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撞死的浪漫爺們兒家裡有錢有勢,為了給冤死的兒子報仇,告了姚千里肇事逃逸。姚千里因此就進了看守所。
聽完姚千里的描述,看守所的眾人都唏噓不已。
錢三安慰姚千里:「你這沒啥事,只要把材料寫好再花點錢,至少是個緩刑。」
「我家沒錢,就靠我一個人的工資養活。」
「哎,你可真夠倒霉的。」錢三看起來還挺有同情心的。
「肯定是,不嘲笑我他們嘲笑誰?」
「呵呵。」趙紅兵笑笑。他實在不願意和這快樂小傻逼聊天了。
「謝謝,謝謝,謝謝紅兵大哥。」
「咣」,鐵門又關上。
趙紅兵差點沒被煙嗆死,咳嗽了兩聲:「應該是能吧!」
「她總是嘲笑我,一見著我就冷笑。自從她開始嘲笑我,基本上所有的同學都開始笑我。很多時候,他們不是當著我的面嘲笑我,都是背後,不過,我都看見了。」
「小李子,我今天也嘲笑你了,你就是個精神病,你來殺我啊!」
姚千里再虎,也發現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小李子是個精神病了。一般人對精神病通常敬而遠之,可姚千里卻選擇死磕到底,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本來號子里有個精神病小李子已經夠讓人撓頭的了,可現在又來了個虎逼姚千里,能不犯沖嗎?
趙紅兵徹底被聊暈了,苦笑兩聲:「後來我不是去搞房地產了嗎?」
「哦。」趙紅兵盯著電視看。
姚千里恨恨地說:「我是倒霉,那個被我撞死的更倒霉!」
大通鋪的過道上,多了一個人。
號子里的人也有點真的佩服趙紅兵了。儘管這個人是個江湖大哥,儘管可能幹了不少壞事,儘管他不太願意跟別人溝通,儘管他始終高高在上地拿著勁兒。可是骨子裡,還真就有那現在社會中已經越來越少了的俠肝義膽。
趙紅兵抽了口煙,說:「的確是經營不善,欠賬太多。」
趙紅兵就說:「嗯,黃了,不幹了。」
姚千里去搭訕的,就是賣K粉的這個高高瘦瘦的三十多歲的男人,叫老桂。吸毒的人都掛相,從眼神中就能看得出來。趙紅兵看得出來,姚千里可看不出來。
「你說誰是精神病?醫生說了,我就是抑鬱症。」
「滾!」
姚千里的年齡和社會閱歷,在趙紅兵眼中還是個孩子。趙紅兵總不能去揍一個孩子,而且,這孩子除了腦子缺根弦,似乎也沒什麼大的壞心眼。不過,在趙紅兵心中,還是希望有人能夠替天行道,修理姚千里一頓。按趙紅兵對號子里規則的理解,這姚千里離挨揍不遠了。誰要是揍了姚千里,趙紅兵肯定不拉著。
趙紅兵心想:這下老七可算是解脫了。
「還加啊!睡不下了。」
此時姚千里才緩過味來,伸手就抓住了小李子的衣領。
別看姚千里是醫院裡開車的,可他的急救常識還真沒有趙紅兵足。趙紅兵知道,當人被開水燙了以後,如果在兩三秒鐘內馬上跳進冷水裡,被燙傷的程度可以大幅度降低。小李子這接近100度的水如果不馬上用冷水冷卻,那姚千里很有可能會被燙傷,甚至會毀容。其實趙紅兵早就看出來小李子要報復了,自從小李子把水拿在手中,趙紅兵就一直盯著他,而且,趙紅兵也在一直盯著涼水水盆的位置。儘管小李子下手前毫無徵兆,可趙紅兵卻早有準備。
這小李子報復得好快!號子里的所有人都蒙了。
「啊!販毒的!那你吸嗎?」
趙紅兵停下腳步,回過身,眯著眼睛看他,說:「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出名,開救護車去救人,結果路上把病人撞死了,這事一般人干不出來。能不出名嗎?」
姚千里開始在老桂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把老桂看得直發毛。
