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躺著,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想,我忽然覺得有一重束縛打開了:天空的藍色,還有上面的游雲,都滔滔不絕地流進我的胸懷……我開始傾訴:我愛開闊的天地,愛像光明一樣美好的小紅,還愛人類美好的感情,還愛我們三個人的友誼。我要生活下去,將來我要把我們的生活告訴別人。我心裡在說:我喜歡今天,但願今天別過去。
這時我聽見小紅在叫我,我看見她跑過來,披散的頭髮在身後飄揚。她穿著我們的舊衣服,可是她還是那麼可愛,好像羚羊那麼矯健。她一個魚躍撲在我身邊,然後又翻身坐起來。她喘吁吁地說:「哎呀,好累。往山上跑真要命。」
我笑著說:「小紅,出了什麼事?」
「沒事,來看你。」她轉過臉來,慢慢地說,「你一點也不需要人來看嗎?」
她蜷起腿來坐著,說:「我一個人坐著有點悶呢,你就不悶嗎?」
我說:「不悶,我很喜歡這麼坐著。我喜歡。你看,從天上到地下都多麼可愛呀。」我轉過身來,看見她正笑著看著我,她說:「你越來越可愛啦。」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可是她滿不在乎地哼起一支歌,接著就躺在我身邊了。
我覺得緊張,就往前看。後來聽見她叫我,我轉過身去,看見她躺在草地上,頭髮散在草上,她很高興。她的眼睛映著遠處的藍天。她說:「你和大許怎麼啦?」
我說:「我們怎麼啦?」
她笑了。她在草地上笑好看極了。她說:「你們兩個好像互相牽制呢。不管誰和我好都要回頭看看另一個跟上來沒有。是不是怕我會跟誰特別好,疏遠另一個呢?」
我辯白:「沒有。」其實是有這麼回事的。
她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別這樣了。我不會喜歡這一個就忘了另一個的。你們兩個我都喜歡。你們都來愛我吧,我要人愛。」
我也很高興。她又說:「將來咱們都不結婚,永遠生活在一起。」
我也像應聲蟲一樣地說:「不結婚,永遠在一起。」
她又規規矩矩地坐好,用雙手抱著膝頭,無憂無慮地說:「多好呀,和人在一起。」一轉眼她就站起來跑開了,跑出了樹蔭,她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著光。我對她喊:「你去哪兒?」
她高高興興地回答:「我去看大許!」
她像一隻小鹿一樣穿過牛群,一直跑上對面的山坡,頭髮飛揚。她真可愛,她說的一切都會實現的,我想。
到中午牛都吃飽了,甩著尾巴朝前走起來,越走越快,漸漸地匯成群。我們三個人又走到一塊來啦。我們跟著牛走,小紅還嫌牛走得太慢,拾起土塊去打牛。我們唱起歌來。後來就走到小樹林了,牛開始往前瘋跑,大概是聞見水味了。我們怕它們跑遠了,也加快腳步搶到前邊去,大許向左我向右。小紅跑了一上午,再也跑不動了,她在後邊喊:「小王,大許,去給咱們佔個好地兒啊!別叫這些該死的把水塘全佔了!」我衝進小樹林,找著一個又深又清的水塘守住,把來的牛一律打開,轟到小水塘和泥坑裡去。過一會兒小紅和大許都來了。小紅笑著說:「這些該死的全下了塘啦。咱們沒事兒了。烏拉!我們來做飯!」
