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過夜飯,馬師傅和吳師傅櫃檯里外坐著走象棋,秋林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跟馬師傅打聲招呼,走出門去。天色漆黑,秋林沿著溪岸走了走,便往水作店去。走到門口,見水作店裡沒有燈火,木門虛掩。秋林心裡奇怪,推開門,屋裡冰清水冷沒有人。這是罕見事情,秋林印象里,老倌從不出門。秋林狐疑一陣,正要關門離開時,隱約聽見樓上傳來咳嗽聲音。秋林站在樓梯口,抬頭往上看,黑黢黢一片。秋林喊了一聲,老倌,你在上面?樓上似乎應了一聲,又似乎沒應。秋林心中猶疑,往樓梯上走。樓梯踩上去,吱吱嘎嘎響。秋林聽著這聲音,心裡害怕。好容易走上二樓,秋林不敢動,又喊一句,老倌。此時,終於聽見回應,還有咳嗽聲音。秋林順著聲音往前走,進一個房間。
房間不大,借窗外月光,可以看見一張床,床邊一口矮櫥。秋林見老倌卷著一床被,縮在床角。
秋林問,老倌,你怎麼了?
老倌眼皮無力地翻動了下,說,身子不大舒服。
秋林伸手搭老倌的額頭,滾燙,秋林說,你發熱了,要去醫院看看。
老倌搖頭,說,困一覺,發發汗應該能好。秋林環顧四周,只見床前有隻炭盆,沒有生火。木板牆壁有縫,呼呼漏風。
秋林說,你這房子這麼冷,怎麼發汗?
老倌不響,只是蜷縮著。秋林看了難過,轉身跑下樓去。出了門,秋林便往大路方向跑。也不曉得跑了多少路,跑一陣,走一陣,灌了一肚皮冷風,終於跑到三岔衛生所。秋林尋值班護士買來退燒藥,再沿著原路跑回來。秋林照顧老倌服了葯,退了熱,又陪著說了些閑話,折騰一夜,只等老倌合眼睡了,這才回了南貨店。第二日一早,趁師傅們吃早飯,秋林又跑到水作店看老倌。
秋林進門時,老倌和昨日已經全然換了個人,在灶頭邊忙前忙後,絲毫看不出生了病。秋林說,老倌,你該休息休息。老倌卻擺手,說,我這人犯賤,越歇越不行。
秋林走到灶膛邊烤火。灶旁是個長方形的石板豆腐作台,作台上擺著正方形豆腐格子。每日夜裡,老倌將黃豆泡上,等第二日,再將泡開的豆子放到石磨上磨,磨細了,再瀝出豆漿,放到大鍋里去煮。老倌本就瘦小,在這些工具邊站著,更是不起眼。但一日一日,周而復始,他每日做的就是這吃力生活。自從和老倌熟悉,水作店便成了秋林在長亭的唯一去處。獨自在長亭這個地方,秋林心中渺茫,直到遇見了老倌,心思才算有了著落。每日,吃完夜飯,秋林就會到老倌這裡來。老倌忙生活,秋林就幫他干點生活,沒有生活,就坐在灶膛里烤火。坐上幾個鐘頭,身體烤得熱了,回去鑽被窩睏覺。往常難熬的長夜,就不再那麼冰清水冷。老倌也歡喜秋林去,有時,讓秋林跟他講講家裡事情,講講以前學校事情,有時讓秋林南貨店裡帶報紙去,將報紙上內容讀給他聽。老倌不識字,但報紙上事情,他最歡喜聽。在秋林面前,老倌從來不講自己事情。他不是本地人,水作店的房子也是問村裡租的。他為何要來此地,家裡還有什麼人,他從來不說。好像他是孫悟空,石頭裡蹦出來一樣。
秋林坐灶膛里,看著老倌在灶台邊忙碌,忍不住問,老倌,你沒有老婆,也沒有兒女嗎?
