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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凱歌 第一章 戰友

所屬書籍: 東方

  炮火聲里,雪花又落遍了朝鮮。

  這已經是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朝鮮度過的第三個冬天。

  朝鮮,這個伸到大海中的半島,一年四季都是很美麗的。春天一來,漫山遍野開遍了金達萊花,簡直就像一片桃花的海。到夏天,又是青山綠水,房前房後落滿了栗子樹玉棒般的花穗,就是在激烈的炮火里,也不斷傳來布谷鳥好像被露水濕潤過的好聽的鳴聲。當然,最好看的還是秋天。這時候,楓葉紅了,千山萬壑,升騰著旺盛的火焰,整個三千里江山就像被一匹無窮無盡的紅毯包了起來,使你真像喝了一杯濃酒似地沉醉在她那迷人的秋色里。至於冬天,那是另一種奇麗的景象,千萬座山嶺都變成銀色的山嶺。她莊嚴,肅穆,壯麗,就像這個穿白衣的民族本身一樣倔強地屹立在東方。

  志願軍入朝作戰的第一個冬天,不消說是無心欣賞朝鮮的冬景的。那時候,瀰漫的風雪與漫天的火光交織在一起,形勢危急,勝負難卜,東方人民的命運,正像萬斤重擔壓在戰士們的心頭。尤其是出國比較倉促的那些部隊,那些來自溫暖的江南的兒女,他們戴著大蓋軍帽,穿著單薄的軍衣,就進人到長津湖畔的冰天雪地之中,其艱苦情況可想而知。而現在卻完全不同了。戰線穩定,糧彈充足,洞外是雪花飛舞,洞里是爐火熊熊。祖國送來的冬裝,更使戰士們特別滿意。那些棉衣不僅布好,棉絮厚,前胸還有禦寒護胸棉,袖上還有防寒緊袖扣,每件棉衣的口袋裡都裝著針線包、救急包、殺蟲粉和慰問信。此外還有漂亮的栽絨帽,厚厚的棉大衣與暖和的棉毛靴。這些貧下中農的子弟,許多人從小給地主放牛,放羊,放豬,連鞋都穿不上,哪穿過這樣的棉毛靴呵!他們受到祖國這樣的撫愛,心裡很是感動,有人還寫出這樣的快板詩來:棉毛靴,模樣強,牛皮包頭帆布幫,底子好像裝甲板,軟毛足有三寸長。

  穿上祖國這雙鞋,渾身發熱有力量。

  挺起胸膛跺跺腳,地也震來山也響。

  …………

  在這樣的情況下,戰士們的求戰情緒益發高漲。當前的朝鮮局勢是很明顯的:現在既不是戰爭初期能否打退敵人的問題,也不是中期能否守得住的問題,而是如何把戰線推向前去爭取最後的勝利。我們的主人公郭祥,就是這種求戰情緒的代表人物。他的眼睛早就貪饞地盯上白雲嶺對面的花溪洞,以及隱隱可見的他曾經惡戰過的黑雲嶺了。

  這裡,順便交代,自白雲嶺戰役之後,本營營長孫亮已調任副團長,由郭祥接任營長,副教導員老模範也當了教導員,這兩位共過患難的戰友,仍然作為「老搭檔」領導著本營的工作。儘管他倆年齡相差很多,但在這方面卻完全一致:都想很快把花溪洞山拿下來。為此他們作了一個周密的攻擊計劃,想擠到全師的計劃中去。誰知計劃遞上不到兩天,就傳來完全相反的消息:部隊很快就要下陣地了。郭祥深感意外,找到周仆悄悄地問:「政委,這消息是真的嗎?」

