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岳的忌日,快到了吧。」半晌,趙紅兵問了李四一句。
「……」李四沒答話。
此時,李四在廣東時手下的第一狠角「魏倭瓜」早已經回了我市,就是為了李四隨時一聲令下,馬上安排人撞死李武。「肇事車輛」準備好了,「肇事車主」也早就安排好了,肯定是個能跟趙紅兵、李四等人都能撇清關係的死士。
據說李四做事兒極其縝密:既然撞了,就一定要撞死,肯定不會撞個半死不活。撞是第一方案,倘若李武一旦躲了過去,那麼,第二套方案啟動,一定會有人把李武按在車輪下,讓車輪碾爛李武的腦袋。
趙紅兵團伙最大的敵人,不是大虎,不是老古,而是來自於李武。現在的李武的實力還沒超越趙紅兵等人呢,就已經不把趙紅兵等人放在眼裡了,要是有朝一日李武得志,那還了得?!李武近兩年和趙紅兵、李四等人越走越遠,一見面那些口是心非的恭維和客套也讓趙紅兵和李四明顯的感覺到:李武絕非池中之物,等李武真的發達了,早晚有一天會因為沈公子等人多年以來對他的譏諷和鄙夷和他們反目。與其等李武翅膀硬了,還不如及早動手。
趙紅兵、李四要收拾李武,絕不是一時意氣。
以前的李四,做事兒極少猶豫。以前的趙紅兵,也從不優柔寡斷。但今天這事兒,的確不得不讓他倆糾結。張岳活著的時候,可是一直對李武照顧有加,如今張岳沒了,李洋又叮囑了幾句,這還能動手嗎?如果不動手,那王宇的手指頭能自己長出來嗎?趙紅兵和李四挺撓頭,其撓頭程度有如當年二狗讀高中時背那三角函數積化和差公式,什麼sinαcosβ=1/2[sin(α+β)+sin(α-β)]什麼的,看著看著腦袋就有要爆掉的感覺。
趙紅兵和李四現在的感覺和二狗在背那公式時差不多,亂,真叫一亂。據說,李洋的電話之後,他們二人曾有如下對話。
「四兒,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你說。」
「如果這樣下去,我們不動李武,那麼李武一定會動你我二人。」
「……」
「因為李武太了解我了,也太了解你了,他知道,以你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他找李洋給我打電話。」
「你的意思是:李武即使知道李洋給你打了電話,他也不相信我們真的就罷手?」
「對,因為他還了解你和王宇的關係。」
「那他為什麼還給李洋打電話?」
「可能是想以折衷的方式把這事兒解決吧,他現在是驚弓之鳥。咱們越不動他,他心裡越慌。等到他實在承受不了這折磨的時候,他就會來動我們,這是肯定的。」
「那你現在怎麼想?」
「四兒,李洋電話來了,保李武。我們認識李洋這麼多年,李洋可曾求過我們一次?要是有一天,我們真的把李武碾在了車輪下,我們還有臉再見李洋嗎?」
「……」李四沒說話。其實李四自從聽見李洋的求情,就已經下定決心不動李武了。
李四還記得幾年之前在廣州天河的那個又臟又破的大排檔里最後一次見到張岳。只要當時張岳說一句話,李四肯定會赴湯蹈火,沒說的。但是張岳就是沒說,就是把所有的事兒都自己抗了下來,甚至李四給他的槍他最後都沒用,他就是怕出了事兒連累李四。或許李四動動嘴皮就能解決的事兒,張岳寧可自己孤身一人去珠海冒險。這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能自己抗就自己抗。有張岳這樣的爺們兒做兄弟,這是趙紅兵、李四的幸事。李洋也絕對配做江湖大哥的女人,雖然趙紅兵等人一向對她敬重有加,但是人家李洋從來都是恪守婦道,不該說話不該插嘴的時候從來都不多說一句。今天李洋說了這句話,李四可能不聽嗎?
