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眾人眼一花,只見這麻衣漢子斗然躍起身來,迅捷無比的衝進了玉璣子等人的圈子,左手斗笠一起,便向天門道人頭頂劈落。天門道人竟不招架,挺劍往他胸口刺去。那人倏地一撲,從天門道人的胯下鑽過,右手據地,身子倒了轉來,砰的一聲,足跟重重的踢中了天門道人背心。這幾下招數怪異之極,峰上群英聚集,各負絕藝,但這漢子所使的招數,眾人卻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天門猝不及防,登時給他踢中了穴道。
天門身側的幾名弟子各挺長劍向那漢子刺去。那漢子哈哈一笑,抓住天門後心,擋向長劍,眾弟子縮劍不迭。那漢子喝道:「再不拋劍,我把這年鼻子的腦袋給扭了下來。」說著右手揪住了天門頭頂的道髻。天門空負一身武功,給他制住之後,竟全然動彈不得,一張紅臉已變得鐵青。瞧這情勢,那漢子只消雙手用力一扭,天門的頸骨立時會給他扭斷了。
建除道:「閣下忽施偷襲,不是英雄好漢之所為。閣下尊姓大名。」那人左手一揚,拍的一聲,打了天門道人一個耳光,懶洋洋的道:「誰對我無禮,老子便打他師父。」天門道人的眾弟子見師尊受辱,無不又驚又怒,各人挺著長劍,只消同時攢刺,這麻衣漢子當場便得變成一隻刺蝟,但天門道人為他所制,投鼠忌器,誰也不敢妄動。一名青年罵道:「你這狗畜生……」那漢子舉起手來,拍的一聲,又打了天門一記耳光,說道:「你教出來的弟子,便只會說髒話嗎?」
突然之間,天門道人哇的一聲大叫,腦袋一轉,和那麻衣漢子面對著面,口中一股鮮血直噴了出來。那漢子吃了一驚,待要放手,已然不及。霎時之間,那漢子滿頭滿臉都給噴滿了鮮血,便在同時,天門道人雙手環轉,抱住了他頭頸,但聽得喀的一聲,那人頸骨竟被硬生生的折斷。天門道人右手一抬,那人直飛了出去,拍的一聲響,跌在數丈之外,扭曲得幾下,便已死去。
天門道人身材本就十分魁梧,這時更是神威凜凜,滿臉都是鮮血,令人見之生怖。過了一會,他猛喝一聲,身子一側,倒在地下。原來他被這漢子出其不意的空施怪招制住,又當眾連遭侮辱,氣憤難當之際,竟甘舍己命,運內力沖斷經脈,由此而解開被封的穴道,奮力一擊,殺斃敵人,但自己經脈俱斷,也活不成了。
天門座下眾弟子齊叫『師父』,搶去相扶,見他已然氣絕,登時大哭起來。
人叢中忽然有人說道:「左掌門,你派了『青海一梟』這等人物來對付天門道長,未免太過份了吧?」眾人向說話之人瞧去,見是個形貌猥瑣的老者,有人認得他名叫何三七,常自挑了副餛飩擔,出沒三湘五澤市井之間。被天門道人擊斃的那漢子到底是何來歷,誰也不知,聽何三七說叫做『青海一梟』。『青海一梟』是何來頭,知道的人卻也不多。
左冷禪道:「這可是笑話奇談了,這位季兄,和在下今天是初次見面,怎能說是在下所派?」何三七道:「左掌門和『青海一梟』或許相識不久,但和這人的師父『白板煞星』,交情定然大非尋常。」
這『白板煞星』四字一出口,人叢中登時轟的一聲。令狐沖依稀記得,許多年前,師娘曾提到『白板煞星』的名字。那時岳靈珊還只六七歲,不知為什麼事哭鬧不休,岳夫人嚇她道:「你再哭啼,『白板煞星』來捉你去了。」令狐沖便問:「『白板煞星』是什麼東西?」岳夫人道:「『白板煞星』是個大惡人,專捉愛哭的小孩子去咬來吃。這人沒有鼻子,臉孔是平的,好像一塊白板那樣。」當時岳靈珊一害怕,便不哭了。令狐沖想起往事,凝目向岳靈珊望去,只見她眼望遠處青山,若有所思,眉目之間微帶秋容,顯然沒留心到何三七提及『白板煞星』這名字,恐怕幼時聽岳夫人說過的話,也早忘了。
令狐衝心想:「小師妹新婚燕爾,林師弟是她心中所愛,該當十分喜歡才是,又有什麼不如意事了?難道小夫婦兩個鬧彆扭嗎?」眼見林平之站在她身邊,臉上神色頗為怪異,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令狐沖又是一驚:「這是什麼神氣?我似乎在誰臉上見過的。」但在什麼地方見過,卻想不起來。
