,現下我已稟明五嶽盟主左盟主,奉得旗令,來執掌華山一派。』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支小旗,展將開來,果然便是五嶽旗令。」令狐沖怒道:「左盟主管得未免太寬了,咱們華山派本門之事,可用不著他來管閑事。他有甚麼資格能廢立華山派的掌門?」陸大有道:「是啊,師娘當時也就這麼說。可是嵩山派那姓陸的老頭仙鶴手陸柏,就是在衡山劉師叔府上見過的那老傢伙,卻極力替那封不平撐腰,說道華山派掌門該當由那姓封的來當,和師娘爭執不休。泰山派、衡山派那兩個人,說來氣人,也都和封不平做一夥兒。他們三派聯群結黨,來和華山派為難來啦。就只恆山派沒人蔘預。大……大師哥,我瞧著情形不對,趕緊來給你報訊。」
令狐沖叫道:「師門有難,咱們做弟子的只教有一口氣在,說甚麼也要給師父賣命。六師弟,走!」陸大有道:「對!師父見你是為他出力,一定不會怪你擅自下崖。」令狐沖飛奔下崖,說道:「師父就算見怪,也不打緊。師父是彬彬君子,不喜和人爭執,說不定真的將掌門人之位讓給了旁人,那豈不糟糕……」說著展開輕功疾奔。
令狐沖正奔之間,忽聽得對面山道上有人叫道:「令狐沖,令狐沖,你在哪兒?」令狐沖道:「是誰叫我?」跟著幾個聲音齊聲問道:「你是令狐沖?」令狐沖道:「不錯!」突然間兩個人影一晃,擋在路心。山道狹窄,一邊更下臨萬丈深谷,這二人突如其來的在山道上現身,突兀無比,令狐沖奔得正急,險些撞在二人身上,急忙止步,和那二人相去已不過尺許。只見這二人臉上都是凹凹凸凸,又滿是皺紋,甚為可怖,一驚之下,轉身向後縱開丈余,喝問:「是誰?」卻見背後也是兩張極其醜陋的臉孔,也是凹凹凸凸,滿是皺紋,這兩張臉和他相距更不到半尺,兩人的鼻子幾乎要碰到他鼻子,令狐沖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向旁踏出一步,只見山道臨谷處又站著二人,這二人的相貌與先前四人頗為相似。陡然間同時遇上這六個怪人,令狐衝心中怦怦大跳,一時手足無措。在這霎息之間,令狐沖已被這六個怪人擠在不到三尺見方的一小塊山道之中,前面二人的呼吸直噴到他臉上,而後頸熱呼呼地,顯是後面二人的呼吸。他忙伸手去拔劍,手指剛碰到劍柄,六個怪人各自跨上半步,往中間一擠,登時將他擠得絲毫無法動彈。只聽得陸大有在身後大叫:「喂,喂,你們幹甚麼?」饒是令狐沖機變百出,在這剎那之間,也不由得嚇得沒了主意。這六人如鬼如魅,似妖似怪,容顏固然可怖,行動更是詭異。令狐沖雙臂向外力張,要想推開身前二人,但兩條手臂被那二人擠住,卻哪裡推得出去?他心念電閃:「定是封不平他們一夥的惡徒。」驀地里全身一緊,幾乎氣也喘不過來,四個怪人加緊擠攏,只擠得他骨骼格格有聲。令狐沖不敢與面前怪人眼睜睜的相對,急忙閉住了雙眼,只聽得有個尖銳的聲音說道:「令狐沖,我們帶你去見小尼姑。」令狐衝心道:「啊喲,原來是田伯光這廝的一夥。」叫道:「你們不放開我,我便拔劍自殺!令狐沖寧死……」突覺雙臂已被兩隻手掌牢牢握住,兩隻手掌直似鐵鉗。令狐沖空自學了獨孤九劍,卻半點施展不出,心中只是叫苦。只聽得又一人道:「乖乖小尼姑要見你,聽話些,你也是乖孩子。」又一人道:「死了不好,你如自殺,我整得你死去活來。」另一人道:「他死都死了,你還整得他死去活來幹麼?」先一人道:「你要嚇他,便不可說給他聽。給他一聽見,便嚇不倒了。」先一人道:「我偏要嚇,你又待怎樣?」另一人道:「我說還是勸他聽話的好。」先一人道:「我說要嚇,便是要嚇。」另一人道:「我喜歡勸。」兩人竟爾互相爭執不休。令狐沖又驚又惱,聽他二人這般瞎吵,心想:「這六個怪人武功雖高,卻似乎蠢得厲害。」當即叫道:「嚇也沒用,勸也沒用,你們不放我,我可要自己咬斷舌頭自殺了。」突覺臉頰上一痛,已被人伸手捏住了雙頰。只聽另一個聲音道:「這小子倔強得緊,咬斷了舌頭,不會說話,小尼姑可不喜歡。」又有一人道:「咬斷舌頭便死了,豈但不會說話而已!」另一人道:「未必便死。不信你倒咬咬看。」先一人道:「我說要死,所以不咬,你倒咬咬看。」另一人道:「我為甚麼要咬自己舌頭?有了,叫他來啊。」
