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兵和高歡結婚的那天,天公很不做美的下了場秋雨,挺冷。
與張岳結婚時的大操大辦相比,趙紅兵和高歡的婚禮的確簡單了許多。趙紅兵是盡量少的通知人,畢竟,他和高歡這事兒實在是太出名了,太大的操辦,趙紅兵也有點不好意思。
結婚的那天早上,看著喜氣洋洋的高歡和一直微笑不語的趙紅兵,沈公子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評價說:別管別人怎麼看,他倆挺幸福。
小時候二狗曾經跟父母爭執過究竟什麼是幸福。二狗當時認為,每個人對於幸福的感覺和定義都是不同的,而且,能讓甲感覺到幸福的東西卻未必能讓乙也感覺幸福。對於東波來說,每天能弄來兩支杜冷丁很幸福。對於九寶蓮燈來說,能賺到幾萬塊錢和姐姐一起開個門店很幸福。對於大志來說,能和動力大火車成為男女朋友很幸福。但是如果把無論是動力小火車、杜冷丁還是幾萬塊錢去給趙紅兵和沈公子,可能他倆誰都沒有幸福的感覺。
這是二狗20歲前的幸福觀。
到了今天經歷了27年風雨滄桑的二狗對幸福又有更深刻的認識:幸福,對於多數人來說,只是一剎那,而且,幸福更多的是存在於暢想和回憶中。
也就是說:幸福源於暢想和回憶。
比如今天凌晨二狗餓醒了,一看錶,3點半。向樓下放眼望去,一片黑暗,附近的飯店全關了。這時,二狗就暢想:如果有一碗豆腐花,灑點辣椒油,然後再來兩根油條,好好的吃上一頓那該有多幸福。然後二狗就忍著,打開電視看西甲第一輪瓦倫西亞和馬略卡的比賽,一直看到比賽結束,天亮了,二狗下樓去吃去了。當二狗吃第一口豆腐花的一剎那,幸福感襲來,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幸福的感覺……當二狗咬了兩口油條以後,卻再也沒有了吃第一口豆腐花那幸福的滋味。僅僅感覺,這,只不過是一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餐,而已。
二狗之所以在那一剎那曾感覺到幸福,那是因為二狗對這份早餐憧憬過,暢想過。
再比如說,大概五年以前,二狗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兩個人由於當時某種特定的原因基本每天白天都在一起,想不在一起都不行,時間長達五個月。當年兩個人總在一起時,二狗雖然確定自己喜歡她,但是當時卻總覺得她太驕傲而且任性,所以二狗當時對她表現出來更多的是不耐煩。五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二狗再也沒機會每天和她在一起共事,而且,也鮮有機會再見到她了。這時,二狗忽然發現自己是那麼喜歡她,但,卻再也沒機會在一起了。那過去的五個月中二狗並不曾感覺到幸福,但那五個月卻成了二狗人生最美好的回憶之一。二狗是多麼想能再回到那五個月,能再看到她的一顰一笑,能耍貧嘴逗她開心,也能在自己煩的時候把她氣得摔電話和滑鼠……
二狗當時不曾感覺到的幸福到了後來卻成為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而且,這幸福,只能存在於回憶當中。
所以說,能夠時時感覺到自己當時就很幸福而且幸福的感覺能夠維持長久的,真不多。多數人在幸福的時候都感覺不到幸福,卻都在幸福失去以後去追憶幸福。
趙紅兵和高歡感覺挺幸福。今天的婚禮,他倆都早在10年前就憧憬過、暢想過。他倆這始自十年前的愛情,也都在分開的幾年中追憶過。
經歷過滄桑,才能懂得幸福的真諦,才能懂得去珍惜幸福。
如果說把高歡比作一首歌,那麼二狗認為是《喀秋莎》,高歡身上的氣質,是那種優雅的卻不失歡快的旋律。每當看到高歡,二狗總能想起白雪皚皚的西伯利亞、布良斯克高大茂密的森林、唐努烏梁海的涓涓溪流……
寧靜、高貴,還有點淡淡的懷舊。
如果把趙紅兵比作一首歌,那麼應該是張學友的《楚歌》,慷慨擊缶壯志悲歌冷對世事風霜雪雨,一身鐵骨渾身是膽,鎧甲上是深紅色的血跡,鎧甲裡面,是一顆憔悴的心。
豪邁、悲愴,俠骨柔情。
趙紅兵和高歡這兩個人站在一起,挺般配。男人像男人,女人像女人。
李洋抱著張岳的胳膊,臉摩挲著張岳的肩膀,一語不發,一個勁兒的看著趙紅兵和高歡兩個人微笑。
看得出,李洋也很幸福。而且,她也懂什麼是幸福。
雖然那天趙紅兵沒有通知太多的人,但是人還是來了不少,來的人中,還有很多人趙紅兵根本都不認識。這些人,很多人是因為「景仰」趙紅兵,才來的。
可能有人會問:一個混子的頭子,有什麼值得景仰的?