只聽得左冷禪道:「玉璣道兄,恭喜你接任泰山派掌門。於五岳劍派合併之議,道兄高見若何?」眾人聽得左冷禪不答何三七的問話,顧左右而言他,那麼於結交『白板煞星』一節,是默認不辯了。『白析煞星』的惡名響了二三十年,但真正見過他、吃過他苦頭的人,卻也沒有幾個,似乎他的惡名主要還是從形貌丑怪而起,然從他弟子『青海一梟』的行止瞧來,自然師徒都非正派人物。
玉璣子手執鐵劍,得意洋洋的說道:「五嶽劍派並而為一,於我五派上下人眾,惟有好處,沒半點害處。只有像天門道人那樣私心太重之人,貪名戀棧,不顧公益,那才會創議反對。左盟主,在下執掌泰山派門戶,於五派合併的大事,全心全意贊成。泰山全派,決在你老人家麾下效力,跟隨你老人家之後,發揚光大五嶽派的門戶。倘若有人惡意阻撓,我泰山派首先便容他們不得。」
泰山派中百餘人轟然應道:「泰山派全派盡數贊同並派,有人妄持異議,泰山全派誓不與之干休。」這些人同聲高呼,雖然人數不多,但聲音整齊,倒也震得群山鳴響。令狐衝心想:「他們顯然是事先早就練熟了的,否則縱然大家贊同並派,也決不能每一個字都說得一模一樣。」又聽玉璣子的語氣,對左冷禪老人家前、老人家後的,恭敬萬分,料想左冷禪若不是暗中已給了他極大好處,便是曾以毒辣手段,製得他服服貼貼。
天門道人座下的徒眾眼見師尊慘死,大勢已去,只好默不作聲,有人咬牙切齒的低聲咒詛,有人握緊了拳頭,滿臉悲憤之色。
左冷禪朗聲道:「我五嶽劍派之中,衡山、泰山兩派,已然贊同並派之議,看來這是大勢所趨,既然並派一舉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嵩山派自也當追隨眾位之後,共襄大舉。」
令狐衝心下冷笑:「這件事全是你一人策劃促成,嘴裡卻說得好不輕鬆漂亮,居然還是追隨眾人之後,倒像別人在創議,而你不過是依附眾意而已。」
只聽左冷禪又道:「五派之中,已有三派同意並派,不知恆山派意下如何?恆山派前掌門定閑師太,曾數次和在下談起,於並派一事,好老人家是極力先成的。定靜、定逸兩位師太,也均持此見。」
恆山派眾黑衣女弟子中,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左掌門,這話可不對了。我們掌門人和兩位師伯、師叔圓寂之前,對並派之議痛心疾首,極力反對。三位老人家所以先後不幸逝世,就是為了反對並派。你怎可擅以己見,加之於她三位老人家身上?」眾人齊向說話之人瞧去,見是個圓臉女郎。這姑娘是能言善道的鄭萼,她年紀尚輕,別派人士大都不識。
左冷禪道:「你師父定閑師太武功高強,見識不凡,實是我五嶽劍派中最最了不起的人物,老夫生平深為佩服。只可惜在少林寺中不幸為奸徒所害。倘若她老人家今日尚在,這五嶽派掌門一席,自是非她莫屬。」他頓了一頓,又道:「當日在下與定閑、定靜、定逸三位師太談及並派之事,在下就曾極力主張,並派之事不行便罷,倘若如議告成,則五嶽派的掌門一席,必須請定閑師太出任。當時定閑師太雖然謙遜推辭,但在下全力擁戴,後來定閑師太也就不怎麼堅辭了。唉,可嘆,可嘆,這樣一位佛門女俠,竟然大功未成身先死,喪身少林寺中,實令人不勝嘆息。」他連續兩次提及少林寺,言語之中,隱隱將害死定閑師太的罪責加之於少林寺。就算害死她的不是少林派中人,但少林寺為武學聖地,居然有人能在其中害死這樣兩位武學高人,則少林派縱非串謀,也逃不了縱容兇手、疏於防範之責。
忽然有個粗糙的聲音說道:「左掌門此言差矣。當日定閑師太跟我說道,她老人家本來是想推舉你做五嶽派掌門的。」
左冷禪心頭一喜,向那人瞧去,見那人馬臉鼠目,相貌十分古怪,不知是誰,但身穿黑衫,乃是恆山派中的人物,他身旁又站著五個容貌類似、衣飾相同之人,卻不知道六人便是桃谷六仙。他心中雖喜,臉上不動聲色,說道:「這位尊兄高姓大名?定閑師太當時雖有這等言語,但在下與她老人家相比,那可萬萬不及了。」
先前說話之人乃是桃根仙,他大聲道:「我是桃根仙,這五個都是我的兄弟。」左冷禪道:「久仰,久仰。」桃枝仙道:「你久仰我們什麼?是久仰我們武功高強呢,還是久仰我們見識不凡?」左冷禪心想:「撕裂成不憂的,原來是這麼六個渾人。」念在桃根仙為自己捧場的份上,便道:「六位武功高強,見識不凡,我都是久仰的。」
