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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黑格斯坦街是一條南北走向的街道,街道北端106號院是一幢獨立別墅,這裡原是一位知名僑領的私宅,生前將這幢別墅捐贈為德國華僑聯合商會永久會館,大門牌子上用中德兩種文字寫著會館名稱,院子里的空地已經由原來的花園改成了會館停車的場地。
柏林時間9月6日上午10點,會館二樓會議室,分別來自紐約和巴黎的債務會議的與會成員都到齊了,他們是:林雪紅、戴夢岩、梁士喬、老九、布蘭迪、庫格列夫、紐約華商會主席許亞夫、德國華僑聯合商會輪值主席錢靜輝。準確地說戴夢岩和梁士喬是到達柏林的當天就參加債務會議,他們從巴黎機場起飛時已經接近午夜,林雪紅和錢靜輝到機場迎接,從柏林機場回到酒店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此時戴夢岩和梁士喬的神態顯得有些疲憊。
唯一沒有提前到場的是全然不知內情卻又恰恰是債務會議核心人物的葉子農,葉子農的座位被刻意安排在與林雪紅面對面的位置,相隔不到兩米。林雪紅的桌位上放著羅家明的遺書和一個紙卷,紙卷就是那幅去掉木框的「見路不走」書法橫幅。
片刻,樓下一名華商會的工作人員帶著一個人進來,此人就是葉子農,中等個子,相貌和身材都很一般,年齡不到40歲,穿一件雪白的襯衫和一套質地不錯的藍色西服,腳下是一雙擦得黑亮的皮鞋,給人一種特別正式、特別注重儀錶的感覺。
工作人員對錢靜輝說:「錢主席,葉先生來了。」
錢主席起身迎接葉子農,他不知為什麼怔了一下,上前握手說:「葉先生你好,你可能沒見過我,可我見過你呀,請坐請坐。」
葉子農環視了一下會議室,說:「你們開會,我改天再來吧。」
錢主席說:「他們是從紐約和巴黎來的,是專程來找你的,我們華商會只是受託安排這次會面。因為委託人特別要求,所以我沒告訴你這個情況,請原諒。」
葉子農看著一屋子陌生人,不解地問:「找我?」
錢主席說:「是的,你請坐,一會兒就明白了。」
葉子農只得坐下,與林雪紅面對面。錢主席做了一個手勢,讓工作人員離開了。
林雪紅打量了一下葉子農,說:「葉先生,我是羅家明的妻子,雖然沒見過面,但是我知道您,相信您也知道羅家明有我這個妻子。」
葉子農一聽是羅家明的妻子,十分意外,立刻起身握手,熱情而禮貌地說:「原來是嫂夫人,你好你好!家明兄來了嗎?」
握過手林雪紅重新坐下,說:「家明死了,在莫斯科開槍自殺了,他破產了。」林雪紅說著,把那張羅家明的遺書推到葉子農面前。
葉子農愣住了,拿起遺書看了看,再看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似乎明白點了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嫂子找我,必是有事了。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會儘力的。」
林雪紅把羅家明從北京到紐約再到莫斯科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把羅家傾盡家產的投資和即將到期的巨額債務以及一家孤兒寡母的生存絕境講了一遍,把在座的債權人和兩位僑領分別作了介紹,最後將那捲書法橫幅遞給葉子農。
葉子農把橫幅展開,看到了「見路不走」四個字。
林雪紅說:「葉先生還記得這四個字吧,家明非常敬重您,自從您送他這句話以後他就腦子不正常了,整天想著怎麼跟別人不一樣,本來生意好好的,非要跑到莫斯科投資,還把這幅『見路不走』帶去了,結果出了這麼大錯,命都丟了,您該不該為此負點責任?家明在您最需要資金的時候幫助了您,而且沒收您一分錢紅利,萍水相逢做到這點不易吧?家明一直把您當朋友,出了這種事我們孤兒寡母來找您幫點忙不過分吧?」
葉子農靜靜地聽著,兩手下意識地交替將兩隻袖子推上去很高,露出很長一截雪白的襯衣袖子,但他很快發現這種場合做這個動作有些匪氣,又把袖子放了下來。接著他的手又下意識地伸進西服口袋去摸,摸出一盒香煙和一隻打火機,剛拿出來就發現這個場合也是不適合抽煙的,於是也放了回去。他注意到有人向他投來目光,那目光里分明寫著:沒教養。
林雪紅話落,大家誰也沒做聲,但是都在猜測葉子農可能的反應,是據理推辭?是指責林雪紅的要求過分?還是象徵性給幾個小錢打發了?