二狗認為:多數國人骨子裡都有「混子崇拜」的情節,自古以來就已有之。其原因應該有三。
1、自古以來中國的統治階級對被統治階級灌輸的必須遵從的人與人的相處關係有:君臣、父子、夫婦……但卻很少提及「兄弟情義」這一人世間本是十分高尚的情操。也就是說:主流文化很少宣傳兄弟情義,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普遍缺少兄弟情義中的理解與信任,而混子間卻往往具備這些常人所不能具備的東西。順便問一句:大家是否還記得小學《思想品德》課上的一篇課文《哥們兒義氣要不得》?
2、國人自古以來喜歡做順民,即使對社會或者身邊的人有什麼不滿,多數的人也不敢真正奮起一搏,但是有些混子敢,尤其是類似張岳這樣敢於蔑視國家一切法律法規的混世魔王更屬登峰造極,敢想常人所不敢想,敢為常人所不敢為。《水滸傳》、《三俠五義》之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有市場,就是這個原因。
3、國人總是特喜歡樹立孤膽英雄式的傳奇人物。翻歷史課本也好,翻《史記》也罷,映入我們眼帘的,不是帝王將相的家譜就是項羽、岳飛、霍去病這樣准超人的私人傳記,然後大家再對這些准超人頂禮膜拜之。能成名的大混子通常都有些經典戰役,在和平年代被人當作英雄一點也不足為奇。
趙紅兵是我市最知名的混子之一,所以自然有很多崇拜者。當然那天趙紅兵的婚禮上,來的並不全是崇拜者,也有趙紅兵不怎麼喜歡的人,比如大虎。
聽大虎這名字,大家就應該知道他是誰了。
大虎,自然是二虎和三虎子的哥哥,大哥。
在第一部中二狗曾經提到,三虎子家「滿門英烈」,一家全是混子。之所以前兩部中沒有提及大虎,那是因為,大虎一直在監獄裡,80年代初就進去了,98年才出來。可見這哥們兒在裡面呆了多久,人家坐牢都減刑,可這大虎是不斷的加刑。
大虎、二虎、三虎子絕對是一奶同胞,但是這哥仨長的一點都不一樣。二虎又高又壯,自從八十年代以來一直留著燙的披肩捲髮,塌鼻樑,一看就是老流氓。三虎子又小又瘦,臉上沒什麼肉,高顴骨,眼睛向外凸出,看起來挺糝人。而大虎的長相集中了二虎和三虎子所有的缺點,並且還有二虎和三虎子都沒有的缺點,那就是,大虎是個紅臉蛋。大家應該還記得八十年代東北文藝匯演時總愛把男女主持人的臉蛋打上腮紅,這在八十年代比較流行,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基本就沒人這麼幹了,要多土有多土。要是大虎到了八十年代,根本就不用打腮紅,直接就可以登台了。
聽說剛從監獄裡出來的人吃什麼都香,很多人都是從監獄裡出來兩三個月體重就胖了30來斤,大虎也不例外,剛從監獄裡放出來時體型和三虎子差不多,結果放出來四、五個月以後體型就已經超越二虎了。
在大虎坐牢的十幾年中,外面的世界變化的忒大,大虎剛放出來時看到這個生他養他的城市驚嘆不已,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見著什麼東西都覺得稀奇。
外面的社會如此的精彩,更堅定了大虎繼續混社會的決心。當然了,大虎如果不混社會,他這個四十多歲的老混子靠什麼吃飯?他必須得混社會。
奔50歲的老混子混社會通常情況下都沒什麼前途,但大虎不同,他起點高,他的兩個弟弟二虎和三虎子都是社會知名人物,有二虎和三虎子這兩個弟弟,大虎混社會就輕鬆多了。而且,大虎有著他這兩個弟弟都不具備的東西:高智商。
大虎出獄以後在社會上「辦」了不少事,據說各個乾淨利落,雖然偶爾也動用他這兩個弟弟的關係,但是手段和狠毒的程度卻又遠超二虎和三虎子。
二虎和三虎子已經夠毒的了。