桃干仙道:「我們的武功,也沒有什麼,六人齊上,比你左盟主高些,單打獨鬥,就差得遠了。」桃花仙道:「但說到見識,可真比你左掌門高得不少。」左冷禪皺起了眉頭,哼了一聲,道:「是嗎?」桃花仙道:「半點不錯。當日定閑師太便這麼說。」桃葉仙道:「定閑師太和定靜師太、定逸師太三位老人家在庵中閑話,說起五嶽劍派合併之事。定逸師太說道:『五嶽劍派不並派便罷,倘要並派,須得請嵩山派左冷禪先生來當掌門。』這一句話,你信不信?」左冷禪心下暗喜,說道:「那是定逸師太瞧得起在下,我可不敢當。」
桃根仙道:「你別忙歡喜。定靜師太卻道:『當世英雄好漢之中,嵩山派左掌門也算得是位人物,倘若由他來當五嶽派掌門人,倒也是一時之選。只不過他私心太重,胸襟太窄,不能容物,如果是他當掌門,我座下這些女弟子們,苦頭可吃得大了。』」桃干仙接著道:「定閑師太便說:『以大公無私而言,倒有六位英雄在此。他們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見識不凡,足可當得五嶽派的掌門人。』」
左冷禪冷笑道:「六位英雄?是那六位?」桃花仙道:「那便是我們六兄弟了。」
此言一出,山上數千人登時轟然大笑。這些人雖然大半不識桃谷六仙,但瞧他們形貌古怪,神態滑稽,這時更自稱英雄,說什麼『武功高強,見識不凡』,自是忍不住好笑。
桃枝仙道:「當時定閑師太一提到『六位英雄』四字,定靜、定逸兩位師太立即便想到是我們六兄弟,當下一齊鼓掌喝采。那時候定逸師太說什麼來?兄弟,你記得嗎?」桃實仙道:「我當然記得。那時候定逸師太說道:『桃谷六仙嘛,比之少林寺方證大師,見識是差一些了。比之武當派沖虛道長,武功是有所不及了。但在五嶽劍派中,倒也無人能及。兩位師姊,你們以為如何?』定靜師太便道:『我卻以為不然。定閑師妹的武功見識,決不在桃谷六仙之下。只可惜時咱們是女流之輩,又是出家人,要做五嶽派掌門,作五嶽派數千位英雄好漢的首領,總是不便。所以啊,咱們還是推舉桃谷六仙為是。』」桃葉仙道:「定閑師太當下連連點頭,說道:『五嶽劍派如果真要並派,若不是由他六兄弟出任掌門,勢必難以發揚光大,昌大門戶』」
令狐沖越聽越好笑,情知桃谷六仙是在故意與左冷禪搗亂。左冷禪既妄造死者的言語,桃谷六仙依樣葫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左冷禪倒也無法可施。
嵩山上群雄之中,除了嵩山一派以及為左冷禪所籠絡的人物之外,對於五嶽並派一舉,大都頗具反感。有的高瞻遠矚之士如方證方丈、沖虛道長等人,深恐左冷禪羽翼一成,便即為禍江湖;有的眼見天門道人慘死,而左冷禪咄咄逼人,深感憎惡;更有的料想五嶽並派之後,五嶽派聲勢大張,自己這一派不免相形見絀;而如令狐沖等恆山派中人,料得定閑等三位師太是為左冷禪所害,只盼誅他報仇,自然敵意更盛。眾人耳聽得桃谷六仙胡說八道,卻又說得似模似樣,左冷禪幾乎無法辯駁,大都笑吟吟的頗以為喜,年青的更笑出聲來。
忽然有個粗豪的聲音說道:「桃谷六怪,恆山派定閑師太說這些話,有誰聽到了?」
桃根仙道:「恆山派的幾十名女弟子都是親耳聽到的。鄭姑娘,你說是不是?」
鄭萼忍住了笑,正色道:「不錯。左掌門,你說我師父贊成五派合併,那些言語,又有誰聽到了?恆山派的師姊師妹們,左掌門說的話,有誰聽見咱們師尊說過沒有?」百餘名女弟子齊聲答道:「沒聽見過。」有人大聲道:「多半是左掌管門自己捏造出來的。」更有一名女弟子道:「和左掌門相比,我師父還是對桃谷六仙推許多些。我們隨侍三位老人家多年,豈有不知師尊心意之理?」
眾人轟笑聲中,桃枝仙大聲道:「照啊,我們並沒說謊,是不是?後來定閑師太又道:『五派合併,掌門人只有一個,他桃谷六仙共有六人,卻是請誰來當的好?』兄弟,定靜師太卻怎麼說啊?」桃花仙道:「這個……嗯,是了,定靜師太說道:『五派雖然並而為一,但泰山、衡山、華山、恆山、嵩山這東南西北中五嶽,卻是並不到一塊的。左冷禪又不是玉皇大帝,難道他還能將五座大山搬在一起嗎?請桃谷六仙中的五兄弟分駐五山,剩下一個做總掌門也就是了。』」桃葉仙道:「不錯!定逸師太便說:『師姊此見甚是。原來桃谷六仙的父母當年甚有先見,知道日後左冷禪要合併五嶽劍派,因此生下他六個兄弟來,既不是五個,又不是七個,佩服啊佩服!』」
群雄一聽,登時笑聲震天。
