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挨打,不嫌巴掌疼。
一一民諺
一
小建和小強回到家裡,不見了小響。小建問楊杏:
「媽,俺妹妹哩?」
楊杏沒有回答,用衣襟擦了擦眼淚。
小建心裡懷疑,忙又追著問:「媽,俺妹妹去哪兒了?小響上哪兒了?」
楊杏只是在燒鍋,仍然沒有回答。小建跑到鍋台前看了看,只見鍋里貼著幾個高粱麵餅子。他忽然明白子,他大聲喊著:
「媽,你把俺妹妹送到哪裡了?你快說!你是不是把俺妹妹賣給人家了?」
楊杏哭著說:「我快作難死了。你們知道不知道,你爹在床上躺著不會動,兩天水米沒打牙?你叫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辦?我實在沒有法子啊!小建,你媽實在沒有辦法啊!」
小建蹲在地上,喊著說:「媽,你太糊塗了,小響才十來歲,你就把她賣了。你為什麼不賣我?你們就不要一個女兒了?」他梗著脖子大聲說:「不行,我得去找。媽,你把她賣到哪兒了?你快對我說?」
長松在屋裡病床上躺著,聽見小建又哭又鬧,就喘著氣說:
「你把她找回來,你養活?」
「我養活!」小建噘著嘴說:「我就養活。你們賣閨女賣得眼紅了,把我兩個姐姐賣給人家還不夠,剩個小響又把她賣了。你們還像個老的不像?」
長松生氣了,他掙扎著坐了起來說:「小建!我養活你十七年了,你有能耐,你養活我十七天好不好?你不樂意在我這個破家,你給我滾。誰叫她長在我海長松家裡?誰叫她長在水災、旱災加兵禍的年月……」
父子倆吵著,楊杏推著小建說:「小建,你就不會少說一句?你爹這兩天剛好點兒,你就不怕把他氣過去了!」說著,塞給他一個高粱麵餅子,把他推到窯洞外邊。
小建拿著高粱麵餅子,坐在窯頂崖頭上,咬了一口餅子卻咽不下去。他想,這是小響「賣身」的餅子啊!不知道小響如今在什麼地方?小響本來就膽小,說不定現在正在挨打。想到這裡,淚水止不住地向臉上和嘴裡流著。
黃昏時候,小強叫小建回家。小建對小強說:「小強,我想把咱妹妹找回來,明天咱倆一起去找。好不好?」
小強說:「好。咱們上哪去找?」
小建說:「我想了,小響準是讓那個老白婆賣了。咱大姐就是由她賣的,咱明天就去找她。」
第二天一早,弟兄倆找到了老白婆的家。老白婆剛起床,提著個水桶正要去提水,一開大門卻見兩個孩子,她問:
「你們找誰?」
小建拉了小強一把,給她跪下。小建說:「大娘,你行行好吧,我們是北邊燒窯溝逃荒來的老海家的孩子。我來找俺妹妹,俺媽前天把她賣了。大娘,是經你手吧?」
老白婆是個有經驗的人。她搖著頭說:「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你妹妹。」
小強說:「俺媽說是你賣了。」
老白婆說:「你媽說,叫你媽來呀!冤有頭,債有主。紅口白牙和人家說過了,又後悔,回去問你媽,.一碗水潑到地下,能收起來不能?」
小建聽著她話里有因,又忙叩著頭說:「大娘,你行行好吧,我們不賣了。花人家多少錢,退他多少錢。我們就這一個妹妹,你行行好吧!」
老白婆說:「孩子,別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已經人錢兩清了。往哪裡找?」
小建說:「只要你說在什麼地方,我們不讓你作難,我們去找。」
老白婆看他們執意要找,怕惹出麻煩來,就說:「孩子,知道了好說,我實在不知道。」說罷「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小強說:「準是在這個老太婆子家裡,咱們喊……」
正說著,隔壁一家的木板大門「吱啞」一聲開了,門裡走出來個老太婆,年紀和老白婆差不多,臉比她黑點兒,就是頭上沒有裹黑紗包頭。她向小建和小強擺著手。
小建和小強走過去,她小聲說:
「我都聽見了,找你妹妹是不是?」
小建說:「是啊,大娘,你知道?」
那個黑臉老婆子小聲說:「你們從她嘴裡掏話,還不是從猴子嘴裡掏棗核?這老婆子刁著哩!她家井裡的水都不讓別家吃,說咱大教人不幹凈。」她伏在小建耳朵上說:「她是個『人經紀』,專門給人家買小閨女。前些天就給『吉慶里』買了兩個……」
她正說著,老白婆忽然又把大門開開了。那個黑臉老婆忙亮著嗓子對小建說:
「俺姓王,俺不知道,你找錯門了!」她說著裝著若無其事地叫著她的雞子:「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老白婆看到這情景,仰起臉就朝著天上罵:「大清早就聽見烏鴉叫,你嘴痒痒了?嘴癢就在樹上擦一擦!」
