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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慢了!梅城縣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步伐太慢了!
臨近的長洲縣已率先成立了人民公社,我們還等什麼?天地翻覆,光一渙髯錈問撲蠶⑼蟣洹8錈皇搶嚇F瞥擔皇腔婊寤ǎ荒苣茄胖攏茄尤薟黃齲茄鋁脊Ъ筧謾3そ園兜牡檣舷紓緗褚迅拿膠烊嗣窆紜8錈問埔蝗漲Ю錚街Γ炱旆砣綰#梟斐乖葡觶嗣袢褐謐咴諫緇嶂饕宓目底蟮郎希薇茸院潰薇刃腋#薇燃ざ「。∧裨詬璩《鏊蘭父鋈伺率裁矗課頤怯辛諶耍潘賴羰錘觶芩愀鍪裁詞攏克懶思父鋈耍頤薔妥ぷ愎弁玻烤橢共講磺襖玻烤捅幌牌屏說寺穡
可是讓我們來看看梅城。梅城縣黨委一班人,腦子裡生了銹,思想上長了霉,爬滿了白蛆。看來得用鏟子鏟一鏟,用刷子刷一刷,用砂子磨一磨,還要用“666”藥水噴一噴,徹底地消消毒,非得下一番由此及彼,由表及裡,脫胎換骨的功夫不可……
從夏庄集市上買回來的那兩隻泥人,由於吉普車長途顛簸,到了梅城,譚功達就發現碎了一隻。可他吃不準碎掉的究竟是送給白小嫻的那一隻,還是送給姚佩佩的那一隻。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譚功達從梅城回來後,差不多有一個多月沒和小嫻聯繫了。白庭禹瞞著自己安排他的侄子白小虎代理鄉長這件事,給了譚功達太大的刺激。高麻子說他手伸得太長,看來的確如此。假如他和白小嫻結了婚,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日後許多事情就說不清了。白庭禹那麼熱心地摻和他和小嫻的事,也並非沒有他的深思熟慮。他還沒有想好如何面對白庭禹。直接攤牌當然不行,白庭禹這個人,成天笑嘻嘻的,像個泥鰍一樣滑,城府極深,往往是你開口還沒說上兩句話,他已經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不會給你留下任何把柄。
譚功達把白小嫻晾了幾個星期,小嫻的激烈反應大大出乎譚功達的預料。這也再一次讓他認識到,戀愛這件事是多麼的詭異複雜!譚功達沉默了兩三個星期之後,小嫻主動給他打電話約會,一連三次,譚功達都硬著頭皮拒絕了。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冷漠和魯莽反而點燃了對方的激一情,終至於一發而不可收。她開始隔一天給譚功達寫一封信,到了後來,基本上就是一天一封。最後,她寄來的信中標明了寫信的具體時間。有時一封信上竟有六、七個小段,分別是在六、七個不同時段里寫成的。
仔細研究她的來信,譚功達很容易計算出這樣一個驚人的結果:從凌晨到午夜,除了每天四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外,她竟然是無時無刻不在寫信。而且譚功達還這樣設想,白小嫻用來睡覺的那四五個小時,說不定也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或者因為思念過度而淚不能禁……這樣一路想下去,雖說對小嫻的處境有幾分擔憂,但自己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去辦公室上班,姚秘書將電話記錄單遞給他看,竟然十有八九是從文工團打來的。到了六月底,文工團的團長本人給他打來一個電話,說白小嫻近來神思恍惚,目光獃滯,似乎受到了什麼巨大刺激。而且,據她宿舍的同學反映,她和誰都不說話,動不動就大發脾氣。最近又威脅說要絕食,不知怎麼搞的。接完電話,譚功達的整個身子都軟了。靜下心來一想,自己的行為太孩子氣了。心裡對白庭禹有氣,卻去如此殘酷地折磨一個無辜的女孩,這算是他娘的怎麼一回事呢!而且自己也沒說過跟人家一刀兩斷,這樣不清不楚,弄得人家尋死覓活的,實在不是個事。因此譚功達就打算約白小嫻好好談一次,可他又擔心他與白小嫻一見面,小嫻淚眼婆娑這麼一哭,自己說不定又要把持不住。