  周仆點了點頭。

  「轉移到哪裡去呀!」

  「西海岸。」

  郭祥的腦袋耷拉下來了,半晌沒有說話。周仆笑著說:「你恐怕有些不理解吧,這是一個重要的戰略部署。」

  「戰略部署?」

  「是的,一個有關全局的大問題。」周仆解釋說,「現在朝鮮的戰局很清楚:敵人要想從正面突破我軍陣地,已經不可能了;他們正醞釀著一個大陰謀。……」

  「什麼陰謀?」  「他們企圖用大量海空軍和陸戰隊,從我們後方實行兩棲登陸。隨著艾森豪威爾上台,這種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他大概也就剩下這張王牌了!」郭祥笑著說。

  「你說得對!」周仆說,「可是,敵人的這個陰謀,已經被上面識破了。」

  「誰?」

  「還有誰?」周仆笑著說,「誰看得這麼深刻呀!」

  「噢!是毛主席……」郭祥點點頭,笑著說,「既是這樣,走就走吧,我沒有什麼意見!」

  接著,周仆又告訴他:為了擊破敵人的陰謀,整個部署都作了調整,有不少部隊要調到東西海岸兩側。到達西海岸以後,還有可能與一支人民軍的英雄部隊並肩作戰。

  「那太好了!」郭祥高興地說。

  交接任務的工作,在穩交穩接、增強團結的指導思想下,整整用了一周時間,才進行完畢、然後,郭祥所在的第五軍才向北轉移。

  經過五六天連續行軍,他們到達了預定的目的地。郭祥的一營住在幾個小山村裡。這裡有一道蜿蜒的長滿松樹的小山,村莊就散落在山坡上。下面是一片被白雪封蓋著的稻田。再往西不遠就是碧藍的大海了。

  郭祥於拂曉時到達,剛安頓完畢,衛兵就進來報告說,面勞動黨委員長,帶著幾個人前來慰問。郭祥和老模範立即迎出門去,看見一個穿藍制服的中年男子,一個女幹部,正同房東老漢講話,彷彿在吩咐什麼。旁邊站著五六個年輕的朝鮮婦女,在早晨涼嗖嗖的海風中,一個個笑微微地頂著竹籃。郭祥和老模範連忙趕過去同他們熱烈地握手。那個女幹部,穿著厚厚的藍棉襖,蒙著頭巾,束著黑裙,她一見郭祥就快步搶過來,溫和地笑著說:「郭東木!你的不認識啦?」

  郭祥仔細一看,原來是朴貞淑,不禁驚訝地問:「朴東木,你怎麼也來了?」「怎麼,你來的行,我來的不行?」她笑著反問。

  郭祥握著她的手,笑著說:「哦,恐怕是你們的部隊也來了吧?」

  朴貞淑笑著點點頭,接著告訴郭祥,她是分配來做群眾工作的。郭祥興奮地揮揮手,用朝鮮同志講中國話的調子說:「好好,我們任務的一樣!」

  說著,把大家讓到屋裡。郭祥和老模範忙著給客人端水拿煙,對面委員長和群眾的慰問一再表示感謝。面委員長也透露,他們早就知道部隊要到這裡來執行重要任務,現在正發動群眾,全力支援。最後,郭祥問起白英子的情況。原來去年夏天,郭祥遇到朴貞淑時,兩人談起往事,朴貞淑仍不免為死去的孩子傷感。郭祥就想起白英子來,自從楊雪犧牲,這孩子一天天大了,也該有個人帶著她鍛煉鍛煉,並且有個寄託才好。於是就向朴貞淑談了自己的想法。朴貞淑一口答應。不久就把白英子接在自己身邊。今天,郭祥一見朴貞淑,就想起這事。朴貞淑見郭祥如此關心白英子,就笑著說:

  「她也來了。現在我走到哪裡,把她帶到哪裡。」

  「這樣說,你是她的上級啰?」

  「是她的上級,又是她的媽媽。」

  郭祥笑了,又問:「她怎麼沒來?」

  「她到群眾里做工作去了。」朴貞淑笑著說,「要是知道你來,還不趕快飛來嗎!」

  郭祥和老模範同大家歡敘了一陣。客人起身告辭。臨走,朴貞淑告訴他們,她就住在山那邊不遠的農舍里,有事就不客氣地去找她。

  部隊剛到駐地,就受到朝鮮同志的歡迎和慰問,使郭祥和老模範的心頭感到十分溫暖。他們對白英子這個失去家庭的孤兒,有了這樣的歸宿,尤其感到歡慰。老模範把地方同志來探望的事向團政委作了報告,周仆在電話里指示說:「你們附近,就有人民軍一個營,你們應當明天一早就去探望他們,主動取得聯繫,不要等人家來看望你們了!」

  兩人商定,明天由老模範到團里彙報行軍工作,郭祥一早就到人民軍去。

  郭祥在老鄉的暖炕上,甜甜地睡了一晚。一早醒來,覺得窗紙異常明亮,推門一望,漫天正飛舞著雪花,台階上已經落了很厚一層。他想到,人民軍在軍容風紀上是很講究的,就把自己也從上到下整飭了一番。他匆匆吃了早飯,就披上大衣,帶著通訊員小牛向村外走去。

  雪花飄落著。他們踏著厚厚的積雪走了半里多路,看見一個身穿綠呢子軍大衣的人民軍軍官迎面走來,後面跟著一個挎轉盤槍的戰士。兩個人的步態都很英武。待走到近處一看,這位人民軍的軍官,高高的個子,面目清秀,兩眼炯炯有神,很像是五次戰役消滅敵人傘兵的人民軍連長金銀鐵。不過那時金銀鐵是人民軍的上尉,現在這位軍官卻佩著大尉軍銜。郭祥一時不敢斷定,就走上前打了一個敬禮,試探地說:「你是金銀鐵同志吧?」

  那個軍官急忙還禮,兩眼一亮,說:

  「噢,你是不是郭……」

  「對,對,我是郭祥。」

  兩個人緊緊地握手,互相拍著對方的肩膀,幾乎要擁抱起來。小牛也搶過去同人民軍的戰士親熱地握手。

  兩個人說話並不困難。郭祥一向喜歡接觸群眾,也善於接觸群眾。到朝鮮以後依然是這種作風,在炕上把腿一盤,就同那些阿爸基、阿媽妮們聊起天來,所以他的朝鮮話縱然不是很通,也能說上老半天的。金銀鐵在學校里就學過漢語,中國話竟說得相當流利。

  郭祥首先抱歉說,他本想一早就到大尉的營里前去探望,不料大尉來得更早;金銀鐵也說,他本想昨天就來,因為忙一件事被耽擱了。郭祥心裡很想對自己的這位戰友招待一番,就轉過身來邀請金銀鐵一同到自己的營去。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來到營部。郭祥在台階上幫金銀鐵拂去身上的雪花,把他讓進屋子裡;又悄悄吩咐小牛好好招待那個人民軍的戰士;並且壓低聲音說:「你告訴管理員,一定要買兩隻雞來!由我個人出錢。」

  「這也不是你個人的客人。」小牛說:「你別管這個。快!雞一定要買大一點的!」

  郭祥回到屋裡,拿出他最好的「大前門」香煙,給金銀鐵親自點上,親熱地說:

  「金銀鐵同志,自從咱們上次見面,一晃一年半也多了,你這一陣子在哪兒呀?」

  「我一直在東線作戰。」金銀鐵笑著說,「自從八五一高地戰鬥以後,我們休整了一下,就又上陣地了。最近才調到這裡……」

  「噢,敵人不是把八五一高地叫做『傷心嶺』嗎!」郭樣用欽佩的眼光看了自己的朋友一眼,興奮地說,「那個戰鬥可打得好哇!要是不把敵人打疼,它是不會傷心的。」

  「還是志願軍的同志們打得好。」金銀鐵連忙接過來說,「上甘嶺戰役,那是全世界都知道的。」

  郭祥興奮地說:「我們的部隊,很敬佩你們。戰士們經常說:我們應當把自己堅守的每一座山嶺,都變成敵人的『傷心嶺』!」

  「要是不讓敵人傷心,就該我們傷心了。」金銀鐵微笑著說,「我們還是讓敵人傷心的好。」

  郭祥哈哈大笑。

  「我對人民軍印象很深。」他接著說,「你們的部隊作戰勇敢,紀律性很強,覺悟很高,從來不說一個『苦』字。待別是對敵人有刻骨的仇恨。我遇到不少人民軍的戰士,他們的家屬都被敵人殘殺了……」

  「這種人在我們部隊很多。有的連隊佔三分之一,有的甚至佔一半以上。」

  「是呵,美國的僱傭兵怎麼能抵擋住這樣的軍隊?就是這仇恨的火也要把敵人燒死!」郭祥說,『上次你們打敵人的傘兵,打得多乾脆!這個支援太及時了,我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要感激你們……」

  「不要說這個了,郭祥同志。」金銀鐵打斷他的話說,「你們出國作戰的時候,正是我們的民族最嚴重、最危急的關頭,而對你們來說,剛剛經過22年的連續戰爭,不是沒有困難的。這一點朝鮮人民是懂得的。他們在內心深處的感激是難以表達的。也是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我還記得,在我們向北撤退的時候……」

  郭祥的眼前,又重現了那個大火熊熊的夜晚,在北撤的人流中,金銀鐵坐在橋頭上,死也不肯後退的動人情景。雖然事情過去了幾年,那幅情景仍然歷歷在目。郭祥不禁感慨地說:

  「從那時起我就看出,朝鮮人民、朝鮮人民軍是不可戰勝的!」

  金銀鐵回憶著說:「那時候,的確,我是一步也不願再撤退了。當我聽到撤退的消息,覺得就像天塌地陷一祥,眼也看不見了。我在心裡喊著:祖國呵祖國!故鄉呵故鄉!我們怎麼能夠離開你!當時如果宣布死守,我相信我們的戰士會毫不吝惜地全部戰死在這裡。眼看前面就是國境線了,我覺得向北再邁出一步,都是莫大的痛苦。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痛苦,我覺得沒有任何痛苦能和這種痛苦相比。所以,我們才那樣珍貴中國同志的國際主義支援!」

  聽了金銀鐵的話,郭祥深受感動地說:「要說支援,首先是朝鮮同志支援了我們。這次抗美鬥爭,你們不僅捍衛了自已的民族獨立,也捍衛了中國的安全,而且對全世界的革命事業,作出了偉大的貢獻!我常常想,我們國家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能夠有現在這樣的發展,這同朝鮮人民的流血鬥爭是分不開的!……金銀鐵同志,你就別說誰支援誰了,因為全世界的無產階級本來就是一家嘛!……」

  金銀鐵笑著說:「話當然可以這樣說;正因為我們是一家,所以彼此的支援是不可少的!」

  郭祥也笑了。

  這時,金銀鐵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感情深沉地說:「有一件事,我們朝鮮人民是水遠也不會忘記的,什麼時候提起來,都壓不住心頭的激動……」

  郭祥注視著自己的朋友,等待他說下去。

  「我說的是毛岸英同志,他的熱血也灑在我們的國土上了……」金銀鐵接著說,「我們聽說,志願軍一出動,他就報名出國,是經過毛澤東同志親自批准的。令我們特別感動的是,在這次戰爭里,不僅中國人民派出了他們優秀的兒女,連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也派出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是的,這件事中國人民也很感動。」郭祥說,「聽人講,毛岸英同志犧牲以後,為了怕毛主席難過,很長時間沒有告訴他。後來,他老人家還是知道了,他說:你們為什麼要瞞著我呢,為什麼別人的兒子可以犧牲,我的兒子就不能犧牲?……」