葉子農沉思著……
林雪紅等待著,就像等待一個判決,見葉子農久不做聲,就艱難而尷尬地說:「我知道這樣做很牽強,對您也不公平,但我真的沒辦法了,就算是根稻草我也得拚命去抓。」
葉子農沉思了許久,還是下意識往上推了一下袖子,說:「我想,大家來柏林不會是盲目的,應該了解過我的情況,那麼我的經濟狀況就不多說了,這不是我掏下口袋就能解決的問題。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弄到這麼大一筆錢,我得考慮有沒有可能。我想……最快也要明天給你們答覆,明天下午3點吧,我來這裡。」
戴夢岩一聽,這個時間影響到她的返回日程了。她本來就對債務會議不抱希望,對葉子農市井裝斯文的做派又多了幾分反感,於是不冷不熱地說:「葉先生,你知道今天在座的都是什麼人嗎?我的時間是以小時計算的。」
葉子農看了她一眼,說:「哦,是這樣。那你就扛住地球讓它走慢點,以天計算吧,不然你來柏林就是一個錯誤。」
誰也沒想到葉子農在這種場合敢這樣說話,都愣住了,氣氛也突然緊張起來。
戴夢岩是生活在仰慕和追捧中的著名影星,哪裡受過這種待遇,正要發火,卻被梁士喬一把摁住了胳膊,梁士喬冷靜地輕聲說:「等!劇組那邊我去交涉,就等他一天。」
紐約華商會主席許亞夫見狀站了起來,溫和地微微一笑,說:「葉先生,請允許我作一下說明。在座的債權人沒有一個是自己要來的,都是林雪紅和僑會反覆做工作才來的,他們認為你們之間沒有責任關係。他們來,是作為羅家明的朋友來共同商討解決辦法的,並且願意為葉先生可能提出的解決方案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葉子農說:「哦,明白了,非常感謝!」說完起身就走了。
錢靜輝主席也隨之起身送客。
由於葉子農的對話講的都是華語,在葉子農是否接受責任尚未明確之前也不會有實質性內容,沒有必要用英語交流,所以會上的談話布蘭迪和庫格列夫一句也沒聽懂,只能通過語氣和表情判斷。此時布蘭迪問道:「許先生,剛才你們談的什麼結果?」
許主席稍微提高了點聲調,以便旁邊的庫格列夫也能聽到,回答:「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解決這麼大一筆資金,葉先生說他要考慮有沒有可能,明天下午3點給答覆。」
布蘭迪點點頭示意聽明白了。
戴夢岩怒氣未消,憤憤說了一句:「這人怎麼這樣?沒教養!」
錢主席把葉子農送到門口就回來了,正聽到戴夢岩憤憤的一句,笑笑說:「這人的西裝像是放羊倌從哪兒偷來的,我見過他,穿著不是這樣的,懶散得很。」
老九一直沒說話,這時自言自語地說:「看不懂,是騾子是馬要拉出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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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3點債務會議繼續進行,每人還是原來的座位,葉子農還是那身西裝。
葉子農說:「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弄到這麼大一筆錢,我能想到的就是趁中匈互免簽證協議還沒失效,在布達佩斯廠籌建一個勞動力密集型的工廠,有條件地招募一批指定名單的出國勞工,組織一次有規模的勞務輸出。這個周期短,相關條件比較充分,只要在座的各位能協調一致,如期還債不是沒有可能。」
中國與匈牙利在1988年12月簽訂了互免簽證協議,締約方公民持普通護照可免辦簽證進入締約另一方境內。由於中國與匈牙利有兩國互免簽證協議,在西歐諸國大門紛紛關閉的情況下,進入西歐的華人多數都採用繞道東歐的方法。
葉子農沒有談責任問題,而是直接談解決方案,這就意味著他已經開始承擔責任。林雪紅那顆絕望的心在這一刻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長長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雙手捂住臉低下頭,眼淚悄然滑落……這時候什麼方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葉子農提出了方案,不在於他有沒有錢,而在於他肯不肯負責和有沒有能力……她賭贏了。
