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小希說:「不是告訴你,我正減肥呢,好久不吃肉了。」
賀頓用一番玩笑話把正題岔開了,其實是她不願聽到為難的事。但是,你既然打算大幹一場,又怎能避開必要的環節。只好面對:「你詳細說說具體都有哪些困難?」
湯小希也嚴肅起來,說:「只有兩個困難。」
賀頓說:「你真把我嚇著了,只有兩個困難,有什麼克服不了呢!」
湯小希說:「賀所長,你聽好了。這兩個困難就是,第一,你要有一個有房產證的房子,作為你的營業地點。第二個,你要有10萬塊錢作為開辦資金。」
賀頓說:「租的房子行不行呢?」
湯小希說:「也行。只是那家租戶必得同意把他們的房子作為你的辦公地點,簽字畫押。要是你跑了,他的房產就是抵押。」
賀頓說:「10萬塊錢,能不能少一點呢?」
湯小希說:「這是最低限額,一分錢不能再少!」
賀頓皺起眉,說:「湯主任,麻煩你說這些話的時候,能不能小聲點?搖唇鼓舌的,好像幸災樂禍!」
湯小希說:「賀所長,我是著急上火嗓門大!看來只有一個法子了……」
賀頓看到一線曙光:「快說!」
湯小希神秘兮兮地說:「印假鈔。」
賀頓轉過身不理她。過了一會兒,賀頓心緒平穩些,說:「咱倆如今一個是所長,一個是主任,要同舟共濟。」
湯小希說:「你就不用啟發我的覺悟了,有什麼想法,直說吧。」
賀頓被人識破了伎倆,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把自己的錢都拿出來,你也拿出來,咱們湊湊看還差多少?」
湯小希說:「我還得結婚呢。我攢的錢可是出門子要用的。」
賀頓說:「你要是不放心,就算是我借你的。」
話說到這裡,湯小希一拍腦門說:「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其實不是真要花費那麼多錢,只要借到了,打到賬戶上,過一段時間之後,是可以轉走的。」
賀頓鬆了一口氣說:「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願意借給咱們應急,這十萬塊錢過一段時間就可以還給他?」
湯小希說:「是這個意思,你可以跟富朋友借借看。我還有一點閑錢,也可以讓你先借著用。」
賀頓思忖說:「風險都在我一個人身上?」
湯小希說:「本來就是你起的意,你是主謀,我是脅從。」
賀頓說:「你不相信這個所能辦長久,能賺錢?」
湯小希摸著賀頓的手說:「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所到底會怎樣,我只相信你。」
兩個人把自己的家底都暴露出來,加起來離那個宏大的數字還差得太遠。
賀頓冥思苦想,問湯小希:「你男朋友連鎖店的買賣怎麼樣啊?」
湯小希警惕起來:「你問他幹什麼?」
賀頓說:「關心你啊。怕你嫁過去成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寄生蟲。」
湯小希說:「你放心吧,我會保持勞動人民的本色。」
賀頓旁敲側擊:「他那個連鎖店有多少員工啊?」
湯小希悻悻地回答:「就他一個人。」
賀頓就暗自慶幸自己沒把向湯小希男朋友融資的事說出來,那樣不但謀不到錢,還得讓湯小希為難並且挖苦一頓。
兩個人不再談錢,也不再談房子,因為沒有任何可談的方向。於是再同仇敵愾地喝粥,直喝得肚子滾圓,走路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撇開了八字腳。湯小希離去的時候,咬牙切齒地說:「所長,以後開了張,我第一筆找你報銷的費用是減肥藥。這都是工傷。」
賀頓心裡發燥,就到街上走走。
面對著柏萬福的求婚,賀頓第一個想法是好笑,她從來沒想到會和房東的兒子有什麼瓜葛。她有過很多個房東了,兇惡的,冷淡的,笑面虎的……她從來不期望房東發什麼善心,房東是個冷酷的職業。你有房子,別人卻無家可歸。你寧願把房子空在那裡,也不願讓無地棲身的人頭上有一片瓦。所有的房東都不是慈善家,也許有過慈悲之心,但房客們交付的房租就像流水,把他們的慈悲之心沖刷一凈。
但是,有一所房子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房子是死的,靠吃房租過日子,是天下最沒出息的事情之一。一個人不能靠自己的本事,靠一堆磚頭瓦片來養活自己,是非常可悲的命運。賀頓知道在自己纖瘦的身體裡面,貯藏著志氣和理想,比一千平一萬平的房子更寶貴。
今天,房東破天荒地沒有堵在單元門口。賀頓以一個陌生人的眼光審視著房東太太的房子,加以針砭。
老式樓房,一梯三戶。注意,不是電梯的梯,是樓梯的梯。房東太太的房子是中單元,正對著樓梯,也正對著單元的大門。所有上樓的人,都要從這套房子的門前走過,從家裡一開門就感受到了外面吹來的風。賀頓只是在交房費的時候,進過房東太太的屋子,知道格局的大致模樣,當中是個方方正正的廳堂,面積不小。站在廳堂中,左右兩手都是卧室,大小也都差不多,各有十幾平米,朝南,採光很好。這套房子的優點就是向陽,陽光燦爛,缺點也是向陽,沒有朝北的窗戶,通風不是很好。當年回遷的時候,房東太太之所以挑選了套一樓的房子,就是為了自己腿腳不方便的時候,不用爬樓。她家還有一個可以優先挑選好房子的機會,那時候講究的是「金三銀四」,房東太太就選了四樓讓兒子住,後來又開始每套出租一間房。
其實老太太可以和兒子合住,把另外一整套租出去,但房東太太怕合租的房客處不攏,打架鬥毆。如果房客欠租甚至合夥詐騙,反倒不好對付。老太太讓他們分開租,都是自家人住好房子,讓租戶住小房子。而且廚房也是自己霸佔了,還能有效地監督房客,免得他們狼狽為奸。
「大姐,出來溜達啊?」一樓的房客和賀頓打招呼。這是一個東北來的小夥子,賣菜的,名叫安南。「安南,最近生意怎麼樣?」賀頓回話。
「不怎麼樣。」安南說。
賀頓笑起來說:「我什麼時候問你,你什麼時候都說不好。報紙上一股勁地說菜漲價了,還能說生意不好嗎?」
安南說:「這就是貪心不足唄。農民的劣根性,我哪能例外呢。」
賀頓說:「還真挺有水平的,怪不得你和聯合國秘書長同名同姓呢。」
安南說:「大姐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就怕人家說聯合國。也怪我老爹老媽那時沒啥文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個國家。」
賀頓說:「也別怪你老爸老媽了,那時候秘書長還沒輪到他呢。」
安南說:「大姐我就愛聽你說話。我告訴你一個稀罕事。」
賀頓說:「上次你告訴我韭菜有毒,嚇得我一個多月沒敢吃餃子。這次又是你們在什麼菜上做了手腳呢?」
安南打著響指說:「這次和你有關。」
賀頓說:「我一天不招誰不惹誰的,良民一個,和我有什麼關聯呢?」
安南說:「我偷聽到房東太太和她兒子的談話,他們想娶你進家門呢。」
賀頓說:「真的呀?看來咱們這些房客夠倒霉的了,住了人家的房,就被人盤算。幸虧房東太太沒有個閨女,不然你也會被招為駙馬呢。」
安南說:「那可就好!咱倆還就成了親戚。大姐,不管怎麼說,您防著點。她家那個兒子,老實得過了頭,出門就得讓人矇騙,要是上我的攤上買菜,一斤我會少他二兩。不然的話,天理不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