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家畔上。巧珍含笑望著加林,頭向她家畔上揚了揚,意思叫加林看上邊。加林朝巧珍家堖畔上望去。
巧珍堖畔山坡上。
立本正撅著屁股鋤地。
井台上。加林立刻又氣又惱。他故意放開聲朝巧珍喊:「巧珍,你下來!我有個事要對你說!」巧珍家畔上。巧珍聽見加林叫他,驚得下意識回頭朝她家堖畔上望去。
她看見她爸仍然在鋤地。
她從小路上飛快地轉下來了。
井台邊。巧珍不安地摳著手指頭,小聲問加林:「加林哥,什麼事?村子上面有人看咱兩個呢,我爸……」
加林:「不怕!專門叫他們看!咱們又不是做壞事哩……你爸打你了嗎?」巧珍眼裡閃著淚花,含笑咬著嘴唇。
她又不好意思地說:「沒打……罵了幾句。」
加林:「他再要對你動武,我就對他不客氣了!」
巧珍:「你千萬別動氣,我爸刀子嘴豆腐心,不敢太把我怎樣。你別著氣。我們家的事有我哩……你怎不舀水?」
加林看了看水井:「髒得像個茅坑……巧珍,咱乾脆到城裡買點漂白粉去……」巧珍:「我也跟你去?一塊去?」
加林:「一塊去!你敢不敢?」
巧珍:「敢!我回去推車子……看你衣服臟成啥了!你脫下我明天給你洗一洗……」
加林高興地說了句粗魯話:「實在是個好老婆!」
巧珍親昵地撅起嘴,朝加林臉上調皮地吹了一口氣,說:「難聽死了……」出村的道路上。加林推著自行車,巧珍跟在他身邊。兩人都穿著新衣服。
村裡為這事鬨動起來。
一些人家的畔上站著人;一些人正往畔上跑;大家指指劃劃地看著他倆,議論著。
村口的路上。加林和巧珍親密地走在一起。
一群光屁股小孩在他們遠遠的後邊嬉笑著,給他們扔小土疙瘩。山坡上。鋤地的庄稼人紛紛來到地畔上,看這兩個「洋人」。
各人的臉上顯出不同的表情。
玉德老漢不知是啥事,也過來看了。
眾人立刻對他轟笑起來。
玉德老漢臊得一轉身鑽到了莊稼地里。
公路上。加林騎著車子,巧珍坐在后座上。
川道的豆田裡。庄稼人也紛紛跑到地畔上看他們。
有兩個青年男女在人後面互相拉住了手。
公路上。加林帶著巧珍,馳向遠方……
早晨。水井邊。一老頭在井裡看了看,叫道:「這是哪些壞東西給這水裡撒了這麼些白東西?」一社員:「加林、巧珍!聽說還有張娃和明生……」
一社員:「聽說加林嫌水井臟,給裡面撒了些洗衣粉。」
一社員:「聽說加林嫌水臟,給裡面撒了些洗衣粉。」
一社員:「不是洗衣粉,聽說是一種什麼葯。」
一婦女:「天老子呀,不管是洗衣粉還是葯,怎能給水井裡撒呢?高玉德的嫩老子不要這一村人的命了。」
一青年提桶擠到井邊,開始舀水,並對大家說:「這不是洗衣粉,是漂白粉,講衛生的……」
一社員:「你瞎眼小子,跟上高玉德那個瘋子兒揚黃塵哩!」婦女:「明生,你媽不講衛生,生養得你缺胳膊了還是少腿了?」老年人:「胡成精哩!把龍王爺惹惱了,水脈一斷,你們喝尿去吧!」一個老頭過來,把青年舀起的一桶水提起倒在溝里。
那青年站起來喊:「爸,你……」
老頭脖子一拐,瞪了兒子一眼。
眾人笑。立本家院子里。立本舉著一隻鞋著打巧珍。
巧英和她媽在拉架。巧英和她媽在拉架。大門口擠著許多看熱鬧的人。
加林家窯門口。加林要出門,父母親扯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出去。
井對面的小路上。巧玲拿一本書走過來。
她看見井邊圍了許多人,不知是啥事,就走過來了。
