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兵的目的達到了,老海每天都伏案奮筆疾書,一筆一畫,寫得可認真了。趙紅兵不太敢看他那認真的樣子。
這幾天,趙紅兵明顯感覺氣氛不太對。錢三等人開始收拾,準備下隊了。但錢三和老曾,卻似乎越來越緊張。
很多事,趙紅兵雖然看出來了,但是沒法說。他在等著錢三找他,他知道,雖然他和錢三沒怎麼接觸,但是錢三畢竟是在外面混的,懂規矩。如果哪天錢三想跟老曾大幹一場,一定會跟他打招呼。
果然,這天下午放風的時候,錢三有意無意地走到了趙紅兵身邊。
「紅兵大哥,我馬上就要下隊了。」
「雙手抱頭!」趙紅兵又是一聲怒吼。
老曾站起來以後,不慌不忙地回頭看了趙紅兵一眼,看見趙紅兵正盤在鋪上抽煙,老曾又慢慢地回過了頭。
這時晚飯剛開始,大家都聚精會神地吃飯呢。怕疼的刀哥就湊合上去了,也不知道是錢三還是誰,在刀哥身後猛推了一把,刀哥一下就撞到了老曾的身上。老曾猝不及防,飯全灑了。
姚千里轉頭看大家,大家都在搖頭,表示絕無可能。姚千里目瞪口呆。
老曾的人,雙手都抱在了頭上。
老曾說:「孬種才不猖呢。」
趙紅兵這些天總在看《刑法》,其實他不是給自己看,他知道自己沒多大事。他是在給王宇看,他知道王宇跑不了,涉槍還出了人命的案子,能不被抓嗎?他就琢磨著,王宇這犯罪情節,能不能判個死緩或者無期什麼的。
「你那邊除了老七和那小痞子,還有誰啊?」趙紅兵問。
趙紅兵兩步走到了老曾跟前:「讓你蹲下,耳朵聾嗎?」
姚千里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趙紅兵讓他站。
「剛才哪個朝我掄拳頭了?」趙紅兵又問。
「有事就說。」
「小生荒子,你問問去,誰有本事從這把一頁有字的紙帶到勞改隊去?」
「刀哥,他來打頭陣,他猛。」錢三指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爺們兒說。
「好了?」姚千里不知道趙紅兵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老曾這一動手,他身後那群人一擁而上。錢三等四個人被連撞帶推,全部栽翻在地。
此時前面又來了一拳,趙紅兵又是靈巧地一躲,躲的同時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腋窩上。又是一聲慘叫,對方胳膊馬上耷拉了下來。趙紅兵緊接著又是一掌,砍在了對方的後腦上,對方應聲倒地。
錢三說:「今天,咱們倆總得有一個橫著出去。」
「讓你脫衣服,又沒讓你脫褲子。讓你脫你就脫!」趙紅兵瞪眼了。
趙紅兵沒有追窮寇,指著他們一聲怒吼:「都給我蹲下!」
趙紅兵說:「求饒了的,現在都上床,拿筆,寫檢討!」
老曾淡淡地說:「是嗎?」
一聲慘叫,趙紅兵手下留情了,否則他的肋條非斷兩三根。
「脫衣服幹啥啊?」姚千里一臉苦相。
現在錢三來跟趙紅兵談對付老曾的事兒,趙紅兵心裡多少也有點糾結。這老曾可是個死刑犯,你們干一把然後爽了,走了,我可還是得留在這呢,他就睡在我旁邊,這可是個雷,誰知道哪天炸了啊!不過趙紅兵再想想錢三的話,又覺得總不能讓外地人在自己所在的號子里戳出去。
錢三看著火候快到了,抓緊再添一把柴:「當然了,以你的身份,肯定不能去跟人動手打架去,我來跟你說,也不希望你能幫我。就是希望等我們打起來的時候別攔著我。等管教來的時候,多說我們幾句好話。」
「人家紅兵大哥都給你簽名了,你要來得容易嗎?你還能洗嗎?」
老曾的兄弟們還在對錢三等人連踢帶打,老曾已經停手了,冷冷地看著迎面走來的趙紅兵。
號子里的過道一共還不到兩米寬,現在十多個人都在過道上,局面一片混亂。
只有老曾,倚著牆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肚子。
