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身後有個女子聲音笑道:「令狐公子劍法天下無雙,向左使叫你們不可動武,那是為你們好。」令狐沖一抬頭,只見樹叢中走出一個女子,正是五毒教教主藍風凰,笑道:「大妹子,你好。」藍風凰向令狐沖道:「大哥,你也好。」轉頭向秦偉邦道:「你向我拱手便拱手,卻為什麼要皺起了眉頭?」
秦偉邦道:「不敢。」他知道這女子周身毒物,極不好惹,搶前幾步,向盈盈道:「此間如何行事,請聖姑示下。」盈盈道:「你們照著教主令旨辦理便了。」秦偉邦躬身道:「是。」與桑三娘二人向盈盈等三人行禮道別。
藍風凰待他二人去遠,說道:「恆山派的尼姑們都給人拿去了,你們還不去救?」令狐沖道:「我們正從恆山追趕來,一路上卻沒見到蹤跡。」藍風凰道:「這不是去華山的路,你們走錯了路啦。」令狐沖道:「去華山?她們是給擒到了華山?你瞧見了?」
藍風凰道:「昨兒早在恆山別院,我喝到茶水有些古怪,也不說破,見別人紛紛倒下,也就假裝給迷藥迷倒。」令狐沖笑道:「向五仙教藍教主使葯,那不是自討苦吃嗎?」藍風凰嫣然一笑,道:「這些王八蛋當真不識好歹。」令狐沖道:「你不還敬他們幾口毒藥?」藍風凰道:「那還有客氣的?有兩個王八蛋還道我真的暈倒了,過來想動手動腳,當場便給我毒死了。餘人嚇得再也不敢過來,說道我就算死了,也是周身劇毒。」說著格格而笑。
令狐沖道:「後來怎樣?」藍風凰道:「我想瞧他們搗什麼鬼,就一直假裝昏迷不醒。後來這批王八蛋從見性峰上擄了許多小尼姑下來,領頭的卻是你的師父岳先生。大哥,我瞧你這個師父很不成樣子,你是恆山派的掌門,他卻率領手下,將你的徒子徒孫、老尼姑小尼姑,一古腦兒都捉了去,豈不是存心拆你的台?」
令狐沖默然。藍風凰道:「我瞧著氣不過,當場便想毒死了他。後來想想,不知你意下如何,真要毒死他,也不忙在一時。」令狐沖道:「你顧著我的情面,可多謝你啦。」藍風凰道:「那也沒什麼。我聽他們說,乘著你不在恆山,快快動身,免得給你回山時撞到。又有人說,這次不巧得很,你不在山上,否則一起捉了去,豈不少了後患?哼哼!」令狐沖道:「有你大妹子在場,他們想要拿我,可沒這麼容易。」
藍風凰甚是得意,笑道:「那是他們運氣好,倘若他們膽敢動你一根毫毛,我少說也毒死他們一百人。」轉頭向盈盈道:「任大小姐,你別喝醋。我只當他親兄弟一般。」盈盈臉上一紅,微笑道:「令狐公子也常向我提到你,說你待他真好。」藍風凰大喜,道:「那好極啦!我還怕他在你面前不敢提我的名字呢。」
盈盈問道:「你假裝昏迷,怎地又走了出來?」藍風凰道:「他們怕我身上有毒,都是不敢來碰我。有人說不如一刀將我殺了,又說放暗器射我幾下,可是口中說得起勁,誰也不敢動手,一窩蜂的便走了。我跟了他們一程,見他們確是去華山,便出來到處找尋大哥,要告知你們這訊息。」令狐沖道:「這可真要多謝你啦,否則我們趕去黑木崖,撲了個空,待得回頭再找,那些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的中尼姑,可都已經吃了大虧了。事不宜遲,咱們便去華山。」
三人當下折而向西,兼程急趕,但一路之上竟沒見到半點線索。令狐沖和盈盈都是心下嘀咕,均想:「一行數百之眾,一路行來,定然有人瞧見,飯鋪客店之中,也必留下形跡,難道他們走的不是這條路?」第三日上,在一家小飯鋪中見到了四名衡山派門人。令狐沖這時已改了裝扮,這四人並未認出。令狐沖等暗中跟著一聽他們說話,果然是去華山的。瞧他們興高采烈的模樣,倒似山上有大批金銀珍寶,等候他們去拾取一般。聽其中一人道:「幸好黃師兄夠交情,傳來訊息,又虧得咱們在山西,就近趕去,只怕還來得及。衡山老家那些師兄弟們,這次可錯過良機了。」另一人道:「咱們還是越早趕到越好。這種事情,時時刻刻都有變化。」令狐沖想要知道他們這麼性急趕去華山,到底有何圖謀,但這四人始終一句也不提及。藍風凰問道:「要不要將他們毒倒了,拷問一番?」令狐沖想起衡山掌門莫大先生待自己甚厚,不便欺侮他的門人,說道:「咱們儘快趕上華山,一看便知,卻不須打草驚蛇。」
