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秦「兵荒馬亂」了幾個月後,上邊要求儘快恢復工作秩序,保持正常的排練演出。要不然,說家撥的百分之七十工資,都不好要了。一要,就有人質疑:劇團到是將攤子,滿院子全是「報停」「炸彈」「二餅」聲,聽不到一句唱,看不見一個人練功、排戲,還要財政撥款哩?改將館好了。丁團長就急忙開會,布置了排練任務。
一有戲排,劇團也就算是起來了。
這次排的是《馬前潑》。劇是說一個朱買臣的書生,一貧如洗,科考無望。其崔氏耐不住苦寂清貧,著朱買臣寫了休書,她改嫁了發戶張三。朱買臣遂發憤苦讀,終得及第,並任了會稽太守。他赴任時,已淪落為乞丐的崔氏,跪於馬前,請求原諒收留。朱買臣即命人取來一盆,嘩地潑在地上,說若能將潑出去的收回盆中,他們也可重修於好。崔氏知覆難收的理和用意,遂羞愧難當,觸柱而亡。
主演崔氏的,就是楚嘉禾。
這也是丁團長心為她挑選的戲。丁團長說:「你的功夫不如憶秦娥,就要學會避其銳氣,不要演武旦,也不要演作多的戲。《馬前潑》故事曲折,崔氏格多變,跳很大,是個『戲包人』的戲。誰演一準能火。」
楚嘉禾有點不喜歡這個角。說是前花旦、後正旦,其實那就是個「彩旦」「媒旦」「搖旦」「丑旦」。戲倒是紅火得一塌糊塗,可演完,對演員能有啥好呢?人家憶秦娥演的楊排風、白娘子、李慧娘、胡九妹,都是一等一的美好形象:不是英雄,就是痴,再就是正義的化。以至於演到如今,把個燒火丫頭的倒霉臉,已經徹底得魅力四、霞光萬了。她憶秦娥就真有那麼美好,那麼人,那麼皮光、光灼人嗎?還不是好戲、好角給她帶來的無盡光環?真要演幾個打著蓮花落,在富貴人家門口唱曲要飯的彩旦、搖旦,試試看,看她還是不是個每人都恨不得想抱住啃幾口的香餑餑。可丁團長一再做工作,說她至今,還沒把一個戲演得大紅大紫過。無論如何,得有一個這樣的戲,讓自己在秦界先立起來。她也就只好答應了。
在憶秦娥上海之行,一下把戲劇最高獎拿下後,楚嘉禾突然覺得,再這行,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了。你咋翻騰,都是翻騰不過憶秦娥的。可後來,又分團吃飯,她竟然應聘在一團做了主演。那一陣,她也的確下過不少功夫,可把隊伍拉出去後,她每演一場《白蛇傳》《游西湖》,都要受一場奚落、侮辱。有的觀眾,脆跑到後台質問:為什麼「偷梁換柱」?為什麼「掛羊頭賣狗」?省秦的白娘子和李慧娘,明明都知是憶秦娥,怎麼突然鑽出個名不見經傳的楚嘉禾來?並且還出現了幾次給台上扔磚頭、扣包場費的事。因此,勉強應付了三四個台口,就草草收兵,悄悄回來「歇菜」了。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萬事太紅火了,都是要倒血霉的。果不其然,憶秦娥就倒了血霉。竟然還真給「垮台」了。不僅免了二團長,而且戲也是沒心思唱了。最近還傳出話來,說是出家做了尼姑。關鍵是還有一個傳說,說憶秦娥的兒子,可能是個傻子。天老爺,如果屬實,這會讓憶秦娥的唱戲生涯,徹底砸鍋倒灶的。一個人的心勁兒垮了、毀了,也就一切都兵敗如山倒了。不過這一切,她還有些不相信,需一步得到證實。只有證實了,她才可能有更大的和熱,去投入崔氏的角創造。
