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用十個可愛的腳趾在沙灘上奔跑,在風中張開十個手指,抓了一把又一把波濤和海風,快活得像個孩子。帶著一顆孩子的心和成人的相貌,我跟著鷸鳥沿著海邊跑得忘掉了一切。喻寧被埋在沙子里,只露出臉。他呈大字躺著,沙子在身上堆成一個小丘,手和腳露在外面,一動不動,像沙灘上的一簇簇海草。他整個人像反背著龜殼的一隻碩大的海龜,要是我不把手腳還給他,就翻不過身來。我借了他的雙手雙腳。
1998年6月5日,下午4點10分。
直到半個小時前,喻寧和貞美還在院子里的山毛櫸下盪鞦韆。鞦韆是用兩把安樂椅吊起來做的,只要給貞美胸部和腰部繫上安全帶,她也能充分享受鞦韆蕩來蕩去的樂趣。
喻寧買下的地包括300多平米的房子和院子、100多平米的山坡和300多平米的田地,總共700多平米。山腳下長長的田埂圍起來的地里長滿了紫芒、馬蘭、藤蘿等雜草。
貞美喜歡坐在安樂椅里盪鞦韆。
喻寧推一下後背,她就會前後晃起來,就能看到聽到感覺到所有的一切——滿得溢出來的海水、碧藍的天空、吹動樹葉的風聲、野地里昆蟲的叫聲、漫山遍野的野花、陽光……
但她系著安全帶最多坐十幾分鐘,否則就會覺得胸口憋悶、呼吸困難。呼吸時用到的呼吸肌也是肌肉,貞美的胸肌動得幅度較小,所以她必須採用半胸式半腹式呼吸,坐著的姿勢對腹部形成擠壓,難以進行腹式呼吸。雖然空氣清新極了,但呼吸器官承受不了。
一覺得不舒服,貞美就告訴喻寧,喻寧幫她解開安全帶,把她抱到輪床上,或直接抱進屋,放在鋪著氣墊的床上。
吃晚飯之前,他們一般看錄像,拉上玻璃牆的布簾,靠在床頭上,吃著水果。
今天看的是讓-雅克·阿諾導演根據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暢銷小說《情人》改編的電影。
貞美已經看過了,但喻寧沒看過,她陪他重看一遍。
影片發生在20世紀20年代法國佔領下的越南西貢,講述的是一個法國少女和一個中國富豪間的愛情。電影開篇,女主人公簡·瑪奇坐在男主角梁家輝的豪華轎車后座上,男人的手指小心地觸摸著女孩的手,是一個很敏感的畫面。
「窗帘再厚點兒就好了。」
強烈的夏日陽光透過玻璃牆射了進來。喻寧視線沒有離開畫面,往貞美嘴裡塞了一個聖女果。
「換一下?什麼顏色好呢?」
「透不進光來的。」
「嗯……那種怎麼樣?有些照相館裡掛的那種幔帳,特別適合用來做俠盜魯邦的斗篷的那種布料。」
一起住了一個月,他們對彼此已經相當熟悉了。
喻寧昨天接到了貞美姐姐從倫敦打來的第二個電話,說如果貞美同意去那裡,如果喻寧覺得辛苦,她馬上就寄來護照和簽證。
喻寧告訴她不必擔心,說自己和貞美很開心很幸福,還說雖然現在是同居的形式,一旦定下結婚日期就會通知他們。聽了喻寧的話,善美一時間沉默了。
貞美跟姐姐通話時,瞥了一眼替自己拿著聽筒放在耳邊的喻寧。
因為姐姐剛才低聲問自己「喻寧對你好不好」。
「這個男人?嗯,確實有叫我滿意的地方。嗯……對,他說沒有我就活不下去了,只好哄著他跟他一起過嘍……是啊是啊,別擔心,姐姐!要是他敢有二心,我二話不說就去姐姐那兒了。在我跟你聯繫說要去之前,你只管放心吧……他輕易不會做那種事的,因為我有足夠的魅力啊……呵呵!喻寧,我姐姐不相信,你跟她說一句。」
喻寧把話筒拿到自己耳邊。
「她說得對,我每天都沉醉在貞美的魅力中。」
「好了,給我!」
喻寧重新把話筒放到貞美耳邊。
「聽到了嗎,姐姐?是啊,我的日子就是這麼過的。我怎麼做到的?你問我有什麼秘訣?這可是特級秘密啊!嗯,現在公開,讓喻寧聽到了的話……是啊!就等於是交出了秘密武器……嗯,朴前輩前幾天來過一次,怪我們不給他買生魚片,喻寧特意開車去買了來……嗯,知道了。」
貞美笑著讓喻寧放下聽筒。
「到底是什麼啊?那秘密?」
「你沒聽到嗎?」
「公開了吧!就算是公開了,你的魅力也不會消失的。」
「不知道,其實答案不在我這兒,而是在你身上。好好找找吧!」
「我的心裡?」
喻寧指著自己的胸口。
「真氣人,你怎麼一下子就知道位置了?」
貞美和喻寧對視著,格格笑起來。
喻寧說打算在這所房子里住一年左右。
他的想法是兩個人彼此適應得差不多後就回漢城,更積極地適應社會生活和現實。他去外面工作的時候,找個護理員照顧貞美,傍晚回來後,就跟貞美一起像別的夫婦那樣在一所房子里睡覺、吃飯、聽音樂、看電視、聊天,平凡地生活下去。即使有不平凡的地方,也儘可能將其變得平凡,過上平常人一樣的生活。
貞美也同意他的意見。
「不行!我跟你一起生活一年就心滿意足了,以後你找個真正的女人一起生活吧。」一年後,如果他開始討厭自己,而且自己也討厭他,如果這種厭惡會令彼此痛苦,那麼任何一方都可以先離開對方。
