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部住的房子前面,是塊小曬場。
曬場旁邊,有座小古廟。廟門上頭,有石刻「萬壽宮」三個大字。進了廟門,只五六步,便是破舊的小佛龕。佛龕前的兩側,是兩根雕著龍的柱子。裡面有個神像,神像前面立一塊小神牌,神牌上端,橫寫著兩個宇:「感應」。兩字之下直寫著:「普天福主許大真人之神位。」龍柱的兩邊,各有一個神像,也各立一塊神牌,左邊是「平浪侯王晏大真人之神位」;右邊是「英佑侯王肅大真人之神位。」
神像都披著破舊的衣服,有很厚的灰土。廟裡沒有祭桌,只有一口陶瓷香爐。據說這裡從土地革命以後,神像就降低了他的威嚴,很少有人向他下跪了。紅軍到這裡以後,小廟成了他們的宿營地。幾個江西籍和湖南籍的戰士在曬場上聊天。
「萬壽宮是什麼廟?」
「不知道。」
一個湖南人站起來,說:「你們江西到處都有萬壽宮,是怎麼回事?」
「湖南沒有萬壽宮嗎?」
「好象沒有。」
江西人問江西人說:「你們家裡敬不敬萬壽宮?」
「敬,我們那裡每家的祖先牌旁邊,都有一幅許真君像,許真君上面畫一朵花,左右兩邊各站一個人,持棒,好象是保護他的意思。我們在家裡,每天早晨還給他燒一炷香呢。」
「我們家裡也是一樣,是什麼意思?」
「我也講不清楚。」
陳廉從東邊來了,手上還是提著洋鐵桶。
「小陳,這裡來。」他們叫道。
陳廉走到他們面前坐下。
「問你一件事,看你知不知道?」
「什麼?」
「我們江西到處有萬壽宮,是幹什麼的?」
陳廉微笑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
湖南人笑著說:「小秀才也考倒了。」
醫務主任顧安華從司令部回衛生部住地,從曬場前面過。陳廉看到他,大聲叫道:「顧主任你來,你來。」
「他一定可以回答。他是江西老表,又是北京陸軍軍醫學校畢業的,是大秀才啊。」
顧安華來了,陳廉問道:「他們剛才問我,江西到處有萬壽宮,是幹什麼的?」
「喏!」顧安華笑起來,「萬壽宮,這個故事很長。」
「你慢慢說吧。」
「好。萬壽宮嘛,」他慢慢說開了,「這是我們江西人的故事。聽說從前鄱陽湖裡有條大孽龍,他想害死江西人,要讓郡陽湖的水淹沒全江西。他變成人,到學校讀書。他有個同學,叫許敬之,永修人。他們一塊洗澡,許敬之看到他腋窩下有鱗,知道他是妖精,便說他不好。孽龍說,我明白告訴你,我要把江西變成東海,我已經滾成了九十九條河,只差一條河,就可漫水了。許敬之非常著急,就到一個很靈的道人那裡求道,成了仙,就是後來的許仙。他成仙的地方就是現在南昌西南面三四十里的萬壽宮。他決心捉住孽龍。有一次請孽龍吃麵條,他在麵條里畫了符,孽龍不知,中了計,吃了後吐出一條鐵鏈,許仙就用鐵鏈把他鎖在萬壽宮的古井裡。聽說現在萬壽宮那口古井常常有臉盆大的水泡從井底浮上,就是孽龍吐的氣。這樣,江西才沒有受害。江西人為了紀念許仙的恩德,就在他成仙那個地方,起個大廟來紀念他,稱為萬壽宮,是祝賀他萬壽無疆的意思。後來江西各個地方的老百姓,也捐錢建立萬壽宮來紀念許仙,這就是萬壽宮的來歷。」
「真的嗎?」好多人都說。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是老人傳下的。」
他們笑得不亦樂乎,稱讚顧安華說:「顧主任到底是走遍天下的腳色。」
一個十五六歲的勤務員,接著問:「顧主任你到過南昌西南那個大萬壽官沒有?」
「到過。」
「古井裡是不是真有臉盆大的水泡?」他半信半疑地又問。
「哈……」許多人都大笑起來,「你這個土狗仔,哪裡真有這事?」
黃曄春來到了曬場,看著大家在大笑,很感興趣地問道:「說什麼?」
「講故事,」陳廉同時站起來,指著他的竹椅說,「黃主任,坐下曬太陽。」
「什麼故事,興頭這樣大。」黃曄春坐下問。
「講萬壽宮的故事。」
「是不是說孽尤?」