我們來到的地方真好,草地上疏疏落落地長著小樹,上游下來的小溪在樹林中間匯成一個又一個池塘,我挑中的這一個簡直可以叫做小湖呢。我們在樹蔭下邊的一個小乾溝里支起鍋來,把我們的棕衣在一邊鋪好。小紅從書包里拿出一塊臘肉,她笑著對我們說:「上回趕街子我買的。我們今天來吃吧。」我們三個人的工資都交給她管,我和大許就真正不問阿堵物了。可是錢一給了她我們就老有錢,再也不會捉襟見肘了,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吃完了飯,我和大許就跳下水去游泳,小紅跑到樹叢里換衣服。她在樹林里大喊大叫:「喂,水好嗎?水裡好嗎?」水特別涼,可真是從森林裡流出來的。我們說:「好,好極啦!你快來吧!」一會兒她蹦蹦跳跳地走出來,穿著她的紅色游泳衣,嘴裡喊:「我來啦!我來了!」她一下跳到水裡,馬上又探出頭來說:「嘿!可真要命,這水可真涼。」她高興地仰泳起來,中間的水清得發黑。她游到中間時我們可以看見她發白的小腳掌在一蹬一蹬的,她喊:「你們游泳沒我游得好!不信你們就追過來,比比看。」
我們迅速地游近她,她一下子潛到水下去了,我也潛下去。啊呀,這個塘底下准有泉眼,寒氣刺人。我簡直就下不去。我在水裡睜開眼睛,看見她在我下面游,可是我捉不住她,我就回到水面上來,我和大許焦急地往水下看。後來看見一個人影飛快地浮上來,我們就游過去,等她一躥出水面就從前邊捉住她。她的身上像魚一樣涼。她噗噗地出著氣,在水裡跳了幾下說:「嘿,底下可真涼,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我還給你們捧了一捧底下的水來,叫你們一捉全灑了。你們怎麼不下去玩?」我說:「水太涼,冷得死人。你也別下去了,會抽筋的。」她撅起小嘴說:「你又來嚇唬人,抽筋我也淹不死。」她又往下潛,出來的時候神秘地對我們說:「喂,底下有大魚呢!就是滑溜溜的,不好捉。你們等著,我捉條魚晚上吃。」我說:「你得了!水裡的魚手可捉不住,滑著呢。」她歪起頭來一笑,說:「真的嗎?我偏要試試。」她在水裡穿著小小的紅游泳衣,好像水仙女一樣。我和大許游開去上岸曬太陽了,她還在水中間潛水,她真是瘋得沒底啦。一會兒說:「差一點沒捉住!」一會兒說:「這次沒碰上!」我和大許對著她笑,因為她那麼高興。後來她下去好長時間才上來,她還在水下我們就發現她上來得慢,動作不正常,我看大許,他也變了臉色,我們趕快下水朝她游去。果然她一露出水面就用手亂打著水說:「我抽筋啦!你們快來救我呀!」我們嚇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只恨爹媽沒多生出幾條腿來打水。可是她還笑:「你們嚇得齜牙咧嘴啦!別害怕,我不會立刻就沉下去的!」可是我們緊張得心都跳壞了。等我們游到跟前,她躥起來,用雙手勾住我們的脖子,她又笑又咧嘴,一會兒說:「你們拖我上岸吧。」一會兒說:「哎呀,腿痛死啦!」我們可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轉過身去就朝岸上游。她架在我們脖子上,一點也不介意地把高聳的胸脯倚在我們肩上,還說笑話:「哎呀,這可真像拉封丹的寓言!兩隻天鵝用一根棍把個蛤蟆帶上天……不對,你們在游蛙泳,蛤蟆是你們!」
