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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所屬書籍: 這邊風景

離奇盜竊 大隊的宵禁令所為何來

樹多的地方鳥多,花多的地方蜂多,草多的地方牛羊多,水多的地方糧食多。在伊犁河谷地區,慷慨的大自然的恩澤就是這樣地被及萬物,伊犁就是這樣一個樹多鳥多花多蜂多草多牛羊多水多糧多的地方。何況是在春天;春天的破曉時分,正是百鳥爭鳴的時刻。布谷鳥熱烈地呼喚著對方——維吾爾族有一個美麗的傳說,他們用一對被迫分離了的情人的名字——再娜甫與喀咕克——來稱呼這種鳥的雌鳥和雄鳥。小麻雀活潑地尋找著伴侶,一會兒從蘋果枝頭撲棱撲棱飛到桃樹頂上,一會兒又從茶棚檐頭飛到羊圈裡邊,吱吱喳喳地與山羊搶食。野鴿的叫聲低啞而溫存,像發自一個飽諳風月而又長久感情荒蕪了的女子。黃鸝的鳴囀清脆而又圓融,好像吹響了一個灌了一半水的哨子,哨音舒捲自如地滴溜滴溜在天空打旋。就是在房子里,築巢在伊力哈穆的住室的房樑上的一對燕子夫妻,也不等天亮就嘰嘰喳喳辯論個不住,春天的風讓它們急於表現與釋放自己。巧帕汗老太太喜歡燕子,她相信,房室被燕子選中做巢,乃是這一家人心地善良的證明。為了便利燕子的出入,安裝房門的時候老人硬是讓木匠在門的上方開了一個缺口。
伊犁的庄稼人,哪一個不曾在春天的黎明被美妙的鳥鳴催醒?鳥聲意味著大地的生機,意味著萬物的欣欣向榮,提醒著農事的繁忙,傳達著生活的歡快而急促的節奏。伊力哈穆就在這「四面鳥歌」聲中一骨碌爬了起來。他舀起滿滿一葫蘆瓢水,走到廊沿上,用這在春晨的有些刺臉的冷水痛痛快快地漱著口,洗著臉、脖子和手臂。他起勁地、出聲地洗漱著,激勵著、召喚著自己身上的無限精力。
伊力哈穆一連喝了三大碗奶茶,喝得臉紅了、出汗了,血脈流通,精神舒暢。之後,他帶上黨的組織關係和其他手續到公社去。
公社黨委和管委會的辦公地點,就設置在原來惡霸地主馬木提大肚子的大院。減租反霸的時候,馬木提被處決了。前面提到的地主婆瑪麗汗就是馬木提的小老婆。解放初期,這裡是第十一區人民政府,現在的公社黨委書記趙志恆那時是副區長,直到如今,有些叫慣了口的農家仍然稱呼趙書記是趙區長。公社正在動工基建,到處堆放著木材、磚石和灰砂,調整經濟的六十年代初期,這種景象是很叫伊力哈穆欣喜的。伊力哈穆從一九五一年擔任公社團委的委員,一九五八年又當了一年生產隊長,和公社的同志都十分熟悉。一進公社院子,就是無止無休地握手和問好。維吾爾是一個非常講究禮貌的民族,只要當天沒見過面就要互相施禮和問候,哪怕是掛緊急的長途電話,也要先問哪怕只是一聲好,何況伊力哈穆許久沒有到這方來了。找有關人員辦理了手續以後,伊力哈穆推開趙志恆書記辦公室的門。坐在趙志恆對面的還有一個人,這就是下車以來伊力哈穆已經多次聽人提到過的庫圖庫扎爾。
