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淑華看了江路一眼。錢淑華有點凄涼地對宋雋說:「姥姥走了,你待著吧,啊!」
老太太傷心欲絕,神思都恍惚了。
太陽下,江路和宋雋騎著自行車飛馳而來。江路的自行車貨架上放著一個大包。宋雋埋頭蹬車,頭髮都被汗水打濕了。
江路喊著:「加油!不怕慢就怕站,千萬別停!」
她又跨上自行車,朝宋雋騎去。她陪著宋雋再次爬坡,宋雋終於騎上了坡頂。江路上去擁抱他,然後從小暖壺裡倒出一點兒水,把一塊毛巾打濕,遞給宋雋。
宋雋接過毛巾擦著臉上的汗,「不公平!你當然騎得快了!你那是新車!出口轉內銷的,用外匯券才能買到呢!」
江路驚訝地說:「嗬,挺了解行情呢!」
宋雋:「我姐姐也想讓我爸爸給她買這輛車。因為英語老師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每次上課得換兩趟車。我爸沒給她買,給你買了。」
江路這才恍然大悟。
宋雋不明就裡,接著說:「那陣兒我們一路過西單商場,就去看這輛車,看看是不是有人把它給買走了。後來我姐到處湊錢,我把我存的錢也借給她了,她還到處找人,換了外匯券,可是車讓人買走了。售貨員告訴她,是一個男的買的,買了送給他女朋友的。」
江路笑著說:「所以宋征就覺得你爸爸不愛她了?」
宋雋說:「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覺得,我爸給您買車就買了唄,幹嗎還瞞著她?所以她覺得受欺騙了,特傷心!」
江路很真誠地對宋雋說:「可你爸受了重大冤枉啊。這輛車,是我一個美國朋友買了送我的!」
宋雋不信:「真的?」
江路注視著他:「你相信我嗎?」
宋雋看著她,然後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宋征去找姚健沒找到人,百無聊賴的她在路上遇到兩個留長發、穿緊身褲的小青年,一個叫周征,一個叫張小鋼。認識了後,宋征隨他們去看了場電影,但是回家後發現姥姥和宋雋都沒在,一直叫門叫不應,宋征只好讓那兩人爬二樓陽台去開門。但是這一來,弄得滿院子的鄰居都知道她和兩個小流氓混在一起了。
錢淑華早晨一回家,吳大媽就告訴了她。聽了宋征的解釋,錢淑華仍然氣得心臟難受。主動提出要留在宋宇生和江路這邊的宋雋,也讓錢淑華非常難過。
錢淑華家裡,宋宇生端出三碗麵條,放在桌上,說:「媽,我下了點兒面,咱們中午湊合吃點兒吧,啊?」
錢淑華依舊半躺在沙發上,「別管我,你們吃吧。」
宋宇生把一碗麵條放在宋征面前,「給姥姥端去。」宋征端著麵條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錢淑華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
宋征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大概想說一句軟話,但又說不出口,掉頭走出去。
宋宇生小聲說:「勸姥姥吃點兒啊!」宋征自己端著飯碗開始吃飯。
宋宇生仍然低語,「你怎麼這樣呢?我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姥姥不舒服……」
宋征低語:「她的不舒服是她的武器。」
宋宇生:「胡說!」
宋征低語:「不信你來跟她住一階段!別人一反對她,她就心臟不得勁。」
宋宇生一下站起來,「忘恩負義的東西!」
宋征也突然站起來,「有其父必有其女!」她擱下飯碗,打算往自己卧室走。
宋宇生忍了忍氣,「坐下!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把飯吃了!敢跟我摔飯碗?」
宋征倔犟地沉默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宋宇生:「坐下!一會兒半夜離家出走,跑到男老師家去,一會兒又帶著流氓回家來,慫恿他們爬樓撬門!」
一聲婉轉的口哨在樓下響起。周征和張小鋼跨坐在自行車座上,朝錢家的陽台仰望著。張小鋼雙手作喇叭狀喊:「宋征!」
宋征要出去,宋宇生把她拉住,嚴厲地說:「你要是再理他們,就別做我女兒!」
周征和張小鋼看見一個老太太來到陽台上,充滿敵意地看著他們,「找誰?」
周征對錢淑華說:「宋征在嗎?」
錢淑華嚴肅地說:「你們找錯地方了!」
屋子裡,宋宇生和宋征對面而坐,「還告訴我不是流氓!」
宋征心情很煩躁:「頭髮長一點兒就是流氓呀?那你還找江路呢!在好些人眼裡,她打扮成那樣就是不正經!」
宋宇生站起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宋征:「我說什麼了?以你們的標準,他們是流氓,那江路也不正經!」
宋宇生忍無可忍,一巴掌摑在女兒臉上。
宋征的臉霎時間變得雪白。
錢淑華在陽台上和周征他們說:「告訴你們,這兒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你們找錯地兒了!」
張小鋼:「不可能啊,昨晚宋征還請我們來做客呢!就是從這陽台進的屋!宋征對我們千恩萬謝的!」
錢淑華:「我警告你們啊,以後再看見你們在這兒晃悠,我就叫警察!