老倌面無表情,半日吐出一句閑話,兒女不孝,有倒不如沒有。
秋林沒聽懂,想起昨夜事情,又問,你這樣年歲,一個人待在此地,身邊沒人照顧,要有頭痛腦熱,多少不方便。
老倌說,我要是有你這樣兒子,我就前世修來福氣了。
秋林笑,說,老倌,你當不了我父親,你跟我父親不像,他比你高大,也比你胖。看面相,你倒有點像我外公。
老倌聽了,來了精神,要秋林跟他說說外公事情。
秋林說,我外公像你一般瘦,稍微比你高一些。他以前外國輪船上做生活,後來出了事情回到縣城。我外公頂歡喜吃老酒,那時節,沒有銅鈿買下酒菜,阿婆就動腦筋。每年蠶豆收穫時候,外婆就買來好蠶豆,拿菜刀割個小口子,用油炸了,撒上細鹽,在一個雙喜罐里裝好。那罐子放在一口花梨木大衣櫥上,高得很。我去外公那裡時,總是拉來骨牌凳,踮著腳尖去偷蠶豆吃。那蠶豆炸得蓬鬆,香得掉鼻子。
老倌說,炸蠶豆配老酒,最好滋味不過。
秋林說,我十三歲時,外公就生病死了。外公死了,外婆傷心,半年後也死了。
老倌聽了,嘆一口氣,說,都說做豆腐是世上三苦,但你曉不曉得什麼東西比這三苦還苦?
秋林搖頭。
老倌說,世上最苦,就是送結髮人上黃泉路。
秋林聽了,似懂非懂。
水作店待一陣,師傅們的早飯也該吃好了,秋林便匆匆趕回南貨店。站在櫃檯上,秋林不曉得是不是早上說起外公緣故,整一日,他都覺得悶悶不樂。
秋林記得,外公的老屋道地[1]里有一株葡萄樹,但他從來沒吃過那上面的葡萄。因為葡萄還未成熟,附近的鳥都飛來啄。但外公從來不趕,他總是端坐在中堂左邊的那條太師椅上,人坐得筆直,喝著老酒,眯著眼睛看那些鳥啄葡萄。
小時,外公對秋林最好。秋林去,總是叫外婆去碼頭上買新鮮海貨。但外公不歡喜秋林的父親。從上海回來後,秋林父親一日都沒到他屋裡來看望過。父親膽小,從來都是謹小慎微。外公在上海出了事情回來,父親因為是機關幹部,怕吃連累,便有意跟外公劃清界限。秋林記得,外公出殯那一日,送葬隊伍里沒有父親的身影。他一直尋,一直尋,最後才在隊伍的尾巴後方看見父親。父親與隊伍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孤零零的一個。隊伍走,他就走,隊伍停,他就停。父親佝僂著身子,看上去那麼瘦小,小得像一片樹葉,似乎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
父親一世都是膽小謹慎的人,可最後,還是落了那樣下場。秋林想,這世上的事,跟膽子是沒有關係的,膽大了躲不開,膽小了,卻還是躲不開。
秋林伏在櫃檯上,心裡難過。他曉得,自己難過不是因為想起外公,而是想父親了。
2
秋林在櫃檯上練算盤,馬師傅站在邊上看,看一陣,馬師傅突然抬起頭往櫃檯外招呼,米粒啊,真難得來,今朝要買些什麼?
秋林也抬頭,看見門口走進一個女人。女人下巴很尖,眼角上掛,雖然身上粗布衣裳,但看上去卻和村裡其他女人不同。
米粒站到櫃檯前,有點拘束,說,想做件衣裳。
馬師傅有些意外,但意外神色一閃而過,照舊平常語氣。
馬師傅說,勞苦一年了,是要做件新衣裳穿穿。
米粒說,不是給我做,是給家裡男人做。
馬師傅說,一樣的,一樣的,大明身高胖瘦我曉得。是做上衣,褲子,還是整通?