許主席心裡也非常欣慰,原來根本沒抱希望的事竟然有了意外的結果,竟然一開場就直奔實質問題,於是站起來用英語說:「葉先生,諸位,會議已經開始討論實質問題,布蘭迪和庫格列夫都是重要當事人,他們不懂華語,請大家從現在起用英語發言。剛才葉先生講的內容非常重要,請葉先生用英語再講一遍,麻煩葉先生了,謝謝!」
於是葉子農用英語又講了一遍。
錢靜輝主席疑慮地說:「現在做出國的也不少,賣個邀請函擔保書什麼的,有點路子的也能辦出來幾個,都是零打碎敲不解決問題。我明白你的意思,指定名單的勞務輸出其實就是變相移民。現在的行情是辦一個人一萬美金,要達到解決問題的數目,即使不算成本也要辦上一百個,這麼大的規模現實嗎?這還不包括法律風險和運作成本風險。」
許亞夫主席擔憂地說:「這個嘛……很敏感,稍有不當就涉嫌偷渡。」
戴夢岩不屑地說:「葉先生,那我們這些人不就都成蛇頭了嗎?」
葉子農說:「組織非法偷渡的叫蛇頭,你揣著主權國家的合法護照,合法進入互免簽證協議國,那叫法定公民權利。」
梁士喬說:「我想,葉先生無論提什麼方案,都不可能讓在座的人涉及違法,葉先生不可能不考慮這個問題,大家還是讓他把話講完。」
葉子農說:「世界移民潮不斷加劇,歐美移民政策越來越嚴,自1989年中匈互免簽證協議生效之後,很多華人都採取繞道東歐,而西歐各國華僑也都有自己的一套身份由黑變白的辦法,匈牙利的特殊地緣和政治背景已經成了華人過渡西歐的跳板。但是,由於東歐劇變對世界格局的影響,中匈互免簽證協議隨時都有可能廢止,匈牙利這塊跳板的彈性不會持續多久,很多華僑看到了這一點,都想儘早把親眷接出來,而中國正處在改革開放的轉型期,極『左』思維的歷史慣性還在,申辦護照仍然是出國的第一道門檻。」
許主席和錢主席都分別點點頭,認同葉子農對華人移民形勢的分析。
葉子農繼續說:「僑會對僑民的情況比較了解,僑領在僑民中具有較高威信,各國僑會和僑領之間又有絲絲縷縷的聯繫,在沒有法律風險和經濟風險的先決條件下,由僑領徵集出國名單是供需聯絡最通暢的方式。指定名單的勞務輸出具有規模效應,擺脫個人出國的事務糾纏,把天南海北的戶口遷移到一個地方集中辦理護照,統一出境,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叫過路勞務。中國的就業壓力和耕地分配將是長期的社會問題,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謹慎探索勞務輸出的方法、模式,既符合改革開放的要求,也符合地方利益和官員政績。這批勞務輸出一旦納入地方政府這架機器,就是政府利益驅動的運轉效率,如期還債才有可能。」
葉子農精力高度集中只顧著講話了,不知不覺就忘記了風度和儀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領帶扯開了,而且扯開了很多,領結非常明顯地掛在脖子的右下側,襯衣領子的兩個扣子也解開了,兩隻袖子又推上去很高,兩隻胳膊都赤裸出半個手臂。話音落下又不自覺地摸出香煙和打火機,又是剛做出動作就察覺了,又放了回去。
老九看在眼裡,說:「都這時候了,想抽煙的就抽吧,別那麼多講究了。」
錢主席說:「只要女士沒意見,我不反對。」
林雪紅沒有表態,而是以徵詢的目光看著戴夢岩。
戴夢岩說:「那就抽吧。」
於是錢主席說:「開禁,我去拿煙缸。」說著,從西牆的柜子里拿了幾個煙缸。
葉子農尷尬了一下,拿出香煙和打火機,取出一支煙。點煙的時候,打火機像變魔術一樣不知怎麼蓋子就打開了,就打著火了,又像變魔術一樣不知怎麼蓋子就合上了,這不是刻意的打火機技巧表演,而是一種嫻熟的習慣動作,但是這種擺弄打火機的嫻熟動作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牛仔、黑幫、嬉皮士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形象。
這時候葉子農是否紳士似乎被忽略了,大家更關心的還是解決問題。
老九說:「其實政府沒必要對護照過於控制,準不準入境那是簽證國該操心的事。」
葉子農說:「中國公民申辦護照早晚會像辦身份證一樣簡單,但是現在還沒簡單,所以才有了這種機會,否則就不存在這個議題了。」