我們可一點開玩笑的心思也沒有。我們拖著她一點也游不快!為了抵消她浮在水上的上半身的重量,我們幾乎是在踩水,哪能游得快呢。她仍是高興地說個不停,急得我喝了好兒口水呢。等到我的腿一夠到水底,我就在她背上啪啪地打了兩下,說:「你這壞蛋!大壞蛋!」大許伸手給她理頭髮,也說她:「你嚇死我了!」她撅起嘴來。我們倆把她從水裡抬上來,放到棕衣上。這時我們的腿都軟了,百分之九十都是嚇的。她喊「抽筋了」時我們離她還有七八十米呢,我都不知怎麼游過去的。在把她拖上水來之前我心裡一直是慌的。我真想多打她幾下,讓她再也不敢。我去給她捏腿,她不高興地說:「你們對我太凶了!」我抬起頭來一看,她噙著淚。她又說:「你罵我壞蛋時,啞著嗓子野喊。我怎麼啦?」她小聲抽泣起來。
我們都低下頭去。後來我抬起頭來,小聲說:「你不知道嗎?我們太怕你淹死了。我看見你出了危險,嚇得手都抖起來了。」
她撅著小嘴看我們,眼睛裡有好多怨艾。看看我,又看看大許,後來眼睛裡的怨艾一點一點退去了,再後來她陰沉的小臉又開朗起來。她忽然笑了,伸手揩去眼淚,眼睛裡全是溫情,她說:「你們,你們這是太愛我呀。」我們倆點頭。她頑皮地笑著說:「你們過來。」等我們蹲到她身邊時,她猛地坐起來,用雙臂勾著我們的脖子,她的額頭和我們的額頭碰在一起,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說:「我也愛你們。你們對我太好啦!」她把我們放開,說:「我以後聽你們的話,好吧?快去看看牛吧。」
我們趕快穿上涼鞋去找牛,牛已經走得很散了,好不容易才把它們趕回來。我們趕著牛回來時她已經站起來了,一瘸一拐地要來幫忙。我沖她喊:「你別來啦,我們兩個人夠了。」她就拿起衣服一瘸一拐走到樹林里去換。後來她出來,我們拉來一條牛讓她騎,大許把東西收拾起來,我趕著牛慢慢地朝回走。牛吃得肚皮滾圓,一出樹林就呼呼呼地衝下山去,直奔我們隊,也不用趕了。就這樣到家天也快黑了。隊長在路口迎著我們,他笑嘻嘻地說:「辛苦了!牛肚子吃得挺大。你們把牛趕到曬場上圈起來吧,牛圈叫營部牛幫佔了。」
我們就把牛趕到曬場上去。曬場有圍牆,進口處還有攔牛門,是為了防牛吃稻穀的。曬場北面是涼棚,頭上有一間小屋,原是保管室,後來收拾出來,供教導員來隊住。我們把牛趕進曬場,忽然發現北邊空場上有汽燈光,還有一個公鴨嗓在大聲大氣地說話。教導員來啦。我們站在空涼棚里,不由地勾起舊恨:這就是我們當初挨斗的地方!我和大許走到教導員住的屋門前,一推,門呀的一聲開了。劃根火柴一看,哼,他的床鋪好乾凈。我知道有幾個女生專門到他屋裡做好事,每天他回來時屋裡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現在就是,床鋪收拾好了,洗臉水也打來了,毛巾泡在水裡,牙膏也擠在牙刷上了。我和大許笑著跑出來。小紅走過來問:「怎麼啦?」我們告訴她,她也笑起來。忽然她心生一計:「我們也對教導員表示一下敬意,對!我們揀兩頭肚子吃得最大的牛趕到他屋裡去。」
我們倆一聽,憋不住地笑。可真是好主意,他的門又沒插,牛進去就是自己走進去的。我們找了兩頭吃得最飽的牛。啊,這兩個傢伙吃的肚子都要爆炸了,那裡邊裝的屎可真不少啊!可以斷定兩個小時之內它們會把這些全排泄出來,我猜有兩大桶,一百多斤。我們把它們轟起來,一直轟到小屋裡。不一會兒,我們就聽見屋裡稀里嘩啦地亂響起來,簡直是房倒屋塌!後來就不響了。我猜它們在那麼窄的房子里不太好掉頭,它們也未必肯自己走出來。我們都走了,回去弄飯吃。吃完了飯我們坐下來聊天,還泡了茶喝,就等著聽招呼。可是教導員老說個不停,我們都擠到窗口看他。