黑臉老婆也不示弱。她也朝天罵著:
「啄術鳥得了傷寒病,身子壞了嘴還硬,我看你能硬到幾時?」
老白婆又罵著:「說閑話,叫她嘴上長疔瘡!」
黑臉老婆也罵著:「壞良心,叫她永遠斷子絕孫!」
小建看著兩個老太婆要干仗,急忙領著小強走開了。
二
總算問到了「吉慶里」這三個字,小建下決心找到妹妹。吉慶里雖然是個破舊的巷子,卻住著八百戶人家。這裡有妓女院,有賭場,還有擺煙攤的小販,賣熟食的小店。小建每天來這裡詢問著,查探著,卻一直不見小響的蹤影。當他知道這裡就是人家常說的那種壞地方時,他心裡更加著急了。他挨門挨戶地打聽著,有時,他拿個碗裝著要飯的,故意提高嗓子大聲喊著:
「給點吃的吧!老太太!」
「大娘,行行好吧,給點吃的吧!」
他希望他的聲音能讓小響聽見,跑出來見他。可是他挨門要了半個月飯,各個「書寓」和住家的門口都喊遍了,還找不見小響的下落。有些人還說:
「來這兒要飯?真稀!」
小建仍然不灰心,他和小強上午幫一家鹽棧扛鹽袋,下午一有空,就來吉慶里尋找,有時在一家妓院門口一蹲就是半天,仔細地看著出出進進的人,他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小響。
有一天下午,他來到「四喜書寓」門口,往裡邊張望著,無意中發現一根長竹竿上,晾了幾件衣服。其中有一件藍底白花的土布褂子,這件褂子是小響平常穿的一件衣服。布是他媽織的,印的是梅花蘭草圖案。這件衣服秀蘭穿過,肩頭上還有一塊翠藍布補丁,那塊補丁依然補在上邊。
小建看見這件褂子,高興得幾乎掉下淚來,他抬腳就往裡邊闖,剛走了兩步,就被一個黑臉漢子攔住了。那個漢子打量了他一下,問:
「你幹什麼?」
「俺找妹妹!」
「哪裡有你妹妹?走走走!」黑臉漢子推著他,小建指著竹竿上的衣服說:
「那是俺妹妹穿的衣服。我要看我妹妹!」小建掙著要往裡走,被那漢子連推帶搡趕出了門外。
小建不走。他在離大門口不遠的地方瞧著,一直等到黃昏。街上的昏暗路燈亮了,「四喜書寓」門口白紙糊的燈籠也亮了。三四個妓女從院子裡邊走出來,站在大門口。她們穿著藍布旗袍,繡花鞋子,下邊穿著各種顏色的寬褲角綢料褲子,頭髮都燙得像老鴰窩一樣,閃耀著油光水氣,黃瘦的臉上擦著厚厚的香粉,嘴唇上塗著像血一樣的口紅。她們吃著瓜子兒,不時把瓜子殼扔在街上的男人身上。
小建看著這幾個妓女,有三十來歲的,有二十多歲的,最小的也有十七八歲。他壯起膽子正想走過去詢問,那個黑臉漢子.又閃了出來,瞪著眼喊著:
「你這個下流坯,想幹什麼?我今天要數數你有幾根肋巴!」說著,就來拉他,嚇得小建撂起腿跑了。
第二天,小建又來到「四喜書寓」的門口。那根長竹竿和那件衣服都不見了。就在這時候,他碰上了四圈。四圈問明了情況以後,嘆著氣說:
「你……你媽跟你……你爹,怎麼這……這……這樣糊塗?這不是把……把閨女往火坑裡……里推嗎?你……你跟我來!」
四圈把他領到「大五條」家裡。小建把經過和「大五條」說了說。「大五條」說:
「你記準是『四喜書寓』?」
小建說:「我記得准。他那個燈籠上的字我也認識。那件衣服我二姐還穿過。」
四圈問「大五條」:「『四喜』……家你……你熟……熟不熟?」
「大五條」說:「要真是『四喜』家,我當然熟。就是杜家。老闆叫個『花鴨子』,要說還是我一個干姐哩!」她想了想又說:「也不大好辦。她們手裡都有幾個錢,都想趁這災年時候,用便宜價錢買幾個小閨女,養活個四五年,就能接客賺錢。她們就是憑這吃飯哩。這些小閨女學學唱,學學琴,要不了幾年,就成了她們的『搖錢樹』。她好容易買到家,如今去找她,恐怕她不會應承。」
小建這時忽然「咕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說:
「姑姑,你費費心吧。你搭救搭救俺妹妹吧!只要能把俺妹妹要回來,俺一家一輩子不忘你的恩德。姑姑,你行行好吧!」
「大五條」自幼孤苦零丁,也沒個親人,看到這個孩子,一直喊她「姑姑」,心裡也有些酸楚。她說:「乖乖!你站起來,這不是一句話就能要回來的呀!」小建仍然跪在地上不起來,哀求說:「姑姑,你想想辦法,我日後長大能掙錢,一定幫助你,養活你。」說著他竟抱著「大五條」的腿,嚶嚶嚶地哭泣起來。
