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又濕又悶,趙紅兵覺得自己的後腦隱隱作痛。趙紅兵知道,可能一會兒,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就要下了。這麼多年來,每逢下雨陰天,趙紅兵的腦袋必疼。只要這雨下來,趙紅兵的頭疼就會明顯減輕。
雖然還是春天,可看守所里通風太差,特別悶熱。趙紅兵的腦子昏昏沉沉。近些天來,趙紅兵一直沒太睡好,始終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因為他時刻防著騰越、老曾等人的襲擊,他知道他們的襲擊很可能是在晚上,趁自己睡著的時候下手。所以,趙紅兵每天都等騰越睡著了以後再休息。趙紅兵已經總結出了騰越的規律,騰越大概是每天躺下後半小時入睡,他睡覺時總是打著微鼾。這微鼾,對於趙紅兵來說,就是安全的信號。
趙紅兵知道,這樣的事,根本馬虎不得,在騰越被判死刑砸上手銬腳鐐前,必須得慎之又慎。騰越絕對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但是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對手,因為他手上已經有了一條人命,再多一條人命,也不會被處決兩次。
按規矩,號子里每天都安排兩個人值班,以防意外發生,可是趙紅兵卻一點都不放心。就值班的這些人,或許兩包速食麵就能收買。指望著他們當警衛,完全不靠譜。這天放風的時候,姚千里走了過來。現在趙紅兵並不像以前那麼煩姚千里了,因為他覺得整個號子里,真正值得信任的,似乎只有姚千里一人。姚千里走過來時扭扭捏捏的,看樣子欲言又止。
趙紅兵給他塞了根煙:「想說啥,說。」
「我操!這不還是同性戀嗎?」
又過了一小時,值班的人換成了刀哥和張國慶。
沈公子一摸兜,就摸出了兩百塊錢。趕緊找財務支出了一萬塊錢,給了老頭兒,說:「拿著,別嫌少,當個路費吧。」
老頭兒被沈公子嚇得不敢說話了。
「還敢打架嗎?」管教問。
「昨天他們四個人被拖了出來,我聽見那個人嚷:他們三個要殺我!」
「不是不讓你洗澡嗎?」趙紅兵說。
「太熟了,他怎麼可能對紅兵下手呢?」
老頭兒說:「費總說,有重謝!」
「還敢打架嗎?」管教上去又是一電棍。
「嗯,不過這是老毛病了。」
再一根電棍戳上去,騰越又哼了一聲,還是不說話。
肋條剛才被打斷了好幾根的三林被這一電棍戳在了肋條上,當場慘叫一聲暈倒。
「對啊,你認識啊?」
另一個管教搭話了:「都知道你在外面混得很開,你進來以後都給你幾分面子,可你也不能胡來啊,你長本事了是吧?連管教都敢打!我告訴你,這個看守所從成立到現在,還沒一個敢打管教的!你是第一個!」
「咋沒的?」
「那你跟新的負責人能說上話嗎?」畢竟是求人,沈公子趕緊轉換一下態度。
沈公子說:「我還真沒興趣去研究他為什麼要殺紅兵,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要殺紅兵。你也說騰越危險,咋辦?」
趙紅兵翻了白眼……
「好!」管教走向了三林。
「有。」劉海柱說。
「注意身體啊!」張國慶說。
姚千里是個愣頭青,沒懂張國慶的意思。趙紅兵現在可是明明白白了:騰越等人要對自己下手了,毫無疑問,張國慶得到了消息。
「他還說什麼了?」
「保重啊!」張國慶又嘮叨了一句。
「聲音不夠大,還敢打架嗎?」
趙紅兵低聲說:「放心吧老張,我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趙紅兵笑得很開心,姚千里也跟著笑。趙紅兵在過去這些年裡總跟一些心機特重、特別複雜的人在一起,遇上了姚千里這麼個像純凈水一樣的小伙兒,還是覺得很有趣的。
「你能量那麼大,這麼點小事兒還辦不了?再說,你說誰挨欺負我都信,我還真不信老趙在裡面有誰敢欺負他。」
趙紅兵說:「他是個好人。」
劉海柱慢慢地摘下了禮帽,放在了桌子上,說:「我說咱們倆喝完,你現在自己喝完了,我喝什麼?」
在趙紅兵被打的第二天下午,沈公子就得知了趙紅兵在看守所裡面的遭遇。這是費四托一位和他同在一個號子里的農村老頭兒告訴沈公子的,這個老實巴交的老頭兒很幸運,或者說趙紅兵很幸運。這個老頭兒在趙紅兵出事的第二天就出獄了。在他臨走前,費四讓他硬背下了沈公子的電話號碼,並且,告訴他,找到這個人,告訴他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他會重重地酬謝你。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
「我操,他是同性戀啊,是不是因為他想搞紅兵……」沈公子十分崩潰。
「我不認識他啊,從外地調來的。」
「可是如今,虎落平陽啊!」