左冷禪籌劃這一場五嶽並派,原擬辦得莊嚴隆重,好教天下英雄齊生敬畏之心,不料斜刺里鑽了這六個憊懶傢伙出來,插科打諢,將一個盛大的典禮搞得好似一場兒戲,心下之惱怒實非言語所能形容,只是他乃嵩山之主,可不能隨便發作,只得強忍氣惱,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待大事告成,若不殺了這六個無賴,我可真不姓左了。」
桃實仙突然放聲大哭,叫道:「不行,不行!我六兄弟自出娘胎,從來寸步不離,這一做五嶽派掌門,從此要分駐五嶽,那可不幹,萬萬的不幹。」他哭得情意真切,恰似五嶽派掌門名位已定,他六兄弟面臨生離死別之境了。
桃干仙道:「六弟不須煩惱,咱們六人是不能分開的,兄弟固然捨不得,做哥哥的也是捨不得。但既然眾望所歸,這五嶽派掌門又非我們六兄弟來做不可,我們只好反對五嶽派合而為一了。」桃根仙等五人齊聲道:「對,對,五嶽劍派一如現狀,並他作甚?」
桃實仙破涕為笑,說道:「就算真的要並,也得五嶽派中將來有了一位大英雄大豪傑,比我六兄弟見識更高,武功更強,也如我六兄弟那樣的眾望所歸。有這樣的人來做掌門,那時再並不遲。」
左冷禪眼見再與這六個傢伙糾纏下去,只有越鬧越糟,須以快刀斬亂麻手法,截斷他們的話頭,當下朗聲說道:「恆山派的掌門,到底是你們六位大英雄呢,還是另有其人?恆山派的事,你們六位大英雄作得了主呢,還是作不了主?」
桃枝仙道:「我們六位大英雄要當恆山派掌門,本來也無不可。但想到嵩山派掌門是你左老弟,我們六人一當恆山掌門,便得和你姓左的相提並論,未免有點,嘿嘿,這個……那個……」桃花仙道:「和他相提並論,我們六位大英雄當然是大失身份,因此上這恆山派掌門人之位,只好請令狐衝來勉為其難了。」
左冷禪只氣得七竅生煙,冷冷的道:「令狐掌門,你執掌恆山派門戶,於貴派門下卻不好生約束,任由他們在天下英雄之前胡說八道,出醜露乖。」
令狐沖微笑道:「這六位桃兄說話天真爛漫,心直口快,卻不是瞎造謠言之人。他們轉述本派先掌門定閑師太的遺言,當比派外之人的胡說八道靠得住些。」
左冷禪哼了一聲,道:「五嶽劍派今日並派,貴派想必是要獨持異議了?」
令狐沖搖頭道:「恆山派卻也不是獨持異議。華山派掌門岳先生,是在下啟蒙傳藝的恩師,在下今日雖然另歸別派,卻不敢忘了昔日恩師的教誨。」左冷禪道:「這麼說來,你仍聽從華山嶽先生的話?」令狐沖道:「不錯,我恆山派與華山派並肩攜手,協力同心。」
左冷禪轉頭瞧向華山派人眾,說道:「岳先生,令狐掌門不忘你舊日對他的恩義,可喜可賀。閣下於五派合併之舉,贊成也罷,反對也罷,令狐掌門都唯你馬首是瞻。但不知閣下尊意若何?」
岳不群道:「承左盟主詢及,在下雖於此事曾細加考慮,但要作出一個極為妥善周詳的抉擇,卻亦不易。」
一時峰上群雄的數千對目光都向他望去,許多人均想:「衡山派勢力孤弱,泰山派內鬨分裂,均不足與嵩山派相抗。此刻華山、恆山兩派聯手,再加上衡山派,當可與嵩山派一較短長了。」
只聽岳不群說道:「我華山創派二百餘年,中間曾有氣宗、劍宗之爭。眾位武林前輩都知道的。在下念及當日兩宗自相殘殺的慘狀,至今兀自不寒而慄……」
令狐沖尋思:「師父曾說,華山氣劍二宗之爭,是本派門戶之羞,實不足為外人道,為什麼他此刻卻當著天下英雄公然談論?」又聽得岳不群語聲尖銳,聲傳數里,每說一句話,遠處均有迴音,心想:「師父修習『紫霞神功』,又到了更高的境界,說話聲音,內力的運用,都跟從前不同了。」
岳不群續道:「因此在下深覺武林中的宗派門戶,分不如合。千百年來,江湖上仇殺鬥毆,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死於非命,推原溯因,泰半是因門戶之見而起。在下常想,倘若武林之中並無門戶宗派之別,天下一家,人人皆如同胞手足,那麼種種流血慘劇,十成中至少可以減去九成。英雄豪傑不致盛年喪命,世上也少了許許多多無依無靠的孤兒寡婦。」
他這番話中充滿了悲天憫人之情,極大多數人都是不禁點頭。有人低聲說道:「華山嶽不群人稱『君子劍』,果然名不虛傳,深具仁者之心。」
方證大師合什而道:「善哉,善哉!岳居士這番言語,宅心仁善。武林中人只要都如岳居士這般想法,天下的腥風血雨,刀兵紛爭,便都泯於無形了。」