數日後三人到了華山腳下,已是黃昏。令狐沖自幼在華山長大,於周遭地勢自是極為熟悉,說道:「咱們從後山小徑上山,不會遇到人。」華山之險,五嶽中為最,後山小徑是陡極峻極,一大半竟無道路可行。好在三人都武功高強,險峰峭壁,一般的攀援而上,饒是如此,到得華山絕頂卻也是四更時分了。
令狐沖帶著二人,逕往正氣堂,只見黑沉沉的一片,並無燈火,伏在窗下傾聽,亦無聲息,再到群弟子居住之處查看,屋中竟似無人。令狐沖推窗進去,幌火摺一看,房中果然空蕩蕩的,桌上地下都積了灰塵,連查數房,都是如此,顯然華山群弟子並未回山。
藍風凰大不是味兒,說道:「難道上了那些王八蛋的當?他們說是要來華山,卻去了別處?」令狐沖驚疑不定,想起那日攻入少林寺,也是撲了個空,其後卻迭遇兇險,難道岳不群這番又施故智?但此刻己方只有三人,縱然被圍,脫身也是極易,就怕他們將恆山弟子囚在極隱僻之處,這幾日一耽擱,再也找不到了。
三人凝神傾聽,唯聞松濤之聲,滿山靜得出奇。藍風凰道:「咱們分頭找找,一個時辰之後,再在這裡相會。」令狐沖道:「好!」他想藍風凰使毒本事高明之極,沒有人敢加傷害,但還叮囑一句:「旁人你也不怕,但若遇到我師父,他出劍奇快,須得小心!」藍風凰見他說得懇切,昏黃燈火之下,關心之意,見於顏色,不由得心中感動,道:「大哥,我自理會得。」推門而出。
令狐沖帶著盈盈,雙到各處去查察一遍,連天琴峽岳不群夫婦的居室也查到了,始終不見一人。令狐沖道:「這事當真蹊蹺,往日我們華山派師徒全體下山,這裡也總留下看門掃地之人,怎地此刻山上一人也無?」
最後來到岳靈珊的居室。那屋子便在天琴峽之側,和岳不群夫婦的住所相隔甚近。令狐衝來到門前,想起昔時常到這裡來接小師妹出外遊玩,或同去打拳練劍,今後卻再也無可得見了,不禁熱淚盈眶。他伸手推了推門,板門插著,一時猶豫不定。盈盈躍過牆頭,拔下門栓,將門開了。
兩人走進室內,點著桌上蠟燭,只見床上、桌上也都積滿了灰坐,房中四壁蕭然,連女兒家梳裝鏡奩之物也無。令狐衝心想:「小師妹與林師弟成婚後,自是另有新房,不再在這裡住,是常用物,都帶過去了。」隨手拉開抽屜,只見都是些小竹籠、石彈子、布玩偶、小木馬等玩物,每一樣物事,不是令狐沖給她做的,便是當年兩人一起玩過的,難為她盡數整整齊齊的收在這裡。令狐衝心頭一痛,再也忍耐不住,淚水撲簌簌的直掉下來。
盈盈悄沒聲的走到室外,慢慢帶上了房門。
令狐沖在岳靈珊室中留戀良久,終於狠起心腸,吹滅燭火,走出屋來。
盈盈道:「沖哥,這華山之上,有一處地方和你大有干係,你帶我去瞧瞧。」令狐沖道:「嗯,你說的是思過崖。好,咱們去看看。」微微出神,說道:「卻不知風太師叔是不是仍在那邊?」當下在前帶路,逕赴思過崖。這地方令狐沖走得熟了,雖然路程不近,但兩人走得極快,不多時便到了。
上得崖來,令狐沖道:「我在這山洞……」忽聽得錚錚兩聲,洞中傳出兵刃相交之聲。兩人都吃了一驚,快步奔近,跟著聽得有人大叫一聲,顯是受了傷。令狐沖拔出長劍,當先搶過,只見原先封住的後洞洞口已然打開,透出火光。
令狐沖和盈盈縱身走進後洞,不由得心中打了個突,但見洞中點著數十根火把,少說也有二百來人,都是在凝神觀看石壁上所刻劍招和武功家數。人人專心致志,竟無半點聲息。令狐沖和盈盈聽得慘呼之時,料想進洞之後,眼前若非漆黑一團,那麼定是血肉橫飛的慘烈搏鬥,豈知洞內火把照映,如同白晝,竟站滿了人。後洞地勢頗寬,雖站著二百餘人,仍不見擠迫,但這許多人鴉雀無聲,有如僵斃了一般,陡然見到這等詭異情景,不免大吃一驚。
盈盈身子微向右靠,右肩和令狐沖左肩相併。令狐沖轉過頭來,只見她臉色雪白,眼中略有懼意,便伸出左手,輕輕摟住她腰。只見這些人衣飾各別,一凝神間,便瞧出是嵩山、泰山、衡山三派的門人弟子。其中有些是頭髮花白的中年人,也有白須蒼蒼的老者,顯然這三派中許多名宿前輩也已在場,華山和恆山兩派的門人卻不在內。