會場就在我們門前。我們數著人。一會兒溜了一個,一會兒又溜了一個,一個又一個溜了一半兒啦。教導員宣布散會,他也打了個大呵欠。我們看見他轉過屋角回去了。大許說:「好呀,這會兒牛把屎也拉完了。」我們就坐下等著。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遠遠的教導員一聲喊叫。他叫得好響,隔這麼老遠都能聽見。我們三個全站起來聽,憋不住笑。後來就聽見他一路叫罵著跑到這邊來,他說:「誰放的牛?誰放的牛?怎麼牛都關在場上?」
我們三個推開門跑出來站在走廊上,小紅說:「我們放的牛。怎麼啦?教導員。」
他一跳三尺高,大叫起來:「牛都跑到我屋裡來了!誰叫你們把牛關在場上的?」
我們七嘴八舌地說:「牛進屋了?那可好玩啦!」「你怎麼沒把門鎖上呢?」「牛是馮隊長叫關在場上的。牛圈叫營部牛幫佔了!」後來我們仔細一看,教導員的額頭上還有一條牛糞印,就哈哈大笑起來。教導員大罵著找隊長去了。小紅大叫一聲:「去看看!」她撒腿就跑,大許也跟去了。我把我們的馬燈點上,也跟著去了。
啊哈,教導員屋裡多麼好看哪!簡直是牛屎的世界!那兩個寶貝把地上全拉滿了,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牛尾巴把糞都甩上牆了!桌子也撞倒了。煤油燈摔了個粉碎,淹沒在稀屎里,臉盆里的水全溢出來啦,代之以牛屎,毛巾泡在裡面多麼可笑啊!教導員掛在牆上的衣服、雨衣、斗笠全被蹭下來了,慘遭蹂躪,斗笠也踏破了。我們站在那兒笑得肚子痛,小紅還跳起來拍手。一會兒教導員拉著隊長來了,他一路走一路說:「你來看看!你來看看!我進屋黑咕隆咚,臉上先挨了一下,毛扎扎的,是他娘的牛尾巴!我還不知是什麼東西,嚇得我往旁邊一躲,腳下就踏上了,稀糊糊、熱乎乎的,這還不夠嚇人!屋裡有兩個東西喘粗氣!我嚇得大喊一聲:誰!!這兩個東西就一頭撞過來,還虧我躲得快,沒撞上。馮隊長,這全要怪你,你怎麼搞的!」
隊長一路賠情,到屋裡來一看,嗐!他也憋不住要笑。他說:「小王、小許、小邢,快幫教導員收拾一下嘛!」我們不去收拾,反而笑個不住。小紅說:「隊長,又要派我們出牛圈哪!我們干夠了!」於是我們笑著跑開了。
唉,這都是好多年以前的惡作劇了,可是我記得那麼清楚。我常常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回憶,一切都那麼清晰。我那時是二十一歲,大許和我同歲,小紅才二十歲。人可以在那麼年輕時就那麼美,那麼成熟,那麼可愛。她常說她喜歡一切好人。她還說她根本分不清友誼和愛的界限在哪裡。她給我們的是友愛:那麼純潔、那麼熱烈的友愛。她和我們那麼好,根本就不避諱她是女的、我們是男的。我們對她也沒有過別的什麼念頭。可是她給我們的還不止這些。我回想起來,她絕對溫存,絕對可愛,生機勃勃,全無畏懼而且自信。我從她身上感到一種永存的精神,超過平庸生活里的一切。
我們都學會了她的口頭禪:管牛叫該死的,管去游泳叫去玩呀,她還會說:嘿,真要命。或者乾脆就說:要命。她的記性好極了,看書也很快。有時候她和我們討論一些有關藝術哲學的問題。我發覺她想問題很深入,她的見解都很站得住。她愛藝術。她說:「有一天我會把我的見解整理出來的。」可惜她沒有來得及做這件事。她病了。