「是,黃主任也知道這故事。」
「有意思吧?這個神話。」
他們又把孽龍議論了一陣。黃曄春在人家興緻很高的時候,詼諧地說:「先前江西的孽龍,並不是真的,許仙也不是真的。倒是現在的江西真有個大孽龍,也真有許仙。」
大家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微笑一下,小勤務員聽得更糊塗了,搶著說:「怎麼以前的孽龍是假的,現在又真有孽龍了?」
「是呀!」黃曄春很有趣地逗小勤務員「我告訴你,從前說孽龍,那是神話,現在的孽龍,並不是真有條龍,是打比方。現在的孽龍是誰,就是蔣介石。不過他不用水來淹沒江西,而是用血來淹沒江西;他不是駐在鄱陽湖,而是住在南昌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行營。現在的許仙,就是我們共產黨。這個孽龍現在正在血漫江西,比神話上的孽龍還殘忍毒辣得多。」
所有的人都嚴肅起來。因他的話正經又有風趣,不覺得精神集中起來。他又取出煙斗抽起煙來,煙雲在頭上繚繞,他的思維也和煙雲一樣,在腦海中飛揚,說:「這個孽龍不只要血漫江西,而且要血漫全國。」
「蔣介石這個強盜,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但他講起話來,卻很漂亮,什麼國家民族、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一講就是一大套。」
「真的。」黃曄春把煙斗從口裡拿開,吐出一口煙霧,「我從前在《大公報》上看到有兩句評論他的話:好話為先生說盡,壞事為先生做完。我看這話最中肯了。」
「批評得好!」顧安華說。
陳廉說:「如果把他做的壞事寫出來,恐怕能寫幾本大書。」
「不!」顧安華接著說,「幾本書哪能寫得了,只有用中國一句古話來形容,『罄竹難書』!」
「是呀!」陳廉得意地說,「罄竹難書!我本來也知道蔣介石和國民黨的罪惡多得很,但向老百姓宣傳的時候除了罵他以外,就說不出多少道理。」
顧安華笑著說:「現在就請黃主任講一講,我們也搭著聽聽,」
「好!」陳廉歡笑著,「好!」
「好罷,要我講就講。」黃曄春同意後,抿緊嘴巴,屏任氣,好久才說,「蔣介石這條孽龍,以前曾參加過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和辛亥革命。1922年6月陳炯明叛變孫中山,炮擊廣州孫中山總統府,孫中山退到珠江的永豐艦上,指揮平叛。蔣介石也上了兵艦,參與平叛,從此得到了孫中山的信任,派他到蘇聯參觀。回國後,當了黃埔軍官學校校長。這時,蘇聯給廣東政府很多幫肋,國共合作,我黨也協助廣東政府,很快就削平了叛亂,廣東成了革命根據地。共產黨在人民和軍隊中的威信越來越高,工人農民的力量越來越大。為排擠共產黨人,進一步掌握政權,他於1926年3月20日製造了中山艦事件,包圍省港罷工委員會,強迫第一軍的共產黨員包括周恩來副主席退出第一軍,並取得北伐總司令的職位。北伐軍打到漢口、安慶、南京、上海後,他那狐狸尾巴全出來了。1927年4月12日,公開屠殺工人農民和共產黨,在南京自立反革命政府,和當時革命的武漢政府對立。大革命失敗後,他繼續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人士,我們黨的傑出人物陳延年、陳喬年、鄧中夏、蔡和森、惲代英、彭湃、楊殷,好多革命家和千千萬萬的工人農民都被他殺了。他不只殺共產黨,凡是反對他專制獨裁的非共產黨也殺,如北伐時期的總政治部主任鄧演達也被他殺了。白色區域,在他血腥統治之下,真是民不聊生。在蘇區,一次又一次的『圍剿』,採取經濟封鎖和軍事圍攻的辦法,一切布匹藥材煤油食鹽洋火……不準向蘇區入口;蘇區裡面的東西,也不準出口。他為了封鎖蘇區,頒布了十三種條例,想從經濟上困死蘇區的老百姓。