米粒說,想做整通。
馬師傅眯起眼睛,扳指頭算了算,隨口報出了布匹尺寸。
米粒說,准作嗎?
馬師傅笑眯眯看著米粒,說,你放心,准作的。
米粒便不語,低頭仔細挑了布料。馬師傅拿剪刀按尺寸裁了,用粗紙包好。米粒付了錢,拿著布料走出門去。
秋林看著米粒走遠,說,馬師傅,這個女人哪裡來的,從來沒見過。
馬師傅未開口,吳師傅斜眉眯眼,在旁邊搭腔。
她不常來,你自然沒見過。這女人可有名氣。哎,老馬,也是怪起來了,你說這米粒平時油鹽都不捨得買,今朝倒是有錢給男人買布做新衣裳,還買整通。你看出端倪來沒有?
馬師傅說,莫亂猜。
秋林說,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吳師傅說,外鄉來的,據說是逃荒逃到此地,後來又嫁給了本村的大明。
秋林說,哪個大明?
吳師傅說,就是山上那個和尚的兒子,你小鬼不曉得的。哎,老馬,說起來那和尚也死了兩三年了吧?
馬師傅說,應該有了,辦喪事時,輓聯還是尋我寫的。
吳師傅說,那和尚活著時,多少活絡的一個人,那張嘴講天講地,村裡老太婆都去他廟裡送香火錢。也是奇怪,那大明倒一點不像和尚,木頭木腦,嘴巴上像抹了漿糊,只是一身笨力氣。
吳師傅轉頭看秋林,笑嘻嘻的。
吳師傅說,小陸,你最近水作店老倌那裡去得勤。你可小心,夜裡莫亂去,年歲輕輕的,莫髒了眼睛生偷針。
秋林呆住,不懂吳師傅意思。
馬師傅用手指敲櫃檯,說,好了好了,莫講些閑話了。對了,老吳,齊師傅說幾時回來?
吳師傅說,好像還要兩三天辰光。
馬師傅說,這次怎麼回去這麼長久?
馬師傅提起齊師傅,秋林又想起那天晚上齊師傅說的閑話。齊師傅說餅乾罐上做著記號。這記號要做便是店長做。馬師傅這麼忠厚一個人,會有那種手段?秋林將信將疑。如果馬師傅真這麼做,肯定不為防兩個老搭子,店裡唯獨自己是新人,這樣一想,秋林心裡就有些慌張起來,又偷偷望馬師傅。望了一陣,秋林覺得馬師傅臉上這副笑容竟有了別的意味。
吃罷夜飯,吳師傅馬師傅又在櫃檯上走象棋。秋林覺得無聊,出了南貨店,走到溪邊,遠遠看見水作店裡亮著燈。說來也是奇怪,老倌那一次生病後,幾次秋林去尋他,他都不在。碰見了,問他去哪裡了,只含糊說是去朋友那裡串門。這倒更奇怪了,老倌從沒說過他有什麼朋友。但秋林又不好多問,老倌神色閃爍,看出來不想多講。
秋林往水作店方向走,快走到時,突然停下腳步。只見一個女人身影一晃,進了水作店。秋林愣住,用力擦眼睛,懷疑自己眼花。此時,他腦子裡突然翻起日里來南貨店買布的那個女人。吳師傅怪腔怪調,話裡有話,莫非說的就是這個?雖然秋林沒經歷過男女之間的事,但吳師傅閑話里的意思,他多少能聽懂一些。
看著女人進屋,秋林竟有些慌張起來,彷彿自己做什麼壞事被人撞破一般。但很快,他的慌張變成了賭氣。秋林咬著牙,似乎有些埋怨老倌。但埋怨什麼,他也講不清爽。