庫圖庫扎爾今年四十二歲,近來開始有些發胖,動作隨之略顯得有些笨重。然而他的面孔仍然是漂亮的,蓄在上唇的、連成一線的黑亮黑亮的小鬍子很有風采。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灰幹部服,上衣袋裡插著自來水筆,顯示出身份與一般農民的不同,他用響亮然而又混雜著一種近似假嗓的刺耳的聲音向伊力哈穆問好。握手的時候也是像城市的知識分子那樣緊緊一握,一搖,鬆開。然後,他攤開左手,做了一個相當優美的姿勢示意伊力哈穆可以坐下。
是不是過一會兒再來?伊力哈穆剛有些猶豫,趙志恆便看出來了,說:「坐下一齊談吧,都是你們大隊的事情。」
庫圖庫扎爾瞭了伊力哈穆一眼,爽朗地說:「聽說是你把那個娘兒們扶回來的?你可是個大好人!她丟了兒子?這才是胡大的懲罰,活該!」他皺起了眉頭,轉而用一種深思和莊重的神態盯視著趙志恆,「現在,我們大隊的關鍵任務就是破這個盜竊案,這個問題不解決,社員就不能安心過日子,謠言就不能消除,形勢就不能穩住。目前,偷麥子的主犯伊薩木冬的老婆烏爾汗又流竄回來了,我建議,或者由上級公安部門把她逮捕審訊,再不然,由大隊組織批鬥,並由民兵監視起來。」他回身又同伊力哈穆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兄弟,你大概不會給她報信的吧?」
伊力哈穆專註地望著趙志恆,對於庫圖庫扎爾的嘲弄,似乎根本沒有聽見。
趙志恆思索著,眼角的魚尾紋透露出一種老練和精明。黝黑的面孔,褪色的藍制服,一雙厚底解放鞋,顯現出風裡來雨里去的農村幹部的特徵。他用不十分準確卻是流暢的維吾爾語說道:「逮捕或者批鬥烏爾汗嗎?根據是什麼呢?」
「烏爾汗是伊薩木冬的老婆,對於她丈夫的行為,不可能一無所知。而且,她本人已經有叛國逃蘇的行為,突然又迴轉來了,這也很可疑。」
「你說呢?」趙志恆問伊力哈穆。
「我剛回來,還不了解情況。」
「對烏爾汗你也不了解嗎?」
「烏爾汗么,」伊力哈穆頓了一下,說,「烏爾汗出身很苦,土改那陣是積極分子,抗美援朝的時候她報名要當志願軍,她還到縣裡參加過宣傳演出。結婚以後,她被家務纏住了,伊薩木冬又不讓她參加集體生產和政治活動。我的感覺是,她本質上不是壞人。再說伊薩木冬,雖說是交了一批狐朋狗友,本質上也還比較單純的呀……」
趙志恆唔了一聲,他沒有想到伊力哈穆的話是這樣明朗。在這個動亂的時刻,許多人都學會了模稜兩可、含含糊糊、非驢非馬、亦是亦非地表態。表態的關鍵不在於你說得對還是不對,真還是不真,表態的關鍵是不要負任何責任,不要留任何把柄,不要給個人找任何麻煩,不要蹚污水。特別是這樣的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牽扯到是非功過的事宜上,在一個有點混亂的時刻,人們說起話來,不是總聽到「也可能吧」、「很難說」、「說不定」、「不會吧?不過,也有看不透啊……」之類的回答嗎?誰敢這個時候為別人說好話啊!