有一天中午,我們在屋裡看書,看著看著她把書蓋在臉上。我們以為她睡了,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出去。過了半個小時,上工哨響了,我們回來。她把書從臉上拿起來,我發現她臉色不好看,而且眼睛裡一點睡意也沒有。我問她:「小紅,你怎麼啦?你氣色不好。」
她說:「我看著看著突然眼花起來,覺得腦後有點兒涼。大概是這幾天睡得少了吧。」
我說:「那你不要去了,倒半天休吧。」她說:「好。」就讓我去和隊長說。下午我們回來的時候看見她高高興興地坐在走廊上給我們洗衣服,還說:「你們到屋裡去看看。」
我們進屋一看,她把屋裡的布置改了,還把我們的一切破鞋爛襪子全找了出來,可以利用的全洗乾淨補好了。屋裡也乾淨得出奇。她悄悄地跟了進來,像小孩子一樣歡喜地說:「我幹得棒吧?」
我說:「很棒!你睡了沒有?」
她笑著說:「睡了一個小時。然後我起來幹活兒。」
大許說:「你該多睡會兒,等我們回來一塊兒動手那要快多啦!你好了沒有?」
她說:「我全好啦,我要起來幹活。我是勞動婦女。」
我們覺得「勞動婦女」這個詞很好玩,就笑了半天,以後有時就叫她勞動婦女。可是當天晚上她又不好,說是「眼花,頭痛」。我一問她,原來這毛病早就有了,只是很少犯。於是我們叫她去看病。星期天我們陪她到醫院去,醫生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名堂來,給了她一瓶谷維素,還說:「這葯可好啦,可以健腦,簡直什麼病都治!」我們買了一些東西回來,走到大河邊上,她看見河水就高興了,她說:「我們蹚過去!」我說:「你得了!好好養著吧!」她笑了。於是我們走橋過去。那座橋是竹板架在木樁上搭成的,走上去「吱啦吱啦」響,橋下邊河水猛烈地衝擊橋樁,濺起的水花有時能打上橋來。我走在前面,她在中間,她一邊走一邊笑嘻嘻地說:「我需要養著啦,都要我養著啦。水真急……」忽然她站住了,說:「小王,你走慢一點!」我站住了。她橐橐地走了幾步,一把抓住我肩頭的衣服,抓得緊極了,我感覺她的手在抖。我覺得不妙,趕快轉過身來扶住她。我看見她閉著眼睛,臉上的神情又痛苦又恐慌。我嚇壞了,對她說:「你怎麼啦!是不是暈水了?你睜開眼往遠處看!」人走在急流的橋上或者膛很急的水,如果你死盯住下面的浪花有時會暈水,這時你就會覺得你在慢慢地朝水裡倒去。這個橋很窄,橋上也沒有扶手,有時可以看見在橋頭上的人暈水趴下爬過去。我才來時也暈過一次,所以我問她是不是暈水了。這時大許也從後邊趕上來,我們倆扶住她,她像一片樹葉一樣嗦嗦地抖,她說:「我頭疼,我一點也看不見了……你們快帶我離開這橋,我害怕呀!我怕……」她流了眼淚。我們趕緊把她抬起來,她用雙手抱住頭哭起來。過了河,我們把她放下,她躺在草地上抱著頭小聲哭著說:「我頭痛得凶。剛才過河的時候突然眼就花了,眼前成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霧,接著就頭痛……你們快帶我回家,我在這兒害怕,我心裡慌。」
我趕快抱起她往家裡跑,她一路上抱著頭,有時她又緊抱住我,把頭緊貼在我胸前,她不僅痛苦,而且恐懼。看見她跟痛苦與恐懼搏鬥,我們都嚇壞了。半路上大許替換了我,她一察覺換了人就恐慌地叫起來:「你是誰?你說一句話。」大許說:「是我,小紅,是我。」她就放了心,又把頭貼在大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