秋林愣愣站在路上,腦子裡一筆糊塗賬。他沒有進水作店,也不想回南貨店,彷徨一陣,轉身往河邊走。
秋林走一段石子路,走到潭邊。潭邊水草茂盛,蟲聲隱約。從水草邊走過,聽見下面有人唱歌,唱「倭豆開花黑良心,豌豆開花像銀燈,油菜開花賽黃金,草子開花滿天星……」,是個女聲,聲音甜脆。秋林悄悄繞過水草,看見潭邊蹲一個小姑娘。天色黯淡,看不清臉面,只是個側影,剪紙一樣好看。
秋林站在草叢邊,聽她唱歌,心裡百感交集,竟流下眼淚來。正認真聽著,突然,歌聲停了,只聽問了一聲,誰?秋林一驚,像做了什麼壞事情一樣,飛快跑走。
秋林回到南貨店,師傅們早已經回屋困了。他悄悄走進房間躺下,心裡亂糟糟,望著天花板胡亂想一陣,竟又想起父親來。不曉得父親現在住的牢房是什麼模樣,他心思重,也不曉得每夜能否困好。從小,他最疼愛自己,現在進了牢監,卻狠著心,不肯讓自己見他一面。想起這許多,一時間秋林百感交集,覺得有許多話想跟父親說。想一陣,從床上爬起來,翻出紙筆給父親寫信。信寫得長,一邊寫,一邊出眼淚,一直寫到窗外露出天光,才終於停下。奇怪的是,寫的時候心潮澎湃,一寫完,看著眼前白紙黑字,秋林突然又覺得寫這些毫無意義,便將信紙草草疊了,塞進餅乾箱里。
白日里守櫃檯時,吳師傅笑眯眯問秋林,昨天夜裡怎麼回來這麼早?
秋林說,你怎麼曉得?
吳師傅說,我聽見你回來時上樓梯的聲音。
秋林覺得有些不舒服,自己回來時踮著雙腳走,吳師傅卻還能聽見。他怎麼聽見的,難道是長夜伏在門板後?秋林看著吳師傅,突然覺得他倒有幾分像電影里的特務。
吳師傅在櫃檯上,無聊地向門外張望,屋外陽光白花花一片。天氣好,村裡人都下地去了,少有人來這南貨店。秋林拿著雞毛撣子,在貨架上的瓶瓶罐罐上刷刷撣撣。
吳師傅,小陸,你有沒有發現,河邊新搭了一個鴨棚。
秋林說,看見了。
吳師傅說,那你曉得這鴨棚是誰的嗎?
秋林說,不是說是那個米粒的嗎?
吳師傅搖頭,說,嘿嘿,你後生只看見皮毛,卻不曉得皮里肉鹹淡滋味。
秋林說,吳師傅什麼意思?
吳師傅笑眯眯不再說話。秋林說,吳師傅,你這人講閑話最不爽氣,吃蟹一樣,總是吃一半吐一半。
吳師傅白秋林一眼,說,這米粒,原先是跟村裡一個癩頭好。那癩頭是個光棍,生得多少難看,頭上一塊坑窪地,像是黃狗啃過。可那個米粒卻偏偏看上他。看上他什麼?無非是手頭生活。那癩頭種地是一把好手,米粒那個廟邊有地,大明種地不行,種什麼荒什麼。後來,就是這個癩頭幫著料理,莖是莖葉是葉,樣樣種得好。結果好日子不長,突然一天,有個城裡人來找癩頭,說是他阿叔。這個阿叔無兒無女,有爿年糕廠,年紀大了,想起癩頭,要他去城裡幫忙。有這樣的機會,癩頭又怎麼會錯過?
吳師傅扭頭看秋林,臉上笑眯眯,城裡女人終歸是要比鄉下女人好的,對吧?
秋林沒應聲。吳師傅點根煙,雙手插進袖筒,趴在櫃檯上。
小陸,你常去豆腐老倌家,你有沒有發現,老倌最近不在店裡吃飯了?