井邊。巧玲問一社員:「怎啦?」
社員譏諷地說:「怎啦,你二姐和你二姐夫嫌水井臟,給裡面撒了一些洗衣粉。」一社員:「你們家大概常喝洗衣粉水吧?看把你們臉喝得多白!」
眾人轟笑。巧玲強忍著給大家說漂白粉的作用。
一社員粗魯地打斷她的話,說:「哼!說得倒美,你爬下先喝上一口!和你二姐夫一樣咬京腔哩!伙穿一條褲子!」
眾人轟笑。巧玲眼裡轉著淚花子,羞得轉身就跑了。
聽見明樓來到井邊,在井裡看了看,對大家說:「哈呀,你們真是些榆木腦瓜!加林給咱一村人做了件好事,你們卻在咒罵人家娃娃……你們為什麼不擔這水,這水現在撒了漂白粉,是最乾淨的水了……五大叔,把你的馬勺給我!」
明樓從明生父親手裡接過馬勺,在井裡舀了半馬勺涼水,端起喝了個精光。明樓摸了把胡茬子上的水,笑著說:「實踐檢驗真理哩!大家還不敢擔嗎?」眾人都嘿嘿笑了,爭著擠到井邊舀水。
夜,村外小河邊。加林和巧珍默默地坐著。
加林抬頭望著遠方。遠方是黑黝黝的山巒。
他好像看見在遙遠的山的後面,閃耀著巨大的亮光。
他似乎聽見火車在隆隆地飛奔著。
他似乎聽見飛機在起飛,發出尖利的聲響……
一切又平靜下來,周圍仍然沉浸在寧靜的黑暗中。
他嘆了一口氣,把頭埋在膝蓋上。
巧珍輕輕依在他身上,說:「加林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身才能,窩在咱高家溝施展不開……你從小沒勞動慣,地里的苦你受不了……將來你要是工作了,我就在家裡給咱種自留地,撫養咱們的娃娃……你有空了就回來看我,我農閑了,就和娃娃五搭里來和你住在一起……」
加林開玩笑說:「你叫我出去工作,不怕我不要你了嗎?」
巧珍一下子緊緊抱住他,哽咽著說:「你什麼時候也別把我丟下……」加林笑了:「你啊,看你這樣子,好像我已經有工作了!」
巧珍抬起頭也笑了。白天,加林家。一家三口正在吃午飯。
明樓抽著紙煙走進來。
玉德老兩口慌忙讓書記吃飯。
明樓:「我剛放下碗,你們吃你們的……」
明樓看了一眼加林,說:「快種麥了,隊里想到城裡拉點茅糞,這活輕,我想讓加林和德順老漢去……加林這一段太累了……」加林看了一眼明樓,沒說什麼。
明樓:「巧珍跟著去做一頓飯,城裡她姨家有一孔空窯……就這事……你們在!」
明樓轉身往出走,玉德兩口簇擁著送他到門口。
傍晚,通往縣城的簡易公路上。
兩輛糞車一前一後,在蒼茫的暮色中走著。驢蹄子得得地敲打著路面。德順老漢坐在前面一輛車上,加林和巧珍坐在後面一輛車上。得順掏出酒壺抿了一口,說:「現在天還沒黑,兩個先坐開些!」後面的加林和巧珍不好意思笑著,各自把身子挪開一點。
夜。迷濛的月光輝映著靜悄悄的山川。
兩輛糞車在公路上走著。驢兒打著響鼻。
德順老漢又抿了一口酒,帶著醉意唱了兩聲信天游:「哎喲,年輕人看見年輕人好,白鬍子老漢不中用了,……」
後面車子上的加林和巧珍忍不住笑了。
德順爺:「你們笑什麼哩?真的,你們年輕人真好,少男少女,親親熱熱,我老了,但看見你們在一塊,心裡也由不得高興啊……」加林:「得順爺,你一輩子為啥不娶媳婦?你年輕時候談過戀愛沒?」得順爺:「戀?愛?我年輕時候比你們還戀得愛!」
他眼睛眯起來,望著遠方,陷入沉思之中。
遠方模糊的地平線。一列列大山的剪影襯在暗藍的天幕上。
川道里潑墨似的莊稼地。
反映著月光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