趙紅兵的骨頭當然很硬,當然是從不服軟。不過更重要的是:趙紅兵是江湖大哥,江湖大哥得有江湖大哥的面子。像是趙紅兵這樣的江湖大哥進了看守所,已經很沒面子了。再被管教打,就更加沒面子了。如果打的時候服軟,那以後就很難再在社會上混了。
沈公子說:「吃!你就吃吧!天天吃!天天喝!認識你20年了,認識你的時候你110斤,到現在連110斤都沒有了吧!你是不是得甲亢了?」
此時,號子里的其他人才從睡夢中驚醒,紛紛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沈公子蒙了,他先是沒想到有人敢跟趙紅兵扎刺,再是沒想到居然有管教用電棍電趙紅兵。他認為,看守所里早就打點好了,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趙紅兵奮力掙扎,但越掙扎,力氣越小了……
「不可能吧!誰去惹他啊?」
趙紅兵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你雞巴腦子最近確實是燒壞了,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他跟這肺結核的在一起睡,不是為了要干那個肺結核!」
遠遠地看,趙紅兵像是死狗一樣蜷在小號里,再好的身體,也禁不住被差點掐死了之後再挨上幾電棍。他蜷著身子一動不動,只要動一下,渾身都像是撕裂了一樣疼痛。
「我是個挺愛乾淨的人,但是你也看見了,過去的十多天,我真沒洗澡,我已經忍不了啦。但我還是堅持著沒洗。」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跟新的看守所負責人不熟,被沈公子逼著打電話過去求情,十個得有八個被掛電話,剩下那兩個沒掛電話的,得到了完全一樣的答覆:「我剛上任,就遇上趙紅兵這樣的一個刺頭,毆打同舍犯人不說,居然還毆打管教,這樣的人不收拾,以後我這官還怎麼當?還有哪個管教服我?再說,我只是想教訓教訓他,又不是想整死他。」
除了給趙紅兵送飯的勞動號,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趙紅兵的存在。每次勞動號一來,就是一盆像是狗食一樣的飯扔在趙紅兵面前,趙紅兵一次也沒動過。
老頭兒哼哼唧唧地說:「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看,一起抓起來的有四個人。」
沈公子上來就質問:「紅兵在你們那被人欺負,還被管教的電棍電了,又被關進了禁閉室,究竟是怎麼回事?」
「紅兵現在在裡面又出事了,你不著急啊!」
沈公子舉起酒瓶,二話沒說,一口把酒全乾了。儘管茅台酒比較柔和,可畢竟度數在那呢,沈公子一口喝了六兩酒,劇烈地咳嗽,眼珠子都紅了,拿著陶瓷的酒瓶子指著劉海柱說:「說!」
老頭兒又說:「我也就知道這些了,我覺得,那三個人可能真是要殺你那朋友。」
「為什麼?」
一根電棍插上去,趙紅兵晃了晃。
不但監區里嫌犯們佩服趙紅兵,連管教也有點佩服趙紅兵了。這樣的硬漢聽說過,沒見過。但是管教總不能輸給趙紅兵這樣的嫌犯,輸給了趙紅兵,以後還怎麼管犯人?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被電倒卻一直沒有任何錶情的領導陰著臉,輕輕巧巧地說了一句:「這個趙紅兵不服啊,關禁閉,戴鐐銬,對付這樣的暴力分子,必須戴鐐銬,到他服了為止。」
「沒有!」
「不敢了!」
姚千里說:「今天老張怎麼了?怎麼跟小李子似的了,磨磨嘰嘰,神神叨叨。」
「應該是對手吧!」老頭兒都不太敢抬頭看沈公子那激動得扭曲的臉。
「我都打聽到了,真有人要殺他,那個人叫什麼騰越!」
倆人在一家乾乾淨淨的小餐館包房裡,點了四個菜。沈公子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一杯接一杯地干喝,可劉海柱卻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管教又轉向了騰越:「還鬧嗎?」
沈公子又沉默了。
「搓掉了?」
「因為這頓酒過後,咱們再喝,起碼得一兩年了。」
騰越長長地哼了一聲,癱軟了。
騰越說完,慢慢地從趙紅兵身上下來了,趙紅兵已死,他需要等待的,是再一次提審,他早已準備好了。老曾和三林也鬆開了趙紅兵那早已不再掙扎的手。
管教走向了趙紅兵:「趙紅兵是吧?名頭不小嘛。把三個人都給打了,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騰越緩緩地鬆開了掐在趙紅兵脖子上的手,說:「趙紅兵抽羊癇風了,我們得按住他。」
送走了報信的老頭兒以後,沈公子開始活動了,拿起電話就打給了看守所的負責人。
「那他就是想被干?他要求紅兵干他?那紅兵指定不能啊!」
「紅兵大哥,你給我的簽名……沒了。」
這些人,都已經死了。難道,趙紅兵也要死了嗎?趙紅兵也被人遺忘了嗎?