三派人士分別聚觀,各不混雜,嵩山派人士在觀看壁上嵩山派的劍招,泰山與衡山兩派均分別觀看己派的招數。令狐沖登時想起,道上遇到那四名衡山弟子,說道得到訊息,趕來華山,當真是莫大的運氣,原來是得悉華山後洞石壁刻有衡山派精妙劍招,得有機會觀看。一凝神間,只見衡山派人群中一人白髮蕭然,獃獃的望著石壁,正是莫大先生,令狐沖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上前拜見。
忽聽得嵩山派人群中有人厲聲喝道:「你不是嵩山弟子,幹什麼來瞧這圖形?」說話的是個身穿土黃衫子的老者,他向著一個身材魁桔的中年人怒目而視,手中長劍斜指其胸。那中年人笑道:「我幾時瞧這圖形了?」嵩山派那老者道:「你還想賴?你是什麼門派的?你要偷學嵩山劍法,那也罷了,幹麼細看那些破我嵩山劍法的招數?」他這麼一呼喝,登時便有四五名嵩山門人轉過身來,圍在那中年人四周,露刃相向。
那中年人道:「我於貴派劍法一竅不通,看了這些破法,又有何用?」嵩山派那老者道:「你細看對付嵩山派劍法的招數,便是不懷好意。」那中年人手按劍柄,說道:「五嶽派掌門岳先生盛情高誼,准許我們來觀摩石壁上的劍法,可沒限定那些招數准看,那一些不準看。」嵩山派那老者道:「你想不利我嵩山派,便容貌你不得。」那中年人道:「五派歸一,此刻只有五嶽派,那裡更有嵩山派?若不是五派歸一,岳先生也不會容許閣下在華山石洞之中觀看劍法。」此言一出,那老者登進語塞。一名嵩山弟子伸手在那中年人肩後推廣去,喝道:「你倒嘴利得很。」那中年人反手勾住他手腕甩出,那嵩山弟子一個踉蹌跌開。便在此時,泰山派中忽然有人大聲喝道:「你是誰?穿了我泰山派的服飾,混在這裡偷看泰山劍法。」只見一名身穿泰山派服飾的少年急奔向外。洞門邊閃出一人,喝道:「站住了,什麼人在此搗亂?」那少年長劍在外,難以招架,只得又退了一步。攔門者右手如風,又插向他眼珠。那少年長劍在外,難以抬架,只得又退了一步。攔門者右腿橫掃,那少年縱起閃避,砰的一聲,胸口已然中掌,仰天摔倒,後面奔上兩名泰山派弟子,將他擒住。
那時嵩山派中已有四名門人圍住了那中年人,長劍霍霍急攻。那中年人出手凌厲,但劍法不屬五嶽劍派,幾名旁觀的嵩山弟子叫了起來:「這傢伙不是五嶽劍派的,是混進來的姦細。」兩起打鬥一生,寂靜的山洞之中立時大亂。
令狐衝心想:「我師父招呼這些人來此,未必有什麼善意。我去告知莫師伯,請他率領門人退出。那些衡山派劍招,出洞之後,讓我告知他便了。」當即挨著石壁,在陰影中向莫大先生走去。只走出數丈,忽聽得轟隆隆一聲大響,猶如山崩地裂一般。
但聽得風聲呼呼,都是背靠石壁之人在舞動兵刃護身,這一刻時光中,又有幾人或死或傷。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眾位朋友,咱們中了岳不群的奸計,身陷絕地,該當同心協力,以求脫險,不可亂揮兵器,自相殘殺。」許多人齊聲應道:「正是,正是!」令狐沖聽這聲音,似有六七十人。這些人都是已身靠石壁,站立不動,一來本就較為鎮靜,二來一時暫無性命之憂,便能冷靜下來想上一想。
那老者道:「貧道是泰山派玉鍾子,請各位收起刀劍。大伙兒便在黑暗之中撞到別人,也決不可出手傷人。眾位朋友,能答應嗎?」眾人轟然說道::「正該如此。」便聽得兵刃揮舞之聲停了下來。有幾人還在舞動刀劍的隔了一會,也都先後住手。
玉鍾子道:「再請大家發個毒誓。如在山洞中出手傷人,那便葬身於此,再也不能重見天日。貧道泰山玉鍾子,先立此誓。」餘人都立了誓,均想:「這位玉鍾子道長極有見識。大夥同心協力,或者尚能脫險,否則像適才這般亂砍亂殺,非同歸於盡不可。」玉鍾子道:「很好!請各位自報姓名。」當下便有人道:「在下衡山派某某。」在下泰山派某某。「在下嵩山派某某。」卻沒聽到莫大先生報名說話。
眾人說了後,令狐沖道:「在下恆山派令狐沖。」群豪「哦」的一聲,都道:「恆山掌門令狐大俠在此,那好極了。」言語中都大有欣慰之意。令狐衝心想:「我是糟極了,有什麼好極了?」他自然明白,群豪知他武功高強,有他在一起,便多了幾分脫險之望。
