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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所屬書籍: 騷動之秋

   

  縣委大院坐落在縣城西北面的山上。說是山,實際原本不過一道土丘;土丘一平,一片高地而已。高地也還是山——西山。西山上如何如何,西山上某某人如何如何;西山就是縣委,縣委就是西山,縣城裡的人多少年前就把二者混同了。「文化大革命」小將造反,把國民黨鄒魯、謝持等人的「西山會議派」,和共產黨毛澤東的「東風壓倒西風」的名言同時搬出,經過論證,提出了「砸爛西山各味會(革委會)」的響徹雲霄的口號。好在砸爛的不是西山,西山上的縣委才得以由那時的可憐寒磣的幾排青石紅瓦小平房,發展成今天高樓聯幢,莊重而又森嚴的機關辦公大院。

  大城市裡的人講起縣城,每每要在前邊加上一個「小」字。小縣城,不屑一顧的意思。縣城裡的官員們也由此遭到褒貶。有部電影竟然把堂堂縣令百姓父母,標之以曰「七品芝麻官」,實在可驚可嘆!不管大城市裡的人如何不屑一顧,不管電影的編導們如何褒貶,在方圓數十百里的數十百萬老百姓的心目中,縣城依然是與首都大致差不去多少的地方,縣委依然是威令四方高可人云的所在。西山上的那個被高牆圍起的大院,自然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落下幾個腳印來的。

  岳銳終非尋常百姓可比。走進傳達室,通過名報過姓,點出要見的人,不過三五分鐘時間,不過百十米距離,縣委辦公室秘書便帶著一輛尼桑轎車來到面前。車停下,縣委書記祖遠已經在迎候著了。

  「岳老,有什麼事打個電話來,我們去就是了。怎麼敢讓您向這兒跑哇!」祖遠尊敬地扶著岳銳,進到二樓小會客室。他是兩天前剛剛從市裡開會回來,兩分鐘前剛剛又從會議室出來的。

  「你們忙,不象我如今閑人一個。」

  寒暄幾句,岳銳拿出肖雲嫂留下的那封信。肖雲嫂沒能實現親自送來的願望,他是責無旁貸的。

  祖遠以最快速度把信瀏覽了一遍,露出異常感動和惋惜的神情:「一個多好的前輩呀!可惜我來蓬城晚,不認識她,不了解她這幾年的處境。」他把信小心地放起來,又說:「謝謝岳老親自把信送來。這封信我們一定認真研究,並按信上的要求轉送上級黨委。我個人認為,這封信提出的問題,是跟中央有關兩個文明一起抓的精神一致的。一個革命老前輩,臨終還這樣關心黨的建設,我們縣委,首先是我,一定好好學習這種精神!」

  幾句話暖得岳悅心窩滾沸。他回鄉後與祖遠第一次接觸,就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祖遠對肖雲嫂後事的處理和方才的這番話,使岳銳對這位年輕而文質彬彬的縣委書記,產生了一種特別信任和親近的感情。

  他講起了兒子。講起岳鵬程如何負情絕義,打擊迫害肖雲嫂;如何欺騙他,使他幾乎誤過了與肖雲嫂會面的機會;如何獨斷專行、驕橫跋扈,把大桑園搞得烏煙瘴氣……他以父親和老黨員的身份,檢討自己無能、沒有教育好兒子,要求縣委對岳鵬租進行嚴肅的批評和教育。

  祖遠認真地聽著,不時「嗯」一聲、問一句,但態度變得十分謹慎了。

  這對於他,不可謂不是一個非常敏感而且棘手的問題。

  祖遠大學畢業後當過兩年中學教師,又在市委機關當了將近十年大頭兵,才熬上一個副科長。包括他自己在內,沒有誰看出他在仕途上會有多大發展。魯光明調任市委書記,開始推行生產責任制時阻力很大。他寫的一份調查報告,對相對富裕、集體經濟相對發達地區實行責任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進行了論證。一這引起了魯光明的注意。很快他當上了所在那個部的副部長。蓬城縣委書記缺位後,他被派下來。

