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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長城 第十一章 在五面包圍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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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我軍準備工作極其充分,士氣高昂,各友鄰配合得力,那個大家天天眼巴巴望著的戰略要點武威山和白雲嶺,終於被我十三師一舉攻克。不久前,長期對峙的無名山,現在已經成了他們的大後方——師部的所在地了。在我們小部隊經常出沒的荒谷里,在王大發那些英雄戰士灑下斑斑血跡的地方,又升起了裊裊的炊煙,朝鮮人民已經紛紛回來,重整他們的家園。在無名山後——現在應當說山前了——那道淺淺的山溪邊,已經成為後方戰士們和朝鮮婦女們洗衣的地方。每當郭祥走到這裡,想起不久前和團長潛伏時自己那種緊張的情景,不禁啞然失笑,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時的郭祥已經提升為營參謀長,正在師文化訓練隊學習文化。接著老模範也提升為副教導員。三連的連長由齊堆擔任,指導員由陳三擔任。整個部隊加緊修築坑道工事,鞏固既得陣地。

  自從5月份以來,板門店談判,一直僵持在戰俘遣返問題上。雙方遣返全部戰俘,這本來是很合理的;但是美方堅持所謂「自願遣返」,實際上是要強迫扣留我方的戰俘。他們捏造說,不能遣返全部戰俘,是因為戰俘自己不願遣返,他們「必須保護這些戰俘」。事實上,他們不僅把戰俘當作毒氣、細菌武器的試驗對象,還把蔣介石和李承晚的狗特務安插到俘虜聯隊中來,強迫戰俘在身上刺字,中國戰俘左臂上要刺上一幅國民黨的「國旗」,右臂上要刺上「反共救國」四個大字,胸前要刺上一幅地圖,背上要刺上「跟台灣前進,向大陸反攻」的反動標語。上半身的肌肉差不多都刺遍了。刺墨是要流血的,因為墨不好,經常潰爛化膿。這種令人髮指的惡行,我方被俘人員當然不能接受。就在板門店的談判桌上進行激烈爭辯的時候,在南朝鮮巨濟島的戰俘營中,發生了一樁驚人的事件:中朝被俘人員奮起抗爭,以迅速突然的手段,把戰俘營負責人美國將軍杜德扣留了。這一事件徹底揭穿了敵人所謂「自願遣返」的騙局。新任的俘虜營長官柯爾生在答覆中不得不說,「我肯定承認有過流血事件發生,結果有許多戰俘被聯合國軍打死或打傷」,「在你們不加傷害地釋放了杜德將軍以後,我們不再對這個戰俘營里的戰俘進行強迫甄別或任何重新武裝的行動」。美國政府發言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件「使美國在這個緊張的時候,在整個東方丟臉」。可是在板門店的談判桌上,美方代表仍然一再狂妄地聲言,他們的方案是「堅定的、最後的、不能改變的」。並且屢次中途休會,離開會場,企圖逼使我方屈服。像任何敵我之間的談判一樣,枝節問題的爭論不過是表面現象,實際上是迷信武力的美國侵略者仍然不願罷手。他們對我鋼鐵陣地舉行全面進攻,已經無能為力,但是在局部地區集中優勢兵力,企圖割裂我軍陣地,卻抱有幻想。9月上旬,敵人對我白雲嶺戰略要點展開大規模進攻的徵候越來越明顯了。

  首先是,敵人對我白雲嶺一線陣地的偵察活動異常頻繁:偵察機每天都在進行反覆的低空偵察;小股部隊經常在煙幕的掩護下進行試探性的進攻,偵察我陣地的地形。與此同時,還出現了一種反常現象:敵人大白天用汽車裝載少量兵員運往別處,夜間卻把大批兵力運來。很明顯這是一種聲東擊西的詭計。9月上旬末尾的一天深夜,有一個李偽軍的參謀向我投誠。據透露,美軍第八軍軍長范佛里特親自到這一帶看了幾次陣地.還召開了高級軍官會議,決定向白雲嶺發動進攻。這就進一步證實了我軍的判斷。果然,幾天以後,朝鮮戰場上一次空前殘酷激烈的搏戰已經揭幕了。