玉鍾子道:「請問令狐掌門,貴派何以只掌門孤身一人來?」這人老謀深算,疑他暗中意欲不利於眾人。令狐衝出身於華山,是岳不群的首徒,此事天下皆知,困身於這山洞絕地的,華山與恆山兩派數百弟子中,只有他一人,未免惹人生疑。令狐沖道:「在下另有一個同伴……」忍不住又叫:「盈……」只叫得一個『盈』字,立即想起:「盈盈是日月教教主的獨生愛女,正邪雙方,自來勢同水火,不可在這事上另生枝節。」當即住口。
玉鍾子道:「那幾位身邊有火摺的,先將火把點燃起來。」眾人大聲歡呼:「是極,是極!」「大家都胡塗了,怎地不早想到?」「快點火把!」其實適才這一番大混亂中,人人只求自保,那有餘暇去點火把?只須火光一現,立時便給旁人殺了。
但聽得噠噠數聲,有人取出火刀火石打火,數點火星暴了出來,黑暗中特別顯得明亮,紙媒一點燃,山洞中又是一陣歡呼。令狐沖一瞥之間,只見山洞石壁周圍都站滿了人,身上臉上大都濺滿鮮血,有的手中握著刀劍,兀自在身前緩緩揮動,這些人自是特別謹慎小心,雖聽大家發了毒誓,卻信不過旁人。令狐沖邁步向對面山壁走去,要去找尋盈盈。
突然之間,人叢中有人大喝一聲:「動手!」七八人手揮長劍,從地道口殺了出來。群豪大叫:「什麼人?」紛紛抽出兵刃抵禦,幾個回合之間,點燃了的火摺又已熄滅。
令狐沖一個箭步,躍向對面石壁,只覺右首似有兵刃砍來,黑暗中不知如何抵擋,只得往地下一撲,鐺的一聲響,一柄單刀砍上石壁。他想:「此人未必真要殺我,黑暗中但求自衛而已。」當下伏地不動,那人虛砍了幾刀,也就住手。
只聽有人叫道:「將一眾狗崽子們盡數殺了,一個活口也別留下!」十餘人齊聲答應。跟著六七人叫了起來:「是左冷禪!左冷禪!」又有人叫道:「師父,弟子在這裡!」
令狐沖聽那發號施令的聲音確是左冷禪,心想:」怎麼他在這裡?這陷阱原來是這老賊布置的,並不是我師父。」岳不群雖然數次意欲殺他,但二十多年來師徒而兼父子的親情,在他心中已是根深蒂固,無法泯滅,一想到這個大奸謀的主持人並非岳不群,便不自禁的感到欣慰,倘若死在左冷禪手下,比給師父害死是快活百倍了。
只聽左冷禪陰森森的道:「虧你們還有臉叫我師父?沒稟明我,便擅自到華山來,欺師叛門,我門下豈容得你們這些惡徒?」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師父,弟子得到訊息,華山思過崖石洞中刻有本派的精妙劍招,生怕回山稟明師父之後再來,往返費時,石壁上劍招已為旁人毀去,是以忙不迭的趕來,看了劍法之後,自然立即回山,將劍招稟告師父。」
左冷禪道:「你欺我雙目失明,早已不將我瞧在眼內,學到精妙劍法之後,還認我是師父嗎?岳不群要你們立誓效忠於他,才讓你們入洞來觀看劍招,此事可是有的?」那嵩山弟子道:「是,弟……弟子該死,但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咱們五嶽劍派合而為一,他是掌門人,聽他號令,也……也是應當的。沒料到這奸賊行此毒計,將我們都困在這裡。」又一人道:「師父,請你老人家領我們脫困,大家去找岳不群這奸賊算帳。」
左冷氣禪哼了一聲,說道:「你打的好如意算盤。」他頓了一頓,又道:「令狐沖,你也到了這裡,卻是來幹什麼了?」令狐沖道:「這是我的故居,我要來便來!閣下卻來幹什麼了?」左冷禪冷冷的道:「死到臨頭,對長輩還是這般無禮。」令狐沖道:「你暗使陰謀,陷害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誅之,還算是我長輩?」左冷禪道:「平之,你去將他宰了!」
黑暗中有人應道:「是!」正是林平之的聲音。
令狐衝心下暗驚:「原來林平之也在這裡。他和左冷禪都是瞎了眼的,這些日子來,他們定已熟習盲目使劍,以耳代目,聽風辨器之術自是練得極精。在黑暗之中,形勢倒轉,變成了我是瞎子,他們反而不是瞎子,卻如何是他們之敵?」但覺背上冷汗直流下來。