人的內心平衡是無法言傳的。即使在別人的眼裡無論如何都不般配、不符合標準、不現實,但兩個人也可能在二人世界中實現自己的平衡。貞美就是這麼理解自己和喻寧的關係的。
有沒有愛情,是否可以一起生活,並不取決於心靈、肉體、物質、知識、社會地位和精神加起來的總量平衡。如果彼此什麼關係都沒有,光是通過眼睛看到的東西來判斷是非對錯也許可以,但對愛情來說,這樣的觀念並不適用。
喻寧和自己一起生活,是因為彼此需要、彼此深愛,這是本質所在。如果只是單方面的幫助和犧牲,那隻能是同情和憐憫,絕不是愛情,至少在男和女的關係上是這樣。毫不隱諱地說,兩個人一起生活,純粹是為了滿足彼此內心的需要。
「你剛才說的那種布,叫天鵝絨。」
「啊哈……」
「棉布更好,最厚的牛津布!」
「布的名字叫牛津?是不是還有劍橋布?」
「牛津布應該可以。要不明天你去江陵買?」
「好。」
女主人公鑽進周末到女校宿舍來接自己的梁家輝的豪華轎車裡。
丁冬丁冬!
大門上的門鈴響了。
是誰?喻寧吃驚地從床上欠起身來。迄今為止門鈴還從未響過呢,上次載佑來,是喻寧去江陵機場把他接回來的。
「是村長嗎?他倒是說過要來看看。」
喻寧穿著拖鞋,向大門走去。一打開門,他瞠目結舌,抓著門把手愣在那裡。
「是誰呀?」
貞美向著大門方向抬起頭,外面是喻寧的母親和妹妹惠媛。母親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惠媛的表情兇巴巴的。
「你……就住這兒?」
怎麼找到這兒……
「……是。」
「你打算一直堵在門口嗎?」
「啊,對不起!請進!」
喻寧讓出門口。
知道來訪者是誰後,貞美渾身緊張起來,但依然保持冷靜,側躺在床上跟兩個女人目光相對時,她微微點了點頭。
「您好!」
「嗯。」
喻寧的母親穿著米色的韓服,看上去不怒自威。丈夫去世後,她開了個餐館。養大喻寧兄妹倆,受了很多苦,但從未被困難壓垮,總是挺直腰桿度過難關。身兼慈母嚴父二職的母親臉上表情冷冷的。兒子,出類拔萃的兒子,放在嘴裡怕化了的兒子,居然退掉了那麼好的一門親事,跑到遠離漢城的這個偏僻村莊里跟一個躺在床上的女人一起生活,她覺得簡直不可思議,眉頭自然而然地皺了起來。
「您喝杯茶嗎?惠媛,你喝什麼?」
「……」
母女像約好了似的一言不發。
哥哥!你以為媽媽和我不遠千里跑來是為了喝那些東西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在美國受了那麼多苦,十年寒窗苦讀,終於出人頭地了的哥哥,居然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生活!簡直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妹妹帶著這樣的表情,瞪著眼睛環視著屋裡的一切。就連母親穿的韓服的衣襟也冷冷地透出一股寒氣。
喻寧拉開冰箱門。
「那您喝果汁吧,加點兒冰。」
他拿出黃色的果汁瓶。
「不用了。喻寧你來一下!」
母親似乎覺得在貞美面前說話不方便,快步走到門外,喻寧跟了出去。
電視畫面上簡·瑪奇和梁家輝在做愛。年幼的少女和30多歲的男人的不為倫理道德所容的愛情!哪怕只有手能動,貞美也一定會先關掉錄像機。
真無恥!骯髒!居然跟一個正常男人一起看這種東西,死抓著他不放!惠媛的目光掠過電視畫面,轉移到貞美臉上。貞美感覺得到她目光里的鄙夷。
惠媛的眉毛和嘴角同時開始蠕動。
「您好!我是鄭喻寧的妹妹。初次見面吧?我叫惠媛,鄭惠媛……」
「哦,您好!我叫金貞美。請在那邊的椅子上坐會兒吧,路上很辛苦吧?」
「謝謝。」
惠媛聽話地拉過椅子坐下,但她的眼中,對貞美的憤怒和輕蔑依然像火花一樣閃動著。
「怎麼樣?」
「嗯?」
「很好嗎?這樣……跟我哥哥一起生活?」
該說什麼呢?應該如何對待已經對自己露出敵意的愛人的妹妹呢?說什麼話呢?貞美為難了,躺在那裡,完全沒有防備。
「媽媽和我找到這裡來,我們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貞美看著她,沒有回答。無論自己說什麼,她都會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的,這是顯而易見的。從某些方面來看,自己也充分理解她,本應在韓國建築界大展拳腳的哥哥,居然像風燭殘年的退休者一樣隱居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給一個全身癱瘓的女人當手當腳、荒廢歲月。作為他的家人,憤恨也在情理之中。