周征:「我們是來找宋征的,不是找您,您怎麼上來就發難啊?」
錢淑華:「我倒是不怕你們來找我!就是不準找宋征!趕緊走開,不然我現在就給警察打電話!」
宋征突然從樓洞里出來,直接上了周征的自行車后座,對周征說:「走吧。」
這對周征來說太意外了,他愣了。
張小鋼挑釁地看著錢淑華,「老太太,您親眼看見了?」
錢淑華回頭譴責宋宇生:「你怎麼不去追呀?」
宋宇生懊喪地說:「追不回來的。我一巴掌下去,就知道壞了,肯定把她打跑了。」
錢淑華驚訝地追問:「你打她了?打她哪兒了?」
宋宇生後悔地說:「臉……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錢淑華激動地說:「你……巴掌下長大的孩子能有好的嗎?都打皮實了,厚皮厚臉的,不知道要好圖強!我把她養到十幾歲,年年是優秀、『三好』、『五好』,就是讓你來打的?」
宋宇生說:「剛才您不是也讓她氣得心臟不得勁嗎?」
錢淑華嘆了口氣,「嗨,我那是說著嚇唬嚇唬她的!現在只有這一招對這倆孩子最靈。這不省得我磨破嘴皮子嗎?」
宋宇生恍然大悟,「您是嚇唬嚇唬他們的?那您把我也嚇得夠戧!」
錢淑華直接地說:「你有時候也得嚇唬嚇唬!」
宋宇生哭笑不得,「您可真行——還嚇唬嚇唬……」
錢淑華捂著胸口跌坐到沙發上,「我也就是嚇唬嚇唬,你呢?真使大耳刮子抽啊?女孩子又這麼大了,往臉上打!哎喲……」宋宇生看著她。
她閉著雙眼,眉頭微蹙,嘴角慢慢鬆弛開來。
宋宇生也在她身邊坐下,「媽,倆孩子不在,您就不用嚇唬我了。我這人不經嚇……」
錢淑華的頭突然一歪……
宋宇生仔細看著她,「媽?您這回可有點兒像真的……媽?」他有些慌了,拉起老太太的手開始號脈,不斷換位置,「……怎麼找不著脈搏了?」
宋宇生翻起老太太的眼皮,
急促地叫著:「媽?媽!」
宋征和周征、張小鋼正往路口走。
兩個男孩一手拿著三四串糖葫蘆,宋征手裡也拿了一串。救護車從路口呼嘯而來。它從宋征面前開過,馬上就牽住了女孩的目光。兩名抬擔架的急救人員飛快地上樓。宋征把糖葫蘆往周征手裡一塞,轉身跑進大門……(
醫院裡,護士醫生圍著錢淑華的病床忙碌著。
宋宇生忙著給錢偉德打電話,宋征獃獃地站在父親身後。
錢偉德接到電話,著急起來,「喲,什麼情況啊?」
宋宇生:「人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十有八九是腦出血。你能不能開車把宋雋接來?我是怕老太太萬一過不來了,得讓雋雋見姥姥最後一面。我最怕的就是萬一他姥姥醒不過來了……」
錢偉德:「行,我馬上去找他們!」
在宋宇生家的走廊上,江路和宋雋精疲力竭地走上樓來逆著光,看見新房的門口站著一個人影。
宋雋意外地喊了一聲:「舅舅?」
錢偉德迎上來,「你們可回來了!趕緊走,去醫院!我姑姑病了,正急救呢!」
一個中年女護士從急診室出來。
宋宇生:「那個老太太情況怎麼樣?姓錢的那位……」
女護士:「剛醒過來,過一會兒得轉住院部。她現在還非常虛弱,你們進去別跟她多說話,啊?」
宋宇生:「哎哎。」
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來的是江路、宋雋和錢偉德。
病房內,錢淑華看著周圍的人,「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門外有人輕輕敲門。
江路端著一個小砂鍋,站在門外。宋宇生接過砂鍋。
江路:「西洋參雞湯是溫補的,無論如何勸老太太喝點,啊?」
宋宇生端著小砂鍋進去了。
江路一回身,被宋征冷峻的目光嚇了一跳。
宋征嚴肅地說:「我想跟您談談。」江路看了看周圍,「好啊!就在這兒談?」
宋征:「無所謂在哪兒談。我就是想問問您,您有沒有想過,我姥姥這次突然生病跟您有關?」
女孩已經拉開吵架的架勢,江路也是一副要奉陪到底的姿態。
江路:「宋征,我不知道你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你就突然恨起我來了?」
宋征:「您不問問您自己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您使了什麼手段,奪走了我父親不算,居然讓我弟弟也跟您親近,跟我姥姥疏遠!」
江路:「我使手段?你可以去問問宋雋,我跟他使了什麼手段!你才多大,就這麼出口傷人!我是一直在遷就你、讓著你,我既然和宋宇生已經結婚,我們終究要成一家人!」
宋征輕蔑傲慢地說:「你別妄想了!你去打聽打聽,我母親是個多麼優秀的女人!用不著動不動就施展自己的魅力!你想取代她,呵呵,差遠啦!我勸你,就別瞎費勁了。」
江路被氣得幾乎失去理智,「要不是看在你爸爸的面上,我非得……」
宋征:「你想怎麼樣?你也想動手?」
宋宇生出現在樓梯頂層,意識到這兩個人間的氣氛不對,「你們倆在幹嗎呢?」
宋征:「我托您的福,才沒有挨她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