  聽到這裡,金銀鐵深深地慨嘆道:「這次戰爭,敵人的殘酷性達到了一個高峰;我們兩黨、兩國之間的兄弟友誼,也達到了一個光輝的高峰!」

  郭祥也激動地添加說:

  「要說這是國際無產階級合作的典範,也不算過分。」

  這時候,小牛已經把菜端了上來。按中國人民軍隊一向的風習,不用盤子,也不用大碗,而是四個大搪瓷盆。一盆是清蒸雞,一盆是雞蛋粉,一盆是牛肉罐頭,一盆是炒土豆絲。另外還有兩瓶中國的「二鍋頭」燒酒。沒有酒杯,就拿了兩個小搪瓷碗。郭祥把小炕桌乾脆撤去,放在暖炕上,然後說:

  「小牛,快找那位戰士同志去!」

  「叫他在我們那兒吃吧,」小牛說,「我們那兒也有一隻大雞呢!」

  郭祥笑著對金銀鐵說:「那咱們倆就喝起來吧!」

  說著,提起酒瓶,咕嘟咕嘟就給金銀鐵倒了滿滿一大瓷碗。

  金銀鐵連聲叫道:「噯呀,不行不行!中國酒厲害,這我是知道的!」

  郭祥笑著說:「朝鮮同志英勇善戰,這我也是知道的!」

  說著,給自己也倒了大半碗,高高地擎起來說:「今天咱們相見不容易。讓我們就為我們兩國人民用鮮血凝成的偉大友誼干一杯吧!」

  兩人心情激動,各飲了一大口,臉色都頓時紅潤起來。小牛又從灶膛里掏了一大盆炭火,端到兩人面前,火盆上還跳動著紅艷艷的小火苗兒,不時屋裡暖烘烘的,兩個人的大衣都穿不住了。外面仍然是漫天飛舞的雪花……

  兩個人山南海北地縱談著,不覺談到家事上來。郭徉把著酒碗問:

  「金同志,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哪?」

  金銀鐵輕輕地嘆口氣說:「現在已經被反動派快毀壞完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接著說:「我的哥哥多年前就跑到中國的東北,參加了金日成將軍的部隊,在作戰中犧牲了。我的姐姐12歲就當了紡織工人,聽說在釜山,一直沒有消息。我原來在漢城讀書,因為搞學生運動被反動派發現,要追捕我,我就偷越過三八線,參加了人民軍,走了我哥哥的道路。戰爭爆發以後,聽說父親和我的妻子都被敵人槍殺了。現在只剩下我母親一個人了。」

  郭祥一聽,忽然想起被隔斷在敵後時救護自己的那位朝鮮老媽媽。兩家的經歷竟這樣相似,就問:「你家在什麼地方?」

  「三八線附近,金花郡。」

  「什麼村子?」

  「金谷里。」

  「呵?金谷里?」郭祥不禁驚叫了一聲,又問,「你媽媽多大年紀了?」

  「55歲了。」

  郭祥記得那位阿媽妮比自己的母親大一歲,掐指一算,也差不多。又問:「她是不是為了逃債和你父親一起遷到那裡去的!」

  「是呵!是呵!」金銀鐵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

  郭祥笑著說:「你們村子西北,山上有一個大石洞嗎?」

  「是呵!是呵!」金銀鐵一連聲說,「那是庄稼人存放柴草和避雨的地方。我小時候到過那裡。郭同志!看來你是到過那地方吧。」

  郭祥感嘆地說:「不錯,那是我到過的地方,也是我永遠難忘的地方!……」

  接著,他把自己的這段經歷,詳詳細細敘說了一遍,最後激動地握著金銀鐵的手說:「就在這個村莊,就在這個石洞里,我認識了一位革命的母親,偉大的母親!他是你的也是我的母親!……」

