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面對著宋宇生赤裸裸的目光,有點自持不住了,她轉身朝向窗口,「大爺,方糖來貨了嗎?」
「來啦。」大爺隨即把一盒咖啡專用的方糖放在了隔板上,「兩塊六。」
江路一摸口袋,發現錢包沒帶,尷尬地對大爺說道:「對不起大爺,我忘帶錢包了。」
「沒事兒,你先拿走用著,有空再說。」大爺豁達地揮了揮手。
「別價啊,反正我也沒事兒,我這就給您拿過來。」江路說完,轉身走了。
宋征正往茶壺裡灌開水。錢淑華進來說:「這個趙阿姨還是個科級幹部呢。」
宋征淡淡回道:「咱家有您一個科級幹部還不夠?」
錢淑華不動聲色地繼續說:「我看挺不錯的,你也幫著你爸看一眼?」
宋征說:「姥姥您可真逗,給我爸找對象吧,得您先跟人約會。您看上管什麼用啊?」
錢淑華說:「我不把關行嗎?將來吃苦的還不是你們姐兒倆?有幾個好後媽呀?後媽都是妖精!」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錢淑華揉著心口說:「肯定又是你爸,還想接著氣我。哎喲,氣得我心窩子直疼。」
電話那邊的宋宇生愁眉苦臉,「媽,坐摩托車是孩子自己提出來的,求我求了一年了,就想坐一回,去一趟香山……您要是不放心,我就不騎車帶他們去,還不行?」
見江路過來,宋宇生掛了電話。
江路走過來問:「大爺,您這兒有沒有老虎鉗子借我用一下?出來得急,鑰匙給反鎖在屋裡了,我想把鎖給撬開。」
宋宇生跟著江路走到她的宿舍門口,把頭盔放在了門口旁邊的雜物柜上,然後用改錐對準了鎖扣的連接處,他吸了一口氣,忽然轉過頭來和江路說:「撬啦?」
宋宇生一發力——鎖扣帶著兩個螺絲釘被撬了出來!
宋宇生打開鎖,看了看門框和房門,然後在鎖扣原有位置的下方,重新安裝鎖扣。
宋宇生說:「回頭啊,讓你們那口子找點膩子和油漆,把這幾個釘子眼兒補上,要不挺難看的。」
江路遲疑了一下,「我沒那口子……一個人。」
宋宇生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宋宇生試探地說:「要不,我來幫你弄?」
江路說:「不麻煩了,回頭找一下房管站就行了。」
這時,宋征的喊聲從外面傳了過來,「爸——爸爸,你跑哪兒去了?」
宋宇生臉色一變說:「叫我呢,我先走了。」宋宇生急忙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江路小聲說了句:「謝謝!」
宋征在摩托車跟前轉了一圈,忽然發現了匆匆而來的宋宇生。
宋征帶點怨氣地說:「爸,你跑哪兒去了?」
宋宇生微微一笑,「爸學雷鋒去了,給人幫了個忙。」
宋征說:「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女的從這兒進去?就是穿一身特土特土的藍西服,長得特像考拉的……是姥姥給你找的新對象!」
宋宇生不自然地說:「沒看見。你弟弟呢?」
宋征低聲說:「姥姥把他給扣住了。你上月才給了一半生活費,所以只讓你帶我一人走。」
宋宇生氣沖沖地就要上去。
錢家客廳內,錢淑華和趙女士面對面坐著。趙女士年近中年,還算面目端莊秀麗。
錢淑華自顧自地說著:「我這女婿吧,真沒別的毛病,就是愛玩車,還有就是照起相來什麼都忘了。」她隨手搬過一大摞早就預備好的雜誌接著說道,「翻翻吧,這裡頭有不少照片是他照的,還得過國家大獎呢。」
這時,錢淑華聽到宋宇生在樓下喊:「宋雋……宋雋……」
錢淑華臉色微沉,自己推開陽台的門對著外面的宋宇生說:「……幹嗎?宋雋病了,歇著呢!」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了起來。
錢淑華一副領導的腔調說:「來得正好!該換煤氣罐了,給我跑趟腿兒吧。我還等著用煤氣燒開水給客人沏茶呢。」
這時,宋征氣喘吁吁地追趕上來。宋雋聽到聲音從卧室里走出來。
宋雋生氣地說:「我也要坐摩托車去香山!」
錢淑華吼了一聲:「敢!你媽就是坐他這輛車摔死的!」
宋宇生聽了心裡一震,趕緊安慰孩子。轉頭對著錢淑華說:「一禮拜我才見孩子們一次,您老這麼拆開我們父子,忍心嗎?」
錢淑華急了,「我拆開你們?我問你,雋雋五歲那年,你把這倆孩子帶到北海,讓他倆等在大太陽底下,說是照兩張照片就回來,結果讓孩子等了幾個小時?我告訴你,在給孩子們找到個好繼母之前,你甭打算帶他們出遠門!」
宋征嘟囔道:「再說了,香山又不遠!」
錢淑華揮了揮手說:「行!要去,我跟孩子們一塊去。」
宋征哭笑不得地說:「姥姥您爬不動山!」
宋雋跟著說:「就是,您不是還得給我爸包辦婚姻嗎?」
宋宇生輕輕地說:「媽,我要是想*****朋友還用得著您張羅嗎?我是不想讓孩子跟著後媽受委屈!」
錢淑華冷冷地說道:「住嘴!我告訴你們,我不答應,今天誰也別想出門兒!」
姐弟倆大聲抗議,「不幹!」
宋宇生根本沒理他們的抗議,「渴死我了,征征,還不給我倒杯水。」