「急啊!」
老頭兒看著沈公子蒙了,說:「我就是個傳話的,我也就看到這些。你要是有路子,就囑咐囑咐你那朋友吧,沒事跟政府對抗幹啥,能對抗得過嗎?」
「好吧,你走吧。」
再一根電棍插上去,趙紅兵忽然有了疼痛的快感。
沈公子最近這些日子真是急糊塗了,他這人從來就不差人情更不差事兒,老頭兒告訴了他這麼重要的消息,換到以前,他早該重謝了。
老曾挨了一電棍,一聲慘叫。
劉海柱氣得鬍子都抖起來了:「你聽我說完話中不?你能少欠幾句嘴嗎?騰越是為了自己能傳染上肺結核!當時國家規定,傳染病人什麼的可以保外就醫,據說他當時急著出來,就想被傳染上肺結核,結果天天抱著那肺結核親嘴!」
趙紅兵的舌頭伸了出來……
「那紅兵可怎麼辦?」
老頭兒在趙紅兵的公司找到了沈公子。
「我老頭兒子雖然是農村的,可起碼活了六十來歲,我聽你朋友說話那調,就覺得是真的。」
這樣的話說出來,誰都沒法再求情了。一般來說在號子里鬧事已經要被關禁閉了,趙紅兵可是罪加一等,居然還毆打管教。這還了得?這樣的事,幾十年都不發生一次。
「二十多年前他們兩幫總是掐,起碼死了倆。還有,陳衛東記得不?」
晚上,趙紅兵採取了新的睡姿,他的背靠在牆上側卧著,雙手護著胸口,眼睛看著下面的二十來個人。他這樣睡,是為了不把自己背後的空門露給敵人,是最好的保護自己的方式。
劉海柱說:「咱們倆把這瓶酒先幹了,幹完我告訴你。」
三林知道進攻還可能會贏,退縮一定會輸。他想在鋪上和趙紅兵決一死戰,朝鋪上就跳了上去。三林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對手,居然還想像打擂台似的跳上台去。
「別雞巴扯淡了!柱子哥我忽悠過人嗎?」
管教急了,兩根電棍一起電!
「你別激動。」劉海柱說。
「他們三個想殺我。」
老頭兒說:「我的話說完了,我走了。」
「你還年輕,注意身體啊!」張國慶朝趙紅兵點了點頭。
「什麼辦法?」沈公子激動死了。
趙紅兵剛剛遭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生命威脅,險些死在這群鼠輩手下,怎肯輕易罷休?趙紅兵已經完全打紅了眼,根本沒理會管教,繼續一拳接一拳地掄在騰越頭上。三個管教沖了過來,扳住了趙紅兵的肩膀。趙紅兵已經忘了身後就是管教,他以為還是老曾等人。趙紅兵肩膀一抖,一個背摔,就把管教摔倒在地。
「他是誰啊?我就是耳熟,想不起來這個人。」
「對,電得老慘了,你那朋友也真是,服個軟不就行了嗎?非跟政府硬抗,這下可好,關小號里去了。」
此時,趙紅兵的左手和右手分別被老曾和三林牢牢按住,動彈不得。趙紅兵半口氣都順不上來,眼前漆黑。趙紅兵此時明白了:騰越等人遲遲沒動手,就是在等這樣的機會。他們不是想收拾自己,而是想殺了自己。
「操!」
第三根電棍再插上去,趙紅兵似乎聞見了自己的肉味。
「不是!他就是為了出來,你能不能不打岔?」
管教似乎沒想到三林這麼不禁電,一下就給干暈了。
此時趙紅兵再回頭,看到了騰越那張恐懼的臉。趙紅兵抓起他的衣領,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臉上。騰越知道自己的牙肯定掉了很多。
沈公子問他:「究竟是誰,敢在號子里跟趙紅兵較勁。」
騰越忽然感覺後心被重重一擊,緊接著,雙耳嗡的一聲。騰越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癱倒在地。
「保重身體啊!」張國慶繼續說。
老頭兒想到重謝,卻沒想到有這麼多,居然給沈公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怎麼不可能?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忽然,趙紅兵覺得自己的頭部一陣劇痛。趙紅兵連眼睛都沒睜,下意識地打了個滾。結果,後腦又是一陣劇痛。緊接著,趙紅兵感覺有人騎在了自己身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趙紅兵一睜眼,騎在自己身上的人正是騰越。