  兩位久經戰陣的戰友,眼裡都含滿激動的熱淚,在他們碰杯的時候,因為不小心,淚珠子撲噠撲噠地掉到酒碗里去了……

  外面,漫天飛舞的雪花,還在不停地飄落著,飄落著……

  郭祥由金銀鐵一家的遭遇,不禁想起朴貞淑一家的遭遇和小英子一家的遭遇,他們的命運是多麼相似!這都是些多麼優秀的人呵!他忽然想,自己能不能幫助他們成為一家呢?想到這裡,他慢吞吞地點起一支煙,接著剛才的話碴說:「這次戰爭,依我看,朝鮮婦女的貢獻也是很大的。」

  「是的,她們確實表現不錯」金銀鐵點了點頭。

  郭祥又接著發揮:

  「中國同志經常讚美她們。我們團政委就說過,將來要寫這頁歷史,朝鮮婦女可是重要的一筆!」

  「這也是實際情況。」金銀鐵說,「戰爭爆發以後,青壯年男子都上了前線,所有的重擔都壓到她們肩上去了。」

  「在前線上我也看到不少。」郭祥說,「我就認識一位女同志,表現得相當出色。她原來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後來成了一個人民軍的戰士。她經常化裝,深人敵人的營地,活躍在敵人的後方,完成了許多重大任務。聽說她還得過共和國的勳章呢!」

  「我也聽說,我們人民軍有這樣的女同志,可是沒見過面。」

  「你沒有見過,你的媽媽倒是見過。」郭樣笑著說,「據我看,你媽媽很喜歡她。」

  「我媽媽很喜歡她?」

  「是的,很喜歡她。就是她護送我到戰線這邊來的。據我看,她的性格非常好,對人謙恭有禮,簡直可以說,把女性的溫柔跟少有的剛強和勇敢揉合在一起了……」

  金銀鐵笑起來,說:「這位女同志現在在哪兒?」

  「她等一會兒就來。」郭祥笑著說,「我們已經約好,她要來談談地方的情況。」

  金銀鐵欠起身說:「哦,原來你今天有事,那我就告辭啦!」

  「不,不,」郭祥捺住他說,「實在抱歉,我們的聯絡員不在家,我正要求你做翻譯呢!」

  郭祥把金銀鐵穩住,立刻假託有事,跑到外面找到小牛,說:「快!快!你快去把朴同志請來!」

  「什麼事呀?」

  「你別管什麼事,你就對她說:有要事相商!」

  小牛去了郭祥又回到屋裡,同金銀鐵扯了一陣。看看20分鐘過去了,小牛也回來了,還不見她來。他有些發急,就又假託有事跑出來,走到柴門以外觀望。

  這時,漫天的雪花,仍舊像春天的柳絮一般不停地飄舞著。除了卷著浪花的海水以外,整個的山岡,松林,已經成了無限幽靜奇美的銀白世界。高高低低的松枝,都托著大大的雪團,經海風一吹,又靜靜地落到地上和別的枝椏上。……

  郭祥正在觀望,從銀色的山岡上走下一個人來。正是朴貞淑的身影。待走得近了,郭祥見她披了一身雪花,頭巾上也落了厚厚一層,簡直像戴著一頂美麗的花冠似的,臉色也顯得更加鮮紅了。

  她咯吱咯吱地走到郭祥身邊,笑著問:「郭東木!什麼要緊事的有呀?」

  「有一個人民軍東木,要找你談談情況。」郭樣笑著說。

  「什麼情況的談?」

  「談談……地方的情況。」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兩個人說著來到屋前,郭祥推開門,說:「金東木!你不是要了解地方的情況嗎,我給你請人來了。」

  「我……我……」金銀鐵慌亂地站起來。

  「這就是朴貞淑同志。她對地方的情況是非常熟悉的。」

  「哦,哦……那就請進來吧!」

  朴貞淑解下頭巾,扑打著滿身的雪花,隨後脫了鞋,走進屋裡……

  郭祥輕輕地吁了口氣,望望天空,歡騰的雪花飛舞得更加美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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