一天晚上,她獨自練戲回來,剛好在黑乎乎的院子里,碰見了蔫頭耷腦的劉紅兵。她就主搭訕了一句:「哎,紅兵兄,咋好久都沒見你了?秦娥呢?」只聽劉紅兵長長地哀嘆了一聲:「唉,一言難盡!」「有啥難腸事,還能難倒你劉紅兵。」「還真有事,把哥給難得快要尋繩上吊了。」「喲,有這麼嚴重嗎?能給妹子說說嗎?興許還能幫哥排憂解難呢。」「你?還是算了吧。」「咋,還瞧不起妹子?」「不是不是。我是說……唉!」「看你那想說不說的樣子,那就不說好了。」說完,她還故意與劉紅兵子挨得很近地走了過去,高高起的部,是比較准地上了他二頭肌的。以她對劉紅兵的判斷,這隻貪腥的花貓,受到這種刺,是不可能不尾隨而來的。果然,他就跟來了,說:「那就給妹子說說。家裡沒人嗎?」楚嘉禾說:「還是到你家說吧。」劉紅兵突然有點躲閃地:「不……還是去你家吧。」楚嘉禾角撇過了一絲只有自己能感覺到的冷笑。她也沒說讓他來,也沒說不讓他來,只獨自在前邊走著,劉紅兵就跟著走了她的家。
楚嘉禾也是跟憶秦娥一批分上新房的,但卻沒有憶秦娥的樓層好,還是西晒。房裝得像兒童樂園一樣,並且是一的粉紅。還到安著串兒燈,頻閃得此起彼伏的。劉紅兵一門,就感到一種燥熱。倒是有一個窗機空調,卻裝在卧室里。楚嘉禾把卧室門開著,可客廳里還是沒有多少涼意。坐了一會兒,劉紅兵就不停地把子朝卧室門口挪,並且還一個勁地朝里窺探。那張紅燈照耀著的,還有上沒疊的被單、粉紅枕頭,都讓他的眼睛有些游移不定。
就眼前這個男人,在北山時,那是寧州劇團好多女孩子,都羨慕得不得了的人物。可那時,劉紅兵就看上了演白娘子的憶秦娥。其他人,也就只好在一旁,時不時偷看幾眼這個總穿著一白西服、扎著白領帶、蹬著白皮鞋、修著長頭髮的「高」子弟,給眼睛過過生了。那時的劉紅兵,就是一擲千金的主兒。她們的工資一月才二十八塊半,可劉紅兵每每掏出錢包,裡面少說也都摞著成百張十元大鈔。並且什麼都能倒騰來,有人把他也「倒爺」「官倒」的。楚嘉禾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男人與自己的假如,但再想,也只能是假如。因為他的眼裡,只有憶秦娥。為憶秦娥,他是可以忘卻「高」公子份,夜跟著劇團來回瞎轉悠的。楚嘉禾也聽說他爸退休了,可這個慣了的公子,好像並沒有被就此霜殺雪埋。在憶秦娥帶二團下鄉那陣兒,團里就傳出過劉紅兵好像帶女人回來過夜的事。她當然是希望看到憶秦娥的笑話了。可這個笑話還沒徹底傳開、鬧大,憶秦娥竟然就自己把正紅火的檯子給演塌了,一下死出幾個人來。那新聞大得,自然就把劉紅兵那點雨給蓋過了。都在傳說,憶秦娥那晚塌台時,是嚇得了子的。還有的說,大小便都失了。憶秦娥是以有病的事由,請假回老家的。丁團長有一次還當著她面說:「憶秦娥也該回來上班了,可怎麼聽說,她還了尼姑庵,念起佛來了。」她就當著丁團長老的面,撇涼說:「看來丁團長也是離不開憶秦娥的了。人家剛回去幾天,就心嚙嚙地念叨上了。」丁團長的老立馬罵開了:「這些死男人都是賤貨,都給憶秦娥獻殷勤。封子獻來獻去的,讓老罵了個狗血頭。單跛子前赴後繼,又去獻,倒是獻得好,把小命都搭去了。他要是不獻那個殷勤,在總部把大團長當得美美的,咋能到河灘上,一瘸一拐的,就端直鑽到台底下,去見了閻王爺呢。」丁團長也就再不說話了。楚嘉禾就希望憶秦娥一輩子都別回來,好好當她的尼姑去。如果真能那樣,她在省秦也就有出頭之了。
她是急切想打聽到憶秦娥的真實消息,要不然,她還真不想讓劉紅兵自己的家門呢。稀罕是曾經稀罕過,可他畢竟已成對手的男人,他們是穿著連的。一想到這點,她就覺得這個男人,也是跟憶秦娥一樣令人生厭了。她給劉紅兵沏了茶。可劉紅兵熱得一個勁地要到頭前喝自來。她就感到,劉紅兵今天是可以被她當猴耍的。
「秦娥還真的不回來了?」她也盤成「卧魚」狀在問。