軍事圍攻,就是他所謂的『圍剿』,是實行三光政策。他在1932年親兼鄂豫皖三省剿共總司令的時候,曾經發出過這樣的命令,說:『共匪為保存田地,始終不悟,應作如下處置:一、匪區壯丁,一律處決;二、匪區房屋,一律燒毀;三、匪區糧食,分給鏟共義勇隊,搬運出匪區外,難運的一律燒毀;須用快刀斬亂麻手段,否則剿滅難期,徒勞布置。』現在,他又採用新辦法,發動第五次反革命『圍剿』,請來了許多外國軍師,有德國的、義大利的、美國的共500多人,這些帝國主義國家還從經濟上予以支持,僅美國就給了他1300萬美元借款用來買飛機大炮和新式武器。第二,他採用系統的碉堡政策,穩打穩紮,步步為營,層層進逼,用陳誠的話說叫做『竭澤而漁』。你們看看,這個孽龍比以前那個孽龍還殘暴萬萬倍。這幾天我們走的路上,有的地區一百里村莊燒光,豬狗絕種,這是多麼殘忍!對於白色區域的老百姓,並不好一點,到處設立關卡,抽收苛捐雜稅。他怕老百姓造反,同時又要利用老百姓的力量來進攻革命,就強迫百姓編入壯丁隊,成立鏟共義勇隊、保安團、保安隊。同時實行保甲制度,把所有的老百姓,不分職業地位性別年齡,一概組織在保甲裡面去,實行連坐法,逼著老百姓互相監督,互相看管,他還強迫人民為他服務,建築碉堡、飛機場是老百姓,建築防禦工程是老百姓,運輸軍用品也是老百姓。凡是他要什麼,老百姓就得給;至於老百姓的事,不論大小,都要呈報政府。土豪劣紳利用保甲制度,作威作福。老百姓對於保甲制度,雖然恨得要死,也沒有辦法。湖北地方,流行一句俗話說:『保甲保甲,人人被鎖又帶枷,保長去拿鎖,縣長去拿把。』這個把就是指的印把子。對於愛國青年學生,不是屠殺就是欺騙。九?一八事變後,學生到南京,向國民黨中央黨部請願,國民黨的軍隊和警察,對學生開槍,一次打死三十多人,被抓走的還有百多。象這樣的事,這幾年來,在廣州太原都發生過。蔣介石為了達到他的目的,還有最重要的措施之一是辦廬山軍官教育團,訓練中上級軍官,由他親自主持進行反革命的精神教育。此外,在文化思想上也來剿共。他在前幾年,頒布了兩個法令,一個叫做《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一個叫做《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施行條例》,規定凡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或不滿意被他剝削壓迫的人,都叫做反動,都叫做危害民國。在這樣明文規定下,言論出版自由被限制了,很多進步的報紙、雜誌、圖書,有的刪改了,有的扣押了,有的燒掉了;許多著名學者文化人,有的被通緝,有的被逮捕,有的殺了。譬如前年秋天,上海反帝同盟開會,所有到會的人都檢斃了。去年夏天,有一百五十個人,參加反法西斯大會,也送到南京殺了。類似這樣的罪惡,還不曉得有多少。至於他投降帝國主義,賣掉東北,賣掉熱河,還有許多出賣國家民族利益的罪惡。還是用那句古話,叫做罄竹難書!」
「蔣介石實行法西斯蒂專政絲毫也不避諱。」黃曄春從衣袋裡取出一本蔣介石講演集來,翻了一下說,「你們看,我把蔣介石在二年前關於這個問題說的一段話,讀給大家聽聽:『英美民風,本其長期演進之歷史,人民習於民權之運用,雖有時不免生效能遲鈍之感,然亦可以進行。若在無此項歷史社會背景之國家行之,則意人利在法西斯當政以前之紛亂情形,可為借鑒……否則發言盈庭,誰知其咎,此事之最可痛心者。』這明明白白是說,中國只能用義大利的法西斯蒂辦法。他為貫徹反動政治,就組織中央幹部俱樂部,又叫做CC團的,組織藍衣社,採用特務和法西斯蒂辦法。他的走拘們提出:『厲行一黨專政』、『領袖獨裁』、『領袖超越一切』和『一切服從領袖』這些反動口號。這樣,老百姓任何民主權利都沒有了,蔣介石成了專制皇帝,在他周圍的皇親貴戚,分別掌握政權,構成蔣家天下的核心。聽說白色區域的老百姓,現在流行兩句俗話,是描寫蔣介石政權的,這兩句話是:『蔣家皇帝陳家黨,宋家一門三總長。』」