庫圖庫扎爾更是意外,他這次倒是並無惡意地脫口問道:
「你斷定烏爾汗與她男人是無罪的?」
「我只能說,依過往的印象,我沒有看出他們是壞人來。我還認為,不論情況多麼複雜,鬥爭多麼尖銳,我們應該遵照毛主席的指示,不漏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您的意見呢?」伊力哈穆反問。
「呵,當然。」庫圖庫扎爾答。
趙志恆點點頭,表示了對伊力哈穆的話的讚許,並以一種向自己提問的口吻說:
「把烏爾汗抓起來?根據什麼?交群眾批鬥?批什麼斗什麼呢?她要到『那邊』去嗎?我們認為,包括已經去了的人的多數,仍然並不見得就成了咱們的敵人,我們反對修正主義,可並不是反對蘇聯人蘇聯公民。再說烏爾汗自己又回來了嘛,不管什麼情況,總是不走了嘛。她知道她的丈夫的某些活動嗎?可能知道,也可能不完全知道。可能知道得很多,也可能知道得不那麼多。這要靠做細緻的思想工作,靠思想教育來解決。如果隨意批鬥,就會混淆性質不同的兩種矛盾,造成逼、供、信,無助於這個案子的偵破。更嚴重的是,這會影響一些動搖、觀望的人,使他們混亂的思想更加混亂。而且不要忘記,伊薩木冬本人,在這個盜竊事件中,到底起了什麼作用,扮演了什麼角色,並沒有真正弄清楚。你們有什麼根據斷言伊薩木冬就是主犯呢?」
「這個……當然是他……」
「想當然是不行的。要調查研究。」趙志恆轉向伊力哈穆說道,「你來得好啊,正趕上一場大的搏鬥。我們當前的中心任務,便是反對和戰勝對我國的顛覆和破壞活動。他們利用當前糧食生產上、人民生活上碰到的一些問題,和國內的階級敵人攪到一起,企圖破壞民族團結,分裂祖國的統一。他們把新疆、特別是伊犁—塔城地區作為活動的重點,這從歷史上看,叫做事出有因,絕非偶然的。我們呢,就要堅定明確地進行熱愛黨、熱愛祖國、維護團結和統一的教育。進行反對國內敵對勢力的教育。進行維護民族團結的教育。要頂住這股惡風,而這當中,關鍵在於正確地區分和處理兩種不同性質的矛盾。我們是馬克思主義者,什麼時候都是相信群眾、依靠群眾、爭取群眾的大多數的;不團結住大多數,就不可能戰勝敵人。同樣,不打擊敵人,也就無法團結和教育人民群眾。庫圖庫扎爾同志,你們大隊的敵情怎麼樣?四類分子有些什麼活動?」
「他們……他們倒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嗎?我們倒聽到了一些呢。」
「對,我回去抓一抓,一定要……」庫圖庫扎爾用手向下一壓,做了一個嚴厲的手勢。
趙志恆笑了。他對伊力哈穆說:「伊力哈穆同志,昨天聽說您回來了……」
「您昨天就聽說了嗎?」
「夜間到你們大隊去,聽值班民兵說的。剛才我們和艾山社長碰了頭,我們的意見,你先列席大隊的支委會,協助大隊和生產隊的工作。當前,突擊抓一下反顛覆鬥爭。等一會兒,你到塔列甫同志那裡去一下,他還有話要對你說。看,你的意見?還有庫圖庫扎爾同志,你的意見呢?」
「那好,那好。」庫圖庫扎爾站起來準備告辭。
「有個事,社員反映了意見:你們是不是搞了個什麼戒嚴?」趙志恆問。
「是這樣的,在丟了麥子以後,為了防止發生類似的事件,並且考慮到現在社員的思想情況很複雜,我們要求社員在晚上九點鐘以後不要出來……」
「這樣合適嗎?」趙志恆的態度嚴肅起來,語氣卻仍然是平和的:「不請示上級,不通過公安部門就宣布希么戒嚴?會有些什麼影響呢?請你們支委會研究一下,取消這個規定並向群眾作解釋。」
「呵,呵……對,我們一定按公社的指示辦。」
「中午到我那兒喝茶去吧,咱們談談。」走出趙志恆的辦公室的時候,庫圖庫扎爾向伊力哈穆發出邀請。
「好。」伊力哈穆撫胸施禮回答。
