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水清,蓮子飄香,小船悠悠。
高正陽飄然御風而立,月色僧衣的衣袂隨風輕揚,那飄逸靈動之姿,更給恬美夜色增添幾分仙氣。
在這副如畫的場景中,滿身滿臉鮮血的三姐,面容扭曲的呆立在那,卻有如橫死的女鬼,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眼睜睜看著親弟田雨被轟出血漿,三姐先是震驚,然後就是無盡的恐懼。
田雨性格有些狂妄蠻橫,可天階修為也的確是強悍。九江幫雖大,田雨的戰力也能穩穩排入前二十名。
九江幫幫眾數百萬,田雨可算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所以,他才這麼有信心的要當下任幫主。
這樣一個天階強者,就像一隻螞蟻樣被人一個指頭按死。血肉成漿!這對三姐的衝擊太大了。
不說悟空才是六階么,怎麼會強到這種層次!簡直是無法想像。
九江城雖有幾位九階強者,只怕也遠遠趕不上此人。
三姐也是勉強步入天階,算的上是一方高手。但武功和田雨差了許多。心志上也遠不及田雨堅忍勇狠。
悟空這個人,太可怕了!巨大的恐懼,甚至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連逃走的想法都沒有。
高正陽饒有興趣觀察著三姐,作為天階高手,三姐的膽子有些太小了。或者說,有些太怕死了。
這也證明他的決定是對的。相比田雨這種兇徒,這個女人明顯更容易對付。
三姐呆了好一會,才猛的清醒過來。她本能的就想轉身逃走。可被高正陽那清澈悠遠的眼神一掃,她心裡一切僥倖就都化為烏有。
雙膝一軟,三姐就跪在高正陽腳下。「大師、饒命……」
因為恐懼,三姐的聲音還帶著幾分顫抖。
「你叫什麼?」高正陽問道。他態度優雅溫和,就像和知己好友在聊天,並不會給人任何壓迫感。
三姐卻更怕了,高正陽俊逸無匹的面容,在她看來卻比妖魔更可怕恐怖。
「我叫田梅,九江幫內壇壇主。」田梅老老實實把自己名字、身份說出來。
「說說吧,你們尾隨在我們後面想幹什麼?」
「大師,我錯了,我錯了。」田梅連連磕頭認錯。
「先說清楚你們的事情。」高正陽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田梅卻聽出其中淡漠無情。
田梅突然明白了,高正陽根本不把殺戮當一回事,也不把人命當回事。所以,他始終是那麼溫和從容。這其實是骨子裡已經冷酷到了極致。
和這樣的人求情,不會有任何效果。現在只有先老實配合,看能否有活命的機會。
田梅想通了這點,也就沒了僥倖的心思。她說道:「我們跟著大師,是因為我弟弟田雨想要取小伊,這才一路尾隨。小伊本名江月伊,是九江幫幫主江正功最小的女兒。江正功年紀大了,對這個小女兒異常偏愛。田雨覺得娶了小伊,就有機會接任幫主……」
田梅說的很仔細,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當然,在講故事的過程中,她也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田雨身上。
最後她哭著道:「大師,都是我一時糊塗,才做了傻事。請大師放我一條生路。」
擔憂生死的田梅,哭起來眼淚真像泉水一般,血糊糊臉硬是被眼淚衝出道道痕迹。她雖面容醜陋,可看起來既凄慘又可憐。
高正陽不置可否,只是靜靜的看著田梅痛哭。
哭了一會沒得到回應,田梅也自覺沒趣,再哭不出來了。
「你們說和尚最喜歡處子,是怎麼回事?」高正陽突然問道。
田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原來他們之前說的話高正陽都聽到了。這個和尚還假作不知,在那問來問去,真是陰險之極。好在她怕死,沒敢說假話。
猶豫了下,田梅抬起頭道:「大師,這件事太過重大,我不敢說。」
「不說就死。」
高正陽淡然說道。田梅、田雨都知道的秘密,那也算不上什麼絕密。只要願意追查,總能查清楚。
田梅又是一個哆嗦,不敢再講條件。急忙說道:「降龍下院的一直在秘密收集處女。只是這一年多,就買了七八百處女了。」
高正陽心中一震,降龍下院這是想幹什麼?一群和尚,找那麼多處女肯定沒有好事。
九江幫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要秘密弄到這麼多處女,也不知要用多少骯髒手段。
無怪田雨說起和尚時一臉的不屑。做出這種事的和尚,真是讓混幫會的惡徒都很不齒。
高正陽心裡卻生出巨大疑問,降龍下院要這些處女幹什麼?
