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的冬季是多年以來少有的暖冬。民間流傳一種說法:兔 年冷,龍年寒,忽來暖冬逢蛇年,不是好兆頭。好兆頭是這樣的一一兔 年秋去遲,龍年冬來晩,不暖不寒迎蛇年。因為蛇是冬眠的「聖蟲」,冬 天不冷,它就醒得早,還不到驚蟄節氣,百蟲也會跟著紛紛醒來,此乃 亂象。
然而,暖冬對於老百姓畢竟是幸事。
蔡曉光替秉昆家想辦法買到了一噸優質煤,秉昆通知國慶和趕超兩 個哥們兒各拉走一推車,自己家留下了半噸左右。
由於有那半噸好煤,他家三代五口沒挨凍。
周秉義繼續率領精兵強將奮戰在鄰省的碼頭,居然春節也沒回來。他 們拆完了第一艘巡洋艦,所掙的一百萬元已支付到廠里賬上。廠里有了 那筆錢,腰桿硬了許多,選擇轉型合作夥伴時底氣足了些:能合作就合 作,不合作就拉倒,不必求著誰了。
冬梅理解丈夫,三十兒前兩天動身去了丈夫身邊。
春節期間秉昆一家四口人沒去他姐周蓉家。周蓉和蔡曉光初一到秉 昆家來吃了頓飯。初四又來了一次,沒吃飯,坐會兒就走了。秉昆覺得,如 果母親沒回到他家,姐姐春節肯定不會來。
兩次陰為都沒跟著來。
母親在飯桌上問:「珥陰呢?怎麼春節了也不來看看我? 」
蔡曉光說:「明珥感冒了。」
楠楠放下筷子,起身往外便走。
秉昆問:「哪兒去? 」
楠楠說:「吃飽了,出去走走,幾分鐘就回來。」 大家都有些訕然。
一九八九年三月,周秉義終於回來了。
他是坐卡車回來的,車上拉著常宇懷的遺體。
常宇懷不是因為勞動事故而亡。
周秉義對生產安全抓得很細,很嚴。他率領的人沒有一個在複雜危 險的勞動中受過重傷。
常宇懷是見義勇為犧牲了。一天傍晚,他那一班工人在船上的工作 馬上就要結束。大家下船時,有人看到江面上出現了危險。一輛載滿磚 塊的雙掛斗卡車壓碎了江面的厚冰,後邊的掛斗傾斜到了江水之中。三 月的江面雖然冰封依舊,但冰層已從下邊開始明顯變薄了。
常宇懷和工友們跑過去,後邊的掛斗已完全墜入江中,第一個掛斗 的兩隻後輪懸空,卡車的駕駛室高高翹了起來,前輪騰空,像躍起前蹄 的馬。曾是軍人的軍工廠工人,面對緊急情況哪能袖手旁觀?他們個個 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當時周邊的江面在咔咔作響不斷開裂,實在是太危險了。大家看得 明白,想要不讓卡車沉入江中根本辦不到,救人要緊!
