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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九十年代城市裡的山大王

  「張岳現在業務挺忙嘛,呵呵」趙紅兵看著張岳的背影說
  「呵呵,忙?那你是沒見到他剛放出來那會兒」李四說
  「剛放出來那會兒怎麼樣?」趙紅兵問
  「張岳剛放出來那時候工作沒了,連口飯吃都沒有,他也不好意思回家。就靠著咱們兄弟幾個接濟活著,那時候你們的旅館也不開了,他連睡覺都沒個地方,睡就睡在我的錄象廳里,錄象廳里黑天白夜都分不清楚,他蓋著個軍大衣在我錄象廳里睡了足足三個月,除了偶爾被咱們兄弟幾個叫出去喝幾頓酒,其它的時間就在那沙發的最後一排躺著,那叫一個慘!而且張岳這人你也知道,自尊心特強,小北京我們給過他多少次錢他都不要。請他吃飯可以,但給他錢他絕對不要,他總說,他過段時間就上班了,能賺到錢了」費四說。
  費四在手筋腳筋被挑以後多少落下點殘疾,不能開車了,開了一家比較大的錄象廳。
  「那他上班了嗎?」
  「上什麼班,他在費四的錄象廳睡了大概三個月,在錄象廳里碰上了那個蔣門神,就是那天你出來時咱們一起喝酒的那個,蔣門神和張岳是獄友。他見到張岳以後跟張岳說他姨夫有筆錢收不回來,問張岳能不能出面幫他要一下。以前在監獄時,蔣門神就知道張岳比較狠,所以他找張岳去幫他要帳」小北京說
  「那張岳就去啦?」
  「張岳聽完蔣門神的話以後,二話沒說。來到咱們飯店拿起一把剔骨鋼刀就走了。我問他幹嘛去,他說他去費四家幫費四剔豬骨頭做菜。我還琢磨呢,敢情張岳是想向廚師方向發展?哪知道,他第二天就把那刀還回來,再見到他的時候,他穿著一身新的毛料中山裝,皮鞋鉦亮,頭髮也理了,人看起來特精神」小北京說
  「他拿那把剔骨鋼刀幹嘛去了?」趙紅兵知道張岳肯定拿這把刀沒幹好事兒去。
  「他拿著那把刀就把欠蔣門神姨夫錢的那個人給綁了,兩條胳膊兩條腿各捅一刀。然後給欠錢的家裡人打電話說:下午不還錢,他就殺人。如果報案,等他出獄以後就殺他們全家」
  「然後呢?」
  「下午欠錢的家人乖乖的把9萬多塊錢拿來了。蔣門神的姨夫二話沒說當場拍給了張岳三萬,張岳一下就發了。蔣門神的姨夫是做建材的,欠他錢的不少,張岳又幫他連著要了幾次,很快,張岳也出名了,全市這些死帳、三角債什麼的都去找他,他就乾脆辦了個討債的公司。富貴、表哥也是張岳的獄友,後來也跟著張岳干,就是這樣。現在全市就數張岳最牛逼了,李老棍子他們見到張岳都繞著走。」
  「他沒錢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幫幫他?現在干這個風險太大了吧!」趙紅兵覺得心裡特別不舒服。
  「費四不是說了嗎?大家都要給他錢或者借他錢讓他去做小本生意,但他就是不好意思要啊」李四說
  「…………」趙紅兵沒話說了。
  「張岳這人真的是沒的說,別管現在在社會上混得多好,咱們兄弟幾個無論誰隨便一個傳呼,他事兒再多也放下過來陪咱們喝酒。他一喝多就念叨他剛放出來那會兒咱們兄弟都怎麼照顧他了。把我都他媽的聽煩了。不就是我們幾個請他吃了幾個月飯嗎?至於把他一個社會大哥感動成阿慶嫂嗎?他一提這事兒我就罵他,別說管他幾個月飯,管他一輩子飯又能怎麼樣?!」費四挺不理解為什麼他照顧了張岳三個月把張岳感動成那樣。