岳不群道:「大師過獎了。在下的一些淺見,少林寺歷代高僧大德,自然早已想到過。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登高一呼,各家各派中的高明卓識之士,聞風響應,千百年來必能有所建樹。固然各家各流武術源流不同,修習之法大異,要武學之士不分門戶派別,那是談何容易?但『君子和而不同』,武功盡可不同,卻大可和和氣氣。可是直到今日,江湖上仍是派別眾多,或明爭,或暗鬥,無數心血性命,都耗費於無謂的意氣之爭。既然歷來高明之士,都知門戶派別的紛歧大有禍害,為什麼不能痛下決心,予以消除?在下大惑不解,於此事苦思多年,直至前幾日,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所在。此事關係到武林全體同道的生死禍福,在下不敢自秘,謹提出請各位指教。」
群雄紛紛道:「請說,請說。」「岳先生的見地,定然是很高明的。」「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要清除門戶派別之見,那可是難於登天了!」
岳不群待人聲一靜,說道:「在下潛心思索,發覺其中道理,原來在於一個『急』字與『漸』字的差別。歷來武林中的有心人,盼望消除門戶派別,往往操之過急,要一舉而將天下所有宗派門戶之間的界限,盡數消除。殊不知積重難返,武林中的宗派,大者數十,小者過千,每個門戶都是有數十年乃至千百年的傳承,要一舉而消除之,確是難於登天。」
左冷禪道:「以岳先生的高見,要消除宗派門戶之別,那是絕不可能了?如此說來,豈不令人失望?」
岳不群搖頭道:「雖然艱難萬分,卻也非絕無可能。在下適才言道,其間差別,在於緩急之不同。掌言道得好,欲速則不達。只須方針一變,天下同道協力以赴,期之以五十年、一百年,決無不成之理。」
左冷禪嘆道:「五十年、一百年,這裡的英雄好漢,十之八九是屍骨已寒了。」
岳不群道:「吾輩只須儘力,事功是否成於我手,卻不必計較。所謂前人種樹後人涼,咱們只是種樹,讓後人得享清涼之福,豈非美事?再說,五十年、一百年,乃是期於大成,若說小有成就,則十年八年之間,也已頗有足觀。」
左冷禪道:「十年八年便有小成,那倒很好。卻不知如何共策進行?」
岳不群微微一笑,說道:「左盟主眼前所行,便是大有福於江湖同道的美事。咱們要一舉而泯滅門戶宗派之見,那是無法辦到的。但各家各派如擇地域相近,武功相似,又或相互交好,先行盡量合併,則十年八年之內,門戶宗派便可減少一大半。咱們五嶽劍派合成五嶽派,就可為各家各派樹一範例,成為武林中千古艷稱的盛舉。」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叫了起來:「原來華山派贊成五派合併。」
令狐沖更是大吃一驚,心道:「料不到師父竟然贊成並派。我說過恆山派唯華山派馬首是瞻,師父說贊成並派,我可不能食言。」心中焦急,舉目向方證大師與沖虛道人望去,只見二人都搖了搖頭,神色頗為沮喪。
左冷禪一直擔心岳不群會力持異議,此人能言善辯,江湖上聲名又好,不能對他硬來,萬料不到他竟會支持並派,當真大喜過望見,說道:「嵩山派贊成五派合併,老實說,本來只是念到眾志成城的道理,只覺合則力強,分則力弱。但今日聽了後先生一番大道理,令在下茅塞頓開,方知原來五派合併,於武林前途有這等重大關係,卻不單單是於我五派有利之事了。」
岳不群道:「我五派合併之後,如欲張大己力,以與各家門派爭雄鬥勝,那麼只有在武林中徒增風波,於我五嶽派固然未必有什麼好處,於江湖同道更是禍多於福。因此並派的宗旨,必須著眼於『息爭解紛』四字之上。在下推測同道友好的心情,以為我五派合併之後,於別派或有不利,此點諸位大可放心。」
群雄聽了他這幾句話,有的似乎鬆了口氣,有的卻是將信將疑。
左冷禪道:「如此說來,華山派是贊成並派的?」
岳不群道:「正是。」他頓了頓,眼望令狐沖,說道:「恆山派令狐掌門,以前曾在華山門下,在下與他曾有二十年師徒之情。他出了華山門牆之後,承他不棄,仍念念不忘昔日在下對他的情誼,盼望與在下終於同居一派。在下今日已答應於他,要同歸一派,亦不是難事。」說到這裡,臉上露出笑容。
