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麥田後我們就回到了池頭村,夜裡並未早早歇息。莫名其妙的一種慾望得到滿足後,另一個急逼的事是去麥田畢竟耽擱了拾破爛,必須把損失補回來,不回去收麥的內疚才能完全平復。我們去村前街的夜市上去轉悠,但願能收到一些破爛,或許能碰上什麼裝車卸貨的事。五富說:今天就是偷,也要偷回十元錢!但是,夜市上沒有誰家裝車卸貨,也沒有誰買了重物要往樓上送,空啤酒瓶是不少,差不多都被吃喝攤的小老闆自己收拾了。我們僅拾到幾十個空礦泉水塑料瓶。經過一個砂鍋店,五富突然說:哎,韓大寶在裡邊吃烤肉哩。我折身又到店對面,果然看見韓大寶在裡邊坐著,面前是一個砂鍋,一盤羊肉串,還有一捆啤酒,自斟自飲。我要進去見見,五富說人家正吃喝的,咱進去了肯定讓咱也吃喝,咱就是不吃不喝,酒肉錢還不是咱掏?我說掏就掏么。五富說那你去,我到前面轉轉,真地就走了。我進了店,韓大寶還熱情,讓吃讓喝,就說起我侄兒劉良來找過他。
良子也來了?這消息讓我吃驚不小,這小子一定是和他爹又鬧翻了來的。韓大寶說:他沒尋過你?我告訴了你的住處,他沒去?
我說:他找你也要拾破爛嗎?
韓大寶說:他不願意干,正好我一個朋友在我那兒,他去人家煤店裡賣煤了。你記著,他在豐慶路仁義巷七號。這小子像我,能在城裡弄出個名堂。
劉良,狼虎人么,生來和他爹就是冤家,為了上學父子倆沒有一天不鬧的。我哥對我說,他不是學不進去,壓根就不學么,整天好高騖遠!我說好高騖遠這好么,安分孩子省事但沒出息,搗蛋鬼到了社會上卻能翻江倒海的。我哥說都是受你影響,是一路子貨。就是這小子,他到城裡來肯定也是學我的,而學我的來了明明知道了我的住處卻不來見我,能見韓大寶不來見我,他倒瞧不起我了!
我有些生氣。
氣的還有這韓大寶。韓大寶在清風鎮我沒把他當什麼角色,現在倒成了清風鎮駐西安辦事處主任了,成神了!把它的,你韓大寶算什麼呀,砂鍋烤肉吃完了,偏大聲喊:結賬!可喊結賬卻並不掏出錢來,我只說了句我來結,他挪著身子就要站了起來。你吃喝了,我偏不給你結!我先站起來,用右手按住了他的左手,而左手到右邊的褲子口袋裡掏錢,說:我結,我結!左手在右褲口袋當然難以掏出,他的右手便在他上衣口袋掏了兩下沒掏出錢包,第三下總算掏出來了,把一張百元票子遞給了老闆。
我說:怎麼讓你掏,應該我替你掏!
他說:毬,你有多少錢?!
一百元退回五十五元,韓大寶把錢往錢包里裝,故意展開錢包,他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拉出那麼厚厚的一疊,把零錢夾進去,又放進錢包里。
就在韓大寶給我顯擺的那會兒,夜市東邊的巷道里一片嚷嚷聲,吃喝的人還疑惑怎麼回事,兩個警察就押著一個人出了巷道。巷道口停著一輛三輪摩托車,警察將那人手扭在後邊解他的褲帶,褲帶是一條棉麻繩,解了半天解不開,解開了,褲子就溜脫下去。那人說褲子褲子,警察在罵你還知道羞恥?用褲帶綁了他的手,提起來裝進摩托斗里。他的頭在扭動,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喊了聲:德成還欠咱三元五角錢!他一定是在給他的老婆喊的,眾人在人窩裡瞅,但沒有發現哪個女人是他的老婆。警察把他的頭往車斗里塞,塞了幾下,脖子硬著塞不進去,警察一戳他的胳肢窩,他頭一縮,就被塞下去了,屁股高高地撅出在車斗外。周圍人都哄地笑起來,警察仍是嚴肅,摩托車便呼嘯著開走了。