只聽林平之道:「令狐沖,你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出盡了風頭,今日卻死在我的手裡,哈哈,哈哈!」笑聲中充滿了陰森森的寒意,一步步走將過來。適才令狐沖和左冷禪對答,站立之處,已給林平之聽得清清楚楚。山洞中一片寂靜,唯聞林平之腳步之聲,他每跨出一步,令狐沖便知自己是向鬼門關走近了一步。
突然有人叫道:「且慢!這令狐衝刺瞎了我眼睛,叫老子從此不見天日,讓我來殺這惡賊。」十餘人隨聲附和,一齊快步走來。
令狐衝心頭一震,知是那天夜間在破廟外為自己刺瞎的一十五人,那日前赴嵩山參予五派歸一之時,在嵩山道上曾遇到過。這群人瞎眼已久,以耳代目的本事自必更為高明,一個林平之已然抵禦不了,再加上這一十五人,那更加不是對手了。耳聽得腳步聲響,他悄悄向左首滑開幾步,但聽得嗒嗒數響,幾柄長劍刺在他先前站立處的石壁上。幸好這十餘人同時進攻,步聲雜沓,將他的腳步聲掩蓋了,誰也不知他已移向何處。
令狐沖俯下身來,在地下摸到一柄長劍,擲了出去,嗆啷一聲響,撞上石壁。十餘名瞎子衝過去,兵刃聲響起,和人鬥了起來。只聽得呼叫之聲不絕,片刻間有六七人中刃斃命,這些人本來武功均甚不弱,但黑暗中自不見物,就絕非這群瞎子的對手。
令狐沖乘著呼聲大作,更向左滑行數步,摸到石壁上無人,悄悄蹲下,尋思:「左冷禪帶了林平之和這群瞎子到來,自是要仗著黑暗無光之便,將我等一批人盡數殲滅。只是他如何知道此處有這樣一個山洞?」一轉念間,便已恍然:「是了!當日小師妹在封禪台側,以此處石壁上所刻的絕招,打敗泰山衡山兩派高手,在左冷禪面前施展嵩山劍法,以恆山劍法與我比劍。她既到這裡來過,林平之自然知道。」想到了小師妹,心頭一陣酸痛。
只聽得林平之叫道:「令狐沖,你不敢現身,縮頭縮尾,算什麼好漢?」令狐沖怒氣上沖,忍不住便要挺身而出,和他決個死戰,但立時按捺住了,心想:「大丈夫能曲能伸,豈可跟他逞這血氣之勇?我沒找到盈盈,決不能這般輕易就死。」又想:「:我曾答應小師妹,要照料林平之,倘若衝出去和他搏鬥,給他殺了固然不值得,將他殺了也是不對。」
左冷禪喝道:「將山洞中所有的叛徒、姦細盡數殺了,諒那令狐沖也無處可躲!」
頃刻之間,兵刃相交聲和呼喊之聲大作。
令狐沖蹲在地下,一時倒無人向他攻擊。他側耳傾聽盈盈的聲音,尋思:「盈盈聰明心細,遠勝於我,此刻危機四伏,自然不會再發琴音,只盼適才這一劍不是刺中她才好。」只聽得群豪與眾瞎子斗得甚是劇烈,一面惡鬥,一面喝罵,時聞『滾你奶奶的』之聲。
這『滾你奶奶的』五字聽來甚是刺耳,通常罵人,總是說『去你媽的』,或『操你奶奶的』,有時也有人罵『滾你媽的王八蛋』,卻絕少有人罵『滾你奶奶的』,尋思:「難道這是那一省特別的罵人土話?」再聽片刻,發覺這『滾你奶奶的』五字往往是兩人同罵,而這五字一出口,兵刃相交聲便即止歇,若是一人喝罵,那便打鬥不休。他一想之下,便即明白:「原來那是眾瞎子辨別同道的暗語。」黑暗之中亂砍亂殺,難分友敵,眾瞎子定是事先約好,出招時先罵一句『滾你奶奶的』。兩人齊罵,便是同伴,否則便可殺戮。這五字向來無人使用,不知暗語的敵人決不會以此罵人。
他一想明此點,當即站起身來,持劍當胸,但聽得『滾你奶奶的』之聲越來越多,兵刃相交聲和呼喝聲漸漸止歇,顯是泰山、衡山、嵩山三派已給殺戮殆盡。令狐沖一直沒聽到盈盈的聲音,既擔心她先前給自己殺了,又欣幸沒遭到眾瞎子的毒手,又想:「嵩山弟子得悉華山石洞中有本派精妙劍招,趕來瞧瞧,亦是人情之常,只不過來不及先行稟告,左冷禪便將他們趕盡殺絕,未免太過辣手。他用意自是要取我性命,既然無法一一分辨,索性連他門下只犯了這一點小過的弟子也都殺了。」
又過片刻,打鬥聲已然止歇。左冷禪道:「大伙兒在洞中交叉來去,砍殺一陣。」
