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安靜地坐在一起,像是坐在睡夢裡。似乎過去了很長時間,她的聲音蘇醒過來。
她問我:「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不知道,」我想起了自己的最後情景,「我在一家餐館裡吃完一碗麵條,桌子上有一張報紙,看到關於你的報道,餐館的廚房好像著火了,很多人往外逃,我沒有動,一直在讀報紙上你自殺的消息,接著一聲很響的爆炸,後來發生的事就不知道了。」
「就是在昨天?」她問。
「也可能是前天。」我說。
「是我害死你的。」她說。
「不是你,」我說,「是那張報紙。」
她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可以讓我靠一下嗎?」
我說:「你已經靠在上面了。」
她好像笑了,她的頭在我肩上輕微顫動了兩下。她看見我左臂上戴著的黑布,伸手撫摸起來。
她問我:「這是為我戴的嗎?」
「為我自己戴的。」
「沒有人為你戴黑紗?」
「沒有。」
「你父親呢?」
「他走了,一年多前就走了。他病得很重,知道治不好了,為了不拖累我,悄悄走了。我到處去找,沒有找到他。」
「他是一個好父親,他對我也很好。」她說。
「最好的父親。」我說。
「你妻子呢?」
我沒有說話。
「你有孩子嗎?」
「沒有,」我說,「我後來沒再結婚。」
「為什麼不結婚?」
「不想結婚。」
「是不是我讓你傷心了?」
「不是,」我說,「因為我沒再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人。」
「對不起。」
她的手一直撫摸我左臂上的黑布,我感受到她的綿綿情意。
我問她:「你有孩子嗎?」
「曾經想生一個孩子,」她說,「後來放棄了。」
「為什麼?」
「我得了性病,是他傳染給我的。」
我感到眼角出現了水珠,是雨水和雪花之外的水珠,我伸出右手去擦掉這些水珠。
她問我:「你哭了?」
「好像是。」
「是為我哭了?」
「可能是。」
「他在外麵包二奶,還經常去夜總會找小姐,我得了性病後就和他分居了。」她嘆息一聲,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在夜裡會想起你。」
「和他分居以後?」
「是的,」她遲疑一下說,「和別的男人完事以後。」
「你愛上別的男人了?」
「沒有愛,」她說,「是一個官員,他完事走後,我就會想起你。」
我苦笑一下。
「你吃醋了?」
「我們很久以前就離婚了。」
「他走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很長時間想你。」她輕聲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經常要去應酬,再晚你也不會睡,一直等我,我回家時很累,要你抱住我,我靠在你身上覺得輕鬆了……」
我的眼角又出現了水珠,我的右手再去擦掉它們。
她問我:「你想我嗎?」
「我一直在努力忘記你。」
「忘記了嗎?」
「沒有完全忘記。」
「我知道你不會忘記的,」她說,「他可能會完全忘記我。」
我問她:「他現在呢?」
「逃到澳洲去了。」她說,「剛有風聲要調查我們公司,他就逃跑了,事先都沒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