消息立即傳開:被抓走的是一個拾破爛的,偷鉸了一個柱式廣告牌上十二米電線。一聽說被抓走的是個拾破爛的,我就臉燒了,幸虧旁人沒認識我的,卻認得韓大寶,小老闆就說:破爛王呀,剛才抓走的那是你的兵?韓大寶說:住在那個巷道的不屬於我管。韓大寶竟然說這話,我覺得沒水平。小老闆又說:拾破爛的都是些賊么?韓大寶又噎住了,說:別人說抓走的是拾破爛的,你就能肯定他是拾破爛的?他站起來每每就要走。韓大寶原來是門背後邊的霸王!我就說:你說,這夜市上的吃喝攤有沒有偷稅漏稅的?!我只說我這話要惹了小老闆了,沒想他卻說:說得好,說得好!你是幹啥的?韓大寶這才說:這才是我的兵!出了砂鍋店,他說:你比我反應快,這些小老闆仗著他是本地人,還欺負咱外來人哩,他佔得了便宜?!我說:人家都能認識你?他說:那當然么!我想笑,但沒有笑,咳嗽了一下。
我和韓大寶走到巷道里,韓大寶說:最近收入怎麼樣?我說:馬馬虎虎吧。韓大寶說:我就見不得不說實話,你跟我到三號巷子去,你看人家怎麼樣說的。到了三號巷,巷中站著幾個拾破爛的,一見韓大寶就問韓大寶你吃了沒,韓大寶說什麼時候了我還沒吃飯。便對其中一個說:這一月咋沒見你去我那兒?那人說:我已經準備了,明日就去的。韓大寶又對一個禿子說:給你那兒再安排一個怎麼樣?禿子就趕緊說:這不敢,這不敢,再來人我嘴就吊起來了!他把韓大寶往一邊拉,偷偷摸摸地行車,韓大寶卻說:這是做賊嗎,該交的你就光明正大地交,交給他,讓他拿著。禿子拿給我的竟是一百元錢。韓大寶又領我進了三個院子,他的到來,又有三個拾破爛的分別給了一百元,韓大寶還是讓我拿著。從三號巷子出來,我把三百元給了韓大寶,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說:我和五富還沒去看過你哩。韓大寶說:你知道了就好。
我是把韓大寶送到了他居住的巷裡,返回到剩樓,五富已經回來,還沒有睡,坐在床上數他的錢。五富的整錢都是交給我保管著,而零用錢一直用一塊布包著,又套了個塑料袋塞在牆角那個窟窿里。零用錢儘是些一元兩元和一堆角錢硬幣,正清點著突然電燈 滅了,忙拿被子捂了床上的錢,跑出來站在門口,以為他數錢時被誰看見了,電燈熄滅就是要趁黑行竊。他站在了門口,喊:種豬!種豬在樓下東邊屋裡應了:哎!他又喊:黃八!黃八也應了:咋?他們是沒有行竊的跡象的。五富就說:怎麼沒電了?!正說著電燈又亮了。五富以極快的速度查看了樓的前後左右,確認無人時返回屋裡又數錢,發現少了一個硬幣。
五富頭鑽在床下尋找,屁股高高撅著,褲襠開了縫,露出了那一弔難看的東西。我進去踢了他一腳,說:幹啥哩幹啥哩?他爬出來又開始抖被子,被子里掉下一枚一元錢的硬幣,在地上蹦著跳。他趕忙捂住撿了,說:狗日的,到我這兒來了又想跑哩!
我說:你咋早回來了,看見警察抓人嗎?
抓人?五富竟然不知道。
我說了那個鉸電線的拾破爛人,五富說警察咋不把池頭村所有拾破爛人都抓了,連韓大寶也抓,就只剩咱兩個。
我說:剩下你一個也賺不了錢的。
他說:咋賺不到?今晚上我最少賺了二十元。
這讓我驚奇,賺了二十元?他說:你是不是替大寶掏飯錢了?最少二十元吧?我沒掏不等於是賺了!
我不願意再和他說話,回到我的屋裡睡下。睡下了又爬起來開燈看衣領上的口紅印,又將已經包起來放到床下的那雙高跟鞋取出來重新放到了架板上。也就是從這天晚上起,我開始了一種習慣,每次睡前都對著高跟鞋輕輕喚孟夷純的名字,想像著她就在這屋子裡,就睡在我的床上,手也有意無意地摸到了下面。
我知道這樣不好,甚至也懷疑我在對孟夷純耍流氓,可我一睡到床上就沒法控制自己。種豬說他為了戒紙煙曾經買瓜子吃,結果瓜子也吃紙煙還是沒少抽,這我相信。那天夜裡我送韓大寶到他的巷裡,韓大寶問過我的性生活怎麼解決,我說沒性生活,實在憋得不行了用手,又怕用手對身體不好,就再憋,只好還用手。韓大寶說你捨不得錢去歌舞廳么,我教你個辦法。他就教我有了想法了就用樹棍兒掏耳朵,轉移注意力。我是掏過耳朵,也傳授給五富掏耳朵,可掏過之後,一看見那雙高跟鞋就又不行了。孟夷純是個毛毛蟲,它盡在心裡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