常宇懷是帶班班長,為了防止不必要的犧牲,他嚴禁大家輕舉妄 動,自己卻冒險接近,爬上了卡車駕駛室。駕駛室里有一男一女,女的 還抱著個孩子。車門倒是能打開,但駕駛員不敢往下跳,怕自己那一跳 讓冰面碎開直接掉到江里。常宇懷拽出他就往下推。他也果然直接掉 江里了,被其他工人手拉手救上了冰面。常宇懷再從女人懷中拽出去孩 子,舉過頭頂,籃球運動員投籃似的一拋,孩子也準確地被多雙手接住 了。那時第一個掛斗傾斜到江水中了,駕駛室幾乎筆直豎立,常宇懷和 那女人站在車頭的保險杠上,如同站在海中的礁石上。女人緊緊抱住 他,哭爹喊娘。常宇懷也在猶豫,不知如何是好。他之所以沒和那女人 一齊往下跳,大概是想等駕駛室的高度降低了,迅速摟住那女人滾向冰 面反而更安全些。
豈料情況突變,筆直豎立的駕駛室猝然朝後翻扣!轉瞬之間——誰 也沒看清常宇懷是怎麼做到的——他被駕駛室砸到了江里,而那女人從 冰面上滑開了。事後,她只記得常宇懷在半空中猛推了她一把……
在幾秒鐘左右的時間裡,那幾乎是只有電影中的人物可以做到的事。
周秉義求助海軍,海軍派了兩名潛水員從冰層底下找到常宇懷的 遺體。 '
被救的是跑長途運輸的私車司機一家三口。
常宇懷是軍工廠工人心目中義字當頭的人,他一貫助人為樂、敢於 挺身而出仗義執言。作為保衛處長,他並不總是軍工廠領導班子眼裡的 好乾部,但他是廠里黨員群眾心目中的好黨員、好哥兒們。
全廠哭聲一片。
作為他兒子常進步的朋友,周秉昆他們都參加了追悼會。
追悼會後,周秉義召集周秉昆他們到自己的辦公室開了一次小會。他 把一個信封交給曹德寶,說:「廠里已經給過宇懷烈士妻子一筆撫恤金,這 三千元出自我的招待費,你替我交給他妻子。不要說是我個人的錢,實 際上也不是,就說是拆船工程隊大家的心意。」
德寶說:「秉昆是你弟弟,這事還是由你弟弟來完成好。
秉義說:「讓你辦,你就辦。我現在以黨委書記的名義,聘請你為軍 工廠常宇懷烈士關心互助小組的組長。目前我們廠的人心還有些浮動,只 怕有些工作不到位,對不起烈士。你和常進步在一個廠,多從側面替我 們了解烈士家還有哪些困難。你們能從友情出發關心到的事,希望你們 盡量去做。你們解決不了的,可以直接找我們老廠長。我已經跟他打過 招呼了,他會隨時接待你們。」
德寶他們如同被委以重任,個個嚴肅地點點頭。
秉義和他們握手道別時,鄭重地說:「拜託了!」
他又對弟弟說:「你送我去車站。」
追悼會後他沒回家,直接去趕火車。
秉昆終於沾了哥哥一次光,坐進了周秉義那輛「上海」牌轎車裡。
秉昆說:「你們廠就不能給你配輛好點兒的車?現在連私企小廠的 老闆們都坐』桑塔納』了。」
秉義說:「這輛車我以後也不坐了,已經通知廠里,把它賣了。」
五十來歲的司機說:「別呀書記!您把車賣了,我幹什麼去呢? 」
秉義說:「正要問你,你除了開車之外還有什麼技能啊? 」
司機說:「我是焊工。您來當書記了,司機不夠,我在部隊給首長開 過車,所以剛把我調到車隊。」
秉義說:「也沒人告訴過我。我那兒缺的就是焊切工,給你三天準備 時間,三天後到我們那兒去,向我報到。」
司機說:「我是焊工,不是焊切工。」
秉義說:「別蒙我,焊切同工種,能焊就能切。」
司機嘟噥:「瞧我這倒霉勁兒!」
秉義說:「有什麼倒霉的?你這也算是我欽點的人嘛!老將出馬,一 個頂倆,是你的榮幸。」
秉昆見哥哥在車上一直用拳頂著胃部,擔憂地問:「你胃沒事吧? 」
秉義說:「大事不會有,也就是偶爾痛一陣。秉昆,楠楠和珥珥的問 題,你嫂子告訴我了。我要批評你,你搞複雜了。那件事根本不是什麼 大事,你的處理太不得當了!社會上複雜的事很多,有些事註定會反映 在家庭里。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矛盾,今後一個時期肯定會加大。咱們周 家的三個兒女之間,既是手足,也有不同階層之間的關係特徵。我和你 嫂子是調和主義者,周蓉有自由知識分子傾向,希望你那種草根階層的 脾氣收斂收斂,不要把階級鬥爭那一套言行帶進親人關係中。」
秉昆心中怏怏不樂,但他看到哥哥正胃痛,不忍爭辯,默默聽著而已。
周秉義站在列車車廂門口,仍不斷叮囑:「必須把你和楠楠、刃珥的 關係恢復好,也必須向你姐主動認錯。如果你不好意思,讓你嫂子傳話 給她們。有那麼一個好嫂子是你的福氣,幹嗎不利用她的調和能力? 」
站台上已經響起了哨聲。
「行行行,我聽你的!」秉昆邊說邊把哥哥推上了列車。
秉昆走出車站,見哥哥的司機在等他。
司機說:「去哪兒?我送你。」
他說:「謝了,不用。」
司機說:「坐吧。沒聽你哥說啊,你也就能沾他這麼一次光了。」
他說:「我更願意走走。」
他是真想走走。
回「和順樓」的路上,他內心裡一直在頂撞哥哥:周秉義啊周秉義,你 別以為,爸不在了你就是個爸了!你跟我扯那些不著邊際的大道理,對我 一點兒實際幫助都沒有!你要真是個關心我的好哥哥,為什麼不主動幫我 找份穩定的工作呢?我自己沒那出息當官,當一名普通的公安人員還當不 好嗎?阿貓阿狗都穿上警服了,我哪點兒比他們差呢?如果我也穿上警 服,縱使那駱士賓吃了熊心豹子膽,諒他也不敢和我爭兒子啊!