「誰知,就跟瘋子一樣。」
「喲,你當初不就是跟瘋子一樣追著人家嗎。現在倒說人家是瘋子了。」
「不是瘋子,能去尼姑庵?」
「也就是去玩玩,圖個新鮮罷了。莫非還能真去?」
「那可說不定。憶秦娥是你的同學,你還不了解,生就一頭犟驢,啥事也不跟人商量的。真撒起邪來,九牛也拉不回來。」
「她到底是為啥事要去尼姑庵嗎?」
「誰知。大概就為塌台死人的事吧。」
「你劉紅兵,都沒再裝啥?」楚嘉禾故意神秘兮兮地看著他問。
「我,我能給她裝啥?」
「你個花花心腸,是個能安分得了的人?該不是讓秦娥抓住啥把柄了吧?」
「沒有,真的沒有。」
「再老巨猾的賊,都有失手的時候。只怕是玩栽了吧。」楚嘉禾說著,還給他拋了一個媚眼。
劉紅兵從楚嘉禾多的眼神中,似乎得到了某種暗示。他就站起來,試著朝卧室走:「這裡邊多涼快,咱們到裡邊聊吧。」劉紅兵說著,還把扎在子里的襯衫拉出來,把肚皮扇了扇。
「你倒想得美,那是本姑娘的卧室、閨房、綉樓,你都敢亂闖?要是秦娥知,看不打折了你的,揭了你的皮。」
「她敢。」
「喲,誰不知你劉紅兵長了副賤的挨打相。還是規矩些吧,你不怕,我還怕呢。」
「這裡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月亮可在窗戶上看著呢。這月亮與你老那邊的月亮,可是一個月亮。」
「看月亮晚上把啥事沒見過,它能心得過來?」說著,劉紅兵就到卧室外抱她來了。
她把「卧魚」一散架,坐在了地上。劉紅兵第一下沒抱起來,也坐下,一把住了她的脖項。楚嘉禾既沒完全接受,也沒徹底抖掉地只篩了一下說:「哎哎哎,你可別把我當成你那些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妹妹了噢。」
「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我可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這些江湖言子少給我上。」
「真的,你很有。」
「什麼?」
「香艷之氣。」說著,劉紅兵的手,一下就她的部,幾乎是還沒等楚嘉禾反應過來,就已經把要害部位,滿把揪在手上了。
楚嘉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鬆手,你要不松我可就喊人了。」
劉紅兵對這裡面的尺度,是有深切把的。就這種只抓胳膊,而不採取更加強手段的反抗,那就意著默許、認同。只是為了讓一切,尤其是面子,過渡得更加自然、合理些而已。他不僅沒有鬆開已得手的那隻手,而且把另一隻,也快速伸去,抓住了另一個要害。
要放在憶秦娥最紅火的時候,楚嘉禾甚至都想過,脆把這個男人,引到自己上,從骨子裡去羞辱憶秦娥一番得了。她甚至差點都邁出過這一步。可那時,劉紅兵對她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有些讓她覺得跌份。但現在,她又突然沒有了這種意思。雖然劉紅兵的風倜儻,格健碩,對她還是有一種異引力的。尤其是在抱住她的一剎那間,甚至有一電涌遍全。但她還是不準備把他急切想要的,再給這個已經失去光彩的男人了。她突然發現,也許劉紅兵的光彩,並不來自他當官的父親,而是來自憶秦娥。是憶秦娥因塌台事故死了人、黯然退了場,並且在這種況下,他還有被憶秦娥拋棄的嫌疑,因而才變得無足輕重了的。要放在憶秦娥最紅火的時候,那她今晚,是要把對憶秦娥的憤恨、辱沒,全都發到這個男人上的。儘管如此,她也沒有就此罷手。她還想看看,看看憶秦娥的男人劉紅兵,到底有多醜陋,多下。她還是那兩個字:
「鬆手。」
但她臉上,卻是一種滿含嬌羞的表。
劉紅兵立馬就得寸尺起來。他一下抱起楚嘉禾,就朝卧室的上走去。楚嘉禾在反抗,但並沒有反抗得從他上掙下來。其實她是完全可以掙紮下來的。劉紅兵終於把她撂到了席夢思上,非常習慣老練地,先剝去了自己的衣。就在他雄強有力地正要發起總攻時,楚嘉禾突然從頭櫃邊,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藏刀,端對著他雄起的部位,就要行刑。
「劉紅兵,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以為我也是你家憶秦娥是吧?做飯的都可以上?什麼臟老漢、跛子,都可以把她壓到上?你打錯了算盤。」
劉紅兵氣得直囁嚅:「你……你什麼意思?」
「你說我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楚嘉禾故意乜斜了一眼他的下。角還出了一絲得意的嘲。
「你可以羞辱我,但不可以羞辱憶秦娥。她跟做飯的什麼事也沒發生。她跟我時,還是女。」
楚嘉禾突然啞然失笑起來:「笑話,憶秦娥跟你時能是女?恐怕能跑火車了吧?她不僅讓做飯的了,而且還讓那幾個給她排戲的老藝人了,你怕是還蒙在鼓裡吧?你以為幫她的那些人,都圖了啥?圖藝術?笑話,還不是圖她上的那腥兒。連單跛子都自投羅網,一命嗚呼了。你說你們這些臭男人,還有一個不沾葷腥的嗎?」
劉紅兵終於忍無可忍地吼:「楚嘉禾,你不要血口人,憶秦娥是凈的,起碼比你凈。你更不要糟蹋單團長,喪了口德,你是會遭報應的。」說著,他窸窸窣窣地穿起了子。
「別,憑什麼穿起來?你是怎麼下來的?怎麼又能隨隨便便穿起來呢?」
劉紅兵還反倒有些釋然地一鬆手,子又垮到了腳踝骨:「那你說該怎麼辦吧?」
「該怎麼辦,我應該把你這副德行拍下來,給憶秦娥,讓她看看她的丈夫、她的家庭有多美好。」
「那你拍吧。我已經沒有資格做憶秦娥的丈夫了。如果說今晚以前,我還想拚命保留這種資格,挽留那份榮耀,現在,已經徹底不配了。我已經不配做憶秦娥的丈夫了。我此時,就是來嫖宿你楚嘉禾的嫖客,一個十足的大氓。」說著,他還勇敢地朝楚嘉禾面前走了過來。
「你站住,你站住。再不站住,我可就真拿刀戳了。」
「你戳吧,這吊罪惡的,理該受到懲罰。因為它侮辱了憶秦娥,一個最不應該受到侮辱的人。」
這種直過來的氣勢,一下把楚嘉禾得無所適從了。她本來就是為了侮辱劉紅兵,而達到羞辱憶秦娥的目的的。可沒想到,劉紅兵竟然是這種陣勢。不僅沒有侮辱到憶秦娥,相反,還把自己得下不來台了。戳他一刀,實在不划算;不戳他,還真收不了場呢。她到底還是胡亂戳了一刀。可這一刀,戳在了空里。劉紅兵扭過刀,直抵住她的咽喉威:
「把子了!了!」
楚嘉禾乖乖地了子。
他呸地朝那裡唾了一口,說:「再侮辱憶秦娥,小心你的狗命!」
然後,劉紅兵慢慢穿好自己的衣,又把藏刀「嗖」地扎在大立柜上,才揚長而去。
等劉紅兵走了半天,楚嘉禾才緩過神來。她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不小的賠本買賣。不過從劉紅兵里透的信息看,憶秦娥可能是遭遇了人生的多重打擊,包括婚變。也許憶秦娥這次是真要徹底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