這時四圈說話了。他瞪著眼睛對「大五條」說:「『大……大……大五條』,你……你要夠交……情,你……你替我海……海四圈跑一趟。這……這個閨女,雖……雖然不是我的閨女,也……也就是我……我的閨女!砸……砸鍋賣鐵,拼……拼刀子,我……我也得把她扒……扒出來!你……你要把我四……四圈當個人看,你……你幫我這一次忙。要不,咱……咱……咱們屁股後頭蹬……蹬……瞪一腳,你東我……我西,一刀兩……兩斷!」
四圈說著.急了一頭汗。「大五條」說:
「看你眼瞪得跟雞蛋一樣,孩子是在我家嗎!」
四圈說:「我……我知道。」
「一張口,就那麼絕情絕義,我啥時候看不起你了?你就是兩個胳臂抬個嘴來,我也沒有把你關到大門外邊,還不都是在刀子刃上過日月的窮人嘛!」
四圈說:「我……我有點急,你……你包……包涵點!」
「大五條」瞪了他一眼,拉起小建說:「咱商量商量。」她又同小建:
「你家花人家多少錢?」
小建說:「三十斤高粱。」
「大五條」說:「三十斤高粱,也值二十來塊錢,她們開妓院的人,錢都是鞭子抽出來的!你想贖人得有錢,你家裡能退出這錢嗎?」
小建為難地還沒有說話,四圈「啪」地一聲把二十塊鈔票放在桌子上,這是他準備租車的錢,也就是他那一副金耳環的錢。他說:「二……二……十塊,咱……咱不虧人家。」
「大五條」看四圈拿出這麼多錢,忙問:
「四圈,你……你……這錢是?……」
四圈說:「反……反正不是截路弄來的,你……你去找她,該退多少都退給她。這孩子,我……我……是贖……贖定了!」
「大五條」沒吭聲,眼睛瞟著桌子上的錢,又用手掀了掀,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肚子里咕嚕起來。
四圈看出她的意思,是有些捨不得,他也有些可憐她。自己來白吃白喝多少次,好容易弄來這幾個錢,又一古腦兒送給人家!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把草帽里的麵條往「大五條」面前一推說:
「『大五條』,咱……咱下麵條吃!」
三個人吃著麵條,「大五條」竟掉下眼淚來。四圈小聲對她說:
「咱……咱……咱教人要……要救活,殺人要……要殺死!你……你這一輩子,還不夠可……可憐嗎?不……不……不能叫孩子們再……再受這罪!」
「大五條」含著淚點點頭。……
三
黃昏時候,「大五條」從「四喜書寓」回來了。她對四圈和小建說:
「人是找到下落了,我還沒有看到。我這個干姐,還算看我點老面子,算是應承了。我對她說,那孩子是我的娘家親侄女!……」
四圈喊著說:「小……小建,給……你你姑磕頭!」
小建忙跪在地上給「大五條」叩著頭,「大五條」說:「咱都是自己人,不用這樣外氣,就是這人價不是三十斤高粱,還有十塊錢……」
小建說:「我們家沒有花她的現錢!」
「大五條」說:「我也想了,八成是『人經紀』把這錢使了。這『人經紀』可不好說了,咱要贖人,她們可不會退給你佣錢,再說已經一個多月了,她要不應承咱也沒法子。反正一瓢水倒出一瓢,這錢咱要虧了。我干姐那邊,人家答應退人,就算給我天大的面子了,錢不能叫人家吃虧,這也是我給人家說定的。你們看怎麼辦?」她又問小建:
「你家裡能擠兌十塊錢不能?」
小建作難了,四圈這時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剩下的十元鈔票說:
「給……給她!……」
「大五條」衝口而出說:「你就不活了,你就把嘴綁住了?」
四圈說:「再……再想法子;願挨打不……不……不嫌……嫌……巴掌疼。走吧,咱現在就去,省得夜……夜……夜長……夢多!」
三個人來到吉慶里,到了「四喜書寓」大門口。「大五條」不進前門,她領著他們穿過小窄衚衕,在一個小偏門前停了下來。敲了三下門,裡邊一個端著水煙袋的老頭開了門。「大五條」笑著說:「我大姐在吧?」
老頭看了看他們,說:「在堂屋。」
四圈進門時,因為走得慌張,門框又低,不小心地碰了一下頭。他沒敢吭聲,心裡想:進門先碰頭,莫非有什麼不吉利?他悄悄地吐了口唾沫,算是「破法」。
「花鴨子」有五十多歲年紀,細眉長目,一張松不拉耷的白臉,兩片鮮紅的圓嘴唇,長在嘴窩裡,看去像個佛爺;個子不高,臀部肥大,好像要掉下來砸在腳後跟上,走起路來倒真像個鴨子。
「大五條」滿臉堆笑說:「大姐,我把他們領來了,」她指著小建說:「這就是她哥,小建,快給大娘磕頭!」小建跪下給「花鴨子」磕了個頭。
「花鴨子」盤腿坐在炕上,抽著水煙袋說:
「咱們醜話說到前邊,錢拿來了沒有?」