他想給她寫封信。可是熬了一個通宵,寫了撕,撕了又寫,到天亮還沒寫完。一想到這麼一個活潑美麗的女孩子從此以後與自己形同陌路,想著就有點揪心。看起來是在寫一封信,實際上是在跟生命中什麼最珍貴、最隱秘的東西徹底訣別。他把白小嫻的信找來仔仔細細地讀了又讀,最後自己也流下了眼淚。不管怎麼說,這麼一鬧,他倒是明白了對方的真心。他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著想著,又記起高麻子在河邊跟他說過的那番話來,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現出佩佩那張臉來。要是小嫻換作了姚佩佩,那情形又將如何?他被自己的這個醜惡的念頭嚇得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往窗外一看,原來天已經大亮了。要是世上沒有女人,沒有複雜的男一女之情,那該多麼太平!桌上擺著的那個小泥人,正沖著他笑。
第二天上午,譚功達找了幾個科委的年輕幹部談話,商量“村村通公路”的計劃。隨後,他又去了沼氣試驗站,聽取了攻關小組的彙報。回到辦公室,發現樓上樓下空無一人,這才想起來,今天原來是禮拜六。他打算早點回家,好好睡上一覺。走到大門口,迎面看見老徐穿著一件白背心,脖子上搭著一條濕毛巾,頂著炎炎的烈日,從外面走進來。
“我是特為來找你的,”老徐道:“家裡來客人了。”
“什麼客人?誰來找我?”
“還會是誰呢!”老徐向他詭秘地一笑,又拍了拍自行車的后座,道:“你坐我車後頭,我馱你回去。
譚功達跳上老徐的車,倆人彎彎扭扭地走了。老徐告訴他,白小嫻吃中飯的時候就來了,進不了門,就站在院子外面的毒太陽底下。“我們家那位勸了她半天,讓她到我家來喝杯茶,她也不搭理我們。只是一個人站在那抹眼淚,一邊哭,還一邊用腳去踢那院門。我們家那口子就勸她:‘你這傻孩子,踢了這半天的門,沒人應答,分明是縣長不在家。門踢壞了倒也不要緊,你的腳就不疼嗎?’可那丫頭性子也真是倔,把眼一瞪,對我家那口子道:‘我就喜歡踢門玩,你管得著嗎?’”
老徐一邊喘著氣,一邊哈哈大笑。
兩個人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西津渡外的河道邊。剛過了石橋,透過一片開花的合歡樹林,譚功達果然看見白小嫻站在院門外的籬笆邊。這時她早已不踢門了,只是在糟蹋那籬笆上的枸杞花。那些紫藍的花朵被她一朵朵地揪下來,扔在地上,用涼鞋碾得稀爛。到了家門口,譚功達剛跳下自行車,老徐緊踩了幾腳,一弓身,早跑沒影了。
白小嫻身穿一件杏黃色的
連衣裙,身上斜挎著一個印有“
為人民服務”字樣的綠色書包。滿臉淚痕汗漬,頭髮濕一漉一漉的,一綹一綹搭在額前,眼睛都哭紅了。她一見譚功達,那可愛的小鼻子不住地翕動著,歪著頭,梗著脖子,斜著眼睛,一字一頓對他道:“為什麼不給我回信?”
譚功達正想解釋,白小嫻又吼道:“為什麼不接電話?!”
譚功達笑了笑,開了門,就要拉她進去,白小嫻用力把他甩開了。
“你混蛋!”她叫了一聲,又抽抽一嗒嗒地哭了起來。
譚功達抓耳撓腮,哭笑不得。他看見四周的牆角,樹下,草垛後面,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探頭探腦。老徐的愛人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墊著腳,伸著脖子,朝這邊張望。可譚功達朝她一看,那腦袋又縮回去了。
“有話我們進屋去說,”譚功達低聲下氣地笑道,“在這兒叫鄰居們看了笑話。”
“我就不進去!”
“那你先別哭了,我去給你打點水,洗洗臉。”
“我就不洗!”
“你若實在不願意進屋,咱么就找個蔭涼地兒呆著,也好說話。”
“我就不去!”