錢主席分完煙缸回到座位,說:「現在出國熱直線升溫,如果沒有法律風險,徵集出國名單不是問題,但這事你就是說破大天來,它也是以虛假勞務騙取出境證件。」
葉子農說:「前面我們講了這個構想的背景和原理,現在說說法律風險。法律風險是一個最基本、最底線的問題,也直接關聯經濟風險,從安全上又分為規避風險和風險不起兩個等級。從規避風險上說,中國現在執行的是1980年的刑法,只有偷越國境罪。刑法將來可能會增加騙取出境證件罪,但是現在還沒增加,還沒有這個罪種,最高人民法院到目前為止也沒有相關的司法解釋。」
許主席說:「話雖這麼說,可心裡還是不踏實。政府對華僑社團挺看得起的,國家領導人重要出訪經常會安排接見僑領,也算有頭有臉吧,一旦捅了婁子,不長臉哪。」
葉子農說:「許主席可別這麼說,好像我們小人物都不配遵守法律似的。規避法律風險就是正視法律的存在,就是遵守法律。但是,我們說這個不究竟,究竟的遵守是不緣起法律問題的遵守。戶籍和護照是要地方政府辦的,你揣上錢走了,人家還得混呢,人家要是混不下去,你一本護照也拿不走。『假』的實相必是假象,天下只有看不清實相的人,沒有色空各異的事,『需要解釋』本身就需要解釋。只有勞務輸出是事實,不管你是當面對質還是背後出賣,法律都保護你。」
梁士喬疑惑地問:「那……你這個錢從哪兒生出來呢?」
葉子農說:「你不移民,移民問題就不存在了嗎?公司在布達佩斯租廠房,在地方政府的轄區訂購設備、聘請專家……那是投資幹事的,勞工到了布達佩斯跑了怎麼辦?你要不要防止勞工移民?勞工在匈牙利出現違法、遣返,公司要不要擦屁股?因此,我們招募的出國打工是要有擔保人的,是要簽訂擔保協議的,擔保人是要交納一萬美元勞務合同風險擔保金的,一旦勞工違約,擔保人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老九笑了笑,說:「因為違約成本太低,結果勞工就真跑了。」
錢主席也聽明白了,說:「那後邊的事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工廠開不下去了,訂購設備暫緩,租賃廠房暫緩,損失點訂金。這事搞的,這就成勞工違約了。」
葉子農說:「勞工違約屬於民事糾紛,美國的公司在匈牙利註冊公司,在匈牙利發生勞資糾紛,不受中國司法管轄。即使在匈牙利訴訟,法律也是給無過錯方主持公道。」
許主席仍然有顧慮,擔心地說:「僑眷大多是分布在浙江、福建的農民,戶籍遷移涉及兩地政府,遷出還好說,省了一個人頭的耕地,遷入就不好說了,特別是這麼集中的遷移和這麼集中的辦護照,你怎麼能肯定地方政府就一定會按你的意思辦?」
葉子農說:「不是按我的意思辦,是地方政府按取捨利弊的規律辦。簡單說,官商早晚要退出市場經濟,但是現在還沒退。什麼叫摸著石頭過河?就是探索符合中國社會條件的市場經濟,就是允許你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中國正處在改革開放的轉型期,歷史的規律告訴人們,矯枉必過正,理論上說,這其中的一個『過』字就是花不完的錢。」
會場突然沉默了,沒人提問,沒人評論。
如果葉子農的方案成立,那麼徵集出國名單就一定是兩位僑領的工作。兩位主席相互看了一下,錢主席說:「我個人不反對關於法律風險的解釋。老許,你說說吧。」
許主席說:「誰來操作?運作資金從哪兒來?經濟風險誰承擔?如果辦不成怎麼跟大家交代?除了退款,要不要承擔違約責任?人家開證明、轉戶口、到指定地點集結……這些都是要產生費用的。僑領要是糊弄了人家,這影響大了,以後怎麼在道上混哪。」
葉子農說:「我有一套住房和一間店面房,都很小,當時是32萬美元打包買的,抵押貸款能籌點錢。我賬上還有點錢,湊到一起能籌集20多萬美元,不管誰來操作,我能拿出來的就這麼多。我認為勞務輸出的人數不能低於120名,如果辦不成,除了退款每人補償1000美元,兩位主席可以把12萬美元補償金先行凍結。」
許主席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我已經很感動了,真出現那種最糟的情況,我們去做解釋工作。如果失敗,你先破產了。就憑這一條,我信你。」
林雪紅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她站了起來,想對葉子農鞠個躬,說句感謝的話,就在她剛要做出鞠躬言謝的姿勢時,葉子農立刻以手勢制止了。
