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聽到這個消息二話沒說就帶著九寶蓮燈等人去了老的六門市三層樓附近,據說,當天他們拿了三把槍。
「六門市」這個詞在二狗印象中還是我市在八十年代初期的稱謂,但到了九十年代末,我市的居民還是喜歡這樣稱呼。二狗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門市」「二門市」等等都已經成了大型的商場,而一門市、二門市的名詞也早已隨之消失,但在八十年代最具規模的三層樓高的六門市,卻改造成了一些分散的店鋪,二樓、三樓是經營服裝的,一樓多數都是一些中檔的飯店。
馬三接到電話以後馬上判斷出:老古一定在六門市一樓的幾家飯店之一吃飯。因為,在六門市附近100米,並沒有其它的飯店。而且,馬三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值晚飯要結束的時間,老古就應該正在吃飯。
自以為躲得誰都找不到的老古做夢也想不到,噩夢就這樣降臨在了他的頭上,毀就毀在他那部手機上。據說那天,老古是跟幾個小兄弟商量,下一步和張岳談和還是繼續干。但馬三突然出現後,老古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當留著別緻髮型「狼尾」的四十多歲老流氓老古帶著大海、黑子和另一個小兄弟從飯店裡出來時,馬三等人剛剛下車。
剛走出飯店門口的老古正在左顧右盼,被馬三看個正著。
轟動我市九十年代末的「鬧市槍戰」就此上演了,以前趙紅兵、李四、張岳等人也曾和人槍戰過,但都是在醫院、郊區等地方。在鬧市中槍戰的,馬三這是頭一份兒。馬三的膽子真是不小。
當天街上十分本來像往常一樣十分平靜,街頭有擺烤羊肉串攤子的、有穿著拖鞋正在帶著小孩散步的、有潑婦正在罵街的、有情侶散步聊天的、還有仨一群倆一夥的半大小子在騎著自行車追逐嬉戲的。總之,這只是我市98年一個很普通的仲夏之夜。
一切的平靜被馬三手中的槍聲所打破。
對,馬三開的第一槍,這一槍過後,街上的人們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
街上的人們四散而逃是在老古那聲撕心裂肺的「快跑!」之後。
馬三下了車幾乎沒做任何準備就放了第一槍,這第一槍就打在了老古的肩窩處。馬三雖然極少動槍,但槍法明顯比張岳強了太多。
老古的兄弟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但中槍的老古明白了,這是張岳的人來報仇了!
有人開了第一槍,就有人敢開第二槍。據說是九寶蓮燈開的第二槍,儘管什麼都沒打到。老古和他手下的幾個練體育出身的小兄弟和趙紅兵、沈公子、李四等人的差距在這一刻盡顯無遺。如果是趙紅兵、李四等上過戰場的人遭到埋伏,一定會下意識的在第一時間掏出槍果斷還擊,但這次換作老古和他的幾個練體育的小兄弟,卻各個手忙腳亂,沒一個人掏出槍應戰。
老古吃飯的地方在六門市最右邊的一個飯店,六門市右邊當年有一個小衚衕,現在已經沒了,這衚衕又黑又長。老古忍著劇痛一扭身鑽進了這個小衚衕,身後的幾個兄弟也跟著鑽了進去。
這時馬三和九寶蓮燈等人全下了車,朝那個小衚衕追了過去。
此戰中最經典的鏡頭出現了:老古跑在最前,當老古等人跑入衚衕約15米左右時,馬三等人趕到了衚衕口,兩幫人相距約15-20米。據說老古是邊回頭邊跑,而馬三則是跑到了衚衕口止住了腳步端起了口徑開始朝老古瞄,老古回頭時正是馬三扣扳機的瞬間。此時,在狹窄的衚衕里奔跑的老古向後一伸手抓住了黑子,奮力一掄讓黑子擋在了自己的身後。幾乎在同時,馬三的口徑打響。
一槍正中黑子的胸腔,擊穿了肺葉。
黑子當場倒地。
老古繼續向前跑,消失在了漆黑的衚衕中。本來和黑子並肩跑的海子親眼看到黑子中槍倒地後,不知道腳下被衚衕的石頭絆了一下還是自己嚇得腿軟,摔倒在地。
老古跑了。
被馬三擊穿肺葉的黑子當場倒地不起,海子被追上來的馬三的兄弟切了20多刀。
馬三和他的兄弟們幹完之後,順著衚衕跑了。
「大哥,我把老古給幹了!」馬三給張岳打了電話
「死人了嗎?」
「不知道!」
「老古怎麼樣?」
「跑了!」
「先去XX家躲著!」
「知道了」
兩小時後,李武從省城找來的九哥趕到了,他來看望張岳。在路上,九哥已經聽李武說了張岳和老古衝突的全過程,而且,九哥也從李武的口中知道了老古已經被崩了。據說九哥在聽到張岳派蔣門神去砸老古弟弟的大巴的時候,九哥說:「就該這麼干!」。當九哥聽到張岳在歌廳里用手指頭戳著老古等人的臉挨個罵的時候,九哥說:「真他嗎的有種!」。當九哥聽到還沒等張岳動手,他手下的兄弟就已經把老古給幹了時,九哥感慨了:「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張岳就算到了省城早晚也得成大哥。手下有這樣的兄弟,這就叫實力!他在你們這裡不是大哥那還有誰敢稱為大哥?!」
李武把九哥找來究竟是怕自己收購大巴的事不能完成還是希望他能來幫幫張岳,這個二狗不得而知。但二狗想:更多的可能是前者。