眾瞎子答應了,但聽得劍聲呼呼,此來彼往。有兩柄劍砍到令狐沖身前,令狐沖舉劍架開,沙啞著嗓子罵了兩聲『滾你奶奶的』,居然無人察覺。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除了眾瞎子的叫罵聲與金刃劈空聲外,更無別的聲息。令狐沖卻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只想大叫:「盈盈,盈盈,你在那裡?」
左冷禪喝道:「住手!」眾瞎子收劍而立。左冷禪哈哈大笑,說道:「一眾叛徒,都已清除,這些人好不要臉,為了想學劍招,居然,向岳不群這惡賊立誓效忠。令狐沖這小賊,自然也是命喪劍底了!哈哈!哈哈!令狐中,令狐沖,你死了沒有?」
令狐沖屏息不語。
左冷禪道:「平之,今日終於除了你平生最討厭之人,那可志得意滿了吧?」林平之道:「全仗左兄神機妙算,巧計安排。」令狐衝心道:「他和左冷禪兄弟相稱。左冷禪為了要得他的辟邪劍譜,對他可客氣得很啊。」左冷禪道:「若不是你知道另有秘道進這山洞,咱們難以手刃大仇。」
林平之道:「只可惜混亂之中,我沒能親手殺了令狐沖這小賊。」令狐衝心想:「我從來沒得罪過你,何以你對我如此憎恨?」左冷禪低聲道:「不論是誰殺他,都是一樣。咱們快些出去。料想岳不群這當兒正守在山洞外,乘著天色未明,咱們一擁而上,黑夜中大佔便宜。」林平之道:「正是!」
只聽得腳步聲響,一行人進了地道,腳步聲漸漸遠去,過得一會,便無聲息了。
令狐沖低聲道:「盈盈,你在那裡?」語音中帶著哭泣。忽聽得頭頂有人低聲道:「我在這裡,別作聲!」令狐沖喜極,雙足一軟,坐倒在地。
當眾瞎子揮劍亂砍之時,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躲在高處,讓兵刃砍刺不到,原是一個極淺顯的道理,但眾人面臨生死關頭,神智一亂,竟然計不及此。
盈盈縱身躍下,令狐沖搶將上去,擲過下長劍,將她摟在懷裡。兩人都是喜極而泣。令狐沖輕吻她面頰,低聲道:「剛才可真嚇死我了。」盈盈在黑暗中亦不閃避,輕輕的道:「你罵人『滾你奶奶的』,我卻聽得出是你的聲音。」令狐沖忍不住笑了出來,問道:「你真一點也沒受傷嗎?」盈盈道:「沒有。」令狐沖道:「先前我聽著琴聲,倒不怎麼擔心。但後來想到我曾刺中了一個女子,而琴聲又斷斷續續,不成腔調,似乎你受了重傷,到後來更一點聲息也沒有了,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盈盈微笑道:「我早躍到了上面,生怕給人察覺,又不能出聲招呼你,只好投擲一枚枚銅錢,擊打那留在地下的瑤琴,盼你省悟。」令狐沖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我竟始終想不到,該打,該打!」拿起她的手來,輕擊自己面頰,笑道:「你嫁了這樣一個蠢材,也算是任大小姐倒足了大霉。我一直奇怪,倘若是你撥弄瑤琴,怎麼會不彈一句『清心普安咒』,又或是『笑傲江湖』之曲?」
盈盈讓他摟抱著,說道:「我若能在黑暗中用金錢鏢擊打瑤琴,彈出曲調,那變成仙人了。」令狐沖笑道:「你本來就是仙人。」盈盈聽他語含調笑,身子一掙,便欲脫開他的懷抱,令狐沖緊緊抱住了她不放,問道:「後來怎地不發銅錢鏢了?」盈盈笑道:「我窮得要命,身邊沒多少錢,投得幾次,就沒錢了。」令狐沖嘆道:「可惜這山洞中既沒錢莊,又沒當鋪,任大小姐沒錢使,竟然無處挪借。」盈盈又是一笑,道:「後來我連頭上金釵、耳上珠環都發出了。待得那些瞎子動手殺人,他們耳音極靈,我就不敢再投擲什麼了。」
突然之間,地道口有人陰森森的一聲冷笑。
令狐沖暗罵自己太也粗心大意,左冷禪老奸巨猾,怎能說去便去?定是伏在地道之中,竊聽山洞內動靜。自己若是孤身一人,原可跟他耗上些時候,再謀脫身,但和盈盈相互關懷太切,劫後重逢,喜極忘形,再也沒想到強敵極可能並未遠去,而是暗伺於外。