大家都笑起來,黃曄春又說:「這兩句話很不錯,把蔣介石政權的本質,漫畫式地描繪出來了,我們叫它為『刮民政府』。」
郭楚松從曬場前面來了,他是出來散步的。看到曬場上很熱鬧,就問:「開會嗎?」
「不是,在說故事。」
「什麼故事?」他隨便問。
「講孽龍。」
「孽龍,」郭楚松有點興奮地說,「我從前也聽說過,你們講吧。」
陳廉看看大家,眼睛動了一下,說:「五六年前,我父母帶我回吉安老家看叔叔,那是白區,好些人都把蔣介石看得象神仙一樣,說他是了小起的角色。北伐的時候,打敗了吳佩乎、孫傳芳、蔡成勛,後來又打敗張作霖、張宗昌、李宗仁、閻錫山、馮玉祥,打一仗勝一仗……」
「是呀,是呀,」顧安華說,「這些話我在他們那邊乾的時候聽得最多了,不僅是這樣,我在民國十七年回家去,有些人還這樣說沒有蔣介百就沒有飯吃了。我當時雖然不完全相信,但總覺得他是了不起的角色。」
大家都大笑起來,但不加解釋,因為他們知道北伐之所以成功,並不是什麼蔣介石本領大,而是那時國民黨同共產黨合作,在人民擁護和蘇聯的幫助下得到的勝利。他們對反革命所散布的關於蔣介石的神話,好象只能一笑置之。黃曄春卻故意問陳廉:「你相信嗎?」
「那時當然信。」他回答,「因為那時反動派常常宣傳蔣介石長,蔣介石短,我們怎麼懂得?記得吉安縣政府一個科員,畫了一張大畫報,貼在我們學校門口,畫報上畫著好多老百姓和軍隊,擁在一塊,蔣介石戴著軍帽,掛起斜皮帶,站在他們頭上,一隻手捏著拳頭伸向前面,兩隻眼睛鼓礙鵝卵大,張開口,好象要吃人一樣。那科員向我們說,蔣委員長是百姓的救星,中國的大英雄。我那時莫名其妙,就問媽媽,媽媽說那是反動派的鬼話。以後她常常同我講些道理,我才知道蔣介石不是好東西。」
郭楚松詼諧地說:「你們都說過去曾相信蔣介石是什麼『英雄』、『了不起』,其實我也不例外,也可能比你們還早些呢。」
郭楚松出生於漢水北面的一個山區農民家庭,從小喜歡讀書看報,考入師範學校後,接受不少革命思想,很注意廣東革命運動。一九二五年春看到廣東東征軍打敗陳炯明、林虎。十月又攻克惠州,佔領整個東江,他欣喜若狂認為孫中山的事業有希望了。就在學校每周作文卷中寫了首詩,題為贊蔣中正:「陳炯明踞惠,炮擊觀音山,洋鬼煽陰風,逆勢更猖獗。將軍奉帥令,創辦學生團。一戰下潮汕,再戰克惠陽。數年來黨恥,雪諸一朝間。還師廣州市,改組國民黨。整頓革命軍,力促黨勢張。異哉奇男子,伯仲李忠王。」過了兩個多月,他去廣東參軍,誠心誠意做了蔣介後的部下。但過了不久,發生「中山艦事變」,當時長官傳達,說中山艦艦長李之龍想推翻廣州政府,所以蔣介石把他扣押了。廣州的朋友有不同的傳說,郭楚松有點迷惑。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讀了陳獨秀、高語罕各給蔣介石的信,對蔣的態度有些變化。七月,國民政府任命蔣介石為總司令,立即北伐,所向披靡,打到長江流域,蔣介石在郭楚松腦子裡又高大起來。一九二七年二三月之交,郭楚松參加葉挺部隊,當時蔣介石要求把廣州國民政府遷到南昌,不去武漢,目的是為控制國民政府,他的陰謀沒有實現,就把總司令部從南昌搬到南京,沿途勾結青紅幫,摧殘工農運動和左派組織的革命團體。蔣介石的反動面目,逐漸暴露,武漢政府在共產黨和左派合作下,發動黨權運動,反對蔣介石的獨裁。蔣介石變本加厲,來個「四?一二」政變,公開在南京建立反革命政府。這時武漢地區,反對蔣介石達到高潮。到處寫反蔣的標語,發傳單,其中對他影響最深的是師政治部印發郭沫若寫的《請看今日之蔣介石》一文。開頭一句就是;「蔣介石已經不是我們國民革命軍的總司令,蔣介石是流氓地痞、土豪劣紳、貪官污吏、賣國軍閥、所有一切反動派——反革命勢力的中心力量了。」這篇文章雖然很長,但事實具體而生動,郭楚松讀了一遍又一遍,對蔣介石的信仰一掃而光。那時他們連里貼了一張蔣介石像,有兩尺長,他在像旁寫了首詩,題為
