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生笑了笑,沒有搭茬兒,他扭頭去解后座上捆著的一個鏡框,那鏡框用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
江路正在家裡,突然敲門聲響了起來。
江路問:「誰呀?」
門外沒人應答。少頃,敲門聲再度響起。
江路放下手裡的發套,有點惱火地說:「誰呀?」
敲門聲還在有節奏地響著,江路起身打開了門——
一個十寸鏡框映入眼帘,裡面是畫展上江路的照片。
江路臉上露出意外和驚喜的表情。
鏡框後,露出了宋宇生的笑臉。
江路板著臉,「你特別會哄女人開心是吧?」
宋宇生厚著臉皮說:「能不能請我進屋喝杯咖啡?」
江路轉身讓宋宇生走了進來。
咖啡壺上的玻璃泡里沸騰著褐色的水泡。
宋宇生抱著鏡框,坐在唯一的小沙發上,顯得很是拘謹。
江路拿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裡是剛剛洗過的兩個咖啡杯,兩把小不鏽鋼勺子。
江路看見了宋宇生懷中的鏡框,有點酸酸地說:「還抱著幹嗎?」
宋宇生話中有話地說:「我樂意。」
江路臉一紅,「討厭!」
江路一把奪過宋宇生手中的鏡框,她欣賞著自己,然後在牆上尋找著最合適的位置。
樓下宋征端著裝著包子的鋼精鍋走了過來,樓下的陽台上,小光奶奶正在收晾曬的衣服,「征征買這麼多包子哪?爸爸回來啦?」
宋征說:「我爸禮拜天才來呢。」
小光奶奶:「這事你還瞞我,我在大門口見到他啦。」
宋征喜出望外地說:「真的?」她加快腳步進了樓洞邊走邊喊,「爸——爸——」
戴著圍裙的錢淑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打開門。門外是氣喘吁吁的宋征。
宋征沖裡面喊:「爸——」
錢淑華:「他來幹嗎?飯票吃完了沒錢買,來這兒蹭飯呀?」
宋征:「小光奶奶說看見他了。」錢淑華馬上警覺,「什麼時候看見的?」
宋征不吱聲,其實是多了一個心眼。
錢淑華:「問你呢,小光奶奶什麼時候看見你爸的?」
宋征:「她肯定是老眼昏花,看錯了唄。」
錢淑華匆匆解下圍裙,「你跟弟弟先吃,姥姥馬上就回來。」
宋征追出來,手裡拿著一件毛外套。
錢淑華:「小光奶奶說她看見你爸了。他的摩托車怎麼沒在啊?」
宋征一把拉住姥姥,不由分說往回拽:「那就是沒回來唄。姥姥快進屋去,多冷啊!」
錢家客廳,錢淑華對著電話說:「……你就假裝走錯門兒了,把她那間屋的門給推開,看看我女婿在不在裡頭……」
躺在被窩裡看書的宋征注意聽著隔壁的聲音。
她悄悄起身,輕手輕腳地穿衣服。
江路家裡,江路正和宋宇生聊天,門被敲響了。
江路走出屋門,走過小小的擁擠不堪的門廳,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宋征,宋征有點緊張,「謝謝……請問我爸在您家嗎?」
江路意外得沒了反應。
宋宇生走出來。
宋征:「爸,你還不趕緊走?一會兒居委會的吳大媽要來。」
宋宇生愣了一會兒,悟到緣由,壓抑著憤怒,「愛誰來誰來!」
宋征眼淚突然上來了,大聲地說:「快走啊!」
江路趕緊把頭盔遞給他,推著他出門。
宋宇生和宋征摸著黑下樓。
身後,一道亮光照射過來——
江路拿著那個袖珍手電筒追了過來。
宋宇生:「你回去吧。」
江路:「太黑了,我把你們送到門口。」
宋征看了一眼江路。
江路:「宇生,你的圍巾呢?」
宋宇生:「喲,忘了!算了,下次來拿吧。」
江路:「不行,騎摩托風多大呀。征征,要不你去幫你爸拿一下,喏,這是鑰匙,這是小手電筒。」
宋征不說話地服從了,她打著手電筒回到樓上。
這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江路:「以後別來了。」
宋宇生:「你走了,我就不來了。」
江路突然地往宋宇生懷裡一紮,宋宇生緊緊抱住了她。
宋征進了江路的小屋,使勁打量著,它的布置讓她覺得又新鮮又怪異。
她看了一下鋪得整潔漂亮的床。
她看到小茶几上精緻的咖啡壺和兩杯幾乎沒喝過的咖啡。
宋征打著手電筒朝樓梯走來,忽然光亮中出現了緊緊摟抱在一起的宋宇生和江路,宋宇生正在捕捉江路的嘴唇!