譚功達見她頻頻使用這個“就不”句式,明明是在耍小孩子脾氣。雖說有些尷尬,心裡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覺得這孩子越是橫眉怒目,越是逗人憐愛。過了半晌,他湊到小嫻跟前,輕聲問她:“那你就一個人在這兒站著?”
“我就不站!”
“你就不站,莫非你想躺下來嗎?”譚功達說。
白小嫻知道自己被他繞進去了,“噗”的一聲先笑了起來,掄起小拳頭,叮叮咚咚的在譚功達胸前好一頓亂砸。譚功達順勢摟著她,兩個人跌跌撞撞進屋去了。鄰居們一看好戲收場,也都悻悻地散了。
進了屋,白小嫻就找個小板凳坐下,依舊噘著嘴不理他。譚功達只得蹲在地上跟她說話。他轉到右邊,小嫻的身體就別向左邊,譚功達沒法,只得起身去替她打了一桶井水,搓了一把濕毛巾,拿給她。小嫻擦完臉,順手又把脖子擦了一遍。譚功達趕緊要替她把身上那背著的書包給取下來,那白小嫻忽然將手中的毛巾往水桶里一丟,一把拽住譚功達的手,仰著臉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說:
“我們結婚吧!”
“結婚?”譚功達就像觸了電似的,“你不是說過些年,等到第二個五年計劃實現再結婚嗎?”
白小嫻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頭撞在譚功達懷裡,把毫無防備的譚功達撞得後退了好幾步,“我不管,我們這就結婚!立刻!立刻就結婚,馬上!”
小嫻把頭埋在他懷裡:“我再也不放過你了。”
她的身體那麼小,那麼柔軟,而且顫一抖得那麼厲害!譚功達緊緊地摟著她,白小嫻唧唧咕咕地在他懷裡不知說些什麼,譚功達一句也沒聽懂。他將她摟得那麼緊,又擔心把她勒壞了,就把她的臉捧起來。小嫻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裡有一股嬰兒的奶味,白皙的額頭上叫太陽曬得起了一層痱子。譚功達用嘴唇碰了碰那痱子,把自己發過的種種毒誓拋到了九霄雲外,怎麼也無法壓抑住心臟的狂跳。譚功達啊譚功達,誰他娘的能想到,你也有今天哪!在這一刻,他似乎覺得共產主義已經提前實現,因為他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所有的焦慮不安都煙消雲散。可白小嫻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珠骨碌碌轉動了幾下,輕輕地把譚功達推開。她紅著臉,跑到桌邊的一張藤椅下坐下,把氣息調勻。譚功達隨後跟了過來,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可小嫻把他的手拿開了,突然轉過身來,狐疑地看著他道:
“不激動。”
“你說什麼?”
“你剛才吻我的時候,我怎麼一點也不激動?”白小嫻怔怔地看著他,“怎麼跟我想像的不一樣?”
“不激動,這就對了。”
譚功達耐心地開導她,“《牛紡潛臼櫓興擔彩欽嬲囊話磺椋隙袷ィ枷緣檬制驕病2換岣舜慈魏蔚募ざ7垂矗綣的慵ざ耍薔退得髡獠皇欽嬲囊話磺椋寺穡”
小嫻聽他這麼一解釋,立刻笑了起來,連聲道:“我懂了。我懂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譚功達,今天中午吃了什麼東西,譚功達想了想說,他不記得了。
“有沒有吃洋蔥?”
“吃過的,吃過的,”譚功達拍了拍腦門,笑道。
“以後不許你吃洋蔥,還有大蒜,韭菜,而且……”白小嫻翻著白眼,想了想,接著道:“而且每頓飯後都要刷一遍牙。”
譚功達馬上就答應了。白小嫻又給他約法十章,她說,這十條都是她晚上睡不著覺時,一個人在床上想出來的,其中第一條,就是不許不回信!
譚功達一聽就笑了:“要是結了婚,我們整天在一塊,你還寫什麼信呢?”
白小嫻想了想,就把這條刪去,補上了不許吃洋蔥這一條。譚功達一一依允,還和她拉了拉鉤。
“好了,沒事了,”白小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忽然道:“告訴我,肥皂在哪兒。”
“你要肥皂做什麼?”
“給你洗衣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