  這一天,敵人的炮火確是很兇惡的。據事後了解,敵人共動用了18個炮兵營,105公分口徑以上的火炮300餘門。在我白雲嶺不到四平方公里的兩個山頭上,傾卸了30萬發炮彈。飛機投擲了500枚重型炸彈。陣地上天昏地暗,烈火終日不熄。敵人集中了七個營的兵力,向白雲嶺的兩個山頭猛撲過來。戰士們躍過坑道與敵人反覆衝殺,殺傷敵人1000多人。之後,戰士們全部進入坑道,表面陣地遂被敵人佔領。

  接著,我乘敵立足未穩之際,於當晚展開強大反擊,在我炮火準確有力的支援下,又將敵人趕下山去。此後,戰鬥就以這樣的形式反覆進行著。或者是敵人佔領了表面陣地,我軍退守坑道;或者是我軍衝出坑道,消滅表面陣地上的敵人。隨著時間的持續,據守坑道的部隊傷亡不斷增大。由於敵人炮火猛烈,我反擊部隊奪回表面陣地後無法立足,仍不得不轉入坑道。這樣,表面陣地遂於第四天落於敵手。退守坑道的戰士們處於敵人五面包圍之中,人員大部負傷,糧彈和水的供應都極感困難,敵人又千方百計破壞坑道,白雲嶺的防禦戰遂進入難以想像的困難階段。

  郭祥自從調到師的文化訓練隊學習以後,鑒於自己的弱點,本來想下狠心學習一下,這樣一來,又怎麼能夠學得下去?再加上前方不斷傳來這樣那樣的消息,說是三連參加反擊後傷亡很大,也被迫退入坑道,更使他的心裡忐忑不安。每天他都爬上無名山頂,望著遠遠的白雲嶺,烈火熊熊,黑煙瀰漫,彷彿整個山嶺都在燃燒。敵人猛烈而密集的炮火,就像打在自己的心上一樣。過去,當他自己遭到敵人炮火的轟擊時,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現在,當他想到自己的連隊,自己的戰友遭到這樣的轟擊.真是說不出的滋味。他分辯不出自己是擔心,是心痛,是不安,是焦急。他對自己的再三強制已經不起作用。終於這一天下午,他找到一個借口,請了個假,向自己的團隊趕去。

  路上,完全是一個大戰役的氣氛。從師部到前線30華里的交通壕里,一眼望去,全是背送彈藥的人群。有的背著一箱,有的背著兩箱,不分晝夜地向前運送。連機關的參謀、幹事、科長們都參加到這個行動里。從前面下來的是運送傷員的擔架。在交通壕較寬的地方,這兩支隊伍就擦肩而過。遇到狹窄的地方,背送彈藥的人就自動伏在交通溝里,讓抬傷員的人從身上踩過去。抬擔架的人一日表現猶豫不決,他們還敞著嗓門叫:「快過吧,這是什麼時候?」等到抬擔架的人從身上走過去,他們就又站起來,背著沉重的彈藥箱繼續向前。

  在山拐角處比較隱蔽的地方,設著綁紮所、鼓動棚和朝鮮群眾專門為志願軍設的開水站。開水站里架著一口口大鍋,朝鮮婦女們不斷地把燒好的開水起在一個大桶里。盛在一個個銅碗里。一有人過來她們就用生硬的中國話喊:「東木!東木!開水的喝!」鼓動棚的擴音喇叭,不斷放送著革命歌曲、前線的勝利消息和鼓動口號,鼓舞人們為奪取這一重要戰役的勝利而鬥爭……