秉昆這麼想是有原因的。去年,公安系統一下子擴招二百多人,多 少有點兒後門的父母都想趁機把工作不稱心不穩定的兒女往公安部門 塞。當時如果誰說自己有那種門 一還不必自己說,只要誰被認為有 那種門路,認識的不認識的相求者都會像蒼蠅聞到肉腥味兒似的,嗡嗡 嗡地圍著他轉。連龔維則都上趕著找到了他,替他著急:「秉昆,你怎麼 還按兵不動啊?快讓你哥為你使把勁兒呀! 一下子擴招那麼多人,這種 事以後難有了啊!無論你哥還是他岳母,誰把你往後門口推一下你都會 穿上警服呀!龔賓如果是正常人,我都不會錯過這次機會。你是龔賓的 好朋友,所以我才替你著急。快跟你哥說,只要他在上邊找對了人,表 個態,我這所長也會托住你!」
他也不是沒跟他哥說過,說過多次的。只不過沒把話說明,但意思 他哥肯定是聽明白了的。
有一次,他還是當著嫂子冬梅的面說的。嫂子都說:「秉昆,我明白 你的想法,我替你求求我媽,啊? 」
不料,哥哥秉義卻說:「堅決反對!你那麼做豈不是助長了不正之 風?秉昆,你覺得你嫂子利用母親的聲望讓你達到個人目的,對老人家 是道德的嗎? 」
秉昆心裡當時氣得呀簡直難以自持,他猛起身往外便走。
「我和你嫂子都想做清流,希望你這個弟弟體諒我們!」秉義還追 加了一句不滿的話。
秉昆岀了家門,就不願再回去見到哥哥。他在外邊瞎溜達,後來側身 坐在家門對面別人家的山牆那兒,看到哥哥嫂子離開他家了才回去。他心 里憤憤地想:你自己就沒利用你老丈母娘?如果不是靠你老丈母娘的影響 力,憑你一名文化廳的副巡視員,官場會對你客客氣氣彷彿誰都對你特友 好似的?他還傷心地想,你這個哥哥對我這個弟弟比我對你差遠了!
秉昆這麼想是有原因的,哥哥嫂子沒有兒女這件事始終是他的心 病。他當然知道哥哥嫂子挺喜歡為珥,但也清楚姐姐就那麼一個女兒,才 不會心甘情願地把切陰拱手相送。他這個弟弟事實上有兩個兒子。他的 打算是,等自己將聰聰調教成一個好孩子了,再大幾歲時,便主動把他 過繼給哥哥。親生子過繼給哥哥,卻寧肯與養子共度此生,他認為自己 為哥哥的無私考慮,近乎崇高。
但是,如果楠楠被駱士賓奪了去,哪怕僅僅是把楠楠的心奪了去,那 么他的打算豈不就只能爛於腹中了嗎?
正因為他有此打算,楠楠與明刃的事才讓他暴跳如雷、心神不安。他 怎麼能讓實際上是駱士賓這個王八蛋的兒子,將來成了姐姐獨生女的丈 夫呢?
