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認識李洋二十年,二狗一直認為那天的李洋是最漂亮的。戀愛中的女人最美,婚禮上的女人最最美。那天李洋眼中的世界,已經僅有張岳一人。李洋說過,能和張越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夢想,如今,她的夢想已經實現了一半,她怎能不幸福?!
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李洋和張岳在轟轟隆隆的鞭炮聲中緩步走進了酒店。
「……無論貧窮與富貴,你願意與他不離不棄嗎……」從省城請來的司儀問著這千篇一律的問題。
「我願意!」「我願意!」「我們都願意!」還沒等李洋回答,小紀已經帶頭開始起鬨了。江湖中人就是與眾不同,我市的混子們今日雲集於此,一個比一個擅長起鬨。
李洋也不回答,只是朝著張岳傻笑。
本來我市的婚宴上人通常最多逗留一個小時,簡單的把飯吃完就紛紛離席了,但是今天張岳的婚宴絕對與眾不同,由於參加婚宴的多數都是江湖中人,這些混子們坐在一起,大呼小叫,划拳行令,好不熱鬧!
張岳按照流程開始帶著李洋敬酒,走到了第二桌,也就是李洋同學的那桌時,張岳看見了正在陰著臉的嚴春秋。據說嚴春秋開始不願意去同學那桌就是因為那裡有高歡,這麼多年過去了,高歡也沒嫁給趙紅兵,但她還記得嚴春秋當年砸趙紅兵後腦那一下,她只要見到嚴春秋還是不說話。嚴春秋每次見到高歡都不是一般的鬱悶。
「操,有人請你嗎?」張岳拿著酒杯斜著眼睛看著嚴春秋。
「沒有,李洋是我同學。」本來心情就不好的嚴春秋雖然被張岳這句話說得很鬱悶,但嚴春秋也沒什麼過激的言辭。
「把他給我趕出去!」張岳虎著臉對身邊的小北京說。
「張岳……」李洋拉了拉張岳。
張岳看了看嚴春秋,酒也沒喝,徑直走向了下一桌。畢竟李洋要顧及一下同學的面子。如果說張岳這輩子還能聽一個人勸的話,那只有李洋一個人了。張岳真犯起渾來,趙紅兵也攔不住。
酒席開始不到15分鐘,已經有人喝多了,喝多的是蔣門神。當天,蔣門神和東波等三人坐在一桌,由於蔣門神是張岳的嫡系兄弟,所以蔣門神有個責任,那就是陪在座的人好好喝點。東北人一向把喝酒等同於感情,認為二者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這天,蔣門神一定要喝多,必須地!
東波等三人信仰很純正,自己帶來了杯子,只喝酒,不吃菜。酒席一開始,東波他們三個就掏出了三個特大號玻璃杯,喝白酒。我市回民在外出吃飯時多數會自帶杯子,而且以杯子尺寸超大聞名。所以直到現在每當我市市民在喝酒時被主人拿出的特大號酒杯嚇一跳時,總會習慣性的解釋一句:「我不是回民。」
東波等人敢在喝白酒時拿出如此大號的杯子,足以證明他們幾個的確是有點酒量。
「來吧,咱們為了慶祝張岳的婚禮,共同喝一個!」蔣門神提議共同喝了一大口。
「來,東波,咱們干一個吧!」蔣門神知道一些東波和李四的過節,但是他覺得既然李四和東波談和了,他也沒必要對東波怎麼樣。
「呵呵,蔣門神啊,你那杯子也太小了吧?我這一個能裝你三個」東波笑著說,略帶鄙夷。在我市,如果哪個男人被譏諷不能喝酒或者不敢喝酒,那基本等同於說這個男人陽痿。
「杯子小我多喝幾個,總行了吧!」蔣門神怎能怕東波激?蔣門神因為比誰都有剛兒,已經因為喝酒喝的胃出血住了好幾次院了。
「不行,我看我這杯子起碼半斤,我喝兩杯,你喝一瓶,你敢嗎?」東波居然問蔣門神敢不敢。要知道,這世界上基本沒啥蔣門神不敢幹的事兒。
「我不敢?東波我告訴你,你喝一杯,我就能喝一瓶!」蔣門神又上來虎勁兒了。
「我告訴你啊蔣門神,吹牛逼比搞破鞋還招人煩呢,你知道不?」東波把吹牛逼和搞破鞋這兩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相提並論了。
「知道!」蔣門神貓下腰就拿起了一瓶白酒。
「你知道吹牛逼比搞破鞋還煩人就行!」東波繼續激蔣門神。
「破鞋,我搞過,但牛逼,我就沒吹過!」蔣門神說著擰開了一斤裝的白酒的瓶子。「整唄!?」這回輪到蔣門神挑釁東波了。東北話中的「整」字相當於英文單詞中的do,可替代無數動詞。
「整!」東波喝酒也不含糊。
「咣!」蔣門神和東波的杯子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東波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酒。
只見蔣門神骨碌了幾下喉結,喝掉了整瓶的白酒!