  郭祥嫌交通壕里過於擁擠,乾脆跳出交通壕,一溜小跑地往前面趕。終於在黃昏時分,趕到了團指揮所武威山。

  山頭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郭祥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熟悉的坑道口。原來坑道口有一棵高大的古橙,現在只剩下一段燒得烏黑的樹榦,上面嵌滿丁一層一層的彈皮。真沒想到。不過幾天工夫,陣地卜竟起了這麼大的變化!郭祥剛走進狹氏的坑道,就聽見鄧軍那洪亮、嚴厲而又略帶嗄啞的聲音:

  「小馬!小馬!你們的門口有野豬嗎?你們的門口有野豬嗎?……哦……哦,不少,好,我馬上把它趕下去!」

  原來團長正對著步談機講話。政委披著件破棉襖,在小土炕上斜靠著,一面抽著大煙斗,正在深沉地思考著什麼。郭祥為了不打斷首長的指揮,在門口停住腳步。時間不大,就聽見山後炮彈的出口聲.隨後在白雲嶺的山頭上爆炸了。

  郭祥走進指揮室,向他們打了一個敬禮。在鄧軍和周仆的臉上都同時出現了喜悅的表情。

  鄧軍把耳機一摘。轉過臉說:

  「你這個鬼傢伙,怎麼跑來了?」

  「我早就料到他會來的!」周仆笑著說。

  郭祥看見團長、政委並沒有責備的意思,立刻接上說:

  「首長看得就是准!說實在話,我是確確實實蹲不下去啦。戰鬥這麼激烈,同志們被壓在坑道里,我倒在那兒『勹、夂、冂、匚、力、古、j、曲』……」

  鄧軍和周仆都笑起來。周仆說:

  「那麼,你要來幹什麼?」

  「我要求參加反擊!」郭祥說,「不能叫他們蹲在頭上拉屎!」

  周仆磕掉煙灰,笑著說:

  「你今天就是不來,我們也得找你!」

  郭祥要求任務從來沒有這麼順利,笑眯眯地望著政委。周仆親切而又嚴肅地說:

  「我和團長已經研究好了,準備調你來執行一項非常艱巨的任務,比反擊的任務還要艱巨得多……」

  郭祥眼裡立時放出動人的光彩,笑吟吟地說:

  「什麼任務?」

  「我們準備讓你去指揮第一線的坑道部隊。」周仆神態嚴肅地說,「郭祥同志,你知道前面坑道里是非常困難的。那裡都是各個反擊部隊進入坑道的零散人員,建制很多,光連的番號就有十幾多個,指揮不統一,思想也比較亂,又處在敵人五面包圍之中,處境是很不好的。因此,我們想派你到那裡去,把大家組織起來,把黨支部也組織起來。就由你擔任坑道的總指揮兼支部書記。……你考慮考慮,有什麼意見?」

  「沒有意見!」郭祥爽朗地說。

  看來周仆和鄧軍對郭祥的回答都深感快慰。在艱苦殘酷的環境下,不僅下級指揮員需要上級的支持,上級指揮員也同樣需要下級的支持。郭祥充滿信心的聲音,立刻使鄧軍和周仆肩上的擔子輕鬆了許多。周仆再次提醒說:

  「郭祥同志,這可是個重擔子呵!……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發揮黨的作用。如果失去黨的堡壘作用,再堅固的工事也是不頂用的。」

  郭祥嚴肅地點了點頭.說:

  「團長,還有什麼指示?」

  「就照政委說的辦。」鄧軍把那隻獨臂一揮。

  「那我現在就去吧。」郭祥馬上站起來。

  周仆看看錶,說:

  「不忙!現在敵人的炮火封鎖很緊。還是在這裡吃了飯,下半夜動身的好。」

  郭祥和團長、政委一起吃了飯。周仆想派個通訊員與郭祥同行,郭祥明白領導上是出於關心,為了減少傷亡,就婉言謝絕。臨走時,鄧軍和周仆親自把他送到坑道口。雖然已過午夜,在武威山與白雲嶺之間,敵人的炮火依然不停地封鎖著,瀰漫的硝煙和騰起的塵土,就像一道穿不透的障幕似的,連升起的照明彈的亮光都顯得昏蒙蒙的。周仆指指朦朦朧朧的白雲嶺說:

  「郭祥!這條路雖然不過600米,你也走過多次,可千萬不能大意呵!過了這段炮火封鎖區,還要從兩個山頭之間穿過,那兩座山頭都有敵人。這不是個人生命的問題,是能不能完成黨的任務的問題……」

  郭祥心情激動,嗓子眼裡熱辣辣的,壓抑著自己的情感說:

  「首長放心吧,我一定完成黨交給我的任務!」

  周仆又緊緊握住郭祥的手說:

  「你這次進入坑道,困難是很多的。你要記住一條,就是依靠群眾。只要發揚民主,多和群眾商量,困難是可以克服的! ……等到反擊準備好,我們就可以見面了。」

  團長沒有多說什麼,他上前緊緊握住郭祥的手,有好幾十秒鐘之久,只說了一句「去吧!」就把手撒了開了。在這一剎那間,同志間深厚的情誼、無限的信任和親切的期待,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地傳遞到郭祥的心坎里。

  郭祥把皮帶緊了緊,就一手攥著駁殼槍,躍出了坑道。山樑上原來有一道一人多深的交通壕,現在一點影子也看不到了。整個山粱蒙著一尺來深的虛土,簡直像個大沙崗似的。郭祥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走了不到l00公尺,就是敵炮封鎖區,敵人的排炮密集地有規律地轟擊著這塊兩山之間的山坳。顯然,這是敵人想用炮火來切斷我主陣地與白雲嶺之間的聯繫,以便把我退守坑道的部隊置於死地。郭祥對待這種炮火封鎖,當然是富有經驗的。他不慌不忙地蹲下來,歇了一會兒,單等那密集的排炮剛剛落地,就一個猛跑,鑽進那滾滾的硝煙中去了。

  郭祥穿過嗆人的煙塵,剛放慢腳步打算喘息一下,只聽「噠噠噠噠」一串紅色的曳光彈射了過來。郭祥立即敏捷地跳到一個彈坑裡。他覺著什麼東西在鞋子里硌得生疼,脫下解放鞋往手掌里一倒,在一把沙土裡竟有六七塊指甲蓋那麼大的彈片。他不由得氣憤地罵道:

  「哼!美國的鋼鐵都跑到這裡來了!那些資本家怎麼會不賺錢!」

  他把那些碎彈片一丟,乘照明彈熄滅的當兒,躍出彈坑跑了一節。照明彈一亮,他就伏卧在地上。這樣跑了幾陣,白雲嶺的坑道口已經越來越近。借著照明彈的亮光,已經能夠隱約看到一號坑道漆黑的洞口。可是前面一段路,正好夾存兩個幾乎並列著的小山頭之間。兩個小山頭上都有敵人,那兒堆著他們築起的沙袋工事右面山頭的敵人距哪條路不過三四公尺,左面山頭的敵人稍遠一些,也不過七八公尺。如何從敵人的鼻子尖底下通過而又不被敵人察覺呢?他竟一時拿不定主意。他考慮了好一陣,覺得既然自己還沒有被敵人發覺,那就還是不要莽撞為好。於是,他緊緊地貼著地面.讓自己的身子盡量陷在虛土裡,利用照明彈熄滅的瞬問,屏著呼吸,悄悄地向前爬去。爬了幾步,敵人的照明彈又打起來。他不得不再一次停住.暗暗想道:像這樣爬進,一旦被敵人發覺,還足會白送性命。在焦急之中,他微微地抬起頭來,發現前面幾步遠有一位烈士的遺體。他靈機一動,乘照明彈熄滅的瞬間,緊爬了幾步,從死者身上扯下一塊血布,蒙在頭上。照明彈一滅,他就迅速地向前連爬幾步;照明撣一亮,他就蒙著血布趴在那裡紋絲不動。他就是這樣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爬過了小小的山鞍。