瘦削、眼窩深陷、目光犀利的公社公安特派員塔列甫正在接電話,電話是從距離公社甚遠,騎馬要走兩天才能到達的牧業大隊打來的。伊犁是一個民族雜居的地方,許多人——特別是幹部都會好幾種語言。當伊力哈穆進屋的時候,塔列甫正在用哈薩克語與牧業大隊的哈族領導幹部說話。「什麼?宰殺牧畜……不允許……要說服教育,要打擊壞人,提高警惕……什麼?蘇僑協會的人到了山上,他們要給種牛和騍馬發僑民證嗎?讓他們滾蛋!告訴他們,我國政府已經嚴正指出,任意發展蘇僑協會會員,濫發僑民證,是違反國際慣例的非法行為。對於已發的僑民證,我們要一一審查,未經審查確認的持有僑民證的人的僑民身份概不承認。如果他們不結束這種非法行為,我們將採取必要的措施來保護我國的權益和人民的安寧……對,我和老趙馬上就去。」
塔列甫搔著有些落髮的頭頂,向伊力哈穆介紹了七生產隊反革命盜竊案的始末:
四月三十日晚間,颳起了少有的大風,風力有七八級。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深夜,風尤其大了。艾拜杜拉那一晚在莊子值勤,夜兩點左右(他們沒有表,時間是估計,下同)尼牙孜氣急敗壞地跑來叫他,說是半公里以外離阿西穆家不遠處主渠跑水,堵不上了。艾拜杜拉跟著尼牙孜跑了過去,只見庫圖庫扎爾正獨自和泥水搏鬥。庫圖庫扎爾叫艾拜杜拉去前一年的老打麥場上拖麥草和秫秸來堵水,艾拜杜拉去了。等回來,水跑得更大了,三個人奮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堵住。這時,風也漸漸停下來,艾拜杜拉拖著疲倦的步子走回莊子,來到糧食庫房前面。我的天呀,房門大開,掛鎖已不見了。進去一看,小麥和麻袋都丟了很多——事後檢查,共丟失小麥兩千四百餘公斤,麻袋三十五條——艾拜杜拉馬上出來喊人。在從庫房到通往伊寧市的一條土路中間,發現了廖尼卡,被人擊中頭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艾拜杜拉叫醒了莊子上的幾乎全部社員,由阿西穆的兒子、共青團員伊明江守護現場,艾拜杜拉騎上一匹馬飛跑到生產隊和大隊部,並立即報告了公社。塔列甫、庫圖庫扎爾、里希提、穆薩、熱依穆、阿西穆先後趕到了現場。廖尼卡已經蘇醒,他說,半夜他聽到了某種響動,廖尼卡家離庫房最近,披衣走了出來,隱約看見一輛膠輪馬車停在庫房門口,有兩三個黑影正往車上扛麻袋,他走過去想看清究竟,結果從背後挨了一下子,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塔列甫他們檢查了現場,沒有發現撬鎖、砸門的痕迹。糧堆邊有兩盞馬燈點得亮亮的,沒有來得及吹滅。看大車的轍印,是沿著伊犁河邊的土路向伊寧市方向駛去的。塔列甫立即往沿路必經的新生活大隊掛了電話,經過了解,那裡的民兵在四點左右發現一輛馬車拉著干苜蓿經過。苜蓿裝得並不高,但馬拉得很吃力。民兵上前詢問了一下,趕車人拿出了證明信,信上寫著是愛國大隊賣給伊寧市紅五月運輸聯社的飼草,證明信上蓋著大隊的公章,並有里希提的簽名。對於為什麼夜間拉運,趕車人的回答是:本來準備當晚拉回,因為今晚起了大風才拖延了下來。民兵見無甚可疑之處,便放過了他們。據事後回憶,民兵們說,這輛膠輪大車與泰外庫素常趕的那輛車有些相像。
在塔列甫給新生活大隊打電話的時候,里希提等來到了庫房保管員伊薩木冬家裡,只有烏爾汗和孩子在。據烏爾汗說,伊薩木冬是當晚十點多鐘已經睡下後被人叫走的,走後再沒有回來。誰叫的?烏爾汗說沒有見人也沒有聽清口音。烏爾汗神色驚慌,對於問她的話大多回答:「不知道」、「不記得」、「沒看見」、「沒聽清」。而且一直流淚不止。次日,在公社,塔列甫正式傳訊了一次烏爾汗。也沒有問出什麼結果。