老曾等九個人,倚著牆,站成了一排。老曾和那個被趙紅兵背摔的似乎站不穩,但還是勉力站著。
……「我錯了,饒了我吧。」
趙紅兵一抬頭,看見姚千里拿著個飯盆在傻愣愣地看著。
「少惹事兒,少拉幫結夥。」趙紅兵知道錢三要說什麼,想先堵住錢三的嘴。
一聲聲悶響,一聲聲悶哼。
趙紅兵「哼」了一聲,又沒接茬兒。
「那我……不洗了?」姚千里快愁死了。
「那刀哥是誰啊?你們怎麼總管他叫刀哥?」趙紅兵也知道這刀哥,但是從沒跟刀哥說過話。
「是啊,我領著老七他們跟他干!怕他幹嗎?我還真不信,他一個外地人能在咱們的號子里戳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趙紅兵覺得這倆字很受用。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被依靠的感覺。
「紅兵大哥,紙啊!」姚千里說。
錢三說:「對,就找茬兒,新仇舊賬一起算!」
只見老曾再次坐直後,不停地用力搖頭,不停地用力眨眼。
甭管怕不怕,刀哥的表情很猙獰:「看我幹啥!對——不——起!」
這是趙紅兵的原則,只要撕破臉了,必須把對方收拾服了為止。
「是嗎?誰啊?」
這樣的小毛賊滿大街都是,要是在外面,趙紅兵多一眼都不看他。但這人最大的特點是胳膊上文了個「刀」字,趙紅兵這半輩子認識混子無數,身上文龍的畫鳳的見得多了,甚至綉個觀音菩薩的也見過。但確實沒見過胳膊上只文了一個「刀」字的,不得不承認,這個刀字曾經吸引了趙紅兵的眼球。難道這個「刀」字是某個神秘的幫派?這個念頭始終在趙紅兵腦海中縈繞著,只是趙紅兵這人不願意亂打聽,所以一直沒問。
刀哥開始的時候打得挺狠,可後來拳頭卻越來越無力。可能是打累了。他不但怕疼,而且打人都不行。
老曾果然被趙紅兵這一下弄得眼冒金星,還沒等緩過味來,趙紅兵又是一腳標準的側踹,踹在了老曾的肚子上,老曾胃裡、腸子里的東西都要翻出來了,整個人都飛了出去。要是老曾不是在看守所里時間太久導致營養不良,或許還能頂住這一腳。可這是連環腳,如果老曾能挺住這一腳,那趙紅兵回身又是一腳回踹,更慘。
趙紅兵朝管教點點頭,說:「把他扔到馬桶邊上去!反省!今天晚上,他就睡那兒吧!」
當然了,趙紅兵也有自己的問題。一向霸道習慣了,想什麼時候抽煙就什麼時候抽,想什麼時候躺著就什麼時候躺著。在看守所里,每天抽中華,吃大魚大肉的,動不動再喝二兩。老曾看在眼裡,氣在心裡。偶爾趙紅兵和老曾目光相接,老曾總是耷拉個臉,他可能是覺得,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趙紅兵在外面混得再開,總要畏上自己幾分。趙紅兵也覺得來氣:我也沒怎麼針對你,你幹嗎對我這樣?平時在外面,誰敢跟我來這個?而且和老曾在一起的那幾個嫌犯,平時對趙紅兵畢恭畢敬,可是總覺得疏遠。
放風結束了,趙紅兵回到鋪上盤腿坐著,就開始比較老曾和錢三雙方的實力了。儘管在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趙紅兵面前,錢三這次有預謀的鬥毆就像是個小遊戲,可趙紅兵一樣很關注。他分析了一下,錢三必敗無疑。因為人數上雖然錢三有一定的優勢,可是到時候能動手的沒幾個,比如養藏獒的張國慶,比如會計李曉強,他們基本上沒可能去幫錢三。另外,錢三等人的戰鬥力也要稍遜一籌,老曾那一幫人各個都是職業罪犯,各個看起來一臉兇相,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可錢三那邊,最具流氓外形的刀哥,怕疼……
如果這事放在趙紅兵剛進來的時候,趙紅兵肯定阻止錢三去找茬兒。可是經過了這段時間接觸,趙紅兵的確發現這老曾有點討厭。他睡在趙紅兵的旁邊,卻一句話也不跟趙紅兵說。趙紅兵本來不想跟他鬧什麼矛盾,可他卻從趙紅兵一進號子就把趙紅兵當成自己的假想敵,可能是因為趙紅兵搶了本該屬於他的頭鋪。