盈盈伸手在令狐沖腋下一提,低聲道:「上去!」兩人同時躍起。盈盈先前曾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歇足,知道凸岩的所在,黑暗中候准了勁道,穩穩落上。令狐沖卻踏了個空,又向下落。盈盈抓住他手臂,將他拉了上去。這凸岩只不過三四尺見方,兩人擠在一起,不易站穩。令狐衝心想:「盈盈見機好快,咱二人居高臨下,便不易為眾瞎子所圍攻。」只聽左冷禪道:「兩個小鬼躍到了上面。」林平之道:「正是!」左冷禪道:「令狐沖,你在上面躲一輩子嗎?」
令狐沖不答,心想我一出聲,便讓你們知道了我立足之處。他右手持劍,左手環抱著盈盈的纖腰。盈盈左手握著短劍,右手伸過來也抱住了他腰。兩人心下大慰,只覺得既能同在一起,就算立時死了,亦無所憾。
左冷禪喝道:「你們的眼珠是誰刺瞎的,難道忘了嗎?」十餘名瞎子齊聲大吼,躍起來揮劍亂刺。令狐沖和盈盈一聲不響,眾瞎子都刺了個空,待得第二次躍進起,一名瞎子已撲到凸岩數尺之外。令狐沖聽得他躍起的風聲,一劍刺出,正中其胸。那瞎子大叫一聲,摔下地來。這麼一來,眾人已知他二人藏身的所在,六七人同時躍起,揮劍刺出。令狐沖和盈盈雖然瞧不見眾瞎子身形,但凸岩離地二丈有餘,有人躍近時風聲甚響,極易辨別,兩人各出一劍,又刺死了二人。眾瞎子仰頭叫罵,一時不敢再上來攻擊。
僵持片刻,突然風聲勁急,兩人分從左右躍起,令狐沖和盈盈出劍擋刺,錚錚兩聲,四劍空中相交。令狐沖右臂一酸,長劍險些脫手,知道來襲的便是左冷禪本人。盈盈「啊」的一聲,肩頭中劍,身子一幌。令狐沖左臂忙運力拉住她。那兩人二次躍起,又再攻來。
令狐沖長劍刺向攻擊盈盈的那人,雙劍一交,那人長劍變招快極,順著劍鋒直削下來。令狐沖知道對手定是林平之,不及擋架,百忙中頭一低,俯身讓過,只覺冷風颯然,林平之一劍削向盈盈。他身在半空,憑著一躍進之勢竟然連變三招,這辟邪劍法實是凌厲無倫。
令狐沖生怕他傷到盈盈,摟著她一躍而下,背靠石壁,揮劍亂舞。猛聽得左冷禪一聲長笑,挺劍而進,鐺的一聲響,又是長劍相交。令狐沖身子一震,覺得有股內力從長劍中傳了過來,不由得機伶伶的打個冷戰,驀地想起,那日任我行在少林寺中以『吸星大法』吸了左冷禪的內力,豈知左冷禪的陰寒內力十分厲害,險些兒反將任我行凍死。此刻他故技重施,可不能上他的當,急忙運力向外一送,只覺對方一股大力回奪,不由自主的手指一松,長劍脫手飛出。
令狐沖一身本領,全在一柄長劍,當即俯身,伸手往地下摸去,山洞中死了二百餘人,滿地都是兵器,隨便拾起一柄刀劍,都可以擋得一時,自己和盈盈在這山洞中變成了瞎子,受這十幾名瞎而不瞎之人圍攻,原無倖存之理,但無論如何,總是不甘任由宰割。他一摸之下,摸到的是個死人臉蛋,冷冰冰的又濕又粘,急忙摟著盈盈退了兩步,錚錚兩聲,盈盈揮短劍架開了刺來的兩劍,跟著呼的一響,盈盈手中短劍又被擊飛。
令狐沖大急,俯身又是一摸,入手似是根短棍,危急中那容細思,只覺勁風撲面,有劍測來,當即舉棍一擋,嗒的一聲響,那短棍被敵劍削去了一截。
令狐沖一低頭讓過長劍,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了幾星光芒。這幾星光芒極是微弱,但在這黑漆一團的山洞之中,便如是天際現出一顆明星,敵人身形劍光,隱約可辨。
令狐沖和盈盈不約而同的一聲歡呼。眼見左冷禪又一劍刺到,令狐沖舉短棍便往左冷禪咽喉挑去,那正是敵人劍招中破綻的所在。不料左冷氣禪眼睛雖瞎,應變仍是奇速,一個『鯉躍龍門』,向後倒縱了出去,口中大聲咒罵。
盈盈一彎腰,拾起一柄長劍,從令狐沖手裡接過短棍,將長劍交了給他,舞動短棍,洞中閃動點點青光。令狐沖精神大振,生死關頭,出手豈能容情,罵一句『滾你奶奶的』,刺死一名瞎子。他手中出劍可比嘴裡罵人迅速得多,只罵了六聲『滾你奶的』,已將洞中十二名瞎子盡數刺死。有幾個瞎子腦筋遲鈍,聽他大罵『滾你奶奶的』,心想既是自己人,何必再打?還沒明白一半,已然咽喉中劍,滾向鬼門關去見他奶奶去了。
左冷禪和林平之不明其中道理,齊問:「有火把?」聲帶驚惶。
令狐沖喝道:「正是!」向左冷禪連攻三劍。