  魯光明說得很明白:「下去鍛煉鍛煉,提高提高全面領導工作的能力,以後有機會再上來。」

  然而,蓬城的一把手卻不是好乾的。蓬城在全市算得上「地大物博、人口眾多」

  的縣份。黃公望在這裡慘淡經營將近十年,拉起一個相當可觀的「統一陣線」。黃公望以市政協副主席身份離開蓬城後,市委從鄰縣選拔了一位頗有才能和魄力的常務副縣長前來接任。這位新的一把手,一上任便大刀闊斧,急於改變蓬城經濟上封閉、政治上保守的局面。他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低估了那個由利害關係、親緣關係,以及其他種種複雜關係結成的「統一陣線」的力量。只幹了一年稍多,便不得不離開了事。祖遠接受前任的教訓,對老幹部尊敬有加,處理問題穩重靈活,使「統一陣線」對他無怒可發無冤可申。在這個前提下,他大張旗鼓抓了兩件事。一件是開展「文明村」創建評比活動,一件是外引內聯「攀高親」,搞橫向聯合。兩件事一抓,局面大變。在這個基礎上,他才十分策略地把幾個關鍵性的崗位抓到自己手裡。這樣做,不可避免地使他建功立業的宏圖大略受到影響。但他只能這樣做,只能把更深的心機寄託到「統一陣線」的幾名年齡過線的「領袖」體體面面下野之後去。他獲得了成功。創建「文明村」活動和「攀高親」的做法,在全市得到了推廣和表揚。穩重、能團結人、有魄力的評價,也由此而生。前幾天在市委開會,魯光明透了口風:準備下一步安排他當市委副書記,已經給省委領導彙報過了。這是個關鍵時刻。關鍵時刻又傳來了關鍵性的好消息:邢老從電話上告訴他,大小桑園進行經濟改革發展商品生產的經驗,已經給省委彙報過了。省委領導很重視,準備作為幾種不同類型致富之路中的主要的兩種,提到省委農村工作會議上討論,並在全省農村改革先進經驗交流大會上,予以重點介紹推廣。這無疑是一件了不起的喜事!不僅對於蓬城縣的工作成績是一個充分肯定,對於他的那個「下一步」,也無異於在省委領導面前爭得了一張無可置疑的「王牌」。

  偏偏在這種時候,大小桑園鬧出一連串風波。先是石衡保告狀,驚動了省里領導。他得知石衡保這個人確實是個「惹禍精」、「告狀油子」,大桑園態度很不錯之後,總算放心了。接下是肖雲嫂的喪事。大桑園主張作為一般喪事處理,小桑園則力主按革命功臣對待。他指示民政局和登海鎮委提出意見後,反覆掂量,又請示魯光明同意,作出了既不同於一般喪事,又不同於革命功臣的處理決定。事情也總算得到圓滿解決。現在,岳鵬程的父親、蓬城革命的元老,又來反映起兒子的問題來了!

  對於岳鵬程的一些問題,對於蔡黑子等人拉幫結派、貪污腐化的一些問題,登海鎮委書記向他作過彙報。有關蔡黑子等人的問題,他指示組織力量查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有關岳鵬程的那些問題,他的態度是:愛護、教育、疏導、扶持。

  這不僅因為岳鵬程是魯光明親手樹起的一面旗幟,不僅因為岳鵬程在發展商品經濟中確實做出了貢獻,也因為岳鵬程的命運,或多或少與自己的命運聯結在一起。但這些,他怎麼能對這位革命老人講呢?老,人反映的情況和表現出來的義憤、希望,是符合事實和合乎情理的。即使他站在老人的位置上,或許也要這樣做的呀!

  虛與應付不行,不表態也不行。可怎樣才能處理好這件事?怎樣表態才能既使老人滿意——這種革命老人的能量是不可小視的,又不至於使岳鵬程受到傷害?

  人們只羨慕這位一把手坐小尼桑,喝茅台、五糧液、前呼後擁,何曾想到過他的難處?何曾想到他的一個不慎重或不周全的表態,就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影響,甚至是悲劇性的影響呢?

  領導人的才能,大量的、有時甚至是主要的,表現在對於這類複雜微妙的事情的處理上。

  耐心認真地聽完岳銳的話,祖遠親自為他添著水,貼心貼意地安慰著,同時表態說:聽了岳老的話他很吃驚,很理解作為父親和革命前輩的心清。自己到蓬城來得晚,又有點官僚主義,聽說過岳鵬程工作作風方面的一些問題,其他問題就不了解,岳鵬程有他的功績,應該肯定。但在對待革命前輩,對待群眾,對待黨的組織原則方面存有問題,同樣應當批評教育和糾正。這不是一個父親有能無能、教育好沒教育好子女的問題,而是黨的上級組織和領導幹部,對於下級缺少教育和管理的問題。岳老對於縣委提出的希望和要求,表現了老前輩對我們縣委的信任。我們非常感謝這種信任。對於岳鵬程的那些問題的處理,以及對他本人的批評教育,我跟縣委其他同志通通氣,就儘快採取措施。岳老盡可放心。岳老還有什麼其他想法和要求,對蓬城的工作還有什麼意見或希望,歡迎提出。縣委,首先是我這個班長,保證誠懇接受,堅決照辦或改正。