降龍下院的主持圓通是個聰明人,為了玩樂找幾個到有可能。可大規模收集處女,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降龍下院要這些處女幹什麼?」高正陽問道。
田梅搖頭,她雖能接觸到這些隱秘消息,卻接觸不到降龍下院方面。哪裡知道對方想幹什麼。再說,要處女還能幹什麼?
這種隱秘,田梅知道才不正常。高正陽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看著西面夜空,降龍下院就在那個方向。
雖然遠隔二百多里,高正陽依然能感覺到降龍下院的氣息,宏大、純正、神聖。就像一團強盛無比的金光。
降龍下院幾千年的傳承,強大法陣早就籠罩四方。可以說是九江城內最強的力量。就是江國朝廷也難以企及。
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降龍下院驕奢淫逸到也不奇怪。但搜集七百百處女,卻太喪心病狂了。
不論什麼原因,這件事都要查清楚才行!
高正陽目光沉凝,氣息越發深沉。
田梅雖不知高正陽想什麼,卻本能的感覺到不安,忙出言祈求道:「大師,我知道的都說了。請大師放我一條狗命。」
高正陽沒說話,探出手掌向田梅頭上按下去。
田梅眼睜睜看著手掌落下,想要拚命掙扎,可身體僵硬如石,武魂、元氣都凝固住了。那樣子就像小時候做噩夢,遇到鬼壓身,明明意識清醒,卻怎麼也無法動彈。
高正陽一掌輕輕按在田梅額頭上,掌力催發,田梅和她身下的小船就同時崩碎成齏粉,像粉塵一樣轟然擴散開。
田梅雖是天階高手,可實戰太少了,心志又弱。她屈膝跪下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對身體和武魂的控制。
這樣的人物,生死只在高正陽一念之間。根本就沒有掙扎反抗的能力。
一陣清風過後,剛才存在的一切,就像幻影一般完全消散。
高正陽長袖輕拂,水波蕩漾翻湧。噴洒在湖面上的血水,也迅速消失無蹤。
田梅姐弟散逸的精血神魂,都被血神旗所吸收。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在找到兩人的蹤跡。
處理乾淨後,高正陽悄然回到船上。
小伊玩了一天早就倦了。蜷在小小船艙內睡的正香。
惠普也閉著眼睛,盤坐在那睡著了。
兩個人的均勻呼吸,讓月色更多了幾分恬靜安謐。
坐在船尾的老魚頭到是沒睡,他只是眯著眼睛養神。小伊就在船上,又有兩個外人,他怎麼能睡著。
不過他的修為和高正陽差的太多了。不知不覺中就被高正陽神意所影響,六感都被蒙蔽。船上少了一個人,他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在老魚頭看來,高正陽就一直坐在船頭沒有動過。
武功達到這種層次,雖然遠不如法術千變萬化,卻也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威能。
高正陽拳意通神,在這點上更是遠超一般的九階強者。
出來遊玩,卻探聽到這麼重要的消息,高正陽也不想繼續待下去。拳意一動,不住不覺中就侵入小伊心神。
小孩子心思簡單,想影響她太容易了。高正陽拳意演化出靜幽水面的意境,透入小伊神宮。
小伊本身武功就不弱,對於拳意演化的意境更容易領悟。她在沉睡中,自然而然為拳意所動,感應到了深幽無盡的水面。
她微微一驚,從沉睡中清醒過來。
老魚頭立即睜開眼睛,低聲問道:「怎麼了?」
明月照耀下,周圍湖面映著月光,顯得異常清幽。
小伊目光一轉,想到夢中那景象也是一陣心虛。她對老魚頭道:「我總覺得這裡不好,我們還是回去吧。」