「我操,然後你就殺人?」姚千里崩潰了。
趙紅兵徹底惱了,掐滅了煙頭,轉身就走。哪知道這姚千里又追上去接著聊。
趙紅兵舌綻春雷,姚千里猝不及防,被嚇癱倒在了地上。
「沒事最好了,來,給你們號加個人。」
「大哥,你是咋進來的?」
「你殺的是誰啊?」
趙紅兵點點頭,沒搭話,認真地端詳著這個愣頭青,他就想明白,這姚千里怎麼就這麼膽大,敢從後面拍他肩膀。
可過了一會兒,趙紅兵發現情況不對。因為這姚千里實在是太「虎」,不但外表虎,談吐虎,就連動作都虎。如果說丁小虎只是小虎的話,那麼這姚千里就是猛虎,虎中之虎。
「賣葯。」
趙紅兵哼了一聲,沒太答理他。趙紅兵並不是非要裝大哥裝深沉,而是他確實很煩這口無遮攔的姚千里,出手幫忙純粹是出於人道主義。
這姚千里幹什麼都叮咣的,讓他干點活,他比誰都勤快,虎虎生風,但是毛手毛腳,肯定是越幫越忙。他說話辦事從來都是五馬長槍的,扯著個大嗓門跟誰說話都不見外。而且這小子看來是從來沒進過看守所,也不懂任何號子里的規矩。他還以為這裡是大學生宿舍呢,有事沒事還開開玩笑打打岔。
「我……我其實……」姚千里結巴了。
「她嘲笑我。」
「我考大學考了3年都沒考上,每次模擬考的成績我都考得很好,一到正式考試我就不行,親戚朋友嘲笑我,他們也嘲笑我。他們說我認識印模擬題卷子的人。」小李子忽然特別激動。
「我從小就知道你,那時候你開了個飯店,我老舅結婚時就在那。」姚千里這盤道本事還不如錢三呢。
本來大家希望小李子和姚千里這倆討人厭的人能幹一架解解悶呢,哪知道沒能幹起來。不過,除了姚千里以外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小李子那淚水背後仇恨的眼睛。
「以後注意點吧!把衣服脫了。」趙紅兵說。
「哎呀,經營不善是吧?」
「你們都瞧不起我,我知道。」
「你也太狠了,一個那麼漂亮的姑娘,你扎了人家17刀!」
「沒刀,有刀我非扎了你。」
「……朋友犯了點事兒。」趙紅兵覺得這問題不能不答,想含糊其辭地混過去。
「穀子不是吃的嗎?現在賣穀子都違法了!?」
遇見這麼個活寶,錢三隻能自認倒霉。本來姚千里進來以後,由於他是本市的,錢三自然把他劃入到自己的陣營,而且錢三覺得姚千里這小子夠虎,假以時日,一定是自己手下的金牌打手。可姚千里這虎玩意哪看得出這看守所的二十多個人裡面還分幫派呢?他是見誰都不見外,跟誰都亂說話、瞎打聽。
姚千里揍了小李子足足3分鐘才罷手。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小李子惡毒地盯著姚千里,姚千里卻滿不在乎。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嘲笑你?」
「你為什麼殺他?」
「咣」,鐵門打開。
「操,我玩穀子的,用不著扎!」
趙紅兵瞥了管教一眼:「沒事兒。」
「軟中華,牛逼啊!」
「操,麻姑!」
「她為什麼嘲笑你?」
其實如果換了多少有點眼力的人,就能發現,這小李子就是個精神病。可姚千里的確沒這本事。
「你還殺了個女的!」姚千里抓狂了。
「要是沒你,我這臉說不定就毀了。」
不過姚千里根本沒觀察趙紅兵的臉色,繼續說:「就算是沒人殺你,你要是被砍了,我能馬上給你送到醫院,醫院急救室的人我都熟,肯定能馬上給你輸血……」
「……」姚千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我不是!」小李子哭了。
「再說,我肯定是能出去,你能不能出去還不知道呢。」趙紅兵說。