絕對不行!
這是自己所要面對的複雜問題啊!哥哥卻說:「那件事它根本就不 是什麼大事!」
周秉義呀周秉義,你怎麼一向站著說話不嫌腰痛啊!真是什麼階層 說什麼話,一奶同胞的親兄弟也不可能不受階層意識的影響!
秉昆與哥哥的隔空「心戰」打了一路。回到「和順樓」後,國慶他 姐讓他快到辦公室去,說董事長和一位客人等他很久了。
秉昆一進辦公室,韓文琪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向他介紹坐在另一 把椅子上的客人,說對方已是和順樓的第一大股東了,占股百分之六十。
「這下好了,我再也不操心咱們』和順樓』的事了,董事長也由他來 當了。我得集中精力搶救咱們的刊物,否則刊物要玩完了!」韓文琪一 邊說一邊把秉昆往客人跟前推。
「快,你們二位握一下手,我的歷史使命就算完成了!
秉昆對客人說:「您不必站起來。」
當他的手與客人的手握在一起後,雙方都看著對方驚呆了。
大股東竟是駱士賓!
儘管十幾年沒見過了,秉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也一眼就認出 了周秉昆。
韓文琪又說了些什麼,秉昆的耳朵是再也聽不到了。他像甩開一隻
獸爪似的猛地甩開駱士賓的手,說得去方便一下,逃也似的離開了。
駱士賓拉開他那輛桑塔納的車門時,見周秉昆坐在后座上。
駱士賓冷下臉問司機:「他怎麼在車裡? 」
司機說:「他說他是』和順樓』的副經理。」
秉昆說:「咱倆得談談。」
駱士賓問:「你剛才在辦公室怎麼不談? 」
秉昆說:「當著韓社長的面,有些話不便談。」
駱士賓猶豫片刻,也坐入了車裡。
他在秉昆腿上拍了一下,笑道:「老朋友了,是該好好聊聊,去哪兒? 」
秉昆說:「隨便,清靜地方就行。」
駱士賓說:「那去江邊吧。」
於是,司機將車向江邊開去。
江邊果然清靜,人影稀少。江面尚未解凍,雪已化了,遠遠近近,一 片一片的冰上雪水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著鏡子般的亮光。
駱士賓靠著欄杆,看著在吸煙的周秉昆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老闆 了,你要擺正位置。」
秉昆說:「那事以後再談,我要先跟你談楠楠的事。
駱士賓愣了愣,笑道:「要先談我兒子的事?好啊,我也早想和你談 了。」
秉昆冷冷地說:「他是我兒子!」
駱士賓笑出了聲,戲謔地說:「你這老弟呀,瞪著眼睛瞎掰!他怎麼 會成了你兒子呢?當年你第一次見到鄭娟時,她不是已經懷孕了嘛!蒼 天做證,他真是我兒子。當著君子不說假話,我和我兒子已經接觸過幾 次了。你撫養他教育他是有功的,這一點我不否認,也會補償你。他把 他和珥切的事都告訴我了,這足以證明點兒什麼了吧?我認為你有三個 選擇——都是挺好的選擇。第一是將兒子歸還於我,從此與他斷絕關 系,而你會得到一筆保你滿意的補償費。第二是連鄭娟一併轉讓給我,你 會獲得更多的補償費,再找個年輕的老婆,對你不算是損失。第三種選 擇那就更好了,因為更好我才最後說,好戲要壓軸嘛!那就是一一我只 要楠楠,但你要促成楠楠和切陰的事,起碼不反對。想想看,如果楠楠 與切切將來成了夫妻,那是多麼完美的事。那我和你姐就是親家了,和 你哥你嫂子就是很親的親戚了。我和你和鄭娟呢,那種關係想不親都做 不到了呀!想想看,那咱們是多好的組合?論權力,咱有當官的:論知 識,咱有教授;論藝術,咱有導演:論財力,有我呢!』和順樓』遲早得完 全歸了我。論背景,你嫂子他媽那老太太估計咱們還能靠上些年。如果 變成親戚了,你這副經理就可以當成正的了,你就是在為咱們自己管理 了。我閑著三套房子呢,那還不是你相中了哪一套就給你哪一套啊! 一 句話操百種,有些事,看似冤家路窄,但只要人的想法一改變,壞事它就 完全可以變成錦上添花的大好事嘛。」