趙紅兵基本把老曾的「量」探得差不多了。老曾雖然面上不說怎麼怕趙紅兵,其實對趙紅兵還是心存畏懼。
「那……那……」
果然,第二天,趙紅兵又被審訊。檢察官例行公事地問,趙紅兵例行公事地答,沒任何建設性的東西。趙紅兵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審訊了。
趙紅兵猛地一拳打在了老曾的肚子上。這回老七扶都扶不住了,老曾倚著牆緩緩地癱倒在了地上。
趙紅兵說:「好,看樣是都還不服。錢三!給他們服服咱們這的水土。朝肚子打,誰服了誰求饒。要是不求饒,從現在開始,打倆小時。」
「是,是。」
「剛才哪個抱我腰了?」趙紅兵問。
趙紅兵想到錢三等人弱,可還真沒想到這麼弱。出來混社會的人,怎麼能被一推一撞就都倒了呢?下盤也忒不穩了。要是趙紅兵等人出來混社會時是這身手,早被人打死了。
趙紅兵說:「我是影星還是球星啊?你找我簽名。」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麼窄的過道上,比的就是一對一的對抗,最多就是二對一。趙紅兵看了這些人的身手,即使是二對一,也絕不會有人是自己的對手。
趙紅兵還真有點佩服老曾了,這樣的硬骨頭,不多見。
「不服是吧!」趙紅兵下了地。
老曾說:「何必找茬兒呢,還弄翻我半盒飯。你們值我那半盒飯嗎?」
趙紅兵一聲標準的口令,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直了直身。
趙紅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進來了這麼久,趙紅兵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這樣的事,本來趙紅兵干不出來,只是趙紅兵比較思念沈公子,在這一刻,被沈公子靈魂附體了。
怕疼的男人傷不起啊傷不起。趙紅兵基本分析清楚了,如果姚千里這愣頭青不參與進來,那麼錢三等人必敗無疑。趙紅兵想到這兒,長嘆一聲。
趙紅兵點著了一根煙,深深地抽了一口,他知道,大戰就要上演了,這老曾,氣定神閑,氣度遠非咋咋呼呼的錢三能比。
姚千里羞澀地低下了頭,慢慢地脫掉了上衣。
「還能有誰啊,老曾啊!你之前的頭鋪,也是我們西郊的,硬是被這老曾欺負走了,往人家鋪上潑屎潑尿,這誰受得了?我們天天挨他欺負,要不是我領著咱這些老鄉跟他抗衡,他不定把咱們欺負成什麼樣呢。」
「抗衡以後呢?」
「我就琢磨啊,估計再過三兩個月我也該判了,去了勞改隊,要是被人欺負,我提你行不?」
趙紅兵輕輕巧巧地一閃,同時雙手迅速摟住了老曾的頭,奮力向下一扳,然後整個身子躍起,膝蓋重重地頂在了老曾的頭上。整套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這一招是趙紅兵當年在街頭鬥毆時常用的腿法,這腿法源於泰國,但是在中國部隊里很多軍人都會。趙紅兵知道就這一下,起碼能讓老曾的大腦蒙上十秒鐘。
趙紅兵還要向前衝去揍老曾,可身後有人抱住了他的腰,連雙臂都抱住了。趙紅兵想都沒想,下意識地用後腦猛撞後面那人的面部,趙紅兵再次得手,這一下就把後面的人給撞「酸鼻」了。後面那人吃痛,手鬆了一松。趙紅兵趁機抽出雙臂,向腦後一探,正好抓住對方的衣領。趙紅兵頭一低,一個背摔,就把身後這人掄了起來,掄到半空時,趙紅兵又騰起身,用膝蓋一頂……
老曾的人面面相覷,一個人蹲了下來,兩個人蹲了下來……姚千里也蹲了下去。
「脫衣服!」趙紅兵說。
「是這樣,錢三他們不是要下勞改隊了嗎?他們跟我說,下了勞改隊,獄霸多了,規矩多了。像是我這樣的,早晚得挨揍。」
老曾的人大眼瞪小眼:怎麼還帶寫檢討的?