《斥蔣中正》:
昔日為英傑
爾像雖如前
今日成鬼蜮
人鬼已有別
郭楚松說:「你們聽我這首詩,可以看出我那時思想上的變化多麼大……」
黃曄春接著說:「你崇拜蔣介石也比我們早,反對蔣介石也比我們早。你以前同我談過大革命和蔣介石的事,但從沒有聽你說過你寫詩讚蔣又寫詩罵蔣。你以後還寫了罵蔣介石的詩嗎?」
書記搶著說:「昨晚很遲了,我送文件給首長,他正在寫什麼的,五個字一句,我睇屯一眼,看到司令在寫詩。」
「老兄,背出來給我們聽聽。」
郭楚松從衣袋裡拿出草稿來,邊看邊說:「寫是寫了一首,還沒有改好,我讀讀大家幫我改罷。」
斥今孽龍
今有新孽龍,遠勝老孽龍。
美名為中正,實為大毒蟲。
彼亦曾行善,我曾稱其忠。
四一二政變,假面不再蒙。
聯帝與聯封,襲擊同盟軍。
縱貪污土劣,殺學生工農。
「九一八」事變,拱手讓關東
甘當兒皇帝,沐冠而自雄。
介石僭上位,秦檜拜下風,
紅軍皆許仙,誓縛今孽龍。
陳廉一面聽一面記,高興地說:「我最喜歡那兩句,『甘當兒皇帝,沐冠而自雄。介石僭上位,秦檜拜下風。」
幾個人都說:「秦檜同蔣介石比,只能坐下席了。」
又有人說:「秦檜死了六七百年了,他們怎麼能同席呢?」
「蔣介石不會好死的,他沒有民族自尊心,散布民族失敗情緒,說『國家生死存亡,完全操在日本人手裡』。他死了閻王老子會叫他同秦檜比高低,高的坐上席,低的坐下席。蔣介石準會坐上席的。」
「誰作陪呢?」
顧安華搶著說:「孔祥熙、宋子文、何應欽、何鍵、陳立夫、戴季陶都有資格,再加兩個高鼻子賽克特和李頓爵士。」
「剛剛一桌。」大家大笑起來。
參謀馮進文帶著偵察員張山狗跑到司令部向郭楚松報告:「我今上午11點到了離這裡二十五里的一個村子,那是赤白交界……村裡有個小學,我進去看到國民黨的《掃蕩報》,說國民黨軍隊佔了福州,十九路軍好幾個師長,投降了蔣介石。看到六個名字,現在只記得三個,就是毛維壽、沈光漢、區壽年。」
「啊!」郭楚松和好砦人都驚叫起來。
郭楚松又說:「怎麼不把報紙帶回來?」
「那是小學校的報紙,我又是化裝去的,不好勉強要。」
「你看清楚了嗎?」
「看清了。我知道要從反動報紙裡面找消息,就注意了。雖然有些字不認識,但大部分認得清楚,也懂得大概的意思。」
郭楚松深深地抽了一口氣,說「垮得這樣快?」
「是,」馮進文說:「垮得快。」
黃曄春站起來,嘆了口氣,慢慢地說:「十九路軍完全是舊軍隊,軍隊中沒有民主,士兵們不知道為什麼打仗,士兵和官長隔膜大,軍隊也不能和群眾結合。這種軍隊在困難的時候,是不可靠的。」
「對。」郭楚松也說,「那些僱傭軍隊,官兵沒有自覺性,同時由於過去長期反共反人民,一下子也不易轉變過來。蔣介石又會耍流氓手段,誰反對他,他就用錢來勾引他的部下,加個官,過去有很多隊伍就這佯不打自垮了。」
顧安華說:「如果這消息是真的,咱們隊伍怕會有影響吧?」
郭楚松目視遠方,陷入沉思之中。
馮進文接著又說,「象葉漢標這樣的人才會受影響。」
黃曄春急速說:「他怎樣?」
「剛才偵察員回來告訴我的時候,他也在旁邊,他插口問:十九路軍垮了?』我說那也可能。他又說:「十九路軍是鐵軍。頂有戰鬥力,中原大戰的時期,在湖南打張發奎、李宗仁、白崇禧、打得很好;接著調河南打閻錫山、馮玉祥,又打得好;上海抗戰,更打得好;現在同蔣介石打,怎麼會打垮?』他又肯定說:『十九路軍是打不垮的。』」
郭楚松說:「葉漢標是不是衛生部那個書記?」
「是。」
「他從前在十九路軍干過?」
「是。」
「難怪。」
「現在也不必同他去辯滄,以後根據事實再同他解釋。」
「是。」馮參謀接著又說,「明天還是走吧?」
「按原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