  祖遠估計得完全正確。他十分誠懇地講完這番話後,岳銳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了。在攙送岳銳下到樓梯半腰時,岳銳甚至把岳鵬程與淑貞的關係的變化也告訴了他。

  「岳老,這種事你千萬別生氣。必要時可以跟鵬程談談,您終究是他父親。也算是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嘛!」祖遠親切而又頗有意味地說。

  從河濱公園回到辦公室,岳鵬程給商場經理打過電話後,就被山大管理系來招生的兩名副教授纏住了。他們聽說岳鵬程的企業辦得不錯,想請他介紹介紹管理方面的經驗,同時聘請他當一名「名譽教授」。岳鵬程對大學那套所謂「現代管理科學」,一向不感興趣。「管理科學沒管理!你們到那些大學裡去看看,有一個象樣的沒有?管理學教授到我的企業里還是小兒班!」岳鵬程時常貶斥說。經驗自然也就無從介紹。至於社會名譽職務,岳鵬程頭上頂著不下十幾個,開始還覺得榮耀,現在早已成了負擔和累贅。正愁得驅逐不得脫身不得,商場經理打來電話,說給他搞到一台原裝進口全自動滾筒洗衣機,臟衣服放進去,按一下開關,靜等著朝身上穿乾淨衣服就行了。岳鵬程覺著新奇,立刻藉機甩開兩位副教授回到家裡。

  洗衣機雖然不象商場經理吹得那麼神乎,也確是不同凡響。岳鵬程高興了一陣子關門要走,見一輛熟悉的小尼桑向這邊開來,以為縣委書記有事來找,便停下等候。等到看清車上下來的是岳銳,想溜已經來不及了。

  「爸,回來啦。」他打個招呼,急忙要走。

  岳銳得知肖雲嫂真情後,一個勁兒要找他算帳,而肖雲嫂不早不晚又在這個時候死了。岳鵬程想像得出老爺子會氣成什麼模樣。因此只好退避三舍,想等老爺子氣消了或回城裡去之後,慢慢再說。這會兒被意外截住,他自然不想乖乖巧巧成為老爺子的獵物。

  「你哪兒去?回來!我有話說!」岳銳自然也不肯放過機會。

  「我有事!」

  「什麼事也不行!」

  逃是逃不脫了。也罷,不過早晚輕重的事兒。聽聽老爺子的高見,讓他發泄發泄也免了以後麻煩。岳鵬程這樣想也便坦然了,隨在岳銳身後又回到院里。

  愷撒先前討了歡心,被賞了一盤豬肝、幾塊酒心糖,此時撲過來又要撒歡,被岳鵬程一腳踹開了。它委屈地低吠著在一旁打著盤桓,同時朝這邊瞟著黃黑相間的眼珠兒,不明白今天這位一向寵愛自己的主人,何以如此喜怒無常。

  岳銳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用力沉靜著心神。也許是方才祖遠那幾句話起了作用,也許是自知一切過火的行為都沒有絲毫價值可言。此刻,他只想認認真真地跟兒子談談思想。

  「坐吧。」他朝兒子做了一個手勢。

  兒子並不領情,依然站立一旁。

  「找你多少次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兒子等待著的是雷霆和風暴。

  「怎麼不回家來?」

  「忙。」

  「就那麼忙?」

  「是。」

  「對你雲嬸的事,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

  「沒有?」

  「我不該瞞你,不該讓你……」

  「就這些?」

  「對。」

  「當初我是怎麼跟你講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按我的話做了沒有?」

  「做了。」

  這是一種奇怪的現象:岳銳聲調越平緩、沉穩,岳鵬程覺出的威懾脅迫越大、越沉重。他無法忍受這種威懾脅迫,哪怕來自他的親生老子。他的語調不由地高出了八度。

  「做了?你是怎麼做的?」岳銳疾言厲色。兒子的驕橫跋扈使他痛心疾首,他同樣不能忍受這種強硬和狡辯。「你登門罵娘。斷情絕義,也是按我的話做的嗎?