趙紅兵此時已經盤在了鋪上:「服哪行啊?要求饒,說:我錯了,饒了我吧!」
姚千里如夢初醒,抓著飯盆沖了上去,一飯盆就扣在了老曾的腦袋上。老曾回手一拳打在了姚千里的脖子上,姚千里揮拳再朝老曾打去,老曾靈活地一躲,右手掐住了姚千里的脖子,腳下一絆,姚千里也被放倒了。老曾一腳踢在了姚千里的太陽穴上。姚千里哼哼了一聲,好像是被踢暈了。
「我去!」趙紅兵覺得天旋地轉。
十來拳打下去,絕大多數都服了。
過去的日子裡,有時候趙紅兵也很想試探試探老曾究竟是怎麼個「量」,睡覺時,趙紅兵故意翻身,把腿伸到老曾那去,還故意蹬兩下,說不定哪下就蹬到老曾的腿上。每次,老曾都是安靜地避讓開。趙紅兵的腿再蹬,老曾再讓。第二天趙紅兵起來伸個懶腰,說:缺鈣啊,晚上腿肚子老轉筋。此時趙紅兵再斜眼瞄老曾,發現老曾跟個沒事人似的該幹嘛幹嘛。
趙紅兵剛回到號子里,就發現錢三他們開始行動了。
趙紅兵眼睛一瞪,姚千里又嚇得夠嗆。
有人抱著頭舉手了,趙紅兵又是一腳。
趙紅兵說:「聽到了嗎?會寫字的,給我寫檢討!不會寫字的,找人代筆!」
「他剛出來混社會的時候,想在胳膊上文個『忍』字,可是他太怕疼,剛文了個『忍』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刀字的時候,就忍不住疼,跑了!不文了!」
「抗衡?」趙紅兵樂了。從錢三口中說出這倆文縐縐的字,挺有喜感。
趙紅兵剛剛好一點的心情,馬上又沉鬱了。王宇被抓了,離結案不遠了。
「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服了。」「真服了。」……
趙紅兵有點佩服這老曾了。就打架的境界來講,這老曾是個大哥級的。難怪這麼多人願意跟著他。跟在這樣的大哥後面,踏實。
老曾等人都老老實實地站著,沒一個敢搭言。
趙紅兵沒接茬兒,心說:「你不挨揍沒天理。」
今天,趙紅兵也忍不住了,就問:「他文個身幹嗎?奇怪。」
錢三說:「可不是嘛,誰敢欺負你啊?可你是不知道,在你來之前,咱們這些老鄉受了多少欺負?」
老曾的人哪見過如此勇悍的對手,再沒有一個敢上前,紛紛向後躲。
趙紅兵居然接過了筆,但是沒拿紙。
「就不洗唄!」趙紅兵強忍著笑。
「好了,轉過來吧!」趙紅兵說。
沒人應聲。
錢三這番話應該是準備了好久了,這下徹底把趙紅兵給架上去了。把趙紅兵說得跟個英雄似的,趙紅兵還怎麼反對他要死磕老曾啊。
「怎麼?」
趙紅兵沒再廢話,貓下腰一記重勾拳砸在了老曾的左側耳朵上,老曾的頭重重地撞到了牆上。
趙紅兵沒說話,勉強地點了點頭。他的心,一下就涼了大半截。他嚴重不看好錢三等人與老曾一戰。只不過,看著錢三那張躍躍欲試的臉和不報仇誓不罷休的勁頭,趙紅兵實在是不願意打擊他。
這感覺,不錯。
趙紅兵一咬牙,跟錢三說:「事情別弄大了。」
大笑著的趙紅兵向門外一看,看見了被兩個獄警押著的王宇。可王宇卻沒有看見趙紅兵。趙紅兵的心一沉:王宇還是折進來了。