左冷禪聽風辨器,三劍擋開,令狐沖但覺手臂酸麻,又是一陣寒氣從長劍傳將過來,一轉念間,當即凝劍不動。左冷禪聽不到他的劍聲,心下大急,疾舞長劍,護住周身要穴。
令狐沖仗著盈盈手中短棍頭上發出的微光,慢慢轉過劍來,慢慢指向林平之的右臂,一寸寸的伸將過去。林平之側耳傾聽他劍勢來路,可是令狐沖這劍是一寸寸的緩緩遞去,那裡聽得到半點聲音?眼見劍尖和他右臂相差不過半尺,突然向前一送,嗤的一聲,林平之上臂筋骨齊斷。
林平之大叫一聲,長劍脫手,和身撲上。令狐沖刷刷兩聲,分刺他左右兩腿。林平之於大罵聲中摔倒在地。
令狐沖回過身來,凝望左冷禪,極微弱的光芒之下,但見他咬牙切齒,神速色猙獰可怖,手中長劍急舞。他劍上的絕招妙著雖然層出不窮,但在『獨孤九劍』之下,無處不是破綻。令狐衝心想:「此人是挑動武林風波的罪魁禍首,須容他不得!」一聲清嘯,長劍起處,左冷禪眉心、咽喉、胸口三處一一中劍。
令狐沖躍開兩步,挽住了盈盈的手,只見左冷禪呆立半晌,撲地而倒,手中長劍倒轉過來,刺入自己小腹,對穿而出。
兩人定了定神,去看盈盈手中那短棍時,光芒太弱,卻看不清楚。兩人身上均無火摺,令狐沖生怕林平之又再反撲,在他左臂補了一劍,削斷他的筋脈,這才去死人身上掏摸火刀火石,連摸兩人,懷中都是空空如也,登時想起,罵道:「滾你奶奶的,瞎子自然不會帶火刀火石。」摸到第五個死人,才尋到了火刀火石,打著了火點燃紙媒。
兩人同時「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只見盈盈手中握著的竟是一根白骨,一關已被削尖!
盈盈一呆之下,將白骨摔在地下,笑罵:「滾你……」只罵了兩個字,覺得出口不雅,抿嘴住口。
令狐沖恍然大悟,說道:「盈盈,咱們兩條性命,是神教這位前輩搭救的。」盈盈奇道:「神教的前輩?」令狐沖道:「當年神教十長老攻打華山,都給堵在這山洞之中,無法脫身,飲恨而終,遺下了十具骷髏。這根大腿骨,卻不知是那一位長老的。我無意中拾起來一擋天幸又讓左冷禪削去了一截,死人骨頭中有鬼火磷光,才使咱二人瞎子開眼。」
盈盈吁了口長氣,向那根白骨躬身道:「原來是本教前輩,可得罪了。」
令狐沖又取過幾根紙媒,將火點旺,再點燃了兩根火把,道:「不知莫師伯怎樣了?」縱聲叫道:「莫師伯,莫師伯!」卻不聞絲毫聲息。令狐衝心想莫師伯對自己愛護有加,今日慘死洞中,心下甚是難過,放眼洞中遍地屍駭,一時實難找到莫大先生的屍身,心想:「此刻未脫險地,不能多耽。我必當回來,找到莫師伯遺體,好好安葬。」回身拉住了林平之胸口,向地道中走去。
盈盈知他答應過岳靈珊,要照料林平之,當下也不說什麼,拾起山洞角落裡那具已打穿了幾個洞的瑤琴,跟隨其後。
二人從這條當年大力神魔以巨斧所開的窄道中一步步出去。令狐沖提劍戒備,心想左冷禪極工心計,既將山洞的出口堵死,必定派人守住這窄道,以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另有人再將他堵在洞內。但走到窄道盡頭,更不再見有人。令狐沖輕輕推開遮住出口的石板,陡覺亮光耀眼,原來在山洞中出死入生的惡鬥良久,不覺時刻之過,天早已亮了。他見外洞中空蕩蕩地並無一人,當即拉了林平之縱身而出,盈盈跟著出來。
令狐沖手中有劍,眼中見光,身在空處,那才是真正的出了險境,一口新鮮空氣吸入胸中,當真說不出的舒暢。
盈盈問道:「從前你師父罰你在這裡思過,就住在這個石洞里么?」令狐沖笑道:「正是。你看怎麼樣?」盈盈微微一笑,道:「我看你在這裡思的不是過,而是你那……」她本來想說『你那小師妹』,但想何必提到岳靈珊而惹他傷心,當即住口。
令狐沖道:「風太師叔便住在左近,不知他老人家身子是否安健。我一直好生想念。他本來說過,決計不見華山派之人,但我早就不是華山派的了。」盈盈道:「是。咱們快去參見。」令狐沖還劍入鞘,放下林平之,挽住了盈盈的手,並肩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