  終於,坑道口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可是剛一抬頭。看見坑道口頂上伏著五六個敵人!不禁吃了一驚。其中一個敵人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剛要舉起槍來,郭祥的手榴彈就撇了過去。當手榴彈轟隆一聲爆炸的時候,郭樣已經跳進坑道里了……

  守衛坑道口的是一個青年戰士。等他看清楚是自己人,就把槍收回來,抱住了他,又驚又喜地問:

  「你?你是團部來的嗎?」

  「對,我是團部來的。」郭祥笑嘻嘻地說。

  那個青年戰士見他人很年輕,不大像個幹部,加上光線很暗,沒有看見他身後的駁殼槍,就問:

  「你是來送信的吧?」

  「對,我是來送信的。」郭祥又笑著說。

  看來那個戰士有些失望,輕輕嘆了口氣:

  「上級不是說給我們派個指揮員嗎?到底什麼時候來呀?」

  郭祥隨口說:

  「快,很快,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說著,就向狹長的坑道走去。在坑道的壁上點著一盎盞豆大的燈火。在暗淡的燈光下,看見有的人在擦槍,有的人半躺半卧。輕重傷員似乎混雜在一起,槍支彈藥也放得非常凌亂。傷員們的低聲呻吟,不斷地傳來,還夾雜著爭吵的叫嚷聲。整個坑道都使人覺得亂鬨哄的。

  為了體察戰士們的情緒,郭祥在黑影里靠邊一站,靜聽著。

  「走!咱們出去反擊。這些傢伙們都是右傾!」 一個粗壯的機槍射手,提起輕機槍招呼他身旁的一個戰士。

  「你說誰是右傾?」馬上有好幾個戰士站起來質問。

  「算啦,算啦,」旁邊又站起一個人,調解地說。「越在困難的時候越要團結嘛!……」

  郭祥靜聽了一會兒,更感到團首長給自己的任務是多麼重要。戰士們雖然對敵人懷著滿腔仇恨,有很高的戰鬥積極性,沒有組織和指揮是水行的。他緊走幾步,站在那盞菜油燈下,提高嗓門說:

  「同志們!你們辛苫啦!我代表首長向你們問好!」

  吵嚷聲漸漸平息下來。郭祥又繼續說:

  「我是營參謀長,是奉團首長的命令來指揮你們作戰的……」

  頓時,坑道里掀起一片嘁嘁喳喳的議論聲:

  「營參謀長?」

  「哪個營的?」

  「管他是哪個營的,只要能指揮打仗就行。」

  那邊黑影里,還有兒個人悄聲地說:

  「我看他很像那個嘎子連長。」

  「真的?」

  「他到我們營去過,我看那勁頭很像。」

  「哪個嘎子連長?」

  「還有哪個?就是;紅三連帶著火撲敵人的那個.後求在黑雲嶺跳了崖,又回來了。」

  「要真是他,敢情太好了。就是敵人再來兒個團也不怕!」

  「不,我看不準是他。」

  說到這兒,一個人當真站起來帶著笑問:

  「參謀長!你是紅三連那個嘎子連長不是?」

  郭祥哈哈一笑,說:

  「人都說我嘎,其實我這人最老實了。就是小時候,俺娘給找取了這個名兒,到現在也改不過來。」

  坑道里掀起一陣鬨笑,空氣立刻活躍了很多。一聽郭祥來到,人們的精神為之一振。剛才那個要出去的機槍射手提高聲音說:

  「郭參謀長,你來得好哇!這回可得好好地組織起來跟敵人干!」

  郭祥馬上接過話碴說:

  「對!這位同志說得對!我們就是要組織起來!只有組織起來才有力量。只有團結起來才有力量。雖說咱們是不同單位的,都是共產黨的部隊,都是毛主席領導的嘛!我們的任務是一個,就是堅決消滅敵人,堅決保住坑道,等待最後的反擊!……」

  郭祥的話還沒落音,人們就紛紛喊道:

