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我剛剛搬進出租屋的時候,隔壁住著一對頭髮花花綠綠的年輕戀人,他們每天早出晚歸,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做什麼工作。他們的頭髮差不多每周都會變換一種顏色,綠的、黃的、紅的、棕色的、混色的,就是沒有見過黑色。這兩個人頭髮的顏色變換時總是色調一致,他們聲稱這是情侶色。一個月以後我知道他們在一家髮廊打工,房東說他們不是理髮的技師,只是髮廊里的洗頭工。我搬到出租屋的第三個月,他們搬走了。
他們在我隔壁房間里的言行清晰可聞,我和他們之間的牆壁只防眼睛不防耳朵。他們做愛時那張床嘎吱嘎吱響個不停,還有喘息、呻吟和喊叫,我隔壁的房間幾乎每晚都會響起洶湧澎湃之聲。
他們因為手頭拮据經常吵架。有一次我聽到女的一邊哭泣一邊說,再也不願意和他這個窮鬼過下去了,她要嫁給一個富二代,不用辛苦工作,天天在家裡搓麻將。男的說也不想和她過窮日子了,他要去傍個富婆,住別墅開跑車。兩個人不斷描繪各自富貴的前景來貶低對方,信誓旦旦說著明天就分手,各奔自己的錦繡前程。可是第二天他們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手拉手親密無間走出了出租屋,去髮廊繼續做他們錢少活累的工作。
最為激烈的一次,男的動手打了女的。我先是聽到女的在講述和她一起出來打工的一個小姐妹,她們好像來自同一個村莊,這個小姐妹是夜總會的坐台小姐,被客人看中後,出台一次可以掙一千元,如果陪客人過夜可以掙兩千元,她與夜總會六四分成,她拿六,夜總會拿四,她每月能夠掙到三四萬元。她做了三年多,有了一些熟客,經常打電話讓她過去,這樣她掙到的錢不用和夜總會分成,她現在每個月能掙六七萬了。女的說那位小姐妹要介紹她去夜總會坐台,已經和夜總會的經理說好了,明天就帶她過去。
她問他:「你讓我去嗎?」
他沒有聲音。她說想去夜總會坐台,這樣可以掙很多錢,他可以不工作,她養著他。她說幹上幾年後掙夠錢就從良,兩個人回他的老家買一套房子,開一個小店鋪。
她又問他:「你讓我去嗎?」
他說話了:「你會得性病艾滋病的。」
「不會的,我會讓客人戴上安全套。」
「那些客人都是流氓,他們不戴安全套呢?」
「不戴安全套就不讓他進來,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男人可以不戴安全套進來。」
「不行,就是餓死了,我也不讓你去夜總會坐台。」
「你想餓死,我不想餓死。」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憑什麼?我們又沒結婚,就是結婚了還能離婚呢。」
「不准你再說這個。」
「我就是要說,我的小姐妹也有一個男朋友,她的男朋友願意,你為什麼不願意。」
「她的男朋友不是人,是畜生。」
「她的男朋友才不是畜生呢,有一次她被一個客人咬傷了,她的男朋友找上門去,大罵那個客人是流氓,還揍了他一頓。」
「讓自己女朋友去賣淫的不是畜生是什麼?還罵人家是流氓,他自己才是流氓。」
「我不想再過這種窮日子,我受夠了。iPhone3出來時,我的小姐妹就用上了;iPhone3S一出來,她馬上換了;去年又換了iPhone4,現在用上iPhone4S了。我用的這個破手機,兩百元也沒人要。」
「我以後會給你買一個iPhone4S的。」
「你吃飯的錢都不夠,等你給我買的時候,都是iPhone40S了。」
「我一定會給你買一個iPhone4S。」
「你是在放屁,還是在說話?」
「我在說話。」
「我不管你了,我明天就去夜總會。」
接下去我聽到明顯的耳光聲,噼啪噼啪噼啪……
她哭叫了:「你打我,你打死我吧。」
他也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她傷心地哭訴:「你竟然打我!你這麼窮,我還和你在一起,就是因為你對我好。你打我,你好狠毒啊!」
他嗚咽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又聽到了噼啪的耳光聲,我覺得是男的在打自己的臉。然後是頭撞牆的聲響,咚咚咚咚咚咚……
她哭泣地哀求:「別這樣,別這樣,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去夜總會了,就是餓死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