令狐沖胸口一震,登時醒悟:「他答應我重入他門下,原來並非回歸華山,而是五派合併之後,我和師父、師娘又在一派之中,那也好得很啊。」又想:「聽師父適才言道:五派合併,宗旨當在『息爭解紛』四字,如果真是如此,五派合併倒是好事而非壞事了。看來前途之吉凶,在於五嶽派是照我師父的宗旨去做呢,還是照左冷禪的宗旨去做。如果我華山、恆山兩派協力同心,再加上衡山派,以及泰山派的一些道友,我們三派半對抗嵩山派和泰山派的半數,未始不能佔到贏面」
令狐衝心下思潮起伏,聽得左冷禪道:「恭賀岳先生與令狐掌門,自今日起,賢師徒重歸同一門派,那真是天大的喜事。」群雄中便數百人跟著鼓掌叫好。
突然間桃枝仙大聲說道:「這件事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桃干仙道:「為什麼不妥?」桃枝仙道:「這恆山派的掌門,本來是我六兄弟做的,是不是?」桃干仙等五人齊聲應道:「是!」桃枝仙道:「後來我們客氣,因此讓給了令狐衝來做,是不是?讓給令狐沖做,有一個條款,便是要他為定閑、定靜、定逸三位師太報仇,是不是?」他問一句,桃干仙等五人都答道:「是!」
桃枝仙道:「可是殺害定閑師太她們三位的,卻在五嶽劍派之中,依我看來,多半是個若非姓左、便是姓右之人,又或是不左不右、姓中之人,如果令狐沖加入了五嶽派,和這個姓左姓右又或姓中之人,變成了同門師兄弟,如何還可動刀動槍,為定閑師太報仇?」桃谷五仙齊聲道:「半點也不錯。」
左冷禪心下大怒,尋思:「你這六個傢伙如此當眾辱我,再留你們多活幾個時辰,只怕更將有不少胡言亂語說了出來。」
只聽桃根仙又道:「如果令狐沖不替定閑師太報仇,便做不得恆山派掌門,是不是?如果他不是恆山派掌門,便拿不得恆山派的主意,是不是?如果他拿不得恆山派的主意,那麼恆山派是否加入五嶽派,便不能由令狐衝來說話了,是不是?」他問一句,桃谷五仙又齊齊答一句:「是!」
桃干仙道::「一派不能沒有掌門,令狐沖既然做不得恆山派掌門,便須另推高明,是不是?恆山派中有那六位英雄武功高強,識見不凡,當年定閑師太固然早有定評,連五嶽劍派左盟主剛才也說:『六位武功高強,見識不凡,我都是久仰的』,是不是?」
桃干仙這麼問,他五兄弟便都答一聲:「是!」問的人聲音越來越響,答的人也是越答越起勁。與會的群雄一來確是覺得好笑,二來見到有人與嵩山派搗蛋,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心情,頗有人跟著起鬨,數十人隨著桃谷五仙齊聲叫道:「是!」
當岳不群贊成五派合併之後,令狐衝心中便即大感混亂,這時聽桃谷六仙胡說八道的搗亂,內心深處頗覺喜歡,似乎這六兄弟正在設法替自己解圍脫困,但再聽一會,突然奇怪:「桃谷六仙說話素來纏夾,前言不對後語,可是來到嵩山之後,每一句竟都含有深意。剛才這些言語似乎是強辭奪理,可是事先早有伏筆,教人難以辯駁,和他們平素亂扯一頓的情形大不相同。難道暗中另有高人在指點嗎?」
只聽得桃花仙道:「恆山派中這六位武功卓絕、識見不凡的大英雄是誰,各位不是蠢人,想來也必知道,是不是?」百餘人笑著齊聲應道:「是!」桃花仙道:「天下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請問各位,這六位大英雄是誰?」二百餘人在大笑聲中說道:「自然是你們桃谷六仙了。」
桃根仙道:「照啊,如此說來,恆山派掌門的位子,我們六兄弟只好當仁不讓,勉為其難,德高望見重,眾望所歸,水到渠成,水落石出,高山滾鼓,門戶大開……」
他越說越是不知所云,群雄無不捧腹大笑。
嵩山派中不少人大聲吆喝起來:「你六個傢伙在這晨搗什麼亂?快跟我滾下山去。」
桃枝仙道:「奇哉怪也!你們嵩山派千方大計的要搞五派合併,我恆山派的六位大英雄賞光來到嵩山,你們居然要趕我們下去。我們六位大英雄一走,恆山派其餘的小英雄、女英雄們,自然跟著也都下了嵩山,你們這五派合併,便稀哩呼嚕,搞不成了。好!恆山派的朋友們,咱們都下山去,讓他們搞四派合併。左冷禪愛做四岳派掌門,便由他做去。咱們恆山派可不湊這個熱鬧。」