他推開客廳的門就往裡走,正好看見趙女士正端著茶壺往一個杯子里倒茶。
趙女士抬起頭,一臉尷尬地說:「茶行嗎?」
宋宇生頓時僵住了。
錢淑華家樓下,幾個孩子圍在門洞前玩魔方。一樓有個老太太在雜亂的封閉陽台上碼大白菜,人們稱她「小光奶奶」。另一個胖老太太在陽台外跟小光奶奶進行喊話式閑聊。
江路拿著宋宇生的摩托車頭盔走過來。
江路問孩子們:「你們誰叫宋雋呀?」
孩子們立刻圍上來,「就那兒,二樓,201!」
錢家客廳內,錢淑華從茶几的玻璃板下拿出兩張票,撕下一張遞給趙女士,「明天晚上七點,你們去看場演出。」
英俊洒脫的宋宇生讓趙女士不敢面對,而正經古板的趙女士則讓宋宇生不忍面對。
趙女士看了宋宇生一眼說:「那我先走了。」
錢淑華挽留道:「宇生,還不趕快去換煤氣!」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宋征從廚房直接去開門。
江路站在門口,把頭盔遞給宋征,「這是你爸爸的。」
宋宇生在裡面聽到江路的聲音,趕緊往門廳走——正迎上江路的目光。
江路指了指頭盔,「你走得太急了。」
趙女士的臉上顯出某種疑惑的表情。這個明顯的變化立刻被錢淑華看在眼裡,她急忙起身快步走到門廳,把宋征推進屋並反手帶上門,她的身體擋住了宋宇生,形成了與江路的單兵對峙。
江路有些緊張,微微鞠躬說:「伯母好!」
錢淑華盯著江路的風衣下擺,裡面的睡裙露出一截蕾絲邊。
錢淑華刻薄地說:「您不冷啊?看著您我都冷。」
江路不在意地轉向宋宇生一笑,「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錢淑華毫無表情地轉過臉對宋宇生說:「別在這兒愣著了,趕緊換煤氣吧。」
江路朝自己住處的方向走去。小賣部的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大爺大聲喊:「喂……等會兒啊,江路!正好,還是你的!」
江路返回身說:「謝謝啊,大爺!這一大早兒您盡為我忙乎了。」
她抄起電話,「喂……怎麼了姐……誰不思悔改?誰頑固不化?怎麼說話呢?」
宋宇生戴著頭盔,拎著一個髒兮兮的煤氣罐朝大樹下的摩托車走去。他看到了正在打電話的江路,他的視線再次被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吸引。
江路轉頭一瞥,發現腳步匆匆的宋宇生快要撞到大樹了,連忙喊了一聲:「看路!」
宋宇生轉過頭來時,頭盔正好撞到了大樹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電話里傳來姐姐江沛的聲音:「喂?江路!江路!你在嗎?」
江路回過神兒來,漫不經心地說:「……我聽著呢……」
宋宇生動作麻利地跨上摩托車,一溜煙兒地消失了。
電話這頭的江沛正坐在自家客廳里拿著電話:「跟誰說話呢?什麼路啊樹啊的?」
江路那邊回答道:「沒事兒沒事兒……」
江沛說:「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江路重複道:「不思悔改,頑固不化!你看你用的這些字眼兒,簡直就是跟階級敵人,哪像對自己的親妹妹。」
江沛厲聲打斷她,「你少跟我油嘴滑舌的,我跟你說正事兒呢!」
江路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我實話告訴你,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這事我騙不了自己,你總不能逼著我跟人登記結婚吧?」
江路壓低了聲音,「姐,你別讓我站在院子里跟你說這事兒行嗎?回頭咱家裡聊……好,掛了。」
江沛掛斷了電話。江沛的丈夫王一滌把一杯茶放在了她的手邊,他系著圍裙,挽著袖子,顯然正在廚房裡忙乎。
王一滌說:「說通了?」
江沛氣鼓鼓地喝了一口茶,發覺味道與以往不同。王一滌趕緊解釋道:「八寶茶,蘭州朋友帶來的。到了秋天,女人就要開始進補了。」江沛的表情這才緩和下來。
王一滌自顧自地說:「我這小姨子啊就是太較真、太固執!沛沛,我把話提前給你放在這裡,她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江沛有點兒不高興,「行了行了啊!你還嫌她不夠背的嗎?」
王一滌說:「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也是恨鐵不成鋼。可話又說回來了,感情這東西是不好勉強的……」
江沛一聽來氣了,聲音不由得提高了,「我不勉強行嗎?江路今年三十七了,還一個人在那兒晃悠呢,這哪天算一站啊?」說完氣呼呼地進了卧室。她打開了衣櫥,翻找衣服。
王一滌跟了進來,「你去哪裡,沛沛?」
江沛低著頭說:「找她去!」
王一滌說:「紅燒肚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