  兩年的監獄生活,讓本來就脾氣倔強的張岳的性格更加暴躁。憋在費四陰暗的錄象廳里的三個月,讓張岳嘗受到了沒錢的痛苦。由於從小家庭成分不好,張岳自尊心極強,他不能忍受人下人的生活。他急切的想成為人上人,可能在費四的錄象廳躺著的三個月,張岳可能每時每刻都在想如何發達。「我要富貴!」這可能是張岳在那段時間裡對自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所以當蔣門神不經意間給他一個機會時,張岳毫不猶豫的牢牢的抓住了。「無論做什麼,我都要做的最好」這是張岳最常說的一句話。
  二狗始終不認為張岳是黑社會,二狗一直認為他是現代土匪,九十年代市區的山大王。因為黑社會也要講究策略、通常不會輕易動手。而張岳則完全是混世魔王一個,誰把他惹火了他就對誰下手,下手從不留情。
  「呵呵,費四,那你是沒落魄過」趙紅兵笑笑說。張岳和趙紅兵從上高中就是最鐵的哥們兒,趙紅兵非常了解他。
  「我怎麼沒落魄過,四兒我倆當年不是也跑過路嗎?」費四說
  「你倆那他媽的也叫跑路?當年你們倆到北京的時候酒還沒醒呢!一個個紅光滿面,有你倆那麼跑路的嗎?」小北京還記得當年費四二人跑路時的情景。
  「我倆要不是跑路去了北京,你能上火車送我們下不來嗎在我們這裡過年嗎?誰想到你他媽的一個北京人,借口下不去車,賴在我們這裡不走了,在我們這裡一賴就賴上了六年」費四笑罵小北京
  「「曉波,你現在不上學了,想去幹什麼去?」趙紅兵聽到張岳出獄後沒事可做後開始擔心曉波將來也走張岳的路。
  「不知道呢」
  「劉哥那個汽車維修招學徒呢,乾脆讓曉波去吧!」小北京說。
  「曉波,去嗎?」
  「是劉海柱叔叔那裡嗎?」曉波問
  「對!」
  「我去,劉叔叔最疼我,肯定不打我」
  「呵呵」趙紅兵用力的摸了摸曉波的頭。
  「那個蔣門神人怎麼樣啊?」趙紅兵挺關心張岳現在的這些朋友為人如何
  「人倒是不錯,不過我可知道他當年進去是因為什麼,他把他家隔壁一個50來歲的老娘們兒強姦了,所以進去的。現在他放出來了,還非纏著那個老娘們兒和他結婚,我操」費四說這事兒的時候表情很崩潰。
  大家好象也是都第一次聽說這事兒,表情都很崩潰,一時間沒人說話了。
  正在這時,張岳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富貴。
  富貴的襯衣袖口上有血跡,他一進來大家就都看見了。
  「你還真是快啊!呵呵,沒事兒吧!」趙紅兵說。
  「沒事!」張岳又端起了酒杯要喝酒。
  「你的朋友蔣門神今年多大了?」小北京迫不及待的問。雖然小北京是格外的八卦,但是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一句話。大家雖然都認識蔣門神,但還真沒有人知道他的確切年齡。
  「27」張岳順口回答,他納悶小北京怎麼問起蔣門神的歲數了。
  「哦」大家若有所思的齊聲回答。大家這時都在算,今年蔣門神才27歲,他四年前出獄時才23,強姦怎麼說也得三年起吧?也就是說他不到20歲時就強姦了50來歲的女人,現在那女人至少也快60歲了,大家都是越想越崩潰。
  「問這個幹什麼?」張岳喝了口酒問
  「哦,哦,沒什麼」小北京趕緊回答。