「還敢繼續整嗎?」東波挑釁著說。
「整唄」蔣門神這輩子除了老五就沒服過別人,伸手又從身後拿了瓶一斤裝的白酒。
「倒酒!」東波說,東波這一杯至少也有半斤,喝下去以後看樣子也不怎麼好受。
「你們倆別這麼喝了,這還不得喝死啊!」有人勸蔣門神和東波。
「沒事兒」蔣門神說。
「吃兩口菜,壓壓酒」又有人勸他倆
「恩,我不吃」東波說。的確,東波的信仰很虔誠,就算是素菜,他也不會動一下筷子。
「那我也不吃了」蔣門神說
「來吧,繼續整!」第一瓶酒喝完大概五分鐘,蔣門神的酒勁有點上來了。
「咣」酒瓶和酒杯又是重重的一撞。
東波一仰脖像是倒酒一樣,半斤多白酒又喝了下去。
蔣門神喝第二瓶的時候顯然有點費事,半分鐘,連一半還沒能喝下去。但是,倔強的蔣門神的嘴依然沒離開酒瓶子。
「你還行嗎?」東波壞笑著問
聽到東波這句話,蔣門神一仰脖,一皺眉,把剩下的半瓶白酒一口全乾了!
「快吃幾口菜,壓壓酒」同桌的人沒見過這麼拼酒的,紛紛來勸。
「不吃」蔣門神咳嗽了幾聲,揮了揮手。
只要是正常人無論酒量多大、身體多好,兩斤白酒下去非倒不可。喝多的不僅僅是蔣門神,東波那一斤多的白酒也夠受的。
「還整嗎?」休息了大概7-8分鐘,東波又問。
「整!」紅著眼睛的蔣門神又回頭拿酒了。
這時大家都聽到了「轟隆」一聲,蔣門神順著椅子滑了下去,滑到了桌子底下。緊接著,仰面倒地的蔣門神「哇」的又吐了一口,徹底醉了。
幾分鐘後,蔣門神被人背出了酒店。張岳的婚禮,蔣門神一共只參加了二十多分鐘。
蔣門神被人弄走了,東波更是得意非常。
「來,還有人喝嗎?」已經半醉東波喘著酒氣,又問了一句
「……」沒人回答。同桌的人看東波這架勢,誰願意惹他?
過了一會兒,東波一轉頭,看見了正坐在他身後的臨桌的小梅。
「妹子,他們都不敢和我喝了,咱們倆喝點唄?」東波借著酒勁拉了拉小梅的胳膊。
「呵呵,和我喝,你配嗎?」小梅不認識東波是誰,她一看就認為是個醉酒的流氓,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恩,配,我們交配」
「你自己去交配吧,呵呵」小梅依然面帶微笑,話說的不冷不熱。
「我就要和你交配」東波嬉皮笑臉的說
「一邊兒涼快著去」小梅打了一下東波抓著他胳膊的手。
「哎,你還打我?」東波火氣上來了。
「兄弟,你喝多了吧!」小梅身邊的一個人說。
東波眯著醉眼,看了看說話的這個人。東波看見了一個兩隻手都縮在袖子里的人正在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就單看這淡定的氣質,醉了酒的東波也能感覺到對方絕對不是一般的混子。
說話的這個人,是富貴。雖然富貴一直沒和小梅說話,但是他記得趙紅兵讓小梅坐在他旁邊時囑咐他的那句:「這是張岳的朋友,照顧一下」。
憑這一句話,富貴就要照顧小梅。
「扯淡,你看我像是喝多了嗎?」東波扯著嗓子喊,引來了很多人的目光。
事後大家都說,東波雖然是個亡命徒,他有膽子來張岳的婚禮上搗搗亂出出名,但是他絕對沒膽子在張岳的婚禮上打架,他那天敢惹事,完全是剛才那兩大杯白酒給支的。二狗想起了丁小虎在多年以前曾給二狗講過的一個笑話:一個法國人,一個俄羅斯人,一個中國人,三個人在一起喝酒,酒喝的差不多的時候都吹噓自己國家的酒厲害。後來大家說:既然都說自己國家的酒厲害,那麼我們就比一比吧!大家一致同意,並且抓來了三隻老鼠。法國人先給第一隻老鼠灌了杯紅酒,只見這隻老鼠喝了這杯紅酒以後,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走到了鋼琴下,然後香甜的睡著了。法國人很得意:「看我們國家的酒,多浪漫啊,老鼠喝了以後都知道睡在鋼琴下」。俄羅斯人不服了,給第二隻老鼠灌下了一杯伏特加,只見這老鼠喝完伏特加以後當場倒地,昏睡過去。俄羅斯人更是得意:「看我們國家的酒,多烈呀!」中國人笑了笑,倒了一杯二鍋頭給第三隻老鼠喝了下去,只見這老鼠沒喝幾口就扔下酒杯一溜煙的跑向門外。法國人和俄羅斯人開始嘲笑中國人:「你們國家的酒那叫酒嗎?老鼠連喝都不喝,喝完了還能跑!」。中國人笑笑說:「你們等等看!」。正在這時,三個人聽見門「咣」的一聲被剛才跑出去的那隻老鼠踹開了,這老鼠還攥著倆磚頭子,喊:「我草你媽,貓在哪兒呢?!今天我非整死它!」
一隻小貓,有啥可怕,老鼠怕貓,那是謠傳,壯起鼠膽,把貓推翻。
就是這樣,喝多了的東波已經根本忘了張岳是誰了。
「兄弟,你真喝多了」富貴又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句。
「你認識我是誰嗎?」東波仰著脖子問了一句。
「我不認識」富貴說著還搖了搖頭。根據二狗觀察,富貴當時還沒有動手的意思,畢竟,這是張岳的婚禮。而且,富貴的手傷剛剛好,來參加婚禮也沒帶卡簧。在大哥的婚禮上,富貴怎麼能攜帶兇器呢?