只聽得陸大有「啊」的一聲大叫,顯是給那些怪人捉住了,只聽一人喝道:「你咬斷自己舌頭,試試看,死還是不死?快咬,快咬!」陸大有叫道:「我不咬,咬了一定要死。」一人道:「不錯,咬斷舌頭定然要死,連他也這麼說。」另一人道:「他又沒死,這話作不得准。」另一人道:「他沒咬斷舌頭,自然不死。一咬,便死!」令狐沖運勁雙臂,猛力一掙,手腕登時疼痛入骨,卻哪裡掙得動分毫?立然間情急智生,大叫一聲,假裝暈了過去。六個怪人齊聲驚呼,捏住令狐沖臉頰的人立時鬆手。一人道:「這人嚇死啦!」又一人道:「嚇不死的,哪會如此沒用。」另一人道:「就算是死了,也不是嚇死的。」先一人道:「那麼是怎生死的?」陸大有隻道大師哥真的給他們弄死了,放聲大哭。一個怪人道:「我說是嚇死的。」另一人道:「你抓得太重,是抓死的。」又一人道:「到底是怎生死的?」令狐沖大聲道:「我自閉經脈,自殺死的!」
六怪聽他突然說話,都嚇了一跳,隨即齊聲大笑,都道:「原來沒死,他是裝死。」令狐沖道:「我不是裝死,我死過之後,又活轉來了。」一怪道:「你當真會自閉經脈?這功夫可難練得緊,你教教我。」另一怪道:「這自閉經脈之法高深得很,這小子不會的,他是騙你。」令狐沖道:「你說我不會?我倘若不會,剛才又怎會自閉經脈而死?」那怪人搔了搔頭,道:「這個……這個……可有點兒奇了。」
令狐沖見這六怪武功雖然甚高,頭腦果然魯鈍之至,便道:「你們再不放開我,我可又要自閉經脈啦,這一次死了之後,可就活不轉了。」抓住他的手腕的二怪登時鬆手,齊道:「你死不得,你要死了,大大的不妙。」令狐沖道:「要我不死也可以,你們讓開路,我有要事去辦。」擋在他身前的二怪同時搖頭,一齊搖向左,又一齊搖向右,齊聲道:「不行,不行。你得跟我去見小尼姑。」令狐沖睜眼提氣,身子縱起,便欲從二怪頭頂飛躍而過,不料二怪跟著躍高,動作快得出奇,兩個身子便如一堵飛牆,擋在他身前。令狐沖和二怪身子一撞,便又掉了下來。他身在半空之時,已伸手握住劍柄,手臂向外一掠,便欲抽劍,突然間肩頭一重,在他身後的二怪各伸一掌,分按他雙肩,他長劍只離鞘一尺,便抽不出來。按在他肩頭的兩隻手掌上各有數百斤力道,他身子登時矮了下去,別說拔劍,連站立也已有所不能。二怪將他按倒後,齊聲笑道:「抬了他走!」站在他身前的二怪各伸一手,抓住他足踝,便將他抬了起來。陸大有叫道:「喂,喂!你們幹甚麼?」一怪道:「這人嘰哩咕嚕,殺了他!」舉掌便要往他頭頂拍落。令狐沖大叫:「殺不得,殺不得!」那怪人道:「好,聽你這小子的,不殺便不殺,點了他的啞穴。」竟不轉身,反手一指,嗤得一聲響,已點了陸大有的啞穴。陸大有正在大叫,但那「啊」的一聲突然從中斷絕,恰如有人拿一把剪刀將他的叫聲剪斷了一般,身子跟著縮成一團。令狐沖見他這點穴手法認穴之准,勁力之強,生平實所罕見,不由得大為欽佩,喝彩道:「好功夫!」
那怪人大為得意,笑道:「那有甚麼希奇,我還有許多好功夫呢,這就試演幾種給你瞧瞧。」若在平時,令狐沖原欲大開眼界,只是此刻挂念師父的安危,心下大為焦慮,叫道:「我不要看!」那怪人怒道:「你為甚麼不看?我偏要你看。」縱身躍起,從令狐沖和抓著他的四名怪人頭頂飛越而過,身子從半空橫過時平掠而前,有如輕燕,姿式美妙已極。令狐沖不由得脫口又贊:「好啊!」那怪人輕輕落地,微塵不起,轉過身來時,一張長長的馬臉上滿是笑容,道:「這不算甚麼,還有更好的呢。」此人年紀少說也有六七十歲,但性子恰似孩童一般,得人稱讚一句,便欲賣弄不休,武功之高明深厚,與性格之幼稚淺薄,恰是兩個極端。