其實二虎和三虎子也不同,第一部里就曾經提過,雖然二虎是絕對的城裡人,但二虎是農村黑社會,專門在農村發展,連打架都是以農具為主。毛主席曾經說過:「農村是一片廣闊天地,在那裡我們可以大有作為。」二虎就堅信這條毛主席語錄,把黑惡勢力滲透到了農村。當時二虎搞了幾台收割機,每到收割季節就強迫農民租賃他的收割機,不租就打。慢慢的,二虎又認識了一些村長,到了播種季節,二虎再倒騰點化肥、種子什麼的,一心一意在農村經營他的黑社會網路。三虎子則是混在市區的混子,放高利貸、要帳、賣杜冷丁搖頭丸,完全是市區流氓團伙的路數。
但儘管二虎和三虎子是社會知名人物,但是在大虎出獄之前他們完全沒實力和趙紅兵、張岳等人抗衡。大虎出獄以後相當於對二虎和三虎子的優勢資源進行了重組,整合成了一個更大更強的流氓團伙,按照前兩年股市行情,那肯定是要連拉幾個漲停的。
美國BCG諮詢公司曾經提出了一個「三四規則」的準定律,就是說:在任何行業,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三四規則」,在每個行業中最有影響力的公司都不會超過三個,這三個公司都具有12%以上的市場佔有率,而這三個公司中最大的公司的市場份額又不會超過其它兩個公司中任何一個的四倍,這三個公司,被稱為市場中的「領先者」。除這三個公司以外,還通常有幾家公司的市場份額在5-10%之間,這些公司能有效的參與市場競爭,但不會對市場有太大的影響,這些公司被稱為市場中的「生存者」,另外,還有一些對細分市場填補的公司,市場份額通常在5%一下,被稱為「掙扎者」。
我市在90年代末的「准黑社會階段」也遵循著「三四規則」。
當時我市准黑社會的「領先者」就是趙紅兵團伙、李老棍子團伙、整合後的大虎三兄弟團伙,趙紅兵團伙雖然在南山之戰過後成為我市的第一團伙,但是他的實力也不會超過李老棍子團伙和大虎三兄弟團伙四倍。
東波、老古等人是「生存者」,雖然他們也是社會大哥,但是實力和以上幾位比起來差距不小。其它的「掙扎者」就不贅述了。
二虎、三虎子團伙和趙紅兵團伙有世仇。二虎的殘疾和費四的殘疾都是被對方留下的。但是據二狗所知:雖然三虎子在監獄的時候總被趙紅兵歸攏,但是三虎子不怎麼恨趙紅兵,可能原因就是當年總在號子里低頭不見抬頭見,時間久了就沒什麼仇恨了,而且三虎子還自認為他和趙紅兵「關係不錯」,二虎雖然被沈公子開槍打過,但是也不怎麼恨沈公子。
這哥倆兒共同恨的人是費四和李四,問題的關鍵不是費四和李四當年和他們結的仇,而是在結仇過後的多年裡,費四和李四見到二虎和三虎子時還是沒好臉色,在過去的幾年中,又衝突過幾次,但是衝突不是很大,都被調和了。費四性格暴躁自恃勇猛、李四陰險毒辣又不愛結交社會上的朋友,他倆都不會像趙紅兵一樣給人留幾分面子。所以在過去的幾年中,他們的仇不是淡了,而是越來越激烈。一見面就「犯照」。
二虎、三虎子和費四、李四一直沒搞出大事兒那是因為這哥倆兒又共同怕一個人:張岳。他倆可能真的不怕趙紅兵,但是他倆一見張岳就打怵。當時費四弄了張百家樂的檯子,三虎子愛賭百家樂,儘管看費四不順眼但還是常年泡在費四這裡賭,因為我市別的百家樂的檯子注碼都有上限,而費四這裡接近沒上限。在一起賭的時候,三虎子時不時的就跟費四吵起來。每次三虎子和費四即將大打出手的時候,費四根本都不用吹哨子,給張岳打個電話把張岳叫來就行。
只要張岳出面,棱著眼睛說一句:「那咱們就拼一把唄!」。
三虎子肯定二話不敢說,灰溜溜的說一句:「你出面了,那這事兒就算了」。
張岳肯定還得說一句:「小三子你現在是不是以為你自己行了?」。
「呵呵,我沒說我行啊」
「操,那就別得瑟。」
看了沒?張岳在我市混的就是這麼囂張。
話題扯遠了,繼續趙紅兵的婚事。
趙紅兵的婚宴來了很多人,大虎、二虎、三虎子這哥仨兒一起來的,那天,也是趙紅兵第一次見到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