「急你還吃?」
劉海柱放下了筷子,慢吞吞地說:「你要是說我絕食三天,紅兵馬上就能出來,那我就絕食三天,絕食七天都行,關鍵是沒用啊!」
電話那邊喋喋不休,沈公子早就沒了聽的興趣。
「再然後那些管教就拿電棍電你的那個朋友,可他就是不服,連電了十來下,把他電暈了,才給拖走……」
「忙,忘了。」電話那邊態度顯然不怎麼好。
「還他媽的嘴硬。」
「他們要殺我!我沒想要打管教。」
附近的幾個管教都來了,打開了監室的大門:住手!住手!
趙紅兵用連哼都沒哼的硬氣,為自己贏得了尊嚴。不過,迎接他的,將是禁閉室。每個看守所的禁閉室都有所不同,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但總體來說都是一樣的:坐不能坐,躺不能躺,根本無法睡覺,像趙紅兵這樣1米8多的身高蜷在裡面,真是生不如死。趙紅兵第一次進禁閉室,還是20年前,就是那次,趙紅兵丟了工作。那年,趙紅兵剛剛二十二三歲,在這小號里卧了一天一夜,還腰酸腿疼了好幾天,更何況如今這個歲數!
劉海柱沉吟了一下,說:「我有辦法。」
沈公子幾次想親自去談談,可是連領導的人影都摸不著。求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也不年輕了。」
趙紅兵不動了……
趙紅兵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張岳的那張白皙清秀的臉睖著眼睛的樣子、李四那黑黑瘦瘦的臉無聲大笑的樣子、李武那老實巴交的臉倉皇失措的樣子……
趙紅兵、騰越等人全部被拖到了外面,全都被拷住,像是鳳凰亮翅一樣銬在欄杆上。趙紅兵他們四人身邊站了十來個管教。此時,看守所的領導也來了,他斯斯文文白白凈凈戴著金絲邊眼鏡,和各個凶神惡煞般長相氣質完全不同,看起來倒是很像一個在大城市上班的白領。不過很快就領教到了這個領導的厲害。
「你雞巴別瞎激動,他那麼大一個人,能有啥事?」劉海柱的嗓門終於大了點。
「我操,你又開始吃。什麼沒事啊?紅兵都關進小號了,他說有人要殺他!」
「是誰說的啊?」
這輕輕巧巧的一句話,險些又要了趙紅兵的命。
被趙紅兵摔翻在地的管教起身,氣急敗壞:「沒有王法了!都給我帶出去!」
「哈哈哈哈。」
再一根電棍插上去,趙紅兵的眼前,看到了幾條閃電。
剛才參與打架的四個人,全部被帶了出去。或者說,全部被拖了出去。騰越等三人被趙紅兵打得無法獨立行走,趙紅兵是被電棍電的。
「你才知道危險啊!」
「柱子哥,我不是想聽這個騰越混得有多牛逼,我就是想知道,他對紅兵有沒有威脅!」
回去以後,趙紅兵也在觀察騰越等人,倒是沒發現有什麼特別大的變化。趙紅兵不擔心別的,就擔心騰越像小李子似的弄根磨尖了的筷子、牙刷什麼的,趁自己睡著插到心臟里。自從上次動完手以後,趙紅兵跟騰越再也沒說過話。只要倆人一對眼,趙紅兵就拿眼睛睖他,而騰越也從不表現出特別不服,總是低眉順眼的。號子里看似風平浪靜。
趙紅兵樂了:「趙字既然還有,那就留著。哪天趙也沒了,再洗吧!」
姚千里笑罵:「老張你今天沒喝吧?怎麼這麼磨嘰?」
「我操,我也不是腦癱,怎麼不記得?當年咱們跟他們已經打翻天了。」
趙紅兵很感動。張國慶能遞這麼句話,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喂,申總,你又不是我領導,我需要在規定時間規定地點向你彙報嗎?」
「他們三個想殺你?別逗了,你看看他們仨現在那樣兒。是你想殺他們仨吧?」管教說。
「不用倒是不用,但是打個招呼總是應該的吧。」
「就是那個你們的朋友啊!」
一根電棍插在了趙紅兵的腰上,趙紅兵回頭怒視。
「嗯?」趙紅兵有點蒙,同樣一句話說這麼久幹嗎?