  的確,據二狗所知,蔣門神的確是不同凡響,不但在性取向上口味極重,而且在其它方面也極其與眾不同。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撞南牆不回頭」,蔣門神則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要繼續撞下去。他的綽號來自於某年春節前購買年畫。在九十年代初,我市的現代化小區還不多,民居多數是尖脊大瓦房帶著一個院子,典型的東北民居。通常那時候家家戶戶的門上都貼著「秦瓊、敬德」兩位門神,當然現在這樣的年畫門神已經多年不見了。春節的前一天蔣門神去新華書店買門神年畫,結果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去的時候門神都已經賣完了。
  「姑娘,秦瓊和尉遲敬德的那個門神真的沒啦?」蔣門神挺鬱悶
  「沒啦」那時候只有新華書店賣年畫。
  「那咋整啊?我家過年沒門神咋整?」蔣門神犯愁了
  「大哥,你家還用買門神?」小姑娘笑著看著蔣門神說
  「咋不用捏?」
  「大哥我看你長的就挺像那門神裡面的那個尉遲敬德,你自己給自己拍張照片喀嚓往門上一貼,啥鬼敢進你家啊」小姑娘捂著嘴笑著說。蔣門神的確長得和尉遲敬德有幾分相似。
  「哎呀媽呀,妹子你說的真對,我咋忘了捏」蔣門神樂了,他也知道這小姑娘是和他開玩笑呢。
  「老蔣,你真敢把自己照片貼上去當門神?」從書店出來以後,蔣門神的朋友問
  「我操!有啥不敢的?」蔣門神其實剛才是在和那小姑娘開玩笑,他也沒想真弄張照片貼在自己家門上,但是他這人最怕別人激他,一激他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兒白呀?」兒白是東北話,做疑問句的意思就是:真的嗎?你要是騙我你就是我兒子。
  「兒白!」蔣門神堅定的回答。兒白作陳述句的意思就是:我要是騙你我就是你兒子。
  自拍肯定是來不及了,那時候也沒陳冠希那些先進的工具,相片都是膠片的,還得沖洗,所以只能找舊照片了。據說當天晚上,蔣門神就翻箱倒櫃找相片,找來找去就找到他自己一張小學五年紀的畢業時的單人彩照,那是一張蔣門神系著條紅領巾流著大鼻涕的相片,蔣門神找到以後如獲至寶,在照片上用鋼筆寫了兩個大字「門神」,然後真的用透明膠布貼在了自己家的大鐵門上!
  他這自製門神照片從大年初一一直貼到了正月十五,凡是從他家門口經過的行人無不為之折服、嘆服、抓狂。還有好事者聽說此事後騎半個小時自行車專程來欣賞這全球獨一無二的絕版門神,並在他家門口拍照留念。後來張岳聽說此事後覺得跟他丟不起人,正月十五去他家就把他這相片給扯了下來,否則這相片說不定真要貼上一年!無論蔣門神此舉是否丟人,但是的確是一舉成名,從此就有了蔣門神這個綽號。蔣門神的大名90年代在我市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有了知名度就有人氣,別管知名度如何造就的。越惡俗的東西就越容易出名,越陽春白雪的東西就越曲高和寡,反正咱們中國九十年代以來就流行惡俗的東西,也不知道過去好幾千年的文化都哪去了,比如芙蓉姐姐就是典型的代表,蔣門神就是我市九十年代的芙蓉姐姐男性版。二狗也想出名,二狗的智商雖然沒有146,但是寫的東西可能真不次於小天女,但為啥還沒成名呢?可能是因為人家小天女拍了比基尼照片,而二狗沒拍過。所以二狗決定,等第二部結束時也拍一組比基尼的照片,就貼在天涯真我上!為了出名二狗豁出去了!謝謝!