可能有很多人費解,二狗你的文中為什麼這麼多仇殺啊!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哪個團伙沒事兒就跟人火拚?腦子有毛病嗎?二狗想說的是:在混子的團伙發展的這個階段,最需要的就是幾個團伙間的火拚,大浪淘沙,優勝劣汰。在全中國,全世界都是這樣。
二狗舉例來論證:前段時間二狗在北京,在四十度高燒的前夜,二狗曾十分有閒情逸緻的逛了一圈北京動物園。在動物園裡的狗熊坑裡,二狗曾發現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狗熊坑裡現在只剩下三隻熊了,兩隻熊又高又壯,而另一隻熊又小又瘦。二狗去的時候這三隻熊正排列成一個隊型給遊客們作揖請求遊客們喂他們食物吃,這三隻熊排列的隊形是這樣的,兩隻又高又壯的熊在前面,而那隻又小又瘦的熊則站在其中一隻又高又壯的熊的身後,遊客們不斷投下食物,二狗簡單的統計了一下,起碼有95%的食物落在了前面兩隻又高又壯的熊的口中,而後面那隻又小又瘦的熊只能吃到一些前面那兩隻又高又壯的熊不屑於吃的食物,十分可憐。
這種情況是怎麼形成的呢?為什麼這隻又小又瘦的熊就挨欺負呢?它怎麼就這麼倒霉?二狗暢想一下,可能是這樣的:三年前,北京動物園這三隻熊體型和戰鬥力都差不多,但是為了爭奪食物,這三隻熊進行了一番爭鬥。爭鬥中,那隻後來變得又小又瘦的熊落敗。在遊客扔食物的時候它只能站在另外兩隻熊的身後,它不敢向前去,向前去就會被前面的那兩隻熊歸攏,或許,當時它如果奮起一搏,還有和那兩隻熊一決雌雄的機會,但它膽怯了,沒有去博。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前面的那兩隻熊由於吃的東西多,越來越壯,而後面那隻熊,卻越來越瘦。前面的那兩隻體型相近的熊由於戰鬥力接近,達到了一種默契和平衡,不再爭鬥。
後面的那隻又小又瘦的熊長期營養不良,再也沒有和前面那兩隻熊拚死一搏的機會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差距不是越來越小,而是越來越大。
就在這2008年7月初的北京動物園,二狗仿似又看到了一個江湖,小型的江湖,屬於動物的江湖。
張岳和老古就像是動物園裡三隻熊中的兩隻,張岳只有擊敗了老古,徹底歸攏了老古,才有東西吃。而落敗的一方,即使還有生存的機會,也只有去吃人家不愛吃的東西的份兒。畢竟,在經濟不景氣兄弟們衣食無著的前提下,全市黑道能涉足的領域就那麼多,有你的,就沒我的。
張岳是狼,只有吃肉才能活著。老古是狗,吃屎也能活著。
這不一樣。
老古這隻營養不良的狗熊想要再次崛起的話,除非等前面的熊死去才有機會。
到了九八年,我市大大小小几十幫混子就是這樣開始了大規模的洗牌。這次洗牌剩下的江湖大哥,到了今天只要活著就還是江湖大哥,而且,這些江湖大哥互相之間多數達到了一種接近恐怖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互相給面子。這次洗牌中不曾出現的江湖人物,沒有一人成為我市現在的江湖大哥之一。
這是因為,這次洗牌剩下的「狗熊」已經越來越肥,肥到一巴掌就能把小狗熊打暈。小狗熊,沒機會了。
二狗很羨慕那些能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看誰不順眼一槍刺就掄過去,二狗可沒這膽子。比如在天涯上那些灌水挖坑的,二狗就切齒痛恨,但二狗沒歸攏人膽子,只能在家紮上幾個小紙人,寫上「UV3」「UV4」等人名字,每天晚上睡覺前用縫衣針紮上幾針。是否有效果二狗也不知道,反正在二狗帖子里挖坑灌水的如果將來半夜覺得哪疼什麼的別來找二狗就是了。
不跑題,繼續。時勢造英雄,那個時代,也是一去不復返了。
那就是本文中的這個時代,全市的年輕人中80%都沒有工作,即使有工作每個月也就是500塊錢,而且沒有其它生財的途徑。為了有口飯吃,幾乎大部分男性年輕人都投入了混社會的洪流中,各個都自稱「社會人」,混的好的留在本市繼續混,在本市混不出名堂的就去廣東、北京混。而且,還至少有25%的年輕女孩兒都外出「打工」,至於什麼是做什麼工種二狗也不清楚,總之,這些「打工」的女孩回來後多數衣著光鮮,不似從事體力勞動。
沒辦法,真活不下去了。刑事案件每天發生,刑警隊管都管不過來。
那時我市除了半賭博性質的遊戲廳、撞球廳、飯店等場所外,在其它的任何商場等處,賣貨的都比賣貨的多。二狗依稀記得當時全市最豪華的商場主流服裝的價位都在30元至80元之間。換在今天的上海,恆隆廣場中隨便拿出個包都能至少買下3個櫃檯的貨。
人窮到這份上了,什麼事兒干不出來?
在90年代以前我市市民都以「城市人」自居,頗有點瞧不起農村人的意思。但到了九十年代末期,我市的市民多數都羨慕死了農村人。起碼,農村人還有口飯吃,過年,農村人還能殺個豬,吃頓餃子。
話說回來,二狗曾經說過,雖然當時張岳、趙紅兵依然是我市名頭最響的混子,但他們和其它團伙的實力對比其實是下降了,想要繼續吃肉,就得先擊敗幾個狗熊。
不知深淺的老古,這次是知道了惹了張岳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