令狐衝心想:「師父、師娘正受困於大敵,對手有嵩山、泰山諸派好手相助,我便趕了去,那也無濟於事,何不騙這幾個怪人前去,以解師父、師娘之厄?」當即搖頭道:「你們這點功夫,到這裡來賣弄,那可差得遠了。」那人道:「甚麼差得遠?你不是給我們捉住了嗎?」令狐沖道:「我是華山派的無名小卒,要捉住我還不容易?眼前山上聚集了嵩山、泰山、衡山、華山各派好手,你們又豈敢去招惹?」那人道:「要惹便去惹,有甚麼不敢?他們在哪裡?」另一人道:「我們打賭贏了小尼姑,小尼姑就叫我們來抓令狐沖,可沒叫我去惹甚麼嵩山、泰山派的好手。贏一場,只做一件事,做得多了,太不上算。這就走罷。」
令狐衝心下寬慰:「原來他們是儀琳小師妹差來的?那麼倒不是我對頭。看來他們是打賭輸了,不得不來抓我,卻要強好勝,自稱贏了一場。」當下笑道:「對了,那個嵩山派的好手說道,他最瞧不起那六個橘子皮的馬臉老怪,一見到便要伸手將他們一個個像捏螞蟻般捏死了。只可惜那六個老怪一聽到他聲音,便即遠遠逃去,說甚麼也找他們不到。」六怪一聽,立時氣得哇哇大叫,抬著令狐沖的四怪將他身子放下,你一言我一語的道:「這人在哪裡?快帶我們去,跟他們較量較量。」「甚麼嵩山派、泰山派,桃谷六仙還真不將他們放在眼裡。」「這人活得不耐煩了,膽敢要將桃谷六仙像捏螞蟻般捏死?」令狐沖道:「你們自稱桃谷六仙,他口口聲聲的卻說桃谷六鬼,有時又說桃谷六小子。六仙哪,我勸你們還是遠而避之的為妙,這人武功厲害得很,你們打他不過的。」一怪大叫:「不行,不行!這就去打個明白。」另一怪道:「我瞧情形不妙,這嵩山派的高手既然口出大言,必有驚人的藝業。他叫我們桃谷六小子,那麼定是我們的前輩,想來一定斗他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快快回去罷。」另一人道:「六弟最是膽小,打都沒打,怎知斗他不過?」那膽小怪人道:「倘若當真給他像捏螞蟻般捏死了,豈不倒霉?打過之後,已經給他捏死,又怎生逃法?」
令狐沖暗暗好笑,說道:「是啊,要逃就得趕快,倘若給他得知訊息,追將過來,你們就逃不掉了。」
那膽小怪人一聽,飛身便奔,一晃之間便沒了蹤影。令狐沖吃了一驚,心想:「這人輕身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卻聽一怪道:「六弟怕事,讓他逃走好了,咱們卻要去鬥鬥那嵩山派的高手。」其餘四怪都道:「去,去!桃谷六仙天下無敵,怕他何來?」
一個怪人在令狐沖肩上輕輕一拍,說道:「快帶我們去,且看他怎生將我們像捏螞蟻般捏死了。」令狐沖道:「帶你們去是可以的,但我令狐衝堂堂男子,決不受人脅迫。我不過聽那嵩山派的高手對你們六位大肆嘲諷,心懷不平,又見到你們六位武功高強,心下十分佩服,這才有意仗義帶你們去找他們算帳。倘若你們仗著人多勢眾,硬要我做這做那,令狐沖死就死了,決不依從。」
五個怪人同時拍手,叫道:「很好,你挺有骨氣,又有眼光,看得出我們六兄弟武功高強,我兄弟們也很佩服。」令狐沖道:「既然如此,我便帶你們去,只是見到他之時,不可胡亂說話,胡亂行事,免得武林中英雄好漢恥笑桃谷六仙淺薄幼稚,不明世務。一切須聽我吩咐,否則的話,你們大大丟我的臉,大伙兒都面上無光了。」他這幾句話原只是意存試探,不料五怪聽了之後,沒口子的答應,齊聲道:「那再好也沒有了,咱們決不能讓人家再說桃谷六仙淺薄幼稚,不明世務。」看來「淺薄幼稚,不明世務」這八字評語,桃谷六仙早就聽過許多遍,心下深以為恥,令狐沖這話正打中了他們心坎。令狐沖點頭道:「好,各位請跟我來。」當下快步順著山道走去,五怪隨後跟去。行不到數里,只見那膽小怪人在山岩後探頭探腦的張望,令狐衝心想此人須加激勵,便道:「嵩山派那老兒的武功比你差得遠了,不用怕他。咱們大伙兒去找他算帳,你也一起去罷。」那人大喜,道:「好,我也去。」