  二狗還曾經聽說過蔣門神的另一件悍事,那就是他和一位蹬「板的」的司機間的兩頭犟驢之爭。後來有人考證出那天那個蹬「板的」的師傅就是當年李老棍子手下的戰將老五,那時的老五是一頭已經洗心革面的犟驢。「板的」好象也是東北特色的東西,也就是三輪人力車,在我市九十年代初滿大街都是,通常「板的」都是拉一些1-3公里距離的客人,起步費兩塊,路途遠點就三塊。在九二年炎炎夏日某天的清晨,蔣門神和老五這兩頭犟驢相遇了,據說那天是張岳找蔣門神有正事兒。在蔣門神已經走到了張岳家門口的時候,老五蹬著「板的」從後面趕了上來。
  「大哥,你去哪?坐車不?」老五問。九十年代初我市的三輪車夫都這樣,看見在路上的行人都主動搭話,攬生意。
  「坐啊,不過我去那地方你這車不行」蔣門神頭都沒回,順口說了一句。九十年代初的流氓就這樣,有事沒事都在街上逗逗樂子,蔣門神更愛干這個。
  「大哥,我這車咋不行?你就說吧,不管你去哪,我肯定給你拉去!」老五畢竟也曾經是江湖中人,受不了蔣門神這語氣。
  「我去ZJ縣」蔣門神壞笑著說了一句。蔣門神這是故意在逗人玩兒,ZJ縣是我市下屬的一個縣,離我市距離80公里,當年乘大巴還要兩個小時,無論誰就算腦子進水了也不會乘三輪人力車去那麼遠的地方。
  「上車!!」老五把車停了下來,他知道蔣門神這是故意逗他玩兒。老五那倔脾氣上來了。
  「啥?」蔣門神楞住了,他真沒想到老五真要拉他去。
  「上車!!不就是ZJ縣嗎?我拉你去!多大個事兒啊!」老五那倔脾氣根本不比蔣門神差多少。
  「我操,你還真牛逼,上車就上車!你把我送到了ZJ縣,我給你100塊,你送不到,你賠我100!」蔣門神還真不相信老五真能蹬著三輪車把他拉到ZJ縣去。
  「別墨跡了,上車!」老五火不小
  「上就上!」蔣門神最怕別人激他,他被老五一激之下早就忘了張岳還找他有事兒呢。
  蔚為奇觀的一幕在我市九二年的夏天某日的清晨出現了,一輛從市區駛出的三輪人力車緩緩沿國道向ZJ縣駛去,三輪車裡坐著的是一個鬍子拉碴的彪形大漢,蹬「板的」的那位雖然早已累得氣喘吁吁,但是臉上依然掛著不服的表情,雖然越蹬越費力,但是的確是一刻也沒休息過。
  就這樣,這個人力三輪車從清晨蹬到上午,從上午蹬到中午,從中午蹬到下午,從下午蹬到黃昏,晚8:00,終於蹬到了ZJ縣城!據說,當時老五就已基本虛脫了。蔣門神十分後悔當時為什麼沒說去瀋陽或者長春,而是說是要去ZJ縣城,80公里的確有點太近了。不過還好,蔣門神比較聰明,又心生一計。
  「100塊,拿著。我現在又想回市裡了,你還能把我送回去嗎?」蔣門神說
  「啥?」老五累得氣還沒順過來。
  「回市裡!你把我送回去我給你200,你要是送不回去你給我200,行嗎?」蔣門神雖然第一陣敗了下來,但是他還是想嚇唬嚇唬老五,挽回點面子。
  「上車!」桀驁不遜的老五又說出了這簡短且有力的兩個字。
  這部人力車在ZJ縣停了不到20分鐘後,又回市區了。第二天中午,老五把蔣門神送到了昨天早上上車的地方。據說這時的老五,停下以後就趴在了車把上,吐了一地酸水。
  「你他媽的真有剛兒!200塊,拿著!!」蔣門神願賭服輸,由衷的敬佩犟驢老五。
  「……」已經沒力氣說話的老五接過了200塊錢。
  「兄弟,我還想去廣州,你能去嗎?」蔣門神還不忘調侃一句。
  「上車!」趴在車把上的老五有氣無力的回了一句。
  「我過幾天再去,到時候再聯繫你!」蔣門神嚇死了,昨天張岳找他辦事他還沒辦呢,非挨罵不可。他也知道了,老五可是真敢去廣州。
  這可能是犟驢蔣門神唯一的一次承認有人比他還有剛。據說後來老五蹬著「板的」在大街上又看見了蔣門神好幾次,每次見到蔣門神總不忘調侃上幾句。
  「大哥,你啥時候去廣州啊!」老五每次都是一臉壞笑
  「過幾天!」蔣門神一見到老五低著頭趕緊走
  「那你還去ZJ縣嗎?」老五還追上來問/
  「暫時不去了」蔣門神一見到老五就灰溜溜
  「去的時候別忘了聯繫兄弟昂!」老五洋洋得意的蹬著車遠去了,像是一個得勝的將軍。
  蔣門神就是這麼一個人,比驢還倔,被別人激了以後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他這性格極其適用於討債行業。多年以後有人評價說:張岳真是有眼光,全中國乃至全世界沒有比蔣門神更優秀的討債人才了。
  二狗想說的是,或許還有比蔣門神更優秀的討債人才,那就是老五。可惜老五和張岳等人不是一個陣營的,他曾是李老棍子麾下的戰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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