  啊?你說說清楚!」

  岳鵬程並不正面回答,說:「爸,你不覺得有點過分嗎?你是老子我是兒子,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可以打可以罵,可以管教。可你以前管教我多少?我和俺爺一起吃的那個苦,你知道嗎?我當兵回來遭的那個罪,你問過嗎?我差點被關進大牢,你管過嗎?現在才想起朝我這樣,不有點晚了嗎?」

  岳銳猛地被撞進牆角。這正是他自感愧疚的。大兒子是部隊南下前生的,先放在老鄉家裡,他在南方落根後,才接去住了不到兩年便又送回家鄉來。那時家鄉窮、父親多病,少年的兒子伺候父親吃了多少苦,他遠隔千里萬里,自然難以顧及。岳鵬程當兵是他同意的。他曾打算等他從部隊回來就把他接到城裡。但兒子複員時,他正作為「機會主義代表人物」,在接受審查批判,與兒子見一面的要求也遭到拒絕。媳婦、孫子是在幾年後才認識的。至於兒子一家因為黃公望的一個批示落難。

  他是住進干休所之後,才聽別人當作故事講的。城裡的小兒子和女兒,儘管跟著他這個爸爸吃過苦頭,但終究是他撫養大的,得到過他的父愛的培育。而這個被遺棄在家鄉土地上的大兒子,無論是那個早逝的母親還是他這個健在的父親,都沒有給予過多少雨露滋潤。他象丟落山中的一棵幼苗,完全是靠著自己的堅韌和頑強才得以生存,並且長成一棵大樹的。岳銳曾經為這個兒子驕傲過,也曾經為這個兒子慚愧過。岳鵬程的話,戳到了他心靈的傷痴。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我這個當父親的欠了你的債,你朝你雲嬸行威作惡就有理由了是嗎?」沉吟了片刻,岳銳反問道。

  「我沒有埋怨爸爸的意思。」岳鵬程狡猾地躲避開去,「在對雲嬸的態度上,我承認有些不妥當。但我和她鬧崩不是我引起的,不是因為私事。」

  「為的什麼?」

  「我要改革,讓大桑園富起來,而她……阻攔!」

  「你倒賣鋼材是改革嗎?」

  「是。鄉鎮企業本來就是拾漏補遺。我需要鋼材,有人要賣,我為么個不能買?

  我買得多,別人需要,為么個不能賣?」

  「好一個理論家!這麼說,你打人罵人、搞個人獨裁,搞那些烏七八糟的外交,也是改革啰?」岳銳本想在「烏七八糟的外交」後面,把「欺騙淑貞、亂搞婦女」

  一條也加上。但他覺得有些拗口,話到嘴邊時刪去了。

  「是,不那樣就改不動革。」

  「你混蛋!」岳銳的沉穩和耐心被打破了,「你張口改革、閉口改革,你改的什麼革:人都逼死了,共產黨的章法都踩腳底下了!我看你是地地道道掛羊頭賣狗肉!」

  「這由不得你說!」岳鵬程處之恬然,言語卻變得鋒利起來。他無法接受父親這種審訊式的指責。你有你的感情,我有我的感情,你否定我,我也否定你;不能因為你是老子我是兒子,我就裝鱉裝猴,屎尿一口吞!「八百塊錢家底是誰留下的?

  幾千萬家業是誰創下的?『企業家』『改革家』也不是我自己封的!千秋功罪得讓老百姓說話,讓事實說話!你倒革命、雲嬸倒革命,你們幹了那麼多年革命,老百姓吃飽了穿暖了,還是買上電視機、電冰箱了?大桑園蓋起幾座大樓、公園,還是建起了幾個工廠、學校?你們那是么個?」

  「你混蛋透頂!」岳銳成了一頭毛髮怒堅的獅子,跳起,急促地來回走動著。

  愷撒發出幾聲驚吠。風與雕零的梧桐樹葉喳喳吵鬧。一隻紅臉大公雞,高傲地昂起脖子,發出「咯咯咯」的吶喊。

  「你混蛋透頂!」岳銳站住了,手指顫抖著指向大逆不道的兒子:

  「大桑園的家業是你一個人創下來的?日本鬼子掃蕩時你在哪兒?土改合作化的時候你幹了什麼?你連祖宗都不要了,幾十年的革命都否定了,你還有臉談改革!

  功勞!我告訴你我的大改革家,只要是共產黨的天下,你胡作非為,總有一天要倒霉!不信你就等著瞧!」

  「我等著瞧哪,爸。」岳鵬程乾笑一聲,說:「共產黨也不是過去的共產黨了。

  你那一套,恐怕只能到干休所去說啦。」

  「好!好!這就是我的兒子,我的好兒子呀!……」岳銳忽然大笑著坐回到石凳上;聲腔顫抖著,一手捂住額頭埂咽起來。

  好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岳銳終於止住埂咽,抬起頭來。他打量著空空蕩蕩的院落,毅然進屋,收拾起自己的洗漱用具和衣物、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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