「嗯?怎麼一句話也不說?你一個人儘管叫嚷吧,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我理解。」
「你理解?你理解還抓著哥哥不放嗎?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真的愛哥哥,不就應該放開他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媽媽的心情?哥哥可是我媽媽年輕守寡後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裡傾注全部心血養大的獨子呀!獨子!三代獨子!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是……我知道。」
「一個人應該有最起碼的良心吧?」
「……」
該死的!就算是天降霹靂,也不能這麼過分呀!惠媛自嘲式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怒視著貞美。
「你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是人做的!像你這種處境的人怎麼能這麼徹底地利用我哥哥呢?一想起這件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真不能理解,你和哥哥都瘋了!」
「……」
貞美的嘴唇在簌簌發抖。
「真是的,居然做出這種事!你們又不是思春期的少男少女,怎麼能做出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呢?」
啊!
這樣的話實在叫人聽不下去。
「哥哥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難道前生欠了你的嗎?所以才在本應發展事業的黃金時期在這裡聽你差遣嗎?還有,你,怎麼能這麼厚臉皮?就算哥哥要這麼做,你也該拒絕啊!你到底有什麼資格叫這麼多人傷心?全身癱瘓那麼了不起嗎?真讓我哭笑不得。來看看才知道,就連當官的也沒你這樣的啊,簡直不堪入目,噁心死了!」
看到哥哥過的生活,怒火萬丈的惠媛開始諷刺挖苦,每一腳都狠狠踢向貞美的自尊心。是置若罔聞呢,還是裝聾作啞?但這兩種做法都是沒必要的,如果對方連最基本的禮貌也丟到一邊,直接朝人臉上吐痰的話……
「喂,惠媛小姐。」
「嗯,金貞美小姐,有什麼指教啊?」
「我並沒有捆住你哥哥的手腳。你難道沒看出來嗎?我的手腳都不能動。」
「你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嗎?」
「我……不想跟你吵架,只想告訴你,我跟喻寧只是選擇了彼此而已,沒有誰強迫誰。而且,你沒必要跟我說這些話,要想帶喻寧走,還是直接去說服他比較快,那才是捷徑。」
「你離開不就得了嘛……去他看不到的地方!」
「呵呵呵……」
「你笑什麼?」
「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嗎,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啊!」
「天哪!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怎麼能那麼理直氣壯,一點兒也不知道羞恥?」
惠媛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顯然,她的話對貞美根本不奏效。
「我想走的時候會走的。」
「那是什麼時候?」
「我厭倦了的時候,到那時無論如何我都會扔下你哥哥離開的。你也是女人,應該理解我的這種心情。」
「倒打一耙也得有分寸吧,哥哥真是被你捆得夠死的,這件事怎麼辦才好呢?真是的!」
「我可以對你發誓,我不會捆住你哥哥的,嗯,就算心裡希望捆住他,但如果你哥哥打算回頭,我絕不會哭著喊著抓住他不放的,再說,真到那一步,抓住不放也沒用。」
「荒唐!詭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哥哥心地善良,自然不能離開你。」
「你還不了解你哥哥。」
「什麼?」
「你哥哥只是不變地愛著我這個女人而已。當初他愛上我,並不是因為我有健康的身體,現在雖然我的身體出了問題,但我還是我,所以他還是不管不顧地愛著我。」
「可怕!你就一張嘴還活著!」
「……」
貞美在心裡緊緊咬住嘴唇。
「那你設身處地想一想,換了是你,哥哥變成了你這個樣子,你真的確信自己能做到哥哥這樣嗎?你說啊,說換了你也能這麼做!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厚顏無恥!」