老魚頭大喜過望,他之前勸了好久,想讓小伊回家。都改變不了小伊的主意。沒想到她居然主動提出要離開。連忙點頭道:「我也覺得這裡安靜的好像有鬼。」
「哼,別說了,我們快走吧。」小伊有些不滿的嬌嗔著,她現在真的有些怕冒出鬼來。越想越心虛。
「好好好,這就走。」
老魚頭操起舵槳,調轉船頭向外划去。
小船一動,沉睡的惠普也行了。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高正陽。
高正陽對惠普一笑,示意他不用驚慌。
小伊跑過來,有些羞澀的對高正陽說道:「大師,我母親還在家。晚上不回去她會擔心的。」
別看小伊年紀小,說謊是眼睛都不用眨,溜的很。
高正陽理解的道:「你年紀小,在外面父母肯定擔心。還是回程的好。」
小伊甜甜一笑,「大師您真好。」
旁邊的惠普忍不住撇嘴,說不走也是你,說回去也是你。但這些意見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他是絕沒膽子說出口的。
老魚頭雖不是天階,可積累多年的元氣修為極其淳厚。
明明是逆流而上,船的速度卻並不慢。而且船異常平穩,並沒有任何顛簸。
高正陽注意到,老魚頭船槳發力時,對於水流的掌握簡直是秒到毫巔。對於水流的掌握,已經成了老魚頭的本能。划船的技藝真是到了一種神妙的層次。
可惜,老魚頭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最強大的力量,或者說他知道,卻無法把這種感悟化在武功修鍊上,所以一直無法突破天階。
高正陽也無意指點,小伊是挺可愛,九江幫卻不是什麼好東西。
有善就有惡,有好就有壞。這是人性。所以,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有恩怨,就有江湖。
九江幫這樣是幫會,永遠都會存在。殺之不盡,斬之不絕。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樣的幫會也是一種需要,一種平衡。
高正陽無意做剷除一切黑暗的英雄。他對九江幫也沒有特別的看法。
但是,什麼事情都是有底線的。九江幫販賣女子這件事,高正陽會查清楚,如果九江幫真的過線,他絕不會客氣。
包括降龍下院,這群和尚也要拿出個交代!
高正陽覺得,這事情很不簡單。降龍下院裡面,也不知藏著多少駭人聽聞的秘密。
輕舟破開水浪,逆流而上。站在船頭,放眼望去,江水滔滔無盡,明月斜掛,群星低垂欲落,大江、星空似乎連在了一起。
高正陽想起杜甫名詩,吟誦道:「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這首詩意境明明深沉蒼鬱,卻偏偏一派雄渾壯闊,浩然宏大,寫盡天地蒼茫的之美嗎,氣象、格局都冠絕一時,歷來為人所稱道。
高正陽也極喜歡這首詩。此時此景,自然吟誦出來。
「大師好厲害。」
小尹直直盯著高正陽,烏溜溜的大眼睛中似乎有無數的小星星在發光閃耀。
以她的閱歷,自然難以領會詩中意境。但只是從字面上理解,這幾句詩就讓她覺得特別不凡。
老魚頭也有這種感覺,他不認字,對詩詞也沒有任何興趣。可聽高正陽念完,胸中卻像有口氣在激蕩不休,想要一吐為快。
但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感覺。只是憋在胸中那口氣,怎麼也吐不出來。這種感覺讓老魚頭覺得特別壓抑。
他抬頭看了斜掛著的明月,那滔滔江水似乎和著明月一起奔流而出,月明水急,動靜之間反有種說不出的意味。他腦子裡猛然浮現出五個字:「月涌大江流!」