「出去以後,我一定給你當司機,一定好好報答你。」
「以後要是有人要殺你,我肯定開車帶你跑,誰也追不上你,誰也殺不了你。」
「賣假藥了?缺德啊!我們醫院從沒賣假藥的。」
「估計你也不認識我老舅,後來你那飯店咋不開了呢?干黃了?」姚千里說得一本正經的。
「哎呀,朋友出事兒,那你這次進來,還能出去不?」
小李子惡狠狠地說:「對,別以為她是女的,我就不殺她了!」
「我看你身上的針眼啊!」
「吸。」老桂臉上似乎帶著得意的微笑。
老桂也懶得答理姚千里了,轉身走了。
趙紅兵又抓起另外一盆冷水,「嘩」的一下又潑了姚千里一身。趙紅兵又抄起第三盆冷水,又潑了姚千里一身。
「我啊,殺人。」小李子說。
「你看我幹嗎啊?」老桂忍不住問。
「紅兵大哥,你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姚千里指著小李子說:「原來你就是殺那姑娘的啊!你也太他媽的狠了,人家怎麼得罪你了,你扎了人家17刀?」
「能出去就好,就怕出不去。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李四大哥那次事吧!那次我也出車了,只是我到那的時候,該死的已經都死了。大過年的,你說……」
「對,她笑了我多少次,我就扎她多少刀。」
「是嗎?你老舅是誰啊?」趙紅兵還是挺有禮貌的。
「對,對,對,你搞房地產去了。我老舅就住你開發的房子,哎呀,牆上那牆皮掉了,馬桶還總堵。說是應該用12公分的管,你們用的是8公分的。」
趙紅兵心想有這麼說話的嗎?飯店關了小十年了,還真是頭一回有人這麼問。不過既然已經搭上話了,總不能不回答。
趙紅兵還真不懂什麼12公分的管8公分的管,但是他就懂一點:眼前這姚千里實在是太煩人了。趙紅兵再也懶得答理他,又點著了一根煙。
到了晚上,《新聞聯播》前,勞動號給打了開水,每天只有這個時候有開水,這是看守所里的稀缺資源。小李子接過熱水,頭都不抬,慢慢地向前走,走到姚千里跟前時,「嘩」的一下把一塑料桶熱水都潑到了姚千里的身上。
趙紅兵這麼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聽到這話臉色也有點變了。
「紅兵大哥,是不?」姚千里問。
「精神病我見多了,文瘋子武瘋子我都見過,拿刀比畫我的,我也見過,但是你這逼樣的,我就沒見過!」
沒一個人拉架,連那一向維護小李子的中年男人都沒拉架,他肯定也覺得小李子這事幹得實在太過了。而老曾他們那幫外地嫌犯,更是沒人拉架,都願意看到這些本地人起內訌。
整個號子里的人都使勁憋住笑,沒一個敢笑出聲,一個個都像是手機被調了震動模式似的,渾身都在抖。
「是你欠別人,還是別人欠你啊?」
本來姚千里躍躍欲試,想揍小李子一頓出出氣。哪知道,小李子居然又哭了起來,他這眼淚說來就來,比演員都快,一哭起來就梨花帶雨的。
「別人欠我。」
趙紅兵沒接茬兒,遞給了他一根煙。
此時,《新聞聯播》已經快開始了,大家都盤腿坐在鋪上準備看電視。姚千里一看自己的胳膊,儘管被潑上了冷水,可還是被燙得通紅,再摸摸臉,雖然被燙得很疼,但顯然並無大礙。此時,姚千里才想起來,怎麼也要感謝一下趙紅兵。主要感謝兩點:⒈沒有趙紅兵,他可能真就毀容了;⒉他如此毒打小李子,得到了趙紅兵的姑息縱容。
「麻姑啊!我就覺得吧,成天抽點生煙喝點生啤,就挺嗨,成天麻姑K粉什麼的,幹嗎呀?」
「我操,殺人!刮目相看啊!」姚千里一驚一乍的。
一直盯著小李子的趙紅兵眼疾手快,順手抄起一盆冷水,兩步躍到姚千里跟前,「嘩」的一下又潑了姚千里一身冷水。
「我同學。」