駱士賓喋喋不休、口若懸河,他掏出手絹擦嘴角的白沫時,周秉昆 站到了他跟前冷冷地問道:「說完了? 」
駱士賓雙肩一聳、雙手一攤說:「大政方針給你定出來了,細節可以 商量,現在聽你老弟的啰。」
秉昆說:「那你得等上幾秒鐘。」
他續上一支煙,猛吸數口。
駱士賓耐心地看著他。
秉昆把煙頭吸得正紅之際,突然使勁兒撼在駱士賓臉上。
「這就是我的選擇!」
駱士賓疼得捂著臉直蹦,吱哇亂叫。
秉昆把他一下子摔倒,武松打虎般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雙拳輪落。
駱士賓喊:「王奎!王奎救我!」
他是在喊司機。車是開不到江邊的,停在兩百米外,喊也白喊。卻 畢竟喊來了一些閑逛的人。
人們圍上來制止秉昆時,駱士賓趁機連滾帶爬逃脫了。
秉昆恨意未消,追將過去。司機終於發現情況不妙,離開了車。慌 亂之下,不但滅了火,還把車門關死了。駱士賓跑到車前,回頭見秉昆 追來,干著急進不了車。
「打開後備廂,給我扳子!」
司機攤開雙手,表示沒有鑰匙,後備廂也打不開。
這時,秉昆已追到了。
司機只得勉為其難地充當保鏢,將老闆護於身後。
秉昆見那司機個子瘦小,是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而且緊張得要 命,不忍揮拳相向,便把余怒發泄在車上,將車身踹凹了幾處,掰掉了倒 車鏡。
駱士賓和司機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而已。
秉昆發泄累了,指著駱士賓喝道:「如果你再敢派人監視我的家 人,再敢刺探我的家事,再敢打鄭娟和楠楠的壞主意,我就結果了你這
個狗東西!」
周秉昆回到「和順樓」時,韓文琪已走了。
白笑川憂心忡忡地對他說:「相由心生。那個駱士賓面帶陰詐,不到 五十,卻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直覺告訴我,他是個需要提防的人。」
秉昆很想告訴師父駱士賓是誰,也很想向師父傾訴心事,可話到嘴 邊又咽了回去,畢竟涉及自己妻子不堪回首的傷疤啊!
當日回到家裡,母親已經睡著,楠楠在寫作業,鄭娟和聰聰出門找 貓去了。老貓已經數日沒著家了,聰聰哭著要。
秉昆說:「你放下筆。」
楠楠放下了筆。
他又說:「看著我。」
楠楠就扭頭看他。
他語氣冰冷地說:「別以為你的行為多麼秘密,我知道了。」
楠楠垂著目光說:「我再沒跟珥珥接觸過。」
秉昆說:「我指的不是那件事!等你成人了,究竟要繼續姓周,還是 要改姓駱,可以由你自己來決定。此前,你必須還是我的兒子。如果你 敢再問你媽什麼,惹你媽傷心,我饒不了你!」
秉昆內心裡很希望楠楠聽了他的話,走過來抱住他,說一些讓他感 動的話,比如「爸,我永遠是你的兒子!」「爸,你別胡思亂想,我再也不 去見他了!」
楠楠說的卻只有不冷不熱的三個字:「記住了。」
楠楠那種平靜的語調讓秉昆一時氣惱起來,心裡罵道:「沒良心的狼 崽子!
鄭娟和聰聰回來了,還是沒找到老貓,聰聰臉上掛著淚。
那老貓已像周家的一口人了,它的失蹤也讓秉昆內心裡多了份感傷。 他沒再對楠楠說什麼,而楠楠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拿起筆繼續寫 作業。
周秉昆以為,自己狠揍了駱士賓以後,很快將有惡果降臨。
很奇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什麼也沒發生,韓文琪也沒 找他談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