老魚頭突然明悟了,大江東流的那股浩浩蕩蕩的意境,禁不住開口長嘯,胸口前三處穴竅突然大開,元氣如潮湧入。
他神宮內雄魄激蕩,在元氣催發下化作一道滔滔江水,翻湧不休。
積累百年,在高正陽一句詩的刺激下,老魚頭突破瓶頸,水到渠成的邁入天階。
武魂一成,老魚頭嘯聲更加高亢激昂,似乎能裂石穿雲。
高正陽神色有些古怪,這老頭明明不同文字,聽了他的詩卻頓悟了。這世事還真是難料。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六階也好,七階也好,對高正陽來說,都是一指頭碾死的貨色。並沒有區別。
老頭能夠突破,也是他積累足夠深厚。詩句只是一個契機。
當然,要沒他作詩,可能老頭一輩子都碰不到突破的契機。
老魚頭凝結武魂時,周身元氣翻滾匯聚,如同滔滔長江一般。氣勢不凡。
小伊也很快就意識到了發生什麼,她驚喜無比張大嘴巴,似乎想叫,又似乎想笑,那樣子極其可愛。
惠普反應最慢,他修為還不如小伊,被嘯聲震的頭昏腦脹,只恨不能把腳下布鞋塞到老魚頭嘴裡。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高正陽說著,長袖輕拂,一股元氣渡入惠普胸口,把他有些紛亂的元氣梳理通順。
惠普也有些悟性,想了下明白了高正陽的意思。當下收斂心神,專心運轉元氣,不在關注老魚頭的嘯聲。
老魚頭本就是抒發胸臆,並沒有傷人的意思。惠普找到關鍵,抵禦起來也很輕鬆。
其實,高正陽原本可以直說,但他為了裝逼,特意賣弄。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大師見識不凡,佩服佩服。」
輕舟旁不知何時來了一位老者,他滿頭白髮,容顏蒼老,滿臉風霜之色。身上穿著陳舊青色短衣,褲子挽起半截,赤著腳,手裡還拿著一根青竹魚竿。
這人怎麼看都是一個老漁夫。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特殊之處。
但是,他憑空而立,就像站在地面上,平穩又從容自在。這份修為,可不是普通的天階。
高正陽合十道:「老施主過獎了。慚愧。」
小伊目光也落到老漁夫身上,她小臉上擠出個難看的笑容,「父親,您怎麼來了?」
她雖然調皮大膽,可在老父親面前也不敢放肆。
老漁夫有些無奈,「還不是為了找你。這麼大姑娘了,半夜三更還不回家,成什麼話。」
小伊哪敢辯解,老老實實在那低著頭受訓。
老漁夫訓斥了幾句,才對高正陽笑道:「老夫老來得女,不免寵溺,少了些家教。大師勿怪。」
高正陽客氣道:「令愛天真活潑,靈性不凡。老施主不必過謙。」
老漁夫笑了笑,說道:「大師過獎了。」話是這麼說,聽到高正陽誇他女兒,老頭心裡還是頗為高興。
轉又對小伊道:「這世上壞人多的很,也是你運氣,遇到大師這樣的高僧。以後再不準晚上出門,聽到了沒有。」
小伊看的老頭心情很好,忍不住插嘴道:「父親,這次要不是我出來,老魚叔哪可能突破!」
「你老魚叔突破是百年積累,和你有什麼關係!」
老漁夫心情極好,笑著訓道。
「哪有,老魚叔是聽了大師念的詩,才心有所感,突破難關!」
小伊的嘴很快,忍不住為高正陽炫耀表功。
「什麼詩這麼了得?」老漁夫有些驚奇。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小伊記性極好,聽了一遍就記得很清楚,當下就複述了一遍。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老漁夫品味著這兩句詩,只覺意境深遠高闊,氣象浩大,不禁為之動容。