「那你說吧!怎麼辦?」
又一根電棍插上去……
「紅兵就那麼容易被殺?我怎麼就不信呢?他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能混到今天?你比我還了解他,他本事大著呢!」劉海柱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
沈公子也覺得自己過於激動了,平靜了一下,說:「你詳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公子說:「還沒事兒呢?你不用給我吃寬心丸,我這心無論如何也寬不了!」
「他還真是個硬手,要說是他要殺紅兵,那紅兵還真挺危險。不過,他為什麼要殺紅兵呢?按理說,他倆應該挺對脾氣的啊?」劉海柱說。
「咱們是幾十年的老哥們兒,你忽悠我沒意思吧!再說,這還是紅兵的事。」
到了趙紅兵出事的第三天,沈公子找到了劉海柱。他找劉海柱不是想讓劉海柱出什麼力,只是想和劉海柱喝上幾杯,聊聊心煩的事。
「我當然不知道,我現在已經調到司法局了。」
趙紅兵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雖然睡得不是特別踏實,但是他似乎夢見自己未滿周歲的兒子居然會叫爸爸了。
「什麼叫應該是?究竟是不是?」
趙紅兵兩隻手掛在鐐銬上,整個人癱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挨了幾下,別人給趙紅兵數著呢,一共挨了7下,但就是沒告饒,臉憋得通紅,牙花子都咬出血了,就是連哼都沒哼。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確實是沒了。」
騰越說:「趙紅兵好像抽羊癇風抽過去了,按鈴找管教吧。」
「那你打算怎麼救他?炸監獄?」劉海柱說。
騰越不搭話。
「沒事兒。」劉海柱抄起了筷子又開始吃。
當三林還跳在半空時,趙紅兵一腳已經掄出。附近幾個號子里的所有人都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似乎還有人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你之前也沒說是騰越要殺他啊!」
沈公子都快哭了,說:「你到底是有辦法還是沒辦法啊?」
沈公子繼續發獃,過了一分鐘,發現老頭兒還沒走。
「啥?你調到司法局怎麼不跟我說啊!」
劉海柱沉思了一下,說:「如果只是他一個人,那他肯定不是紅兵的對手,但是你說他們有三個人,那紅兵還真危險。」
「他說的,又不是我說的,你怎麼這樣啊?我好心好意地來給你報信,你……」老頭兒不樂意了。
「再然後呢?」
沈公子還想強辯幾句,忍了忍,夾了塊西紅柿,終於把嘴閉上了。
半小時,騰越睡著了。
「你們這些人,明明欺負別人,嘴裡總是自己挨欺負了。在看守所待了這麼多年,我早就明白了一件事,90%的犯罪分子進來都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剩下那10%,說自己是被逼的……」
「有人要殺他?」
一電棍戳上去,騰越哼了一聲,不說話。
趙紅兵很幸運,如果剛才騰越等人再掐他半分鐘,恐怕就算是他不死,也得變成植物人。不過,趙紅兵的偽裝也的確夠出色。趙紅兵曾經看過一篇文章,介紹了一種叫負鼠的動物,當它遇到危險時,總是用裝死去規避。今天,趙紅兵只能祭出了這敗中求勝的險招,而且,騰越等人還真是中了招。其實趙紅兵一拳打在騰越後心的時候,雙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完全是憑直覺。如果此時三林和老曾一起動手,恐怕趙紅兵也難招架。只可惜,老曾對趙紅兵過於畏懼,沒敢直接拚死一搏。
「那我就不知道了,這騰越是誰啊?」
又一根電棍插在了趙紅兵的腰上,趙紅兵癱軟在地。
沈公子問:「你這是……」
劉海柱邊嚼邊說:「人是鐵,飯是鋼,想幹事,不吃飽喝足怎麼行?」