四圈忙掏出錢放在炕桌上,說:「拿……拿了,你……你過過。」「大五條」接著說:「三十斤高粱作二十塊錢,另外,還有這十塊現錢。」
「花鴨子」向炕桌上瞥了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本來嘛,這人契的事兒,就不興打倒。千錘打鑼,一錘定聲。人進了我的門兒,就是俺的人兒。是死是活,我們也不能反悔,我這個大妹子下午跑了兩趟,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還給我下了跪。她也是個苦命人,一輩子叫人家坑了騙了,也沒攢住錢。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我還得看這個老妹子臉面。人,你們領走吧!三條腿的蛤蟆不好買,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我們再買。」
四圈聽她答應叫領人,脫了破帽子,彎著腰說:「謝謝,謝……謝……」
「花鴨子」斜睨了他一眼問:
「你是她什麼人?」
她這麼突然一問,倒把四圈噎住了。四圈憋了半天說:「我……我……我是她叔哩!」
「大五條」忙說:「這也是我一個娘家兄弟,逃荒來洛陽。」
「花鴨子」對四圈說:「你們既然有這份心意,早就該把這個閨女贖出去!」
四圈點著頭沒敢再說話,「大五條」眼圈卻紅了。
「花鴨子」向窗外喊著:「老萬,把那個『小杜鵑』領來。」
四圈忙說:「不……不是!……」
「大五條」拉了他一下,小聲說:「人家改的花名,你別吭聲。」
外邊響起了腳步聲,只聽見小響用微弱的聲音向那個老頭乞求著說:「二爺,我把碟子全刷完了,水煙袋也擦過了……我害怕,別叫媽打我!……」
小建在裡邊聽出是小響的聲音,心裡像刀子割一樣,他忍著淚,瞪大眼睛看著門口。
帘子掀開了。小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響的臉變長了,蓬鬆的頭髮梳在後邊,成了一個單辮,她穿了一件粉紅破緞子小棉襖,看來是拾別人穿過的,袖子太長還向上挽著,就在她進門來那一剎那,小建看得清楚,她的雙腿顫抖起來。
小響用獃滯和恐懼的目光看了看「花鴨子」,把眼睛轉了過來。就在這時候,她發現了小建。突然大聲喊著:
「大哥!……」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張開雙臂像瘋了似的向小建撲去。
小建一把抱著她說:「小響,小響,你別怕,我領你來了。我現在就把你領走。”他說著,眼淚撲簌簌地向小響頭上滴著,小響抽噎著,激動得只是「啊!啊!……」地叫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花鴨子」連看也不看,對四圈說:「還有個事兒,我們養活她一個多月,飯錢我就不說了,這件棉襖是我們的。她來時只穿一件褂子,她得把棉襖留下吧?」
「太五條」說:「大姐,外邊冷,這件棉襖我一兩天給你送來。」
「花鴨子」發了脾氣,她說:「柿花!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哩?……」
她話還沒有說完,小響已經解開棉襖扣子,把棉襖放在「花鴨子」腳前,又急忙跑了回來。
「大五條」忙賠著笑說:「大蛆,我是個沒材料的人,你別和我一樣。」
「花鴨子」臉上也堆著笑說:「沒有什麼,沒有什麼,趕快走吧!」她喊著:
「老萬,送客!」說罷進了裡間,也沒有看見四圈給她鞠了一個躬。
出了門,四圈脫掉大棉襖,讓小建裹住小響,背著她回家了。他看著這兄妹二人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
夜裡的北風是凜冽的,暗淡的月亮光,把四圈的影子拖在地上。「大五條」今天夜裡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凄楚又舒暢的感情。四圈站在月光里。她覺得四圈變得更高了,比他地上的影子還要高。
她小聲說:「四圈,咱回去吧!你穿得太少了!」說罷她嘆了口氣。
四圈問:「怎……怎麼又……又嘆氣?」
「大五條」說:「我看人家兄妹……多好……」
四圈侃快地說:「咱……咱……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