秋林說,我怎麼曉得,我最近也不常去。
吳師傅說,老倌尋著飯堂了。我同你說,那老倌幫著米粒建了鴨棚。日里,他跟著米粒到山上廟裡吃飯。夜裡,就陪著米粒在鴨棚里看鴨。世上三樣苦,撐船打鐵做豆腐,大家都說豆腐老倌身體好,日里做豆腐,夜裡還能驚得鴨子嘎嘎叫。
秋林剛想問老倌身體好跟鴨子叫有什麼關係,腦子裡電光石火,臉竟然燙起來。
秋林說,這樣的事情,米粒男人不管?
吳師傅說,嘿,天下的事情講不清。起先,大家都認定那大明是死人,他在廟裡守泥菩薩,米粒在鴨棚里守野男人。村裡各種風言風語,難聽得很。有人看不慣,去廟裡想告訴大明,一進去,嚇一跳,只見大明、米粒、老倌三人一桌吃飯,有說有笑。這下,就再沒有人管閑事了,人家主家都不理會這事,邊旁人還響什麼?
吳師傅點一根香煙,說,以前米粒跟癩頭好,但那癩頭沒鈔票,只會出力。那時米粒從不進南貨店。現在好了,碰著個豆腐老倌,這米粒就成了南貨店常客。你看那日,她裁布匹要給大明做整通衣裳,出手多少闊綽。這一家人,肚皮也吃不飽,哪來鈔票做新衣裳?去過廟裡的人說,那大明家,每日油豆腐吃不光。像我們賺公家工資,也不能這麼吃。嘿,都說大明蠢笨,其實腦子聰明得很,那老倌吃米粒豆腐,他就吃老倌的豆腐,而且日日吃,頓頓吃,真也是一筆上算生意。
說到此時,吳師傅突然怔了怔,眼睛裡慢慢散出些光亮來。
吳師傅說,小陸,你說,這三人飯一桌吃,夜裡會不會也擠一張眠床困?
吳師傅說話的時候,嘴巴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像是在吃什麼好滋味的東西。秋林聽了,心生厭惡,但腦中卻浮現三人擠一張眠床場面,暗罵自己齷齪。
吳師傅說,說起來,這米粒生得也不算什麼好相貌,奇就奇在像只狐狸。我早年是見過狐狸的,人家山上打來狐狸,賣給店裡,那狐狸眼睛往上吊,會勾人。這還真是有道理的。這老倌這麼大年紀,真是好福氣。
吳師傅一番閑話,說得秋林不曉得心裡什麼滋味。從這天起,他就不再去老倌那裡,感覺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就像剛來到南貨店,沒有朋友,也沒有別的去處,孤零零一個發落在此地。夜裡沒事情做,便又拿出紙筆,給父親寫信,將自己在此地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講給父親聽。如此反覆,一日一日,竟不知不覺將一個餅乾箱填滿了。
又一夜,秋林困不著,走出南貨店散步。轉來轉去,鬼使神差走到水作店附近。水作店裡亮著燈,秋林猶豫一陣,還是往裡頭走了進去。
秋林進去時,老倌已經忙完,獨自坐在灶膛邊烤火。老倌看秋林走進來,招呼道,來了。
秋林應,來了。
老倌說,許久沒見你拿搪瓷杯來了。
秋林說,店裡忙。
隨後,老倌就不再講話,秋林也不講話。但奇怪的是,兩人都不講話,秋林卻似乎曉得老倌想說什麼,老倌也曉得自己想說什麼。兩個人就這樣坐著,一言不發。火膛的火燒得旺,在兩人臉上閃爍,沒有晒乾的柴爿在灶膛里噼啪作響。
秋林回到南貨店時,聽見樓下馬師傅在打呼嚕,聲音時斷時續,隱隱約約。呼嚕聲越響,反顯得四周安靜,靜得可怕。秋林一步一步走上樓梯。站在門口時,他扭頭看了看齊師傅房間。此刻,他真希望齊師傅能在隔壁房間,放些收音機的聲響。
[1]道地:住宅前的空地,江浙一帶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