「這……」姚千里也看出來趙紅兵在跟他開玩笑呢,可是還沒想好怎麼回答。
「再厲害也沒紅兵厲害,不過,我就納悶,這騰越非要殺紅兵幹嗎?吃飽了撐的?」
「再就沒說什麼了,我就聽見管教說:是你要殺他們三個吧!然後你們的那個朋友不服,咬定是他們三個要殺他。」
「以前回民區的張大嘎子記得不?」
趙紅兵跳下鋪,一腳側踹踹到了老曾的肚子上,老曾倚著牆再次緩緩倒地,趙紅兵連環三腳,腳腳都踹在了老曾的頭上。老曾連抱頭都來不及抱了。
「真挨欺負了。」沈公子很無奈。
「騰越?」劉海柱一驚。
「啥?電他了?」
騰越的確低估了趙紅兵,像趙紅兵這樣的人,根本不能給他機會。一旦被他抓住不是機會的機會,那騰越就再也沒有了翻盤的機會。天才就是這樣,馬拉多納總能把一個又一個看似無法打進的球打進,所以,他是球王。
「堅持著吧,多好,一直留到下勞改隊的時候。」
「那就好,那就好。」張國慶步履蹣跚地走了。
「嗯……不過,還剩點,那個趙字基本還看得出來,可是紅兵看不出來了。」
那不可能,因為這世界上,還有他的戰友沈公子。沈公子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戰友。
「不敢了!」又是一電棍,老曾又是一聲慘叫。
沈公子愣住了。
「沒事兒。」
老曾看著眼前死而復生的趙紅兵,不知所措。趙紅兵似乎剛才對騰越的一擊也用光了最後的力氣,不停地在喘粗氣,似乎無力向老曾進攻。
張國慶看見趙紅兵和姚千里倆人聊得很開心,也湊了過來。在張國慶剛進來的時候,趙紅兵對他很照顧,趙紅兵也看得出來,張國慶對他很感激。可是後來騰越進來以後,他和張國慶倆人在仇富這一問題上找到了共同語言,基本接手了趙紅兵對張國慶的照顧。所以,趙紅兵和張國慶多少疏遠了點。
「那你就坐下!喝!」
掛上電話,沈公子又連著找了很多人。
「為什麼非要喝?」
沈公子還是一言不發。
「服務員,再來一瓶!」沈公子扯著嗓子喊。
騰越似乎是練過鷹爪之類的功夫,雙手掐住趙紅兵的脖子,掐得牢牢的。趙紅兵雙手搭住了騰越的手腕,以圖奮力一扯甩開騰越。以趙紅兵的力氣和身手,甩開騰越是分分鐘的事。哪知就在此時,趙紅兵的大腦又被重重地一擊,這一下,趙紅兵險些昏死了過去,鬆開了抓住騰越手腕的雙手。
第二根電棍插上去,趙紅兵腿軟了。
「記得啊!」
「今天下午天太熱,我情不自禁地搓了搓後背!我忘了背後有字。」
三林重重地摔在了地下。他的肋骨一定斷了,究竟是幾根還不知道。
「騰越就這麼厲害?我之前真的不認識他,不知道有這麼號人,就是像聽張岳要麼就是李四提過這麼個人。」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趙紅兵實在頂不住了,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麼多天來的淺睡眠。
「這騰越還真沒白親肺結核,他終於還是滾出來了。出來那段時間,正是陳衛東、趙山河他們混得最好的時候,所以他也沒什麼作為,不過,他的確是不好惹。」
騰越就是沒告饒。不管怎麼說,是條漢子。
躺下去的是騰越,站起來的卻是趙紅兵,是兩眼布滿血絲喘著粗氣的趙紅兵。
張國慶看見趙紅兵不住地用手指捏自己的頭,就問:「怎麼了?頭疼啊?」
「另外三個人是跟趙紅兵一夥的還是對手?」
趙紅兵苦笑:「快20年了,一下雨陰天的就這樣。」
老曾看到如此這般的趙紅兵,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倚在了過道的牆上。趙紅兵的手段他知道,讓他去貿然主動上前跟趙紅兵動手,他沒這膽子。
「騰越他倆都是北邊鋼窗廠一帶的混子,本來他倆的勢力差不多,可陳衛東這逼點子正,在嚴打前就被抓起來了,騰越點子背,嚴打的時候被抓起來的,當時判的好像是死緩,後來改成了無期。後來,陳衛東出來以後,勢力當然比他大了。在1990年前後,他成天跟一個肺結核病人睡在一起……」
什麼玩意兒,顛三倒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