但隨即又問:「你說那老兒的武功和我差得遠,到底是我高得多,還是他高得多?」此人既然膽小,便十分的謹慎小心。令狐沖笑道:「當然是你高得多。剛才你脫身飛奔,輕功高明之極,那嵩山派的老兒無論如何追你不上。」那人大為高興,走到他身旁,不過兀自不放心,問道:「倘若他當真追上了我,那便如何?」令狐沖道:「我和你寸步不離,他如膽敢追上了你,哼,哼!」手拉長劍劍柄,出鞘半尺,拍的一聲,又推入了鞘中,道:「我便一劍將他殺了。」那人大喜,叫道:「妙極,妙極!你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數。」令狐沖道:「這個自然。不過他如追你不上,我便不殺他了。」那人笑道:「是啊,他追我不上,便由得他去。」令狐沖暗暗好笑,心想:「你一發足奔逃,要想追上你可真不容易。」又想:「這六個老兒生性純樸,不是壞人,倒可交交。」說道:「在下久聞六位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不知六位尊姓大名。」
六個怪人哪想得到此言甚是不通,一聽到他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個個便心花怒放。那人道:「我是大哥,叫做桃根仙。」另一人道:「我是二哥,叫做桃干仙。」又一人道:「我不知是三哥還是四哥,叫做桃枝仙。」指著一怪人道:「他不知是三哥還是四哥,叫做桃葉仙。」令狐沖奇道:「你們誰是三哥四哥,怎麼連自己也不知道?」
桃枝仙道:「不是我二人不知道,是我爹爹媽媽忘了。」桃葉仙插口道:「你爹娘生你之時,如果忘了生過你,你當時一個小娃娃,怎知道世界上有沒有你這個人?」令狐沖忍笑點頭,說道:「很是,很是,幸虧我爹娘記得生過我這個人。」桃葉仙道:「可不是嗎?」令狐沖問道:「怎地是你們爹媽忘了?」桃葉仙道:「爹爹媽媽生我們兩兄弟之時,是記得誰大誰小的,過得幾年便忘記了,因此也不知到底誰是老三,誰是老四。」指著桃枝仙道:「他定要爭到老三,我不叫他三哥,他便要和我打架,只好讓了他。」令狐沖笑道:「原來你們是兩兄弟。」桃枝仙道:「是啊,我們是六兄弟。」
令狐衝心想:「有這樣的糊塗父母,難怪生了這樣糊塗的六個兒子來。」向其餘二人道:「這兩位卻又怎生稱呼?」膽小怪人道:「我來說,我是六弟,叫做桃實仙。我五哥叫桃花仙。」令狐沖忍不住啞然失笑,心想:「桃花仙相貌這般醜陋,和『桃花』二字無論如何不相稱。」桃花仙見他臉有笑容,喜道:「六兄弟之中,以我的名字最是好聽,誰都及不上我。」令狐沖笑道:「桃花仙三字,當真好聽,但桃根、桃干、桃枝、桃葉、桃實,五個名字也都好聽得緊。妙極,妙極,要是我也有這樣美麗動聽的名字,我可要歡喜死了。」
桃谷六仙無不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只覺此人實是天下第一好人。令狐沖笑道:「咱們這便去罷。請哪一位桃兄去解了我師弟的穴道。你們的點穴手段太高,我是說甚麼也解不開的。」桃谷六仙又各得一頂高帽,立時涌將過去,爭先恐後的給陸大有解開了穴道。從思過崖到華山派的正氣堂,山道有十一里之遙,除了陸大有外,餘人腳程均快,片刻間便到。一到正氣堂外,便見勞德諾、梁發、施戴子、岳靈珊、林平之等數十名師弟、師妹都站在堂外,均是憂形於色,各人見到大師哥到來,都是大為欣慰。
勞德諾迎了上來,悄聲道:「大師哥,師父和師娘在裡面見客。」令狐沖回頭向桃谷六仙打個手勢,叫他們站著不可作聲,低聲道:「這六位是我朋友,不必理會。我想去瞧瞧。」走到客廳的窗縫中向內張望。本來岳不群、岳夫人見客,弟子決不會在外窺探,但此刻本門遇上重大危難,眾弟子對令狐沖此舉誰也不覺得有甚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