「行了,收拾一下,睡小李子旁邊吧!」錢三說。
「紅兵大哥,真的謝謝你!」
這時,管教出現在了窗口:「呦,老趙,這是誰招你惹你了,管兒里全聽見你這大嗓門了。」
「呵呵,就數你們號最鬆快了。這個我可做不了主。」
緩過味來的姚千里怒不可遏,把小李子摁在地上一通毒打,小李子被打得狼嚎鬼叫。
中年男人嘆息道:「唉,沒辦法啊!都是被社會逼的。」
老桂冷笑:「你們醫院沒賣我這樣的葯的,我是販毒的。」
趙紅兵在鋪上端端正正地盤腿坐著,姚千里像是個落湯雞似的蹲在鋪下邊,仰著脖跟趙紅兵說話。
在這殘酷社會中,趙紅兵身上,還帶著點人味。
姚千里一身雞皮疙瘩,自己怎麼就跟他喜歡那女孩相提並論了?看小李子哭成這樣,姚千里雖然窩了一肚子火,但實在是不好發泄。「噌」的一下蹦上了大通鋪,坐在鋪上繼續生氣。
平時號子里的人對趙紅兵都畢恭畢敬的,不太敢直視趙紅兵的眼神,可姚千里根本不管那個,跟年齡可以當他叔叔的趙紅兵稱兄道弟。比如下午放風的時候,趙紅兵獨自在角落裡背著身抽煙,沒人敢跟他搭話。當然了,姚千里例外。當時趙紅兵正抽著煙,忽然覺得背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趙紅兵一回頭,看見了姚千里那兩排潔白的大牙。
聽到這,姚千里恍然大悟,因為一中殺女生的當天就是他出的救護車。當天他開著他的炮彈飛車趕到的時候,那女生的血已經流干,根本沒法救活。姚千里這個見過無數慘案的救護車司機看到當時的場景眼淚就掉了下來。而今天,居然在這裡見到了兇手。
「喂,你因為什麼進來的?」姚千里問。因為姚千里可能覺得這號子里只有小李子比他歲數小,所以他問起話來很有底氣。
這不,姚千里又朝毒販去了,這倆毒販都不愛說話。像是任何行業一樣,最瞧不起對方的永遠是同行。賣海洛因的瞧不起賣K粉搖頭丸的那個,認為這樣的葯太沒勁。賣K粉搖頭丸的瞧不起賣海洛因的,他認為賣海洛因的實在是太沒智商,賣海洛因那是掉腦袋的事。
趙紅兵沒判斷錯,這姚千里的確是有正義感。姚千里和小李子幾句話說下來,姚千里已經想為那隻見過屍體的姑娘報仇了。
剛才姚千里罵小李子這幾句,倒是讓趙紅兵對他刮目相看:這姚千里雖然有些討厭,不過的確是具有一定的正義感。現在社會上的人,像姚千里這樣的人的確不多了。趙紅兵又看了看前幾天一直跟小李子拌嘴的老七,看到老七一臉幸災樂禍的樣,趙紅兵像吃了只蒼蠅似的厭惡。
「虎」在東北話中很多時候不是名詞,而是形容詞。這個形容詞取義於名詞的「虎」,主要是形容某人做事魯莽、勇猛、不計後果,還帶著點傻氣。
「才殺了一個,沒什麼,人家老曾殺了兩個。」
「我家窮,你們瞧不起我。我考不上大學,你們瞧不起我。我喜歡的女孩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
此時放風結束,大家又回到了號子里。姚千里的目光又轉向別人,別人也懶得答理他,都避開他的目光。敢於直視姚千里目光的,只有小李子一人。倆人這目光一對上,趙紅兵就知道,這下熱鬧了。
「我還沒扎完,要不是我們補習班裡的那個姓孫的掄椅子把我拍蒙,我還要繼續扎!」小李子的眼神變得十分瘮人。
「那你就去要唄!你去要,誰敢不給你啊!」
「我操你媽,你這個精神病!」
「你就是個精神病!」姚千里憤怒了。
趙紅兵閱人無數,見過「虎」人也無數,但是像姚千里這樣的「虎」人,還真是從沒見過。
「紅兵大哥,等你出去以後,能讓我當你司機不?我的車開得出名的好。」
「這……」
寫得亂七八糟的,瞎J8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