「我叫東波」東波說這句話時一字一頓,以為憑自己的名字就能嚇唬住富貴。
「哦」富貴笑了笑,很是不以為然。
「你是誰呀?!」東波看著富貴無所謂的表情,火氣上來了。
「富貴」富貴輕聲說。
「哦,你就是富貴啊?你別以為你跟著張岳混就牛逼了,你問問張岳去他認識我不?裝雞巴毛黑社會,今天我在這,我看你們誰敢殺我?!你們那個李四不也挺能裝嗎?你問問他,知道我誰不?」東波地痞無賴本色畢露。
「你現在走,我不打你。你再不走,我打死你。」富貴伸出了左手,指了指東波
「草你媽…………」東波張口開罵了。
「轟」一聲,東波連人帶椅子一起倒地。
富貴雖然沒帶卡簧,但是出手仍是極快,左手順手抄起的大號玻璃煙灰缸重重的砸在了東波的頭上。已經醉酒的東波躲閃不及,當場載倒在地。
東波帶來的兩個兄弟見狀站了起來沖向富貴,被同桌的人死死的抱住,動彈不得。
其實那天,大家都是不想動手傷人,畢竟是張岳的大喜的日子,否則東波等三人非被留在那裡不可。
「你現在走,我還不打你」左手攥著煙灰缸的富貴再次重申。
「我草你媽,今天我看你們誰敢整死我,今天你們不整死我,我明天把你們全整死」被人扶起後又被兩個人死死抱住的東波聲嘶力竭的喊。
此時的張岳、小北京等人都在二樓為賓客敬酒,根本不知道樓下發生的事情。
被人死死拉住的富貴,也沒法動手。
「我看你們誰敢整死我,我看你們誰敢整死我……」東波掙扎著,聲嘶力竭的喊。東波不醉的時候,雖然很張狂,但是也絕對沒這麼歇斯底里。
這時,一身西裝筆挺的張岳的爸爸快步走了過來,手裡提著個空啤酒瓶子,走到富貴這邊,「嘩」的一聲把空啤酒瓶子砸碎在了桌子上,手裡拿著個帶著茬子的啤酒瓶嘴。
「小逼崽子,我敢整死你」張岳的爸爸的啤酒瓶子嘴指著被人牢牢按住的東波的咽喉。
二狗清楚的記得,張岳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的表情和張岳要殺人時一模一樣,棱著眼睛,撇著嘴。
東波在被張岳爸爸吼了一聲後,居然再也不掙扎,眼中露出驚恐的表情,獃獃的看著張岳的爸爸,這個已經60多歲的老頭。
「滾!」張岳的爸爸拿著酒瓶嘴向門外一指。
「放開他,讓他滾」張岳的爸爸繼續說。
眾人放開了東波。東波甩了甩被人抓得發麻的胳膊,不敢再看張岳的爸爸一眼,一言不發,轉頭就向門外走去。
「我帶你回隊里醒醒酒吧!」被高歡和張岳弄得鬱悶了半天的嚴春秋走了過來,拉住了東波,帶走了。據說,嚴春秋早就知道了東波在社會上的劣跡,只是當時嚴春秋職位尚低,一直沒機會真正抓到東波。這次,東波被嫉惡如仇的嚴春秋找到了借口。
看見張岳的爸爸如此生猛,賓客們各個目瞪口呆。
「那老頭是誰啊?」
「張岳的爸爸,鎮東洋的親兒子」
「太牛比了」
那天並未穿紅色三角戰褲的張岳的爸爸,再次給到場的上千個賓客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大家都納悶,為什麼剛才還在歇斯底里的東波在一瞬間忽然乖的像一隻馴服的小貓。
二狗卻不納悶,二狗認為:只要是個人,看見張岳父子倆那棱著眼睛撇著嘴的表情都看得出來是要殺人了。老鼠只要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是怕貓的。
東波這個在九十年代中期我市不可一世的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栽在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的手裡。
東波事後曾經和很多人說過:「別管是趙紅兵、李老棍子還是張岳、李四,我都沒怕過,我就怕過一個人,那就是張岳他爹」
張岳、小北京、小紀等人聽見吵鬧下樓後,聽別人說了剛才發生的事兒。
「東波是真活膩了」張岳說
「留給我吧,呵呵」李四笑笑,小聲說。
「呵呵」張岳笑了笑,拍了拍李四的肩膀,又上樓敬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