  「組織起來!」

  「對!組織起來!」

  郭祥見大家的情緒很高,心中暗暗高興,立刻說:

  「現在咱們馬上編班,我先把同志們的名字登記一下……」

  「好!」大家齊聲喊道。

  「最好讓衛生員檢查一下,」一個人建議說,「不然傷員也會報告參加突擊隊。」

  「依你說,傷員就不能參加戰鬥啦?」立刻有幾個傷員反駁他。

  「傷員也可以參加戰鬥。」郭祥笑著說,「把重傷員和輕傷員分開。輕傷員編成一個隊,沒有負傷的同志編成一個隊。同志們放心,每個同志都給你們一定的任務!……黨員同志也要登記起來,我們要組成統一的坑道支部,重大問題由支委會討論決定。」

  郭祥說過,順手拉了一個背包,坐在菜油燈下。然後取出楊雪留給他的那支黑桿金星筆,在小本上登記起來。除了不能動的重傷員,人們紛紛擁過米,黨員掏出黨費證,團員掏出團費證,爭著報告自己的職務和戰鬥決心。郭祥隨口鼓勵著他們。

  這時,那個要往外沖的機槍射手,也掏出黨費證,擠到郭祥身邊。說:

  「我是共產黨員。名字叫許福來。」他拍了拍他的機槍,「我一苴跟這玩藝兒打交道了。你們連的喬大個兒,我們在一個機槍訓練隊學習過。不過我愛說話,他不愛說話,他是山東的,我是山西的。」

  「好,好。」郭祥一面往小本上寫,一邊問,「你在黨內擔任什麼?」

  「支部的宣傳委員。」

  「哎呀,老許,」郭樣笑著說,「你剛才就把宣傳工作忘了,光想往外沖啦。現在宣傳工作可正在勁頭兒上。」

  「那也是實在把我憋壞了。」許福來不好意思地一笑。

  登記完畢。郭祥在坑道里巡行了一遍,同坑道里的所有人員,包括輕重傷員在內,都一一地握了手,做了安慰和鼓勵。坑道的氣氛立刻變了。傷員的呻吟聲聽不見了。焦躁、埋怨的吵嚷聲沒有了。有的在擦槍,有的擰手榴彈蓋,有的捆炸藥包。一種看不見的強大力量在坑道里凝聚起來……

  接著,郭祥又用步談機同白雲嶺的二號坑道取得了聯繫。不止連長齊堆,指導員陳三和副連長疙瘩李都來了。他們都顯得又黑又瘦。陳三負了輕傷,挎著一隻胳膊。他們好像幾十年沒見過面似的,一下就把郭祥抱了起來。齊堆連聲說:

  「太好了!太好了!你這一來,我就更有信心了!」

  郭祥開玩笑地說:

  「我不來,你就沒信心啦?」

  「那總得添上個『更』字嘛!」

  郭祥詢問了二號坑道的情況,聽說還有五個班,精神更加振奮。接著,召開了黨員會議,通過了郭祥、機槍射手許福來為支部委員,和二號坑道的支委齊堆、陳三、疙瘩李一起組成白雲嶺的坑道支部。由郭樣擔任支部書記。當即召開了第一次支委會,經過討論,決定二號坑道的編製不動;一號坑道組織為五個班:三個戰鬥班,一個輕傷員組成的守備班。另外,由於重傷員再一要求參加戰鬥,也將他們編為一個班——後備班。幾個委員也做了分工:郭祥負責兩個坑道的總指揮;齊堆負責堅守一號坑道;疙瘩李調過來負責堅守一號坑道;陳三負責政治工作和傷員的護理工作;許福來擔任戰士中的鼓動工作。整個坑道,就像加了鋼筋的水泥一般,又構成了堅固的頑強的戰壘。

  正當支部委員會討論到第三項議程——當前鬥爭的對策時,忽然坑道口響起了激烈的爆炸聲,原來外面天色已亮,敵人對坑道口的進攻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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