儀和、儀清等女弟子對左冷禪恨之入骨,聽桃枝仙這麼一說,立時齊聲答應,紛紛呼叫:「咱們走吧!」
左冷禪一聽,登時發急,心想:「恆山派一走,五嶽派變了四岳派。自古以來,天下便是五嶽,決無缺一而成四岳之理。就算四派合併,我當了四岳派的掌門,說起來也無光采。非但沒有威風,反而成為武林中的笑柄了。」當即說道:「恆山派的眾位朋友,有話慢慢商量,何必急在一時?」
桃根仙道:「是你的狐群狗黨、蝦兵蟹將大聲吆喝,要趕我們下去,可不是我們自己要走。」
左冷禪哼了一聲,向令狐沖道:「令狐掌門,咱們學武之人,說話一諾千金,你說過要以岳先生的意旨為依歸,那可不能說過了不算。」
令狐沖舉目向岳不群望見去,見他滿臉殷切之狀,不住向自己點頭;令狐沖轉頭又望見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卻見他二人連連搖頭,正沒做道理處,忽聽得岳不群道:「沖兒,我和你向來情若父子,你師娘更是待你不薄,難道你就不想和我們言歸於好,就同從前那樣嗎?」
令狐沖聽了這句話,霎時之間熱盈眶,更不思索,朗聲說道:「師父、師娘,孩兒所盼望的便是如此。你們贊同五派合併,孩兒不敢違命。」他頓了頓,又道:「可是,三位師太的血海深仇……」
岳不群朗聲道:「恆山派定閑、定靜、定逸三位師太不幸遭人暗算,武林同道,無不痛惜。今後咱們五派合併,恆山派的事,也便是我岳某人的事。眼前首要急務,莫過於查明真兇,然後以咱們五派之力,再請此間所有武林同道協助,那兇手便是金剛不壞之身,咱們也把他砍成了肉泥。沖兒,你不用過慮,這兇手就算是我五嶽派中的頂尖兒人物,咱們也決計放他不過。」這番話大義凜然,說得又是斬釘截鐵,絕無迴旋餘地。
恆山派眾女弟子登時喝采。儀和高聲叫道:「岳先生之言不錯。尊駕若能主持大局,替我們三位師尊報得血海深仇,恆山上下,盡皆深感大德。」
岳不群道:「這事著落在我身上,三年之內,岳某人若不能為三位師太報仇,武林同道便可說我是無恥之徒,卑鄙小人。」
他此言一出,恆山派女弟子更是大聲歡呼,別派人眾也不禁鼓掌喝采。
令狐沖尋思:「我雖決心為三位師太報仇,但要限定時日,卻是不能。大家疑心左冷禪是兇手,但如何能夠證明?就算將他制住逼問,他也決不承認。師父何以能說得這般肯定?是了,他老人家定然已確知兇手是誰,又拿到了確切證據,則三年之內自能對付他。」他先前隨同岳不群贊成並派,還怕恆山派的弟子們不願,此刻見她們大聲歡呼,無人反對,心中為之一寬,朗聲道:「如此極好。我師父岳先生已然說過,只要查明戕害三位師太的真兇是誰,就算他是五嶽派中的頂尖兒人物,也決計放他不過。左掌門,你贊同這句話嗎?」
左冷禪冷冷的道:「這句話很對啊。我為什麼不贊成?」
令狐沖道:「今日天下眾英雄在此,大伙兒都聽見了,只要查到害死三位師太的主凶是誰,是他親自下手也好,是指使門下弟子所乾的也好,不論他是什麼尊長前輩,人人得而誅之。」群雄之中,倒有一半人轟聲附和。
左冷禪待人聲稍靜,說道:「五嶽劍派之中,東嶽泰山,南嶽衡山,西嶽華山,北嶽恆山,中嶽嵩山,五派一致同意並派。那麼自今而後,這五嶽劍派的五個名字,便不再在武林出現了。我五派的門人弟子,都成為新的五嶽派門下。」
他左手一揮,只聽得山左山右鞭炮聲大作,跟著砰拍、砰拍之巨響不絕,許多大炮仗升入天空,慶祝『五嶽派』正式開山立派。群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臉上都露出笑容,均想:「左冷禪預備得如此周到,五嶽劍派合派之舉,自是勢在必行。倘時今日合派不成,這嵩山絕頂,只怕腥風血雨,非有一場大廝殺不可。」峰上硝煙瀰漫,紙屑紛飛,鞭炮聲越來越響,誰都無法說話,直過了良久良久,鞭炮聲方歇。
便有若干江湖豪士紛紛向左冷禪道賀,看來這些或是嵩山派事先邀來助拳的,或是眼見五嶽合派已成,左冷禪聲勢大張,當即搶先向他奉承討好的。左冷禪口中不住謙遜,冷冰冰的臉上居然也露出一二絲笑容。
忽聽得桃根仙說道:「既然五嶽劍派並成了一個五嶽派,我桃谷六仙也就順其自然,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