錢三左右張望了一下,看見身邊沒有老曾的人,說:「現在不是我拉幫結派,是有人欺負咱們,不得不抱團啊。」
正在老曾搖頭晃腦的時候,趙紅兵同樣的一記重勾拳,以同樣的方式砸在了老曾的耳朵上,老曾的頭,又重重地撞在了牆上……還沒等老曾緩過味來,趙紅兵朝老曾的臉上就是一腳,老曾轟然倒地,再也起不來了。
趙紅兵從鋪上下來了,手裡的煙頭一摔,徑直朝老曾走了過去。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刀哥一個三十來歲的老爺們兒,表情倒像是個闖了禍的孩子。他看到老曾那陰沉的眼神,想要閃躲,但是回頭一看,錢三和老七已經站在了他身後。頓時,刀哥又有了點底氣。
「我說了,對——不——起!」刀哥的表情更加猙獰。
管教此時才姍姍來遲,用鑰匙敲著門:「老趙,差不多就行了。」管教也希望趙紅兵在號子里樹立起權威,這樣才好管理。
所有的人都求饒了,除了老曾。
「你簽我背上,那我咋洗澡啊?」
「干他!」錢三惡狠狠地說,「寧可加兩年刑,我也要收拾他。」
趙紅兵一聲斷喝:「老鄉都被打了,你還不上去幫忙!」
錢三喜上眉梢:「大哥,是,你放心!」
「不用,你站起來。」趙紅兵說。
刀哥走了過來,拍了拍姚千里的肩膀:「跟你講個真實的故事,以前毛主席跟有個人握了下手,那個人回去以後就戴了手套,再也不洗了……」
「紅兵大哥。」姚千里像以前一樣蹲在地上,仰著脖看著趙紅兵說話。
「不瞞你說,那個被老曾欺負走的頭鋪,是我大哥。紅兵大哥,社會上的人都叫你大哥,你也的確是值得尊敬的大哥。你知道兄弟我佩服你啥嗎?最佩服的就是在南山上你干那一仗!的確是給咱們長臉了,走到哪兒,說出去都有面!」
沒人答話,但趙紅兵自己找到了。趙紅兵一腳踹出去,那人坐在地上滑出了三四米。
錢三剛想答話,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原來是老曾猝不及防地打出了一拳,正中錢三的右眼。錢三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倒。
趙紅兵也有點被錢三說動了:「那你的意思是……」
「那你的意思啊……」姚千里蒙了。
大家都不知道老曾為何做出這樣的動作和表情。但趙紅兵知道,趙紅兵這一拳打在老曾的耳朵上,震到了影響老曾的身體平衡的器官,老曾不停地搖頭,是在找平衡。老曾之所以不停地眨眼,是他被擊暈了的表現。
「是,是。」
這身手,這重拳,哪個還敢再抬頭?老曾的人連看的勇氣都沒了,生怕自己跟趙紅兵對上眼,招來一通毒打。今天趙紅兵的手段,大家算是都見識了。
「立正!」
「為什麼不簽到紙上呢?」
「我他媽的沒說你!」趙紅兵說。
老曾早就料想到趙紅兵會出手,趙紅兵現在才出手,倒是遠遠出乎老曾的意料。因為此時,錢三等人早已潰敗,他趙紅兵再強,獨木能支嗎?