葉子農說:「別鞠躬,別說謝,我不受這個。大家知道,房屋抵押貸款手續煩瑣,周期很長,匈牙利政局的演化趨勢和羅家的債務期限是否允許貸款程序按部就班?在座的各位是否需要考慮房產抵押即刻變現?我提這個問題或許不合理,但這是我個人能力的極限,合理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這個問題你們商量,我迴避,就先告辭了。」
葉子農收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起身要走。
這時,兩次會議一言不發的布蘭迪說了一句:「葉先生,請您留步。」
葉子農站下。
布蘭迪說:「我也是羅先生的朋友,我很想知道『見路不走』是什麼意思。羅夫人認為羅先生是因為『見路不走』才導致莫斯科投資失敗,我很想知道您的評價。」
葉子農說:「那不叫見路不走,那叫事於道,又走了一條見路不走的路。見路不走就是實事求是,不住一法,你理解成不拘經驗教條就行了。」
葉子農說完整理了一下領帶,與錢主席握了握手離開會場。
許主席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大家,問道:「大家認為需要商量嗎?」
會場再次沉默了,大家都不表態,又似乎都在等著別人表態,就這樣沉默著。
終於還是戴夢岩打破了沉默,說:「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這不明擺著的事嘛,我是最大債權人,我不在乎誰還在乎?變現的錢我可以出,但有個條件,你們先去查查這個人,你們誰對這人知根知底?運作資金不是一下子就用那麼多的,啟動資金不需要很多錢,他賬上不是有點錢嗎?他要真有誠意就先用著,啟動資金不夠我可以給點,但後續運作資金要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知根知底了大家都踏實,起碼別鬧出個笑話。」
庫格列夫冒出了一句:「有房產抵押你怕什麼?」
戴夢岩說:「我怕他到時候贖不起。」
庫格列夫說:「其實這就是典當,贖不起你就賣他房子。」
戴夢岩說:「有那麼簡單嗎?既然那麼簡單你們怎麼不攬過去?變現抵押物要不要來柏林辦手續?要不要機票、食宿、時間、精力?中途如果再有變故算誰的?誰願意這攤子還沒完呢又惹上個新麻煩?搞不好再落個你給人家逼得無家可歸了,你幹嗎?既然非逼我說出來,那好,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算了,我不想說了。」
錢主席笑著說了一句:「賣那種房子你嫌丟身份。」
戴夢岩沒有吭聲,或者說是沒有辯解。
許主席說:「我同意調查,是該摸摸底。其實我們知道的情況都是聽說,就連羅家明也並不是真正了解這個人。但是怎麼操作呢?如果沒有特殊渠道,調查一個人是很難的。」
老九插話說:「我倒有個路子,是誰就不便說了,只是……要花點錢。」
戴夢岩問:「多少?」
老九思忖了一下,說:「怎麼也得5000美金吧。」
林雪紅說:「這錢我出,還有啟動資金我也想想辦法,能湊多少是多少。」
布蘭迪抬手做了一個報名的姿勢,說:「調查費我出了,你的錢用在項目上吧。大家都在儘力,我也應該做點什麼。」
錢主席與許主席耳語了幾句交換過意見,然後站起來說:「戴小姐急著趕回北京,趁現在人都在,應該馬上找葉先生簽訂房產抵押協議,抵押數額你們協商,協議可以規定戴小姐有權根據調查結果決定是否完全履行協議,我和許主席願意做證明人。」
戴夢岩說:「你們去談吧,協議拿回來我簽字。」
梁士喬說:「我去。」
錢主席說:「這樣的話,這個會議就非常圓滿。如果大家沒有什麼要補充的,我看就可以散會了,先送大家回酒店,然後我們去見葉先生。」
於是,柏林債務會議就這樣結束了。
會館樓下停著幾輛車,其中3輛是僑會專門為這次會議臨時準備的,都是會館工作人員的私家車。散會後大家下樓,分散在會館大門口的路邊等車輛出來。戴夢岩和梁士喬站在路邊的一棵樹下,與其他人有五六米的距離。
戴夢岩問梁士喬:「你覺得葉子農的方案有點道理嗎?」
梁士喬點下頭,笑笑說:「小子夠賴的。可不管怎麼說,是人家站出來收拾局面了。」
戴夢岩也點下頭,往大街的遠方眺望了片刻,說了兩個字:「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