左冷禪心道:「你這六怪來到峰上之後,只這句話才像人話。」
桃干仙道:「不論那一個門派,都有個掌門人。這五嶽派的掌門人,由誰來當好?如果大夥一致推舉桃谷門仙,我們也只好當仁不讓了。」桃枝仙道:「適才岳先生言道:五派合併,乃是為了武林的公益,不是為謀私利。既是如此,雖然當這五嶽派掌門責任重大,事務繁多,我六兄弟也只好勉為其難了。「桃葉仙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大伙兒都這麼熱心,我六兄弟焉可袖手旁觀,不為江湖上同道出一番力氣?」他六人你吹我唱,便似眾人已公舉他六兄弟作了五嶽派掌門人一般。
嵩山派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大聲說道:「是誰推舉你們作五嶽派掌門人了?這般瘋瘋癲癲的胡說,太不成話了!」這是左冷禪的師弟『托塔手』丁勉。嵩山派中登時許多人都鼓噪起來,有一人說:「今日若不是五派合併的大喜日子,將你們六個瘋子的十二條腿都砍了下來。」丁勉強又道:「令狐掌門,這六個瘋子儘是在這裡胡鬧,你也不管管。」
桃花仙大聲道:「你叫令狐沖作『令狐掌門』,你舉他為五嶽派掌門人嗎?適才左冷禪說過,恆山派啦,華山派啦,這些名字在武林中從此不再留存,你既叫他作令狐掌門,心中自然認他是五嶽派掌門人了。」
桃實仙道:「要令狐沖做五嶽派掌門,雖然比我六兄弟差著一籌,但不得已而求其次,也可將就將就。」桃根仙提高嗓子,叫道:「嵩山派提名令狐沖為五嶽派掌門人,大伙兒以為如何?」只聽得百餘名女子嬌聲叫好,那自然都是恆山派的女弟子了。
丁勉只因順口叫了聲『令狐掌門』,給桃谷六仙抓住了話柄,不由得尷尬萬分,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說:「不,不!我……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提名令狐沖做五嶽派掌門……」
桃干仙道:「你說不是要令狐沖做五嶽派掌門,那麼定然認為,非由桃谷六仙出馬不可了。閣下既如此抬愛,我六兄弟卻之不恭,居之有愧。」桃枝仙道:「這樣吧,咱們不妨先做上一年半載,待得大局已定、再行退位讓賢,亦自不妨。」桃谷五仙道:「對,對,這也不失為折衷之策。」
左冷禪冷冷的道:「六位說話真多,在這嵩山絕頂放言高論,將天下英雄視若無物,讓別人也來說幾句話行不行?」
桃花仙道:「行,行,為什麼不行?有話請說,有屁請放。」他說了這『有屁請放』四字,一時之間,封禪台下一片寂靜,誰也沒有出聲,免得一開口就變成放屁。
過了好一會,左冷禪才道:「眾位英雄,請各抒高見。這六個瘋子胡說八道,大家不必理會,免得掃了清興。」
桃谷六仙六鼻齊吸,嗤嗤有聲,說道:「放屁甚多,不算太臭。」
嵩山派中站出一名瘦削的老者,朗聲說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聯手結盟,近年來均由左掌門為盟主。左掌門統率五派已久,威望素著,今日五派合併,自然由左盟主為我五嶽派掌門人,若是換作旁人,有誰能服?」當年曾參與衡山劉下風金盆洗手手之會的,都認得這人名叫陸柏。他和丁勉、費彬三人曾殘殺劉正風的滿門,甚是心狠手辣。
桃花仙道:「不對,不對!五派合併,乃是推陳出新的盛舉,這個掌門人嘛,也得破舊立新,除舊更新,,換一個新人。」桃實仙道:「正是。倘若仍由左冷禪當掌門,那是換湯不換藥,沒半分新氣象,然則五派又何必合併?」桃枝仙道:「這五嶽派的掌門人,誰都可以做,就是左冷禪不能做。」桃干仙道:「以我高見,不如大家輪流來做。一個人做一天,今天你做,明天我做,個個有份,決不落空。那叫做公平交易,老少無欺,貨真價實,皆大歡喜。」桃根仙鼓掌道:「這法子妙極,那應當由年紀最小的小姑娘輪起。我推恆山派的秦絹秦家小妹妹,做五嶽派今天的掌門人。」
恆山派一眾女弟子情知桃谷六仙如此說法,旨在和左冷禪搗蛋,都是是大聲叫好。
千餘名事不關己、只盼越亂越好之輩,便也隨著起鬨。一時嵩山絕頂又是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