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讀者會把《未來世界》當作一部科幻小說,我對此有些不同意見。寫未來的小說里,當然有很多屬於科幻一類,比如說威爾斯(Wells,H.G.)的很多長篇小說,但若把喬治奧威爾的《1984》也列入科幻,我就不能同意。這是因為科學技術的發展在《1984》中並不是主題。我們把寫過去的小說都叫做歷史小說,但卡爾維諾的小說《我們的祖先》里,也毫無真實歷史的影子。有一些小說家喜歡讓故事發生在過去或者未來,但這些故事既非對未來的展望,也非對歷史的回顧,比之展望和回顧,他們更加關注故事本身。有了這點區別,我們就可以把奧威爾和卡爾維諾的作品從科幻和歷史小說中區別出來,這些作品可以簡單地稱之為小說。我想,這個名稱就夠了。
我喜歡奧威爾和卡爾維諾,這可能因為,我在寫作時,也討厭受真實邏輯的控制,更討厭現實生活中索然無味的一面。假如說,知識分子的責任就是批判現實的話,小說家憎惡現實的生活的某一方面就不成立為罪名。不幸的是,大家總不把小說家看成知識分子。起碼,和禿頂的大學教授相比,大家總覺得他們不像些知識分子。但我總以為,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
敏銳的讀者可能會說,我寫這些無非是要說明,我寫的是小說,我是知識分子。我的用意就是如此。有種文藝理論以為,作品應該「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但我以為,起碼現實生活中的大多場景是不配被寫進小說里的。所以,有時想像比摹寫生活更可取。至於說到知識分子,我以為他們應該有些智慧,所以,在某些方面見解與常人是不同的。我是這樣想的。至於《未來世界》能不能使讀者體會到這些想法,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1995年4月27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