老曾不動聲色地放下了剩下的半盒飯,緩緩地站了起來。老曾的所有兄弟也放下了飯盒,跟著老曾站了起來。
還沒等姚千里想明白,他覺得背上一涼,還有點小疼痛。原來,趙紅兵給他身上寫字呢。
看著姚千里那真誠的小眼神,趙紅兵氣樂了。
姚千里硬著頭皮繼續說:「我估計我說了人家也不能信,人家肯定說就憑你個醫院開車的,還能認識趙紅兵?所以……」
老曾等人的拳頭、腳都雨點般地上去了,局勢一團糟,趙紅兵什麼都看不清楚了,只聽見刀哥的狼嚎鬼叫。
王宇的神情顯然很疲倦,一向乾乾淨淨的臉上,多了些胡茬兒。脖子上,還有淤青,一向乾乾淨淨的白襯衣上有很多土。王宇從趙紅兵的鐵窗前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在了趙紅兵的視線里。趙紅兵使勁想聽到王宇進了哪間號子,可是根本聽不到。
錢三走了過來,使勁地抓著趙紅兵的手,淚水都快奪眶而出了:「大哥。」
姚千里拿出筆和紙,虔誠地說:「紅兵大哥,簽個唄。」
老曾沒說話,眼睛裡全是怒火。
「是啊!」趙紅兵點著頭欣賞著自己的作品。
姚千里看了一眼趙紅兵的臉色,似乎看不出明顯的反感和不悅,就繼續說:「所以我就想啊,你給我簽個名,以後誰要是欺負我,我就拿你的簽名給他看。」
「轉過來!」趙紅兵說。
「他也是在外面混的,混得也還可以,文身很正常。」
「他們那幫全他媽的是搶劫犯、盜竊犯,各個都是幾進宮的慣犯。咱們這手頭硬的沒幾個,像李曉強那樣的,我們都打翻天了,他還在那勸架當老好人。再就像小李子那樣的,不搞出點內訌來就不錯了。我也進過幾次看守所了,咱們本地人讓外地人欺負的,就這麼一次。」錢三越說越激動。
趙紅兵的目光瞄向了刀哥。趙紅兵之所以以前一直沒注意刀哥,是因為趙紅兵認為此人是個玩意兒,連姚千里吼他兩嗓子,他都不敢吱聲。趙紅兵還知道這個刀哥進來的原因是打架鬥毆,而鬥毆的結果是刀哥一方有人被打死,事情鬧大了,本來沒什麼事的刀哥也被牽扯進來了。
「我操你媽!」老曾一拳就掄了過來。
錢三等人可算是有了報仇的機會,一拳接一拳地捶向了老曾等人。
刀哥還在一拳一拳地打老曾,幾次老曾要倒下了,又被老七給扶了起來。但老曾就是不求饒,被打了連哼都不哼。
「嗯!」錢三堅毅地看著趙紅兵。
錢三等人樂開了花,他們以前在號子里也見過折磨人的,但是像趙紅兵這樣花樣繁多的,的確是頭一次見。這其實是趙紅兵當年在勞改隊里收拾三虎子的手段,只要三虎子一露頭,趙紅兵就會這麼收拾他。三虎子骨頭也挺硬,但後來還是讓趙紅兵硬給收拾服了。三虎子挨打還真不太怕,最怕的是趙紅兵讓他寫檢查。因為趙紅兵對檢查的文學性要求太高,大字不識幾個的三虎子愁都愁死了:要麼你多打我幾下,這個檢查我實在是寫不出來了。趙紅兵卻從來都是,寫不出來就別睡覺,什麼時候通過了,什麼時候再睡。
「那什麼那!」
姚千里又慢慢地站了起來。
趙紅兵開始發號施令了:「都給我站直了!靠著牆!站不起來的,給我扶著!」
趙紅兵說:「一個個的,給臉不要。這看守所,我進來四次了,看你們都跟個人似的,沒讓你們服服我們這的水土,你們還真是踩著鼻子上臉了。有我姓趙的在一天,這就輪不到你們扎刺!」
「啥?」
趙紅兵嘆息這會兒,姚千里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看樣子想搭話又不太敢。自從被趙紅兵上次呵斥了一句後,姚千里還一直沒敢跟趙紅兵說話呢。這次來,看來有點事。
趙紅兵點點頭:「你他媽的小聲點。」
「是嗎?別咱、咱的,你就說你自己。這看守所我來過多少次,還沒見過敢欺負我的人呢。」
老曾還是看著他,沒說話。
「服了嗎?」趙紅兵喝道。
「能有啥深仇大恨啊?至於嗎?」
可能是過於疼痛,老曾臉憋得通紅,可是一句話都不說。
姚千里一驚,但是慢慢地轉了過去,但還時不時下意識地回頭看,心想:「紅兵大哥……不會是……變態了吧!」
趙紅兵眯著眼睛說:「你在我們這一畝三分地上,混得太猖了吧!」
「他打頭陣?」
「你沒看見嗎?他手臂上有文身,文著一個刀字。」
「那你得有這本事。」
「你能給我簽個名嗎?」姚千里問得很虔誠。
趙紅兵說:「我的意思是他為什麼文了個『刀』字。」
趙紅兵知道,這老曾還沒被收拾服帖。如果這次不讓他徹底跪下,以後再收拾起來,就難了。
老曾說話了:「找茬兒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