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曾經看到一篇美國人寫的文章,翻譯過來大概意思就是:中國之所以迅速強大是因為政府的執行力強大,基本上想幹什麼就能幹成什麼。而印度、巴西之所以發展緩慢是因為政府的執行力太差,基本上想幹什麼都干不好。
的確是這樣,在中國修條路,可能僅需要主要領導一個人簽個字就定了。但是巴西、印度要是修條路,恐怕沒個三年五載的討論不完。
張岳這事兒也一樣,市裡的主要負責領導一拍桌子:「查,給我查」,就註定了張岳的命運。
袁老四的爸爸在市委擴大會上哭這幾聲,可真是給他兒子報了仇,袁老四的爸爸混跡官場多年而且生了兩個敗家兒子卻依然不倒,足以證明了袁老頭的智商和本事。說不定,袁老頭哭這幾聲,哭的時間和哭的方式,早已在胸中無數次預演,只是找到了最恰當的時機表現了出來。
對,沒錯,張岳是江湖大哥,是我市險惡的江湖中多年來的頭號大哥。但是江湖再險惡,又怎能及官場之險惡?袁老頭的手段,又怎能是土匪頭子似的張岳所能及?
據說就在這天下午,九哥還曾經給張岳打了電話。
「聽李武說你的小弟把你們市的一個高幹子弟捅死了?」
「……恩,沒我什麼事兒。」
「沒你什麼事兒?未必吧!你要知道你現在的名聲,你們全市誰不知道你是什麼人?這次別讓公安局抓到你的把柄.」
「九哥你看你,多慮了不是?公安局已經傳訊過我了,問完我就把我放出來了,我沒事兒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外面嗎?」
「你現在沒事兒不代表你以後沒事兒……」
「九哥,真沒事兒,該打點的我已經打點好了.」
「……怎麼說你都不聽是吧!」九哥是知道這個事情的嚴重性。
「哎,你看你……」張岳開始嫌九哥嘮叨了。
「對了,張岳,有件事,我軍區有個朋友,我爸的老部下。現在要在你們那做點生意,想跟你合作,你馬上來省城一趟吧,咱們談談這事兒。」
「……行啊」
九哥是想把張岳藏在軍區大院里。九哥很欣賞張岳,他可是真怕張岳折在這事兒上。
「那你什麼時候到省城?」
「恩,後天吧。」
「能不能早點?」
「我這邊真的有事兒,怎麼也得後天。」
「……後天就後天吧,你當心點。」
「我知道了……」張岳又不耐煩了。
有些男人只相信自己,從不相信別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和看法,從不願意聽取別人的意見。張岳就是這樣的男人。二狗認為這樣的男人或許靠著自己的偏執會取得成果,但一旦跌倒,會很慘。
九哥根本就沒等到等到張岳到省城。
在九哥和張岳通電話的當天,張岳家的門就被警察敲開了。說來也巧,那天張岳罕見的沒出去吃飯,而是留在家裡和老婆孩子一起進餐。
「張岳,跟我們走一趟吧,有些事兒需要和你了解一下。」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張岳回頭朝正在沙發上邊織毛衣邊看電視的老婆輕聲說:「有事出去一下,等我回來。」
李洋看著張岳微笑了一下,低頭繼續織毛衣了。這是李洋最後一次看到張岳。
張岳又回頭看了看正在地毯上擺積木的兒子。這是張岳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兒子。
張岳轉身和警察一起走了。
據說,審查張岳時,張岳團伙十年來所犯大小案件的卷宗摞起來足足一米多高。
馬三和蔣門神當時都幸運逃脫,但其它張岳團伙的成員共逮捕了二十餘人。
這次案件,已經不僅僅是調查張岳指示他人傷人致死,而是清查黑社會性質團伙犯罪了。
張岳這個時候,也沒意識到自己會被處以極刑。
放下張岳的話題不說,單說九寶蓮燈。
九寶蓮燈事發後第二天,他的爸爸媽媽就見到了已經多年未見的九寶蓮燈的姐姐。
九寶蓮燈的姐姐和父母的對話二狗雖然沒聽見,但根據後來發生的事情,二狗倒是可以猜想到他們之間的對話發生了些什麼。
「你前幾年上學時懷孕給我們丟人現眼,又去當了小姐,人人對我們指手畫腳。我們沒有你這個女兒。滾!你還有臉回來?」
「媽……」
「你害死了你弟弟,你害死了你親弟弟,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
「媽……我……」
「……我們兩個以後可怎麼活啊?」
「媽,爸,我養你們。」
「我們不用你養,我們沒你這個女兒,我們不用你賺的髒錢……你給我滾出去!」
「……我走了。」
「滾!遠點滾……我們是上輩子缺了德……」
九寶蓮燈的姐姐沒再說話,看了看白髮蒼蒼的父母,轉身走了。
九寶蓮燈的父母悲痛欲絕,一共兩個孩子,兒子成了殺人犯,女兒當了妓女。對於兩個對未來已經沒有任何憧憬的老下崗工人來講,還有比這更殘酷的嗎?
九寶蓮燈的姐姐一共就回了這一次家,被父母趕出了門,然後,再也沒回去過。
據說,九寶蓮燈的姐姐再也沒有去做小姐,而是在我市藝術學校後面的棚戶區那邊租了個房子,每天哪都不去,門一關,自己在裡面做什麼誰都不知道。反正,消失在了大家的視野之外。
但二狗聽說,九寶蓮燈的姐姐在被父母再次逐出家門以後到九寶蓮燈被槍決的這段日子裡,曾經去我市的保險公司投了一份自己的人身意外保險,受益人的名字寫的是她的父母。
在九寶蓮燈審判之後,臨刑前,九寶蓮燈的姐姐去看望了九寶蓮燈。
「姐,我要走了,照顧好咱爸媽。」
「恩,你放心,咱爸媽一定會生活得很好的,你安心的走吧。」
「姐,我相信你。」
「恩!」
九寶蓮燈在我市那個著名的行刑溝里被槍決後,是一個清秀的年輕女孩子幫他收的屍。收屍,整容,火化,都是她一個人做的。對,就是他的姐姐。
九寶蓮燈是和張岳一起行刑的。
張岳的花圈收了幾百個,雖然後來都一一被公安局的人踹爛。
九寶蓮燈的花圈只收到了一個,上面寫著四個字,弟弟千古。
在九寶蓮燈行刑後的半個月,我市藝校門口那條八車道的寬闊馬路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的交通肇事。
一輛飛馳而來平頭柴油大貨車撞飛了一個清秀纖弱的年輕女子。年輕女子的身軀飛出了7、8米。
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又一條如花的生命就此凋謝。
肇事司機對交警隊的人說:「真不是我的錯,是她自己故意撞上來的……」
交警隊的人說:「這麼年輕漂亮的一個姑娘,會往你的車上去撞?她瘋了?」
幾個月後,九寶蓮燈的父母收到了一筆賠償,又收到了一筆保金。
九寶蓮燈的姐姐實現了對自己的弟弟的承諾:「我會照顧好父母。」
九寶蓮燈的姐姐這次通過別人的手交給父母的錢,也一點都不臟。
她的生命是她父母給她的。
今天,她還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