鑒於:1.廖尼卡家離糧庫最近,他是當時唯一出現在現場的人;2.廖尼卡的父親馬爾科夫一貫表現孤僻、冷淡,與人民公社與社會政治生活格格不入,他已赴蘇,蘇僑協會的木拉托夫又曾住在他們家;3.更重要的是,大隊支部彙報,獲悉廖尼卡家地板下面的暗穴中,藏匿了相當數量的小麥。縣公安局拘留了廖尼卡,經多次審訊。廖尼卡矢口否認與三十日晚間的盜竊案有任何牽連。廖尼卡重申,他選擇了中國國籍,不打算跟隨他父親出走,願意履行中國公民的一切義務,並要求保障其應有的公民權利。至於家中藏匿的糧食(公安部門搜查,廖尼卡家地板下面藏有小麥四百餘公斤),廖尼卡說還是他父親留下的,有買自黑市的,有看水磨的時候貪污剋扣的,還有從夏收時沒收凈的地里拾回來的。廖尼卡在縣公安局提供了一個情況,那就是他敢斷定,當天夜間在庫房門口停著的那輛馬車,正是泰外庫趕的那輛本生產隊的「膠皮軲轆」。縣公安局根據以上情況,認為判定廖尼卡參與盜竊證據不足,於拘留審查五天以後宣布無罪釋放。
現在,泰外庫也有重大嫌疑,特別是,通過七生產隊的記工員與飼養員已經了解到,恰恰四月三十日晚泰外庫沒有把馬車趕回來,自稱是住在伊寧市旅店了。尤其蹊蹺的是,經調查,四月三十日一天,泰外庫沒有給他跑運輸的單位——食品公司拉運貨物,在泰外庫向生產隊繳納趕車的副業收入的時候,竟然比單據存根多出來了一天的錢,對於這一天的錢的來源,泰外庫的說明極其含混。
塔列甫準備,等到去食品公司外調情況的書面材料整理出來之後,正式傳訊泰外庫。
看到伊力哈穆的懷疑神色,塔列甫說:「當然,泰外庫的出身、歷史、品格大家都是知道的,但該人缺乏政治頭腦,容易上當,又愛喝酒和亂交朋友,最近趕著車行走四方聽到了不少流言蜚語,大隊支部彙報,泰外庫有情緒異常的表現,因此,不能排除泰外庫的嫌疑。」
至於木拉托夫的活動,顯然與此事有關,但木拉托夫確已走掉了,這一情況,也已向上級反映。
「總之,」塔列甫最後說,「這個案子目前還沒有什麼頭緒。目前,唯一有希望的是通過泰外庫的大車追出趕車、裝車、偷麥子的人來。需要注意的是,這有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偷盜事件,而是敵人對我的顛覆和國內階級敵人叛國通敵活動的一部分。作案者有來自伊寧市或別的什麼地方的壞蛋,但他們所以能如此大膽、順利地進行活動,是因為有『家賊』配合。伊薩木冬似乎是家賊之一嘍,只有他有倉庫的鑰匙,但是僅僅一個伊薩木冬,不大可能辦這麼大的事,究竟還有些什麼人參與了這個罪惡勾當,這是我們應該弄清楚的。」
「大渠跑水是怎麼回事?您了解嗎?」伊力哈穆問。
「我問了一下,庫圖庫扎爾書記說,那一段渠道是一九五八年延伸修起的,水面比地面高。他本來就不贊成那樣修渠,那樣做太危險。詳細情況你再問問他吧,他也是當事人嘛。還有艾拜杜拉嘍,他在值勤的時候擅自離開崗位,這是失職了。但在我們農村,救渠如救火,他奮不顧身去救渠,反而成了罪過了嗎?小夥子最初心情很沉重——這些情況,你回去了解比我更方便。毛主席說的啦,公安工作要走群眾路線,專業人員辦案要與群眾破案相結合,希望我們配合起來。現在,事情多呀,我們力量有限,這不是嘛,一半天還要上山,山上的事更是不敢含糊,那兒的生產是和喘氣的活物打交道,任何差池,都會帶來無可挽回的嚴重後果。」
「我再問您一下,您掌握瑪麗汗的什麼情況不?」
「三月份,據反映瑪麗汗有點翹尾巴。從四月下半月說是她就病了,經常是卧床不起。」
「好,」伊力哈穆站了起來,「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再來找您。」
小說人語:
誰能不愛伊犁?誰能不愛伊犁河邊的春夏秋冬?誰能不愛伊犁的鳥鳴與萬種生命?誰能不愛與生命為伍的善良與歡欣?誰又能幹凈地擺脫那鬥爭年代的鬥爭的辛苦與累累傷痕……還有不鬥爭的晦暗、憋悶與冤屈!
這是「文革」後期的作品,並無大智大勇大出息的小說(不是大說)人,在拚命靠攏「文革」思維以求「政治正確」的同時,怨懟的鋒芒仍然指向極左!其用心亦良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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