「剛才老亮說李武和袁老三在一起的事兒,我想,這樣的事兒,李洋怎麼可能不知道?李洋可從來都不是個糊塗的人。李洋今天能這樣跟我們說,肯定她權衡過的結果。對吧。」
「對,李武這事兒,咱們必須要給李洋面子。」
「四兒,既然我們都已經決定不動李武。所以說,咱們要安撫住李武,否則,肯定對我們也不利。」
「恩。」
趙紅兵和李四這兩個從不曾手軟的江湖大哥,今天,被李洋一個電話給繳了械。表面上看起來再強大的男人,也有弱點。
但他們的對手李武,還在露著利齒。
「安撫他,絕對不能直接跟他談和。因為他現在是驚弓之鳥,我們就這麼和他談和了,他絕不會相信。他會繼續防備著咱們,說不定哪天就向咱們下手。」
「那你什麼意思?」
「帶著點條件去跟他談判,或許他才能相信。」
「你想帶什麼條件?」
「起碼要讓李武交出那個砍掉王宇手指頭的人。」
「交出來你能把他怎麼樣?」
「砸爛他的手指頭。」
「……紅兵,這事兒,其實跟李武的那個砍王宇的小弟關係不大。李武不扇王宇那個耳光,他的小弟敢對王宇下手?」
「我當然明白,但是這個砍王宇的人必須要辦。」
「……」
「不忍心了?這不像你啊。你不這麼干,李武是不會相信我們真的能放過他的。」
「紅兵,我們已經決定了不動李武了對嗎?」
「對!」
「那我們就和李武去認真的談,事兒談明白了,咱們和他徹底掰了,這事兒也就算了。」
「四兒,我再說一次,咱們不把李武的那個小弟給辦了,李武是不會相信咱們就這樣放過他!」趙紅兵有點急了。
「別辦了,這事兒談完就算了。」
「絕對不行!四兒,你什麼時候變得心腸這麼好?!?!」趙紅兵真急了。
「……」李四不說話,看著趙紅兵。
好像,李四從來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趙紅兵。
半晌,李四嘆了口氣:「紅兵,你別問我心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我只想問你,你什麼時候心腸變得這麼狠。」這麼多年來,李四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質問趙紅兵。
趙紅兵被李四問了一怔,對,自己的心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趙紅兵自己也不知道,的確不知道。趙紅兵當兵時的確是嗜血而且殺人不眨眼,但那是面對敵人。趙紅兵剛複員時的確生猛,幾乎打遍了當時全市所有的大混子,但那是在以暴制暴。那趙紅兵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狠毒的?趙紅兵自己真想不清楚,第一次入獄以後?第二次入獄以後?張岳被正法以後?什麼開始變得如此狠毒的?趙紅兵自己心中沒有答案,反正趙紅兵自己知道:砸爛人家一隻手只為了讓談判的對方相信自己的誠意,這樣的事兒,自己10年前,不會去做,5年前,也不大可能去做。
也就是說:趙紅兵狠毒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從他20歲時他就明顯比別人狠毒,不過那時候只是針對敵人和對手。趙紅兵為了自己的利益對誰都能狠毒,那肯定是近幾年的事兒。
男人的正常成長軌跡,難道就是年齡越大越狠毒嗎?江湖中的男人,難道不狠毒就無法生存嗎?
雖然每個人都不希望上面兩個疑問句的答案是「YES」,但是,真正的答案可能就是「YES」。
「……四兒,可能我這麼做的確是過了點兒。但是,我們絕對就應該這麼干!要他一隻手,換平安,或許是換的就是我們的命,你說,你願意換不願意換。」
「我不信我們主動和李武談和,李武還能對我們下手。我們都放過他了,他還能找我們麻煩?」
「我再說一次,李武不會相信的!」趙紅兵的眼睛都紅了。
「我會讓他相信!」
「他不會相信!。」
「紅兵,我問你,你非得要李武的那個砍了王宇的小弟的手嗎?」
「對,必須要。首先,我們要讓李武相信,其次,我們也得幫王宇找回點兒公道。要,必須要。」
「這樣吧,你打電話問問沈公子,他如果同意你說的,那我也聽你的。」
「別問沈公子,沈公子不是混社會的人,別把他牽扯進來。再說,你問他也白問,他聽我的。我說什麼他聽什麼。」
「紅兵,我以前也聽你的,以後也聽你的,你說什麼我也聽什麼。但這次,我不聽你的。」
「……」
「這事兒,就是李武乾的,和他那小弟關係真不大。既然咱們倆已經決定放過了李武,就乾脆全放過把!」
「不是那麼回事兒!你怎麼不懂我的意思呢?!」
「我懂你的意思,這次,聽我的,行嗎?」
「……」
「就聽我這一次!」
「……行。」
趙紅兵什麼時候心開始變得狠毒的的確挺難說清楚,但是李四的確就是最近開始越來越心軟的——尤其在張大、張二跪在他面前之後。
李洋接到了趙紅兵的電話:「這事兒,跟李武說下,就這麼算了,我們不找他的麻煩。」
是趙紅兵、李四等人主動跟李武掰的,他們不可能去和李武當面談和,只能讓李洋當傳聲筒。
掛了電話,趙紅兵對李四說:「以後出門,記得和魏倭瓜在一起,少自己一個人出門。」
「……」李四看著趙紅兵笑了,他笑趙紅兵多慮。這麼多年,他李四黑過的人無數,自己倒是從來沒被黑過。
「別笑,我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出門。」
「……」李四接著笑。
事實再一次證明:趙紅兵是對的。
只是,李武的報復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在王宇被砍後約20天,也就是那年的國慶節期間,李四的家門被兩個中年男人敲開了,都是便裝。
「是李XX嗎?」來者說話顯然有北京口音。
「是。」
「我是XXX刑偵三處的,走吧。」
李四被李武「點」了。當然,李武絕不承認是他「點」的李四。但誰都知道,只要李四在外面一天,他李武就覺得如坐針氈。
兩天後趙紅兵才弄明白:這次抓捕李四的行動,連我市的公安局都沒通知,人家XXX刑偵三處的人,下了飛機直撲李四而來,難怪連一點兒風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