「……」
「怎麼了?沒有那麼做的自信嗎?」
「說實話,我沒遇到那種情況,所以不知道。現在即使我說能做到,你也一定不會相信,因為那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你反而會覺得我更加可憎,只會火氣更大。你心中不是已經十分討厭我了嗎?」
「是啊,你也明白啊。因為你,我們家變得一片暗淡,媽媽心中又氣又急,整天都不說話,生意也不做了,每天都獃獃地坐在家裡。我也一樣,痛苦、難過,悶在心裡都快悶出病來了。我們又怎麼能喜歡你呢?要是換了你是我,你的心情也一定會跟我差不多的。」
「是……對不起!我很心疼,害得我喜歡的人的家人心中這麼痛苦,我真的很內疚,真的。」
「……」
貞美掉過頭。
眼淚隨時會決堤奔涌而出。
哪怕有一滴眼淚流出來,貞美就會大聲喊喻寧回來,叫他跟母親一起離開。但不會那樣的,喻寧決定跟自己一起生活時,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貞美自己也是一樣。
現在好比一陣暴風驟雨,氣勢兇猛,想要撼動他們的存在,連根拔起。如果不咬牙穩住重心,一切都會在轉瞬之間折斷、粉碎。
會過去的,這個猛烈的瞬間。
只要忍住眼淚,至少不會出現拋棄自己的愛、最終連自己都拋棄的事情。
喻寧的母親和妹妹就這麼走了。他母親沒有再進屋,把女兒惠媛叫出去直接離開了。她沒有對貞美說三道四,孩子都是一樣的孩子,人都是一樣的人,她只是為自己的兒子感到心疼和難過。妹妹惠媛甚至拒絕了喻寧去送他們,母女坐上等在村口的車,一陣風似的回漢城去了。
「你的生活看起來不明智,也不現實。你應該繼續努力,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讓愛你、擔心你的人失望。我不想說那個女人的是非,但這樣下去顯然不行,你考慮一下回漢城的事!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幫助那個女人嗎?不見得非要放棄你自己的前途、在媽媽的心裡釘釘子吧?」
剛才在外面,喻寧的媽媽這麼對兒子說。喻寧只能回答「對不起」三個字,也就是說,母親的話他也理解,心中充滿內疚,但暫時還是要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沒出息的傢伙!居然要為一個女人毀掉自己的人生!
喻寧的母親面對替自己關車門的兒子,用嚴厲的目光表達了自己的責備,然後就轉過頭不理他了。
喻寧懷著複雜而沉重的心情抽著煙走回去,打開門走進屋。屋裡瀰漫著沉默。意識到兩個人誰都難以開口的瞬間,喻寧先笑了,把視線投向電視畫面。
「啊哈,還沒結束呢!」
他又轉向貞美,「讓你受苦了。」
「這話本該我說啊!」
「我?沒事兒。喝點兒什麼吧?我渴了。」
「給我水吧!」
喻寧打開冰箱門,倒了一杯水,給貞美喝了兩三口,替她把頭髮理順了,別在耳後。
「你不必太在意。」
「這話該誰說啊?」
「我媽說的話當中,你知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句嗎?」
「說什麼了?」
他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她的臉。
「我媽說:漂亮是漂亮。」
「哼!說謊!」
「真的,一開始就那麼說的。」
他喊著口渴又走到冰箱前。桌子上還放著那兩杯沒喝的果汁,他端起來全喝光了。那大概相當於他心中的眼淚的量吧,口渴不會消除的。
喻寧走到含羞草跟前,拂動葉片,嘴裡說著「芝麻開門」、「芝麻關門」的咒語。含羞草的葉子對他的咒語作出了正確的反應。因為媽媽和妹妹從天而降的來訪,他從自己的心裡取出一些什麼,又把什麼密密封了進去。
含羞草!那種植物里有什麼寶貝嗎?
惠媛的話還在貞美耳邊迴響。
可怕!你就一張嘴還活著!
真的是那樣嗎?我真的連能自由自在伸縮葉片的含羞草都不如嗎?比含羞草都不如?
貞美把視線投向電視畫面。
電影演到尾聲了。
簡·瑪奇帶著離別的痛苦坐上了去法國的輪船。她發現了碼頭一個角落裡來送自己的梁家輝,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直到船離開西貢港,她才大哭起來,滿面是淚,在大海上,獨自一個人。
我愛他,到死都愛他!
簡·瑪奇的最後一句台詞像把刀子,插在貞美心裡,她似乎感覺到了心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