宋征連忙關掉了手電筒。
江路尷尬地從宋宇生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宋征毫無表情地把鑰匙和手電筒遞給江路。
江路接過,尷尬地跑上樓去。
江路家突然響起敲門聲,江路已經等在門口,一下子就把門給拉開,手裡拿著一個織了一半的假髮套。
門外站著一位中年婦女,人們叫她吳大媽,見到那個發套,嚇得往後一縮身。
吳大媽:「喲,小江啊,這是什麼呀?嚇我這一跳!」
江路:「自給自足,掙點兒外快唄。吳大媽有事兒嗎?」
吳大媽:「朱紅在嗎?」
江路知道她的登門動機,不卑不亢地說:「請進來吧。小朱不常回來,住她父母家。」
吳大媽:「那我就不進去了,就是想跟她借一副毛線針。聽說她織毛活兒織得特別好……」
江路:「您弄錯了吧?小朱從來不織毛活兒。織毛活兒的是我。您就是來找我的吧?」
吳大媽馬上改口說:「喲,都說是小朱愛織毛活兒!什麼樣的針都有……」
江路伶牙俐齒地說:「都是哪幫人呀?還瞎說了些什麼?還說小朱那個同屋不是什麼好東西,大晚上的往家裡帶男人。」
吳大媽:「喲,看你說的,誰會那麼說呀……」
江路更是得理不饒人了,「那個男人啊剛剛走!就不能有個男客人嗎?他沒老婆我沒丈夫,在一塊兒聊聊,犯誰家的法了?」
吳大媽:「不早了,你歇著吧……」尷尬地退出去了。
江路追了出來,仍然像剛才那樣,搶先了兩步把燈打開。
江路得理不饒人地說:「我還告訴您了,我們不單單是孤男寡女,我們還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婚姻法公布了有三十多年了,誰都甭想阻止自由戀愛。您是幹部家屬,該成人之美呀……最後一個台階高一點兒啊,留神!」
吳大媽:「沒人阻止自由戀愛。」
江路:「這還不是阻止?」
錢淑華的聲音在下一層樓梯傳出來:「我就阻止了,怎麼著吧?」
錢淑華從一樓走上來:「夠狂的啊!自由戀愛?說著不嫌噁心!都多大歲數了?」
江路:「您這麼大歲數,我不跟您說。希望您以後不要搞秘密偵查,打小報告。」
吳大媽趕緊把錢淑華擋住,不由分說把她拉下樓梯。
江路的姐姐江沛抱著胳膊,看著剛進來的妹妹。江沛把書房內一個摺疊床打開,鋪上褥子。
江路走了進來,「我自己來,你睡去吧。」
江沛抖開一條幹凈的床單,「你憋著一肚子話呢,你睡得著,我還睡不著呢!要是那麼痛苦,我倒勸你嫁給他算了。看我老妹子心碎,老姐姐心裡也酸得慌,你說是不是?」
江路:「我不是求你了嗎?今晚咱什麼也不說,讓我睡一覺,明兒說不定什麼都過去了。」
江路鑽進被窩,靠坐在床上,江沛把毛毯仔仔細細地蓋在摺疊床的棉被上。
江沛:「說說吧,誰欺負你了,誰又讓你委屈了?」
江路抬頭看著姐姐,眼淚汪了起來。
江沛挨在妹妹身邊坐下,「咱們愛誰就嫁給誰,行了吧?我明天就跟David挑明,讓他趕緊回他的美國去……」
江路嘴裡嘟囔道:「人家好不容易下